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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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总算不会像第一次那么慌乱。我知道这是梦,也不怎么害怕了,但不知道该如何摆脱这黑暗与腐臭。

突然,门响了,有一个力量用力拉着那扇可以打开的门往外拉。

谁?

很快门开了,清亮的月光照了进来。在月光的照映下,我惊恐地看到了一双充满凶光的眼睛。

这目光似曾相识,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是那个木头人!

是那个木头人,做工很粗糙的木头老人,正在门外死死地盯着我。他的双眸闪动着残忍而冷酷的光芒,仿佛是在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我想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我想转开视线,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不能移动分毫。人与木头人在月光下对视着,就像一只老鼠和一只猫。

你想要干什么?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要炸裂了。

瞬间,木头人消失了,腐臭的气味消失了。只有月光如水,从天空洒下来。

我真的醒了吗?为什么手脚还是不能动?

我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正钻在睡袋里呢。不禁哑然失笑。

身上又湿透了,这睡袋是不能再睡了。我费力地钻出来,把只剩下一点暗红光芒的火堆重新点起来,然后躺在火堆旁,慢慢把汗烤干。

天亮后,路通了。于是众人踏上了归程。一路上其余四人兴奋地高谈阔论,只有我疲惫不堪地靠在座椅上,头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点。

回到住地,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来到自己居住的楼下,发现各单元门上都贴了寻狗启事。

原来是一户人家养了四年的一条西施失踪了,看失踪时间,正是众人出发那天的夜里。这狗极乖巧,通人性,已经被当作那个家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今突然失踪,全家人自然是着急万分。

寻狗启事是用彩色打印的,上面附有瓜瓜——狗的名字——的清晰玉照,显示出主人不惜一切寻狗的决心,上面还有酬谢的价码:现金两万元。

这个数字令五人咂舌不已。姜鹏开玩笑地嚷嚷说,别回家了,现在就成立寻狗别动队找狗去,找到了就能休息一两个月了。

但谁也没想到,狗真的会被我们找到。

王睿用钥匙捅开门,随即皱了皱眉头,说:“屋里怎么有股味儿啊?”

其他四人进了门,也都闻到了那股气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腐烂了。

“咱家有耗子吗?”姜鹏问:“会不会是我们出门这几天,把耗子饿死了?”

“难说,”霍柯说,“搞不好就是每天帮我们翻箱倒柜的那只耗子。”

此言一出,提醒了所有人。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向了阳台门。

推开阳台门,果然,臭气浓了许多。不必多想,大家的视线这次齐刷刷地盯在了书柜上。

众人都感觉有些寒意,我更是觉得四肢冰凉。我想起了昨晚的噩梦,顶在自己腰间的那个东西,软软的,毛绒绒的,湿漉漉的,散发出腐臭的气息。

这不可能是真的!

书柜门打开了,剧烈的恶臭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陈朝晖当场捂着嘴向厕所方向奔去。

瓜瓜就躺在书柜里,舌头耷拉着,双目翻白,全身都已经腐烂,流淌着浓浓的液体。它的主人永远不可能再和它一起生活了。

这条狗竟然也被关进了书柜!

四个人捂着鼻子先退出了阳台,陈朝晖搜肠刮肚地吐了一通,面色蜡黄地过来了。五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可能?我只是做梦而已,怎么可能是真的?

“我先去把狗扔掉!”姜鹏说着,开始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破布、卫生纸、塑料袋。

“先别着急!想被人抓住吗?”王睿拦住他,“那么臭的东西,肯定被人发现。你不怕狗主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定你是杀狗凶手,要你偿命?”

姜鹏说:“明明是柜子杀了它,又不是我。”

王睿说:“谁相信你?‘我家的柜子会自己拿东西’,你想被人抓进精神病院啊?”

这话说得倒也有理。于是几个人戴上口罩,收拾了狗尸,密密地套了好几层袋子,打算到深夜再拿去扔掉。

收拾狗尸的时候,姜鹏忍不住说:“幸好这是一条狗,万一是一个人……”

众人都不寒而栗。霍柯却说:“就算是人,你看看那么小的地方,能塞得进去吗?”

我听完这话愣了,只觉得寒气从脚底一直升到脑门。

那我是怎么被塞进去的?

我仔细回想那两个噩梦的情景,自己蜷缩的姿势仿佛十分古怪,即便是瑜珈高手也不能把关节弯曲到那种程度。

难道我的手脚都被切断了再放进去的?

身旁,王睿正在指责姜鹏:“你可千万别乱说,要是里面真的被塞进一个人……”

要是里面真的被塞进一个人……

这个假设太吓人了。惟一值得欣慰的是,此事证实丢东西不是由于五个人中的某一个梦游而起的。那时候所有人都在风景区度假呢。

深夜的时候,几人像做贼一样把狗尸运下了楼。狗尸扔进垃圾桶后,陈朝晖还特意把其他垃圾翻起来,盖在狗尸上面。

此后,死狗是否被发现,他们也不得而知。但每个人心中都蒙上了阴影,生怕书柜里再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书柜扔出去,于是一齐动手,把挡在外面的大鱼缸挪走。

鱼缸挪开后,所有人都愣住了。原来书柜竟然被牢牢钉死在阳台上,还用铁片固定住了,要把它取下来可得费些工夫。

霍柯叹气:“这个老头……果然是个变态!”

姜鹏怒从心起:“妈的,我劈了他!”

他竟然真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来一把斧子,朝着书柜恶狠狠地劈了下去,王睿甚至来不及叫一声“小心”。没想到,那书柜竟然坚韧无比,姜鹏的斧子砍在上面,只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随即被弹了回来。

一声惨叫,斧子落下,在姜鹏的脚背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立刻血如泉涌。但幸好,还没有伤到骨头。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姜鹏弄到医院,缝了20来针。回到家里,大家都有些黯然,也没有人敢再去动那柜子了。

姜鹏还不服气:“要不然干脆放火烧了它!”

王睿摇头:“得了吧。再放火,搞不好把整座房子都烧了。这柜子……实在是太奇怪了,邪邪的。”

“我们找人打听一下吧,”我说,“也许周围的邻居们能告诉我们一些关于那老头的事情。”

几个人走了出去,敲开邻居的门,但邻居们一听是402那老头的事情,脸上都显出厌恶的神情,不愿意多谈。有一个老大妈关门时还忿忿地甩下一句:“缺德老头!”

众人很失望,想来那不与父亲居住的儿子也不能提供更多信息。碰巧这几天新接了一笔大活,给一套天文类丛书画插图,工作量很大,众人也就潜心干活,不再去打听关于老头和柜子的事情。

只是每天早上打开柜门的时候都战战兢兢,再无以前那种轻松的心境,生怕里面会出现诸如狗尸之类的令人头疼的事物。不过,又过了一个星期,倒是再没有恐怖的东西出现。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尸体的腐臭气息在一夜之间便消失掉了。柜子似乎有神奇的能力,那里面的一切气味都能消解掉,只剩下它本身的气味,历久不散。

我每晚睡觉的时候都很紧张,害怕做梦,渐渐地竟然有些神经衰弱,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便开始胡思乱想,琢磨这书柜究竟是怎么回事。

书柜究竟想干什么?

这句话本身很滑稽,但我确实没想明白。出现在柜子里的东西,完全是随机选择的,没有任何规律性和目的性可言。看起来,这书柜就像是一个盲人,在摆满一整张桌子的物品中随手拿走一两样,而丝毫不在意自己究竟拿的是什么。

也许是为了恶作剧?我想。闹钟、袜子、香水、手机,包括那只狗,对柜子有什么用吗?没有,半点用处也没有。但对于东西的主人而言,丢了这些东西,会造成很大的不方便,甚至是痛苦——可怜的瓜瓜。

但柜子不会在意别人的不方便。它只是快乐地——姑且猜测它是快乐地吧——吞食他人的东西,被拿回去之后,接着再拿,锲而不舍。

一个喜欢恶作剧的书柜!

我甚至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另一种可能性,也许这书柜就是喜欢“占有”这件事本身。无论什么东西,它总要放到自己的肚子里,才能感到安心。所以,被偷到柜子里的东西才那么五花八门——因为它根本不在乎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想起了柳宗元写的寓言,讲的是一种叫做蝜蝂的怪物,见到什么东西都喜欢抓起来扛在背上,不管是木头、树枝、石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每每能将自己活生生压昏过去。

这书柜也是那么贪婪吗?要怎么样它才能满足?

我突发奇想,如果不管不问,任由东西在书柜里堆着,会不会有一天,书柜自己被撑破呢?那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摆脱这个书柜了呢?

但如果这样的话,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填满。何况书柜拿走的东西,有许多是很有用的。他又不禁有些泄气。

以前住在这里的老头,知道这柜子的“习性”吗?他能忍受吗?我又想到了这个问题。

说不定,这个古怪的柜子就是那老头造出来的呢。

可惜老头死了,我想,不然真要好好问问他。

这天下午,忙碌了数天的众人准时交上了第一期画稿,对方反馈表示比较满意,只有几幅图需要微调。大家心情一好,再看看外面天气不错,便扶着姜鹏下楼,到小区公园里去坐坐。

正逢周末,小区公园里人不少,孩子们在滑梯上、秋千上笑着闹着,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五个人也暂时抛开了柜子带来的折磨,享受享受难得的阳光。但没过多久,话题还是回到了书柜上。

“我们难道任由这个柜子胡闹下去吗?”王睿叹息着说,“死一条狗不过是小事,但我害怕,万一有一天,里面出现一个……”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姜鹏看着自己的伤脚,不说话,目光中流露出恨意。他抬起头,无意识地四处张望,突然愣住了。

“你怎么了?”陈朝晖看出他脸色有些奇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看见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

姜鹏说:“我们刚搬过来的那一天,就是这个人主动和我打招呼,要我们小心这屋子里可能有古怪。也许,他会告诉我们一些事情。”

这瘦男人倒是很配合,一问,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了。

过去住在这里的老头子,生性孤僻,虽然在这小区住了不少年,但是从来不和邻居交往,只是每过几天出门买一次东西。平日里他总是阴沉着脸,看上去冷冰冰的,也没什么人主动去和他交谈。

但到了后来,人们才渐渐发现,原来这老头并不像大家眼里所见到的那样,总喜欢足不出户。一天凌晨,一名因事晚归的邻居,意外地看见这老头打着手电筒在垃圾桶里翻拣着什么。

邻居以为他不小心把什么东西随着垃圾扔进垃圾桶了,上前打算帮助他找,老头却是一副惊慌的表情,匆匆忙忙地上楼去了。邻居仔细一看,地上扔了一些脏兮兮的瓶瓶罐罐等杂物。

再后来,累积了一些这样的事例,大家判断出了这老头的习性。他并不是因为缺钱才去刨垃圾堆,而仅仅是因为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破烂。

从此人们背后便称其为怪老头。本来人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癖好,只要不打扰别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这老头开始变本加厉,拿别人的东西了。

他也从来不拿值钱的,但谁家门口偶尔放一个空花盆、空鸟笼什么的,他便总喜欢顺手牵走。一楼的阳台上挂的衣架之类的,如果他能够得着,也喜欢拿走。

虽然拿的东西不值钱,但这种行为毕竟让人厌恶。可正由于丢的东西不算什么,找警察也没什么意义,倒显得小题大做。但是,人们的心中都憋着火呢。

终于有一天,老头又出手去拿一户人家门口的塑料盆时,被主人撞了个正着。那主人是个泼辣的中年妇女,虽然老头比她年纪大多了,却也丝毫不留情,把他骂个狗血喷头。老头一张老脸红得像被烫过似的,自知理亏,慌忙逃下楼去。

不料女主人不依不饶,竟然追了出去,就在单元楼下扯着嗓子叫喊,一时间引来无数人围观。此事结束后,老头自觉没有面子,很长时间没在大家面前露面。到了这个月月底,居委会的人去收水电费,去了几趟都没人应门,这才知道老头出门去了。

我们耐着性子听那瘦男人啰啰嗦嗦地讲述怪老头的事情。听到那老头的怪癖,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动。但姜鹏还是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你上次跟我说,要我小心怪事,是怎么回事?”

瘦脸男人说:“我正要讲呢,怪事就从他回来那天开始的。”

过了几天,老头回来了,是坐在一辆小货车上回来的,那货车司机技艺不精,撞倒了一辆自行车,惹来一场风波,因此许多人都见到了那一幕。

解决了自行车的事情后,老头指挥着几个工人往楼上搬东西,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分陈旧的书柜。大家都在心中嘀咕:这是老头又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新破烂啊。

老头似乎极为爱惜这个书柜,一路盯着工人们把它搬上四楼,不断地大呼小叫,要他们小心别碰坏了柜子。

“小心点!撞坏了你们可赔不起!”老头叫道。

这以后,老头的生活起了变化,再也没有人看到他偷偷摸摸拿别人东西或是翻垃圾桶了。虽然他仍然是深居简出,但偶尔出门,见到他的人都能看出他气色很好,而且一脸的喜气洋洋,不复往日阴鹜的神情。

说到这里,瘦男人压低了嗓子,脸上也露出害怕的表情:“我觉得,那老头弄来了一个奇怪的书柜,可以帮他偷东西!”

五个人大惊,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霍柯忙问:“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瘦男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老头习惯了偷偷摸摸,哪儿那么容易放手?更何况,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自打有了那书柜之后,他的心情一直很好,显然是得到了满足。”

几个人又对望几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却听得瘦男人接着说:“更何况,自那之后,我家、几个邻居家,都发生过丢东西的事情,而且都是那种鸡零狗碎不值钱的玩意儿,不是正符合老头的爱好吗?”

他的嗓音压得更低:“而且,两个月之后,我听到过那个老头在家里痛哭!”

那是一天深夜,瘦男人家里空调坏了。他热得实在睡不着觉,便站在自家阳台上乘凉。这时候,他听到隔壁楼传来一声响亮的哭声,那是从老头所住的402传来的。

在寂静的夜里,老头的哭喊声显得那么刺耳,瘦男人听得清清楚楚。

老头在哭叫着:“我完了……我会被你害死的……”

这样叫了两遍,随即停止,黑夜再次变得悄然无声。

第二天起,瘦男人开始留心那老头,他发现老头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面色变得灰败不堪,而且见到人就浑身哆嗦,形如惊弓之鸟。过了几日再见到,发现他一头花白的头发竟然掉了一小半。

另一天夜里,瘦男人还听到老头喊出了另外一句话,同样是莫名其妙,没头没脑。

“我舍不得啊……我舍不得啊……”

“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姜鹏皱着眉问。

“我想,保不准是这个意思,”瘦脸男人似乎面有得意,“那个柜子出了什么大问题,让老头害怕了,觉得会被害死。但他想要动手毁掉那个柜子的时候,又觉得舍不得。”

老头在一个月之后死去。当时他似乎是出门去购物,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就听到救火车呜呜地叫着。

老头面色大变,扔掉手里的东西,朝着自己所住的单元楼跑去——事后据测算,这个60余岁的老头至少狂奔了500米。

来到楼下,发现那里已经挤满了人,救火车正在向半空中喷水,空气中弥漫着黑烟。老头绝望地哀嚎一声,捂着心脏倒在地上。一个小时后,他在医院里死去了。据说,他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我的……啊!烧了!没了!完了!”

具体是他的什么,当时在场的人都没听清楚。

事实上,那一天失火的,是老头楼上的502,而且虽然烟多,火势并不大。老头家一点事情也没有。

瘦男人关切地问:“对了,你们搬家之后,那个书柜有没有出过什么怪事?”

姜鹏还没说话,我抢先开口:“我们搬进来之后,嫌那个书柜碍事,让房东拉走了。”

瘦男人的脸上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失望,说:“那就好,这样就不怕出什么怪事了。”

“我完了……我会被你害死的……”

我又失眠了。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

我们呢?我们也会被它害死吗?

这天早上,霍柯起床洗澡,发现热水器坏掉了。房东很够意思,说这热水器用了很久,该换了,决定掏钱给我们换个新的,顺便也上门来看看五个人住得怎么样。

工人很快装好热水器走了,房东和我们聊了会儿天,各个房间参观了一下。走进王睿的房间,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木头人偶,然后便呆住了。

“怎么了?”王睿问。

“这是……这是我父亲的像啊!”房东喃喃地说。

王睿只觉得轰地一声,整个人都傻了。原来,被放在那个怪异的柜子里的木头人,竟然是那老头的像。

“而且,这应该是我父亲亲手雕的,”房东补充说,“他以前学过这个,虽然手艺一般。”

王睿请房东把这木头人带走,房东有点不自然地说:“我……我还是不把它拿走了。如果您喜欢,就留下来吧;如果不喜欢,也可以扔了它。”

房东走后,五个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姜鹏首先打破沉默:“太邪门了!我觉得说不定就是这木头人闹的!”

霍柯也说:“很有可能这木头人才是祸根。老头临死之前,心痛的可能不是柜子,而是这木头人。”

我不说话,冷汗却顺着额头直往下淌。

月光下,书柜的门被拉开了。那个木头人就站在门外,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一样。

“我们烧了它吧!”姜鹏大声说,“烧掉了,也许就没事了!”

木头人被扔进了厕所里,上面已经浇上了油。五个人围在一旁,一个个神情紧张。

最后,姜鹏划燃了一根火柴,把火柴扔到木头人身上。

火光升腾而起,伴随着呛人的浓烟,陈朝晖连忙把抽风机打开。

木头人渐渐地变黑、缩小,众人的心情也越来越忐忑,谁也不知道烧了这木头人是否真的有用。

我突然大叫一声,朝后便倒。

它在笑!它在对着我笑!

我没有眼花。我很清楚地看到,木头人的嘴咧开了,冲着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双目中,闪动着极度邪恶的光芒。我几乎要晕过去了。

霍柯眼疾手快地扶住我:“你怎么了?”

我仿佛是得到了依靠一般,心中稍定,咬咬牙再看一眼木头人,这时它的五官都已经被烧烂了。

很快的,地上只留下了一堆灰烬。

这个令人心里不安的木头人,终于彻底地消失了。

但人们的心境,并不能因此而平静下来。那书柜还在,天知道里面还会出现什么。

第二天清晨,霍柯去邮局取包裹,其余四个人都早早地起床,围坐在客厅里。大家的眼光都有意无意地躲避着阳台,但谁都知道躲不过。

王睿叹了口气,站起来说:“走吧,躲能躲得过去吗?”

他率先推开阳台门,其他人在后面跟着。

书柜仍然默默地矗立在那里,看上去丝毫不起眼。但谁也不知道,这一次书柜里会藏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王睿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柜门。

所有人都傻了。

柜子里这次没有狗的尸体。

也没有闹钟。没有袜子。没有手机。没有香水。没有钱包。

事实上,所有人都很迷惑,不知道柜子里出现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大堆乱糟糟的金属碎片或碎块。碎片都被分割得极细小,以至于谁都无法判断这是什么。

我伸手拿出一个碎块,看来看去,有些疑惑地说:“这好像……好像是从一根轴承上切下来的一块。”

陈朝晖则皱着眉头拿起一块厚厚的金属片,说:“这上面还上了黑漆呢。”

王睿找出一副厚厚的手套戴上,开始往外面扒拉碎片。大家这才发现,原来不止金属碎片,里面还有塑料的、橡胶的、皮革的等种种碎片,还有被分割成一小截一小截的电线,以及不少玻璃渣。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大家糊涂了。

正愣神间,门上响起了开锁的声音,那是霍柯取包裹回来了。他进门后,把包裹随手往桌子上一扔,就奔到阳台上去了。

看见眼前的一堆破烂,霍柯也呆住了。他看了半晌,才讷讷地问:“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王睿说:“我们也正在猜呢。”

他继续往外刨着那些不知来历的碎片,竟然翻出了一个护身符。那是一个上面缀有小铃铛的金属片,上面刻着“一路平安”四个字。

这样的护身符,在某一个地方是最常见的。

霍柯突然朝后退了一步,大吼一声:“我知道了!”

众人吓了一跳,都望向他,只见他的脸白得如一张纸。

“我今天取完包裹进小区门口的时候,正看见一男一女在那里和物业大吵大闹,”霍柯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开口说,“他们停在小区停车场的帕萨特不见了。”

五个人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久久地没有一个人说话。王睿仿佛无意识地依然在翻拣着碎片,好半天突然冒出一句:“切得真整齐,断口都那么光滑……这可是汽车,不是豆腐啊!它是怎么做到的?”

它是怎么做到的?

大家都是心头一紧。

“不对!”我冲口而出,“这柜子这么小,如果把一辆帕萨特切开,十个柜子也放不下啊!”

“是啊!”姜鹏也反应过来了,“这车要是放进我们的客厅也能填得满满当当的。”

王睿说:“不管怎样,先清出来再说。老规矩,半夜的时候扔出去。”

这“老规矩”三个字让人说不出的别扭,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姜鹏感叹道:“好在绝对不会有人跑到民居里去搜赃车的。”

王睿说,先清出来再说,这一清又清出了问题。

众人从床底下拖出了几个纸箱子,打算用来盛放这些碎片,但开始往外掏之后,却发现书柜里的碎片无穷无尽,怎么拿都拿不完。

装满四个纸箱子之后,姜鹏感觉到不对劲了:“我说,这个破柜子能装多少东西?为什么四大箱子之后,里面还不见少呢?”

我也说:“按理说,这柜子早该被掏空了啊!”

王睿咬咬牙,说:“接着掏!我倒要看看它能装多少!”

于是众人接着掏,却见各种各样的碎片越来越多,阳台堆不下了,堆到了客厅里。大家还渐渐分辨出,各个碎片都是来自于哪个部位。

后来还发现了一张全家福的照片,显然是车主放在车里的。照片原本应该是放在精致的像框里,拼凑起来后依稀是三口之家幸福的笑容。

这书柜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谁也不知道它的容量究竟是多少。我想起了曾经见到过的魔术:一个看似小小的箱子,魔术师能从里面变出无数的东西来,令观众咂舌不已。

但这是现实,不是魔术。

最后王睿说:“好了,别费力气了。”他看了看众人,神色黯然地说:“不会有错的,一整辆车都被这柜子吃掉了。我们半夜里往外扔的时候,一边扔一边掏吧。”

被这柜子吃掉了?

姜鹏突然说:“以前,它可没吞过那么大的东西啊。这是怎么了?”

霍柯依然脸色煞白,一字一顿地说:“也许,是为了报复我们烧掉那木头人。”

大家都默然。

深夜的时候,众人开始往下扔东西。五个人轮流作业,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

把一整辆车从家里扔出去,很难想像比这更疯狂的事情了。

最终,所有的碎片都清除了。众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家中,一个个满头大汗。

“天亮之后,还是会被人发现的,”王睿无奈地说,“这附近一下子冒出那么多碎片,傻子都会起疑心。”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霍柯说,“人家看到好端端的车被凌迟割碎,一定会以为我们是心理变态。”

姜鹏突然仰天长啸:“天,为什么那家人丢的不是奇瑞QQ而偏偏是帕萨特?”

我连忙嘘地一声:“小声点!”

“我们搬家吧,”陈朝晖低声说,“我不敢再在这里住下去了,简直是一场恶梦。”

其他人也深有同感。我说:“我这就上网看去。”

“什么条件都别讲了!”王睿说,“只要能尽快搬离这里就行了。”

我于是上网搜索房源,当天下午就和陈朝晖一起去看房。两个人一夜未睡,黑着眼圈,向这家房主抱怨原来的住地是如何令人不堪忍受。

“楼上的卡拉OK刚唱完,楼下两口子就开始打架摔东西,我们怎么休息?怎么干活?”陈朝晖可怜巴巴地说,“上门提意见,找居委会,连110都打过,一点用也没有。”

“我们下个月开始有一笔量大时间又紧的活,”我趁热打铁,“这样下去肯定完蛋。我们什么也不挑了,能让我们早点搬进去住就行。”

“现在的某些人真是缺德!”新房主一脸的同情,“还建设文明社会呢,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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