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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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钟的时候,天色开始暗了下来,我们回到病房里。

她将我平卧在病床上之后,正打算离开这里去做自己的工作,我旁边病床的那位腰椎盘突出的病人却叫住了她。

那个病人姓杜,四十多岁,是我这间病房里年纪最大的,所以人人都叫他老杜。

老杜也没什么大事情,今天下午他儿子来看他,两个人出去吃了晚饭,所以错过了每天例行检查的时间,所以想让陈秋晴帮他补做一次。

其实所谓的例行检查不过是量量血压、测测体温之类的,但老杜却十分重视,每天都要十分认真的完成了才能安心睡觉。

“真是越老越惜命。”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陈秋晴爽快的答应。

杜千秋慢慢地站起身,说道:“陈护士,真是麻烦你了。我现在去上个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做了。”

陈秋晴笑着答应了:“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们说着各自都出了门。我知道陈秋晴待会儿还要回来,所以也没有跟她道别。

大约三分钟之后,陈秋晴果然回来了,进门口看看老杜的病床,又看看我。

我告诉她老杜还没有回来,我们同时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奈的动作。

我示意她在我的床边坐下,因为自从我住进医院开始就没有人来看过我,就连床边上那张凳子也被另一个病患给“征用”了,所以陈秋晴只能坐在我的床沿上。不过好在她看上去并不介意,很自然地便坐了下来。

接着我们便开始聊天,我告诉她许多大学里有趣的事情,听得她“咯咯”地笑个不停。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老杜是去大解,所以时间比较长。后来以为他可能是便泌,也没有往心里去,可是再后来一看墙上的钟,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陈秋晴和我都开始觉得有些奇怪。

陈秋晴站了起来,疑惑地说道:“老杜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我也开始有些担心他了:“应该不会吧,要不我陪你去看看?”

老杜去洗手间,陈秋晴毕竟不方便直接进去看,所以立即同意了我的建议。

我撑着拐杖,在她的搀扶下很快便来到了这一楼的洗手间。我们先在门口大声叫着“老杜”的名字,但是没有回应,互望了一眼之后,都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脱离了她的搀扶,一个人走进洗手间里。

我本以为老杜可能是在洗手间里晕倒了,这样的事情在医院里本来就经常会发生,可是当我进去之后却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因为洗手间里根本没有人,老杜不在里面!

我将洗手间内所有的小间都找了遍,但依然看不见老杜的人影,外面已经传来了陈秋晴催促的声音。

我走出去,将结果告诉她,我们便都开始觉得有些疑惑了。

老杜患的是腰椎盘突出,走路不是很方便,而且他一向是个很懒的人,绝没有可能放着最近的洗手间不用,跑到其他的楼层去。

那么他为什么却不在这里呢?

我们又到护士值班室去了一次,但结果是老杜并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其他的护士见过老杜。

那么也就是说,老杜他竟然失踪了!

我和陈秋晴面面相觑,这真是令人费解的事情。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平静的医院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叫声!

我和陈秋晴顿时脸色已遽然变了,我们都认得这个声音,这就是老杜的声音!

惨叫声是从楼上传来的,我们所在的是四楼,那么声音便应该是从五楼或者六楼传下来。

当值的护士都是稍稍一愣,但随即已一个个都冲了出去,向楼上飞快地奔去。

陈秋晴因为扶着我,所以无法加快脚步,虽然我们心里都十分焦急,但却丝毫没有办法可想。

护士们在六楼的透视间里发现了老杜,不过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

当我们到达的时候,护士长正在用移动电话报警,一边叮嘱其余赶到的小护士保护好现场,并且同其他楼层赶来的护士一起,将围观的病人送回各自的病房。

因为我是最后见到老杜的人,所以护士长认为警察来了后,应该会第一时间问我问题,所以才没有坚持将我也送回去。

老杜尸体的样子很奇怪,他平卧在透视间的卧床上,仪器打开着,另一间房间内的透视屏幕上呈现着他的透视照,每一根骨骼都显现得十分清晰。

但那张透视照应该是在老杜还未被杀的时候拍下来的,因为照片上两条手臂的骨骼都十分完整,而现在他右边的一条手臂已经被人齐肩给切了下来!

鲜血从伤口流出,将他身下白色的床单都染成暗红色,在黄色的灯光下,更加显得诡异莫名。特别是被切除的手臂周围更是青茎突出,伤口的边缘已经开始凝固,混合的药味的血液,居然像湖水一样漾着半紫半黑,一直铺曳到浅蓝的地砖上来。最为奇异的要属他那双原本就大,至死也没有闭上的眼睛,由于某种原因,瞳孔扩散成可怖的灰白色,就那么朝着透视间大门的方向睁着,就这样拼命的睁着,仿佛正使出他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想要看清楚害他的人的模样!

陈秋晴显然被老杜的尸体吓得不轻,脸色煞白,连扶着我的手都颤抖了。我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尽量使她安定一些,然后一点一点将她拖出透视间,让她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

我也坐了下来,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可否认,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尸体,而且是死状如此恐怖的尸体,我的心似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时陈秋晴的脸上才慢慢地恢复了一些血色,心有余悸地说道:“他的眼神真是太恐怖了,真是太恐怖了!”

我依然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我努力将自己的体温从手心中传递过去,但她的手却依然凉得好像一块冰。

我轻声地向她说:“老杜已经死了,警察一定会找出凶手来的,所以你不要害怕。”

不知道她是不是听见了我说的话,只是一个劲自顾自地说道:“老杜死得实再太恐怖了,他的眼睛还睁着,他一定是看到了自己的手臂被人切下来,才会那么大声的惨叫。接着就被人给杀死了……”

我听了她的话也不禁全身一栗,陈秋晴不愧是学医的,观察力地比我仔细得多。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如此,老杜一定是先被人给弄晕了送到这里,然后在切下手臂的时候疼地醒了过来,并且惨叫起来,最后才被人杀死了。

那么杀人的究竟是什么人?他跟老杜究竟有什么仇恨,竟然要使用如此恐怖的方式将他杀死?还有那台透视仪器,凶手为什么要在杀人之前先透视老杜的骨骼状态?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条被切下来的手臂并不在现场,它是不是被带走了?凶手要这条手臂有什么用处?

想到这里,就连我也不禁开始觉得背心里一阵阵发凉了。这个杀人凶手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直接的指向了一个词语,那就是“变态”!

我将陈秋晴的手握得更紧了,她的情绪现在显然也已经平复了许多,向着我充满谢意地一笑。但随即发现她的手还在我的掌心了,笑容霎时显得有些羞涩与尴尬,急忙抽回了手,面颊微微有些泛红。

今天的天气依然很好,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我的身上非常暖和,而且一点都不觉得热。老杜的死虽然有些影响我的心情,但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即使再烦心的事情也一定会被阳光蒸发掉。

昨天晚上医院里来了不少警察,在现场大肆地搜索了一番,当然最后也免不了要盘问我和陈秋晴。

但结果却令人十分失望,整个现场没有一点有用的线索,唯一的结论是:凶手很可能是医院的内部人员,或者是对医院内部情况十分了解的人。

当然,就连这点结论还仅仅是“很可能”。至于那条被切下来的手臂,竟好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他们几乎将整所医院都翻了个底朝天,也还是找不到。

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毕竟破案是警察们该做的事情。而且说实话,老杜跟我也没有什么深交,别说是悲痛伤心,就连难过恐怕也只是出于同情心罢了。

我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陈秋晴今天上夜班,上班时间是下午七点。但她答应三点的时候就会来医院陪我,先去院子里散散步,然后一起吃饭。

虽然昨天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但这两天陈秋晴同我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住院竟能够住出这般的光景来,的确是我从来都不曾想到过的。

我正在盘算着如何在出院之前,将她变成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负责我的大夫,那位姓刘的医生从门口走了进来。他走到我的床边,微笑着向我说:“听说你昨天受了惊吓,我特意来看看你,看来你的情况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嘛。”

刘医生的微笑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温和,让人有种沐浴阳光般的感觉,难怪医院里的护士们大都喜欢围着他转,这样的单身男人想要不吃香都难。

我挺了挺肩,说道:“刘医生你放心,我的情况很好,绝对没问题。”

我正说着,陈秋晴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她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半个小时。

她看到刘医生在我的旁边,想要退出去却已经来不及了。刘医生看着她问:“小陈,你今天不是夜班么?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陈秋晴面色略有些尴尬,没有说话。

刘医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随即笑了起来,向我说:“怪不得情况很好,若是换了我,也一定会情况很好的!”

陈秋晴低着头,脸色微微泛起红晕。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看到她脸红了。

刘医生没有再调侃我们,只是正色地说:“昨天的事情你们都赶快忘了吧,千万不要放在心里……”

刘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突然被人给打断了,打断他的是一个十分苍老沙哑的老妪的声音:“这件事情难道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吗?你们不要再骗自己了,那个孩子一直都在这里,他要找回他失去的东西。他已经开始在找了,昨天是第一个,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他不会停下来的。你们以为他会让你们忘记他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好像电影里面女巫的诅咒一样,苍老沙哑,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就连本来明媚的天空,也仿佛突然阴沉下来。

我和陈秋晴同时抬眼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说话的老妪其实是我们都认识。

她是这里的清洁工,年纪大约已经有六十多岁了,一脸好像刀刻般的皱纹,现在看着竟有一种说不出恐怖。据说她已经在这所医院里工作了二十多年,因为平时很少说话,所以这里的人通常都喜欢叫她“哑婆”。

刘医生的脸色虽然也略略有些难看,但立即又勉强挤出了些笑容:“哑婆,你又在吓唬年轻人了,再传下去,这些年轻人就该把那些传说故事当真了。”

哑婆并不理会他,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病房,边走边说:“你们还想瞒多久,瞒得越久,那个孩子就越生气。他一定会找回他的东西,你们难道能瞒得住吗?你们能吗……”

哑婆的话语渐渐消失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可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和语调,却让我全身都好像起了一层疹子,说不出得恐怖。

刘医生的面色变得更难看了,似乎想要笑一笑,却挤了半天都无法挤出一丝笑容来,神色显得十分怪异。

我朝陈秋晴抛了个眼色,向她询问哑婆所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摊手摇了摇头,显然也和我一样,丝毫不知所以。

我问刘医生:“刘医生,哑婆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什么‘孩子’和‘找回他的东西’都是说得什么啊?”

刘医生略略摆了摆头,有些无奈的说:“这些都是医院里以前的一些传说,无非是被人传来传去的,你们不知道更好。以后也不要再问了。”

他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他走出去的时候,显然有着很重的心事,甚至都没有跟我们道别。这对于一向都很讲究礼貌的刘医生来说,实再是太反常了。

而这一切都令我对于这个所谓的传说,更加充满好奇了!

哑婆的话虽然让我和陈秋晴的心里都起了个不小的疙瘩,但对于我们的兴致来说,其实影响并不大。

阳光依然很好,我们漫步在院子里,小河边不知名目的野花开得十分灿烂,我和她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决口不提昨晚所发生的事情。

这个下午我们过得十分愉快,即使那些发生的事情再诡异再恐怖,终究不关我们的事,只有眼前的快乐才是最真实和真正属于我们。

一起在面外吃了晚饭之后,我们才回到医院里。陈秋晴换了护士服赶到值班室的时候,刚好是七点整。

我独自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

另一个腰椎盘突出的病人,据说是昨晚受了惊吓,再也不肯在这里住下去。今天下午的时候已经办理了出院的手续,转到其他的医院去了。剩下的那个手臂截肢的病人似乎已经睡着了,不知道当他听说有人将老杜的手臂切下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时一点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走了进来。我抬眼望去,是哑婆。

每天这个时候,哑婆都会来到这间病房清扫卫生。这是这层楼面的最后一间病房,清扫完这里之后,她就可以下班了。

我在这里已经住了四天,哑婆的脸已经看过了许多次,可是今天瞅着她脸上那些好像木雕一般的褶皱,竟从心底里冒出一种凉凉的感觉,全身不由的一阵哆嗦。

哑婆今天有些不同,她并没有立即开始工作,她慢慢地走到了老杜的病床前,竟在上面坐了下来。

病房内并没有开灯,仅仅依靠着窗外剩余的一点霞光才勉强将室内照亮,但也已经十分黯淡了。灰黄昏暗的光线中,哑婆侧身坐在病床上,然后慢慢地伸出手,竟好像在抚摸一个孩子的头那样,不停的在空气中滑动着。

哑婆是背对我坐着,我努力地深深吸着气,尽量缓解着胸口仿佛窒息般的压迫感,更是压抑着我那可怕的联想!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这样的光线,这样的老人,这样怪异的行为,我不知道还能控制自己多久,不被这样的环境逼得尖叫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哑婆竟喃喃自语般地开始说话了。

“孩子,婆婆知道你还在这里,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孩子,你的东西已经找不回来了,那就算了吧。别再造孽了,安心地去吧……”

她随即从怀里颤颤巍巍的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塑料带,接着在那昏暗的光线下,像将死之人般战栗,用抖的厉害的手将带子解开,取出一块类似于手绢那样却显得很粘稠的物件。接着她很虔诚的站了起来,将那块东西平放在手心里,像一个朝圣者那样看了一会后,将它塞到了老杜那张床新换的白床单下。

哑婆依然在说话:“孩子,你在世的时候跟婆婆最要好,你就听婆婆的一句话,就算了吧。以前的事情就忘了吧,这样你自己也能好好的休息。婆婆为你求了城外七里甸的观音灵水,也按道士们说的办法那样做了,它们可以超度你的魂魄,也让你在那边舒坦些。”

哑婆说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接着就没了声音,连手上动作也停顿了。从背影看去,竟仿佛有一种已死了的感觉。我已感觉不到她的动静,正在起身时,哑婆突然又开口说话了。

“孩子啊,你婆婆没用,婆婆的这双眼睛这双手一点用处也没有,也帮不了你什么。但你要是真的放不下,真是怨气那么深,或者在那边觉得孤独,想要个陪说话贴己的人,你就尽管把婆婆的命带走好了。婆婆可什么也不恋着呢,就是孩子,你就放过那些没关系的人吧。这些年你索命也杀了不少人,现在也该是收手的时候了。”

我的脊背开始越发冰冷了,就好象眼见的不是哑婆,而是那地狱十八层的钩魂黑白无常!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我问自己,是否因为她已经太老了,衰老得已连生命的气息都变得若有若无了。还是因为病房内得寂静,死寂死寂,“死”岂非总是与“寂”联系在一起的!

大约过了一分钟,我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沉默和死亡的气息,终于打破了寂静:“哑婆……我有件事情想要问问你……”

哑婆慢慢地转过头来,她仿佛已老得连转头这样的动作都已快不起来了。但她目光中却还透出一丝神采,仿佛是混合了愤怒、怨毒、憎恨这些人类心中最可怕的情感。

我被这目光逼视着,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竟连说话都变得有一些结巴了:“哑……哑婆,我是想问问……问问你今天下午说的那个传说究竟是……是怎么回事?”

哑婆依然逼视着我,冷冷地说:“那不是传说。”

她的喉咙里发出“哧喾,哧喾”的声响,犹如一个来自于远古荒夷的女巫。沙哑而干瘪的语气更是使人不寒而栗!

我诺诺连声地应和着:“对,对,那不是传说。我是想知道您所说的那件事,还有那个‘孩子’究竟是什么回事?”

哑婆的目光终于稍微柔和了一些,缓缓地问我:“你真的想知道?”

我用力地点着头。

哑婆沉默了许久,终于慢慢地点头说道:“那好吧,我就把当初的事情告诉你。”

哑婆虽然还未开始说,但从她脸上表情的变化,便已让我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

但就在这个时候,病房外的走廊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的声音!

哑婆的脸色陡然已变了,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惊惧,到了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转身下了床,急匆匆地向外走了出去。

哑婆才出去,我便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刚找到那对拐杖,陈秋晴已从门口走了进来。她的神色看上去十分惊恐,快步走到我的身边,也许是因为紧张的关系,脸涨红着。

我问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扶着我站起来,说道:“老杜的手臂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里?”我惊讶地对她说:“快带我去看看。”

她扶着我慢慢地向外走,经过那位手臂截肢的病人身边时,他也被尖叫声惊醒了,但似乎丝毫都不关心,依然眯着眼睛仰面躺着。

陈秋晴边走边告诉我:“手臂是在值班室的垃圾桶里发现的,刚才王护士倒垃圾的时候突然发现里面有一只手,本来以为是医院坏了的人偶,结果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条真的手臂,王护士吓得尖叫了一声,顿时就晕过去了。护士长她们赶到以后,才把她救醒过来。”

我仔细想着她的话,一边问她:“那么报警了没有?”

她回答:“当然报了。我担心你,才特意赶过来看看,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们很快便到达了护士值班室,这时整个值班室都已经被围观的病人和医院工作人员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没多久便听见窗外一阵警车鸣叫,五六个警察赶到了现场。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询问和勘察,结论基本上同昨天是一样的。丢弃手臂的人显然就是昨天杀死老杜的凶手,而丢弃在值班室的垃圾桶里,显然是故意让人发现,从而引起恐慌。从这一点来看,凶手对于医院的内部情况一定十分熟悉,更充分证明了凶手很可能是医院的内部人员。

警察走了之后,陈秋晴又将我送回了病房。回到病房之后,我将今天哑婆的出现情形大致都告诉了她,她觉得很可惜,若不是那个时候王护士发现断臂,打断了哑婆,或许现在她已经将那件神秘的事情告诉我了。

我指着门口的扫帚簸箕,安慰她:“你看,哑婆清扫的工具还留在这里呢,这说明过会儿她还会回来,所以到时候我们一起问她,我们就可以一起知道了!”猛然间,我想到了刚才哑婆的举动,狠狠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秋情,你赶紧去帮我看看,老杜的床单下面是什么东西?”

“啊?”秋情面色惊恐的怔了一怔,显然被我这句很突兀的话给吓着了“老杜,他……他不是死了么?床单今天周护士刚换过啊,怎么床单下还会有什么东西?!难道……难道是老杜他又回来了?!”

我一时间真怪自己不会说话,“当然不是啦,傍晚时我看见哑婆把什么东西塞在床单里,嘴里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那东西可能跟这个我们想知道的传说有关系,所以才让你帮我去看看的。”

秋情的脸色果然听后好转了很多,她走到老杜的床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后,一把将床单完全掀了开来。此刻明灯已上,而正因为灯光的明亮,更使我们对眼前出现的东西感到无边的惧怕!我傍晚想的果真没错,的确是一条手绢,但却是一条沾着水的血迹斑斑的手绢,上面好象还写了些什么。

此刻却是秋情胆大,只见她将手绢捏住一角,拿到了我的眼前放水果的案几上平摊开。小小的旧式四方手绢上,果真是画了很多难看且难解的符咒。只是上面的血迹很奇怪,不像是同一时期的,倒像是很多不同时期的血的混合!

正当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的时候,边上那个从不多话的截肢病人面色难看的开口了:“这个我知道,是一种山区那边流传的法术,死去的冤魂如果经久不散,就需要超度,但如果怨念太深,光用道士的符咒没用,要么加上各种动物新鲜的血液,要么配上什么求来的神仙水啊,神仙土什么的。据说这样冤魂就能平息,不再作俑害人。”

听完他的话,我插口道“啊,对了,我今天的确听见哑婆说什么求到了观音灵水之类的话,怕就是这个意思了!”

之后病房里的人都开始唏嘘不已,哑婆固然迷信,却也有着现代人缺少的慈悲悯怀的善心。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孩子,这些年却始终念念不忘,想方设法为他解除怨念。而与哑婆情的真情相比,现代社会里的那些尔虞我诈,见得势就阿谀逢迎,见落势就落井下石的人,又怎是一个“假”字了得!

我和秋情便如此这般互相宽慰排遣着,渐渐使得她也不再那么素颜紧绷了,还陪我在病房里聊了许多关于护士工作上的趣事。可是直到十点钟的时候,哑婆依然还是没有回来,我们的心里也不禁开始有些犯嘀咕。

但不知道为何,当晚我却总是反复做着一个相同的噩梦。梦中的自己被人抬进了透视间,躺在了手术台上,无故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却清楚的留有所有的意识!接着就是我的右臂也被一个黑影活生生的砍了下来。我不痛,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不停的向外喷涌。我开始想叫想挣扎,却没有一丁点力气可以与这个黑影抗衡!更可怕的是,当我的手臂被砍断以后,那个黑影居然掏出了一块与哑婆一模一样的四方手绢,开始粗鲁给我擦拭伤口。我的血渗进手绢上其他的血液中,颜色开始相互排斥,溶解,越显诡异与斑斓。

但即使如此,我却依然没能想到,现实中的我也将会遇到那么可怖的状况,当然,这是后话了。而那个傍晚刚和我说过话的哑婆,竟然真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哑婆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是在第二天的上午。她摔倒在医院傍边的一条沟里,头部撞击在一块大石头上,天亮后上班的路人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断气将近十几小时了。

警察判断的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的六点三十分到八点三十分,而王护士发现断臂是在七点四十分,也就是说哑婆几乎是在同时便离开了医院,然后就在沟边失足死了。

然后就在当天的下午,医院里突然开始传起了一种说法,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医院,而且越传越邪乎。

这种说法大致是如此的:三年前有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因为车祸被送进了这家医院,男孩的手臂骨折了,经过治疗之后本来不会有什么大碍。可因为当时负责照顾男孩的护士一时疏忽,导致了伤口感染,等到发现时再要治疗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决定将整条手臂截肢,来保全孩子的生命。但那个孩子是学习绘画的,而且据说十分有天赋,手术醒来之后竟发现自己的右臂已没有了,一时间无法接受,竟从病房的窗口跳了出去。结果摔得脑浆迸裂,当场就死了。

男孩死了之后,家属一度与医院交涉,但因为失职的护士是骨科主任项楚雄的亲戚,所以一直否认是医疗事故。家属交涉未果,只好作罢了。但就在男孩自杀的一个月后,那个失职的护士就被人杀了,而且右臂被切了下来。非但如此,之后接连有三名护士被人以同样的方法杀死,就连警察也都没有丝毫办法。因为那些被杀的护士都曾经照顾过那名男孩,所以医院内一时间盛传是男孩回来报仇了,其余只要是同男孩稍有关联的医护人员,都不敢继续工作下去,纷纷辞职。

但医院方面为了掩盖医疗过失的事实,也极力将事实的真相给瞒下来,只是交给警方当普通杀人案处理了,最终成为了悬案。而当时与男孩有关的人员几乎全部都辞职离开了,所以杀人的事件也就没有再持续下去。

但是虽然时过三年,但男孩的灵魂依然没有离开过这里,他依然要找回属于自己的手臂,老杜的死就是如此。更加巧合的是,老杜所睡的那张病床就是男孩以前睡过的那张。而哑婆是男孩生前在医院中最亲近的人,现在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了,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死去。

医院里的传说大致就是这样,陈秋晴告诉我的时候,我们正坐在院子里河边的长椅上。她脸色惨白的说,好像下一个被杀的人就是她一样。

她颤悠悠地说:“听说三年前就死了不少护士,你说这次我会不会有危险啊,那个小男孩说不定也会把我……把我给……”

我虽然并不全信这些鬼神之说,但想到前日哑婆提到,让那个冤魂把自己的命拿去作陪的话,此刻依然觉得脊背上一阵发凉:“你放心,你跟他又没什么关系,应该不至于吧。”

陈秋晴依然声音颤抖:“那可不一定,那个小男孩想找回自己的手臂,万一要是找上我的话……那可怎么办啊……我看我还是辞职吧!”

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你放心,要是真的出事了,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我说得十分认真,陈秋晴略略怔了怔,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我疑惑地望着她:“我是很认真的,你笑什么啊?”

她望了望我的腿,笑得更大声了。我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我现在连自己走路都不方便,哪还谈什么保护她呢!

我笑了几声,随即心情已变得酸涩了起来,可陈秋晴已一下子倒进了我的怀里,轻声地说:“我不怕了,因为你会保护我的。我相信你一定能保护我的!”

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回到病房以后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是也同样一直都没有答案。

陈秋晴送我回到病房,便离开我去工作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起身去洗手间。原本一切都十分平常,可是当我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对面那个手臂截肢的病人竟然不见了!

我向着他的病床上望了一眼,他的名字叫“祝溪东”。

我来到了护士值班室,陈秋晴正在为病人配药,我问她有没有见过祝溪东。

她边摇头,边向身边的其他护士询问,但结果也是一样。她随即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并没有告诉她,便离开了那里。

祝溪东会去了哪里?难道他也被人带进了透视间里?

我拄着拐杖来到六楼,六楼是医疗区,夜间是不对外开放的,所以就连走廊内也没有一点点灯光。我慢慢地向前走着,前面已经到了透视间的门外,我推开一点门缝向里看去,里面有微弱的亮光映出来。

那是仪器屏幕上淡淡的惨白色的光芒,透视仪器前的卧床上果然躺着一个人,而且正是祝溪东!

我正打算进去看看,忽然听见背后有细微的“沙沙”声响起,这声音我十分熟悉,是衣袂之间摩擦的声音。我立即回头,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我的背后,由于光线实再太暗,我根本看不见那究竟是谁,唯一能够看见的是,那个人正高举着双手,一大团黑影从他的手上飞快地砸落了下来!

我的反应已经很快了,身子急忙向一边扑倒了过去,但依然没能完全躲过攻击,肩头被硬物狠狠地砸了一下,疼得我几乎一下子就背过气去。

我挣扎着爬起来,想要大声呼救,可是声音还未从口中传出来,已觉得头部再次被重重击打了一下,然后便晕了过去。在晕过去之前,我仿佛听见陈秋晴在叫我的名字。

我真的听见了陈秋晴在叫我的名字,紧接着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刺眼的白光射进我的眼睛里。

我缓缓环视四周,自己正躺在原来的那间病房里,陈秋晴和几名护士站在我的床前,她正焦急地叫着我的名字,见我睁开了眼睛,神色才舒缓了一些。

我竟然没有死!

我努力地想要将身子坐起来,但才微微一动,肩膀和头部就好像裂开一般地疼痛。我勉强向众人一笑,向陈秋晴问:“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她眼睛红红的,好像眼泪就要流下来了一般,还是一边的护士长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我。

原来我去找陈秋晴询问祝溪东的事情之后,她便觉得我神色有异,见我进入了楼道之后,便同其他两名值班护士一起跟着我上了楼。果然才上了六楼便听到我被人击倒的声音,她们赶紧大声叫我的名字,而且立即将走廊的灯给打开了。

灯亮起的时候,她们便发现昏迷的我躺倒在走廊的地板上,但袭击我的人却已经没有踪迹了。

护士长才说完,刘医生忽然推门走了进来,向我笑着说:“你的运气还真不错,两处伤都没有什么大碍,只要修养几天就没事了。”

我望着他,苦笑着说道:“比起老杜来说,我的运气的确是好多了。对了,刘医生,祝溪东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

刘医生笑着说:“祝溪东没事,他只是被人迷晕了,醒过来以后已经在接受警察的询问了。”

我略略点了点头,又合上了眼睛,耳边又传来了刘医生的声音:“你有没有看清楚袭击你那个人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当时的环境实再太暗了,我根本不可能看清楚,只是觉得那个人的身材相当高,手上的力量也很大,肩上的那一下重击,几乎已经快要让我疼得昏迷了。”

刘医生点着头,并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又嘱咐我多注意休息,便同那些护士们离开了病房,只留下陈秋晴一个人照顾我。

之后又有几个刑警模样的人,来向我询问当时受到袭击的情况,我所能说的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些。

能够幸运地逃过这一截,本来是一件令人十分高兴的事情,更何况还救了祝溪东一命,但现在我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虽然我的确没有看清楚凶手的样子,可是他却未必会这么认为,他会不会再次来杀我,这一点没有任何人能够保证得了。

经过了刚才的惊吓和焦急,陈秋晴显得十分疲惫,趴在我的被子上慢慢地睡着了。看着她的样子,我心里蓦然升起了一丝甜美的意味,即使危险仿佛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我仰面躺在床上,合上眼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再一次从我的眼前掠过,就如同电影重放一般。

这时候似乎有东西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我立即又坐了起来,用力推醒了陈秋晴,大声说道:“快!快打电话叫刚才的那几名警察再过来一趟!”

她疑惑地望着我,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尽量催促她:“别问了,快去打电话!”

她似乎也已经彻底清醒了,站了起来,快步向外走去,一边问:“是不是记起了凶手的样子?”

我回答:“不,我并不知道凶手的样子,我只是想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有了这些线索,就一定可以将凶手绳之以法!”

陈秋晴出去打电话,五分钟之后便又回到了这里,她告诉我那些警察十五分钟之后便能够回到这里了。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等待这十五分钟了。

陈秋晴并没有问我究竟想到了什么,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望着我。使得这原本十分难敖的时间,却变得充满了温情和暖意。

可是温情和暖意并没能够维持得太久,大约只过了五分钟,门外就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的声音。

我们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门外,但是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有个男人的声音在不停用方言叫嚷着,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陈秋晴抚了抚我的额头,说:“你在这里乖乖地躺着,我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我点头,这毕竟本来就是她的工作。她起身走出去,我听见她和几名护士,以及那名叫嚣男子说话的声音,外面的情况显然十分混乱。

我叹了口气,正准备抬头看时钟的时候,眼前竟蓦的黑了下来!不止病房里的灯光熄灭了,就连走廊里的灯光也熄灭了,仿佛整层楼面都突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就在此刻,我忽然发现一个身影进了病房,我向门口的方向问:“秋晴,是你么——”

可是我的声音却嘎然停止了,因为我发现那个人并不是陈秋晴。淡淡的月光下,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看见了他的身形,那是一个身材相当高的男人!

他就是那个将我击晕的男人,他又来了!

我正要开口大叫,那个男人忽然用手捂住了我的嘴,他的手上有一块手帕,一股淡淡的药味钻进我的鼻子里,顿时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带走了。

此刻耳边还能听见陈秋晴在外面急切说话的声音,可是仅仅是一瞬间之后,我已经失去了意识。伴随着心中反复呼喊着“秋晴”的名字,渐渐失去了意识!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似乎仍在医院里,因为鼻子依然可以闻到医院消毒液的味道。

灯是亮着的,我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男人背对着我站在我的面前。我想勉强笑一下,可是努力了几次,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我只能直接开始说话:“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你难道猜不到我是什么人么?”

他说着慢慢转身,面对着我,露出一张温柔而熟悉的面孔来,脸上还戴着副灰色的金属边眼镜。

他竟然就是我的主治大夫,刘医生!

“刘医生……怎么是你!”我吃惊地说道。

刘医生微微一笑:“你何必还要装蒜呢,你不是已经猜到我就是杀死老杜以及袭击你的凶手,而且还报警让警察来抓我了。”

“你……竟然是你!这一切竟然都是你做的!”我惊诧地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医生讪笑着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将项楚雄那个老东西给扳倒,然后由我来接任骨科主任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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