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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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地听着,刘医生继续说:“项楚雄他凭什么在这个位子上坐那么久,他这些年来都干过些什么?他这些年来所有在医学上的发现和成就,都是剽窃我的研究成果!他凭什么对着我指手画脚!”

“我杀死了老杜,故意将当年的事情在次提起来,然后在医院里散播当年那件事的传说,为得就是制造对项楚雄不利的舆论。我还匿名联系了电视台,明天就会有人来调查当年的事情,并且在电视上曝光。这么一来医院方面就绝对无法再袒护他了,而当他被解雇之后,我就是唯一有资格接替他的人!”

我望着他说话的样子,仿佛已兴奋地有一些疯狂了,就如同他所做的那些行为一样,他已经疯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问他:“那么你为什么要将哑婆也杀死了,她一直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常常会对人说起,不是正对你有利。”

刘医生讥诮地一笑:“她?谁都知道她总是对人提起当年的那件事情,她死了之后,人人都只会想到是项楚雄杀了她灭口,就算没有证据制他的罪,但也增加了舆论的压力。更何况,要散播风声实在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有没有这个老太婆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他继续说下去:“我今天本来想将祝溪东也杀了,来扩大恐慌的效果,可是没想到却被你给撞破了,而且还让你发现了我的身份。不过我运气好,正巧听见陈秋晴那个笨丫头在护士值班室里大声咋呼,才能及时把你给弄出来。”

刘医生又阴森森地一笑:“不过现在等那些警察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只剩下一具尸体了,而且是一具没有了右臂的尸体。”

他说着晃了晃手中那柄银白色的手术刀,慢慢地靠近了我。

我想要挣扎地站起来,可是却好像虚脱了一般地使不出一点力气来,接着我开始大声地呼救,一直喊了十几声,外面却没有一点反应。

刘医生依然笑得那么温和,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那副灰色的金属边眼镜,慢慢说道:“你叫也没有用的,这里是在门诊部,别人早就已经下班了,你就算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可是他的笑容还没有从脸上消失,却已经霎时变得凝固了!

房突然门被“砰”一声撞开,六七个身着制服的警察闯进来,将刘医生一把按倒,戴上了手铐后带了出去。

警察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着白色制服的护士,陈秋晴自然也在其中,他将我从床上扶了起来。一名为首的警员过来同我握手,并且感谢我的帮助。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陈秋晴将我送回到病房里,似乎仍对刚才的事情十分疑惑,她对我说:“刚才停电之后我到病房去看你,发现你不在的时候,真是急死了。对了,警察是怎么知道你被刘医生带到门诊部那里去的?”

我摊了摊手,做了个鬼脸,笑着说道:“这个我哪知道呢,可能是他们太神通广大吧!”

陈秋晴当然不会相信我的话,但她也没有再追问我,毕竟我现在保住了性命,而且四肢俱全。

不过刘医生就不同了,他在监狱里一定会十分想不通。

他一定想不到,其实我根本没有记起任何可以揭发他的线索,我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跟警察约好的行动。只有这样才能让真正的凶手自己露出马脚,自己现形。

而那些警察,自然也是从一开始便在医院里留意着我的一举一动,等着随时来解救我!

陈秋晴把《手冢》的故事讲完后,王佳呆坐不动,脸上除了震惊外还有一丝茫然。大家都无声的叹息,不敢惊动王佳,低声的议论这件事情。

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不解,刘医生其实有大好前程,根本没必要在这样一所将要倒闭的医院拼命。更不用说一个即使得到,也不可能坐几天位子。虽然骨科主任是个有油水的肥差,但目前的情况来看,当上主任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不,不可能!他一定是被诬陷的,一定是因为那件事……”

王佳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其几位医生都用惊异的目光盯着她,像是看一个异类生物。

陈秋晴发现了这一点,感到其中似乎有什么更深的内幕,但医生间的攻守同盟,不是一个小护士能破解的。

刘医生被捕后,医院人事进行了一番调整,骨科原主治医师庄秦被提拔为副科长,实习医生张春禾也加入到值夜班的行列。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所有人渐渐遗忘了刘医生。但陈秋晴却始终没有忘记,王佳那天无意间中说露嘴的那句话,她一直暗中跟踪王佳,试图查明真相。

这一天,王佳下班后离开医院,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却又悄悄回来,从医院运送垃圾的后门进入。正好陈秋晴值班,帮老护工推一车垃圾到后边,远远看到王佳鬼鬼祟祟的进来,躲到她和老护工的目光不及的角落。陈秋晴也就假装没有看到,和老护工说笑着离开了。

但陈秋晴并没有走远,和老护工分手后立即返回,发现王佳进入地下室,她也跟了下去。

王佳在地下通道里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一堵墙面前,也不知怎么弄的,那面墙突然就向内打开了。陈秋晴这才意识到,那是一扇暗门。陈秋晴为了跟踪王佳不发出声响,把鞋子脱了,所以王佳才一直没有发现被跟踪。

在王佳进入暗门后,陈秋晴也走到门前,但是却毫无头绪,不知道该怎么打开。但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想进去吗?”

陈秋晴心跳骤然加速,回头一看,竟然是许医生。

“我……我只是路过,迷路了……”

可惜陈秋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医生突出其然的一击,打晕了。

陈秋晴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手术台上,而这里是一间陌生的手术室。

“很可惜,我本来并不想杀你的,但是你知道的太多。”

许医生忽然出现在陈秋晴的视线内,一脸的冷笑。

过了好一会,陈秋晴才适应房间里的光线,再转头看去,发现王佳也在,而周围的一切则是让陈秋晴震惊。这个房间里除了手术台外,墙角是一个很大的尸池,另一面墙则是玻璃冰柜,里面存放着一些人体器官。

“震惊吧?呵呵,还有更震惊的事情将要在你身上发生。不要挣扎了,也别眨眼,不痛的,四十八小时内,你的眼角膜或心脏或肝或肾脏,就会使另一个将死的人得到新生。你应该感到高兴,真的。”

“好吧,那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吧?”

许医生的手轻抚过陈秋晴的脸,笑盈盈的点点头。那笑容却十分狰狞可怖。

“从哪里说起呢?不如从我的一个学生说起吧!你看,她的部分躯体现在就在那边的池子里。全是尸体,刚好和我要讲的过去有些联系,就叫《尸池》吧!呵呵,不用多久,你也会和她一样不朽。”

第三层秘密 尸池

夜像看不到边际的黑色丝绒幕布一般,令人绝望地下陷。我蜷缩在办公室里的那张满是污迹的沙发上,四肢冰凉。走廊外传来了断断续续忽高忽低的哀伤的哭泣声,那似乎是婴儿在绝望地哭泣。而我继续蜷缩在沙发上,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夜像看不到边际的黑色丝绒幕布一般,令人绝望地下陷,让我一点透不过气来。我蜷缩在办公室里的那张满是污迹的沙发上,四肢冰凉,浑身颤抖。薄薄的木门紧紧闭着,房间里充斥了来苏水与福尔马林药水混合的怪异气味,走廊外传来了断断续续忽高忽低的哀伤的哭泣声。那似乎是婴儿在绝望地哭泣,细小如野猫在吟叫,阴冷的风嗖地一声从破了一半的窗户里灌了进来,这婴儿的哭声立刻被阴风割裂得若有若无。而我继续蜷缩在沙发上,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我是被表弟的电话惊醒的,他说马上要来解剖楼找我。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找我干什么,他已经挂断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了嘟嘟嘟的盲音。

放下听筒,我拉开了丝绒窗帘,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隐隐发黑,山风卷着寒气从半闭的窗户里灌了进来,令我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颤。

表弟比我小十岁,在学院里教病理学,我很羡慕他,每天可以穿得干干净净衣冠楚楚站在阶梯教室的讲台上,拿着麦克风给三个班的学生讲大课。而我就没有这么幸福了,我也算是医学院里的老师,不过只是解剖实验课的助教,说是助教,其实就是在解剖楼里做些打杂的事。比如说做离体兔肠应激反应实验时,教学生怎样用榔头对兔子执行死刑;又比如说,面对骨骼标本,教学生怎样分辨胫骨与髌骨;又比如说根据“上房下室左二右三”的口诀教学生辨认左右心室左右心房。

在我的助教生涯里,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把泡得已经呈粉红色的尸体从尸池捞到解剖台上——那尸池可真大,长三米宽三米,连深度也是三米。尸池里灌满了福尔马林,散发的气味常常会令第一次走进解剖楼的学生呕吐不已。当然,对于我来说,这气味早已经让我习惯了,我并不认为福尔马林的刺激性气味与尸体的腐臭味混合后,会令我的胃部有任何不适。不过搂着全身滑腻蘸满药水的的粉红色尸体的确也不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

另外一件每天都要做的事,就是做一个解剖楼的看守者。每天晚上,我都住在一间废弃的办公室里,喝着老白干,听着楼外的风声,然后慢慢进入梦境。

表弟在接近午夜的时候来到了解剖楼,他大叫了几声后,我走出二楼的办公室,小跑着通过了充斥着穿堂风的走廊,然后下楼为他打开了紧锁的铁门。我一看到表弟差点没认出他来——他双眉紧蹙,眼眶深陷,头发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手里提着一瓶金六福,看上去神情黯淡,没有一点精神,哪有医学院第一麻辣教师的风范?

我打趣地说:“老弟,怎么了?让女鬼勾了魂?”表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别说了,哥,上去陪我喝酒吧。”

我们上了楼,才发现刚才我走出办公室时,竟不小心把门带上了,而我却没带钥匙。表弟见了,说:“没事,我们随便找个屋喝吧。”

我缩着脖子看了一眼冷冰冰的充满来苏水与福尔马林气味的走廊,然后对他说:“这幢楼里,没锁的房间只有解剖室。”是的,只有解剖室没锁门,那间屋里全是泡得变成粉红色的尸体,又有谁会来偷尸体呢?

毕竟表弟也是医学院临床医学毕业,读书时就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尸体,所以他并没有表示反对,和我一起走进了解剖室。

解剖室靠最里面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水泥池——长宽高都是三米的尸池。尸池前是一张张长课桌,上面摆着或高或低的玻璃瓶,瓶里盛满了福尔马林,药水里浸泡着各种器官。我和表弟随意找了一张课桌坐下,我刚找了两个玻璃杯,表弟就对我说:“你把这瓶子放一边去,我见了觉得心里瘆得慌……”

我看了一眼,这桌子上摆着一个玻璃瓶子,瓶子里是一个还未成型的婴儿,组织早就僵化了,但婴胎的一双眼睛却很大,就如一对死鱼眼一般,直勾勾的盯着表弟手里的金六福。我哑然失笑,然后将玻璃瓶扭转了180度,只留了个只有几缕稀疏发丝的后脑勺对着我们。

我给表弟倒了一杯酒,然后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瞧你一副落魄的模样。”

听了我的话,表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脸颊两边簌簌地滑下几行汗液。他哑着声音,颤栗地说:“哥……我……我……我杀了人!”

表弟告诉我,他刚才杀了陈洁。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陈洁我是知道的,她是表弟系里大三的学生,面容姣好,身材火爆。在学生之间不止一次的非官方评选里,她被推为了系花,即便连我这么一个常年都闷在解剖楼里的中年人,都知道陈洁的存在,就足以证明她的名气有多大。但我的确没有想到,表弟竟然和陈洁搞到了一起,而这事还没有传得沸沸扬扬,看来表弟的保密工作也做得不错。可他为什么会杀了陈洁呢?

表弟的脸涨得通红,他吞吞吐吐地说:“是这样的……我在校外租了一间房……就是用来和陈洁幽会的……激情的时候,她喜欢我绑着她……还喜欢在高潮的时候让我用手掐她的脖子……”表弟猛地喝下一杯酒,然后剧烈地咳起了嗽。我拍了拍他的后背,等他平静下来时,继续说,“今天我们还是这样激情的,等我也平静下来时,扔给她几团纸巾,她却依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摸了一下他的颈动脉,才发现她已经死了……”

听完表弟的话,我无话可说——SM的把戏我不是没听说过,毕竟在寂寞的深夜里,我这么一个单身男人,也只有靠来自东瀛岛国的AV来排解孤独。但是表弟他实在是玩得太过火了,怎么能将如此一个柔弱女子掐死呢?我怔怔地站在课桌前,表弟一把抱住我的腿,大声地叫了起来:“哥,只有你才可以帮我了!你帮帮我吧!”

表弟从小就在每个方面都比我厉害,我除了在年龄上比他大十岁以外,就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超过他。他的成绩比我好,人长得比我帅,虽然我们在同一所大学里担任老师,但他却在最好的系里执教最重要的课程,而我却在解剖楼里美其名曰“助教”,实则干着扛尸体的苦力活。但这并不妨碍我一直宠着他,毕竟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他出了事,我不帮他,谁帮?

我定了定神,问他:“你和陈洁的事,知道的人多吗?”

“基本上没有人知道,事实上,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两个来月。她还有其他男人——我们也就是玩玩而已。”表弟答道。

“今天晚上陈洁去你那里,有人看到吗?”我又问。

表弟摇了摇头,说:“没有人会看到的,她是天黑透了才到我那里去的。”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我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我从表弟的手里抢过了酒杯,然后说:“够了,别喝酒了,现在你必须保证足够的清醒与体力。走,我们去你那里!”我拉着他就走出了解剖教室。

表弟在校外租的房并不远,在校后的一个小山丘上,而在那个地方的校园围墙,有一个豁口,正好可以让体格健壮的人翻身而过。表弟之所以在这里租房,正是考虑到了这个豁口,平时他可以睡上一个懒觉,然后在快上课的时候抄这条近路。

表弟领我进了他的房间,我一眼就看到地上那具赤裸而鲜活的属于陈洁的尸体。陈洁呈大字型仰面躺在了地上,脸色发青,嘴角渗出几丝白沫。我将她的尸体翻了过来,她光洁的背上已经沉淀了不少青色的淤斑,多年的解剖室生涯告诉我,那是尸斑,是因为重力原因血液沉降而成的。我转身对表弟说:“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她穿上衣服!”

表弟手忙脚乱地为陈洁的尸体穿上了衣物,等穿好后,我又为她凌乱的衣物稍作整理,然后将剩下的金六福倒在了陈洁的身上。

表弟问我:“哥,你这是干什么?”

“带她回我那里——解剖楼!”我冷冷地答道。

“为什么在她身上洒酒?”

“万一回去的路上碰到巡夜的保安,就说送喝醉的人回家。”我继续答道,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与表弟两人一起左右架着陈洁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向学校围墙的那处豁口走去。陈洁活着的时候是个体态轻盈的瘦弱女孩,没想到她死了后却显得这么沉重。还好我和表弟的体格都算好,所以带着陈洁的尸体翻过围墙豁口,虽然经历了一番周折,但也算有惊无险。更幸运的是,一路上我们没有遇到一个巡夜的保安。穿过了校园里的一片阴森黑暗的小树林,我们终于看到了那幢孤零零的黑色砖石建成的小楼——解剖楼。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架着陈洁走进解剖室,刚才洒在她身上的金六福,令得我和表弟都是一身酒味。而在酒味之下,还隐隐藏着一点尸体的充满了腐败的气味。

我把陈洁扔在了长桌上,然后向表弟努了努嘴。表弟疑惑地问我:“干什么?”我冷笑道:“把她的衣服全剥掉!”

等表弟手忙脚乱地剥完了陈洁身上的衣物,陈洁已经如一块冻死猪肉一般,直挺挺地横陈在冰冷的解剖台上。

我则从解剖教师的储物柜里取出了一套手术刀,走到了陈洁的尸体面前。表弟见我拿着手术刀,神色大变,他惊恐失措地问我:“哥,你要干什么?”

我笑了一笑,说:“我们要让陈洁永远消失,所以必须清除她在世上的一切痕迹!”

我的工作是从陈洁背上的尸斑开始的。冰冷的刀尖挑破陈洁背上的皮肤上时,我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我记得上一次动刀解剖尸体,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和表弟现在一样年轻,刚进医学院的解剖楼时,还报着一腔激情。但是解剖学教研室的那几个老学究却一直认为我只有一个专科学历,所以不允许我动刀。这十年来,我被他们排挤到一边,欣赏有着本科甚至硕士学历的解剖老师在学生面前得意地做着表演,我却只能无奈且郁闷地拿着铁钩从尸池里钩过一具尸体,然后扛在肩膀上,任那滑腻的福尔马林从我的背上滑过,我再把尸体重重地扔在冰冷的解剖台上。不过今天,我终于能再有一次机会亲手解剖一具尸体了,所以,我非常兴奋。

我敢说,看了别人十多年的解剖课,自己虽然很久没有亲手动刀了,但是刀一刺入陈洁的皮肤,我马上就有了感觉。手中的手术刀就如同拥有生命一般,优雅地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形,落在了陈洁充满质感的身体上。呵,我忍不住嘴里哼起了歌来,心中充盈了无发言说的愉悦的快感。

我轻轻摇动着手腕,随着我的刀尖滑过,有着尸斑的那块青色皮肤立刻被我挖了下来。我将这块小小的皮肤放在解剖台上,又将解剖刀切了过去,几刀划过,这块皮肤组织瞬间就变成了碎块。在表弟目瞪口呆的目光中,我将皮肤组织扔在了解剖台旁边的水池里,然后扭开了水龙头,在水流的作用下,皮肤组织旋转着流进了下水道。

将陈洁背上带有尸斑的皮肤全割下来,再切成碎块冲到下水道里,足足花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接下来我有点累了,就对表弟说:“来,你去把陈洁的脸皮剥下来。”

表弟犹豫了片刻,然后还是走到了我身边,从我的手里接过了解剖刀。他虽然很久没动刀了,但毕竟是临床专业出来的科班生,他的手法很是娴熟,解剖刀从陈洁的颈部划过后,又在她脸上纵向划过几刀,然后他拎着陈洁的脸皮就揭了下来。

陈洁的眼睑也随着脸皮的剥落而不见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盯着天花板,脸上的肌肉凝结着干掉的血,红彤彤的,没有了嘴唇遮挡的牙齿暴露出来,看上去竟像是在微笑。我看到了陈洁的微笑,心里竟有些隐隐的颤栗,我冲了过去,抓起解剖刀,用刀柄狠狠地砸向那些牙齿。表弟问:“为什么还要砸烂牙齿?”我狞笑着回答:“别忘了,每个人的齿模都是不一样的,就和指纹一个道理。”

没有了背上的尸斑,也没有了脸皮,就连牙齿也被敲光了,我和表弟还把尸体上任何有特征的地方都清除殆尽。解剖台上的这具尸体,如果我和表弟不说,永远没有人知道这会是陈洁。

我扛起了陈洁的尸体,走到了长三米宽三米高三米的尸池边,然后将她重重地扔了进去。在泛起一圈白沫后,陈洁沉了下去,我知道,过不了多久,陈洁的尸体就会变得和其他尸体一样的粉红颜色,到了那个时候,她的尸体也会因为比重的原因,慢慢浮出尸池。我也知道,每次解剖用的尸体都是由我来挑选,在最近两年内,我是不会用尖利的铁钩,钩到陈洁的尸体。

我和表弟冲走了陈洁所有的皮肤碎块后,又清理了解剖台上的血液,陈洁的牙齿则被我埋在了解剖教室窗台外的那盆绿箩花的花盆里。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陈洁这个美丽的女人了。

干完这一切,我和表弟都虚脱地坐在了地上。表弟问我:“哥,你这里还有酒吗?我想整一点。”我这才想起,那瓶金六福已经全洒在了陈洁的身上。我在解剖楼里还准备了一些酒,不过都是一般的老白干。表弟一见到我拿着的酒,就猛扑了过来,仰头狠狠喝下了一口。看着他的胸口猛烈起伏,我知道今天他实在是太紧张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紧张,反而觉得有些过瘾!

看着表弟喝得这么过瘾,我也开了一瓶老白干喝了起来。我和表弟不停地干杯,不停地朝自己的身体里灌进酒精浓度甚高的老白干。没过多久,当瓶里的烈酒所剩无几时,我的眼神已经变得迷离起来。恍惚中,我索性躺在了解剖台上,呼呼大睡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低吟声,像是野猫在窗外叫春,忽高忽低,又更像是婴儿在哭泣。

我翻身下了解剖台,看到表弟还在沉睡。我一把将他摇醒,大叫:“我问你,你他妈的是不是把陈洁的肚子搞大了?”

表弟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他搔了搔脑门,然后说:“是的,前几天她给我说怀孕了,找我拿了一千块钱去堕胎,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骂道:“你刚才怎么不说?你知道不知道?怀了婴儿的尸体扔进尸池里,会激发怨气,胎儿会变成婴灵作祟的!你听——听到婴儿的哭声了吗?”解剖室外的走廊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呜呜呜——呜呜呜——”哀号声不绝于耳,几缕冷风从破了一半的窗户灌了进来,与这哭声夹杂在一起,声音变得诡异无比。

听了我的话,表弟的身体不住地颤栗,他恐惧地问我:“那可怎么办啊?”

我气急败坏地说:“还能有什么办法?把陈洁的尸体捞出来,然后剖开肚子,把那小孩的胎盘取出来!还不能让这婴灵投胎转世,只能让他永世不能超生。我得把这胎盘泡进福尔马林,放进玻璃瓶子里,这样就不会再有婴灵作祟!”

表弟和我一起走到了尸池边,我拿着铁勾翻着池子里的尸体,一具具尸体浮了上来,一具具尸体又沉了下去,池中不停翻涌起白色的气泡,泡沫破碎后,难闻的福尔马林与尸臭夹杂的气味扑鼻而来。我早已习惯了这气味,但表弟却很受不了,掩着鼻子站在了远处。不管我怎么用铁钩翻找尸体,都找不到陈洁的那具没有了脸皮与牙齿的尸体——一定是沉底了!

“哥,怎么办?”表弟焦虑地问道。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那还有什么办法?下池子捞去!”

表弟听了我的话,一脸恐惧,颤声说道:“哥,这池子有三米深,我不会游泳……”

我不屑地说:“别怕,哥哥我下去捞!”说完,我就脱去了全身的衣物,赤条条地跳进了尸池里。

尸池里的水很冰,我一下去就浑身不停颤抖。我双脚踩着水,向水池中间游去,刺鼻的气味几乎令我睁不开眼睛。到了我估计陈洁下沉的地方,我憋了一口气,然后闭着眼睛沉了下去——我不敢睁眼,福尔马林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怕它会灼伤我的眼睛。

我的双手在水底摸索着,终于,我摸到了一具滑腻的女尸,背上千疮百孔,脸上血肉模糊,嘴里空然无物——一定是陈洁!我拽着陈洁的尸体向池边游去,短短的三米,却因为前方太多不知名的男尸女尸,而让我费尽了全身的力气。等我游到池边的时候,我竟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我趴在了池边的水泥台上,一只手拽着陈洁的尸体,一只伸向空中,大声叫道:“弟,快拉我上去!”

表弟冲到了我的身边,抓住了我的手。我依赖地放松了身体,也许是因为水不仅有浮力,同时也有拉力,我只觉得身体往后一倒,然后听到扑通一声水响。我呛了一口福尔马林后,立刻清醒了过来,也许是因为死亡的逼近吧,我竟在几乎虚脱的时候凭空生出了莫名的气力。我挣扎着钻出水面,游到了尸池边上,用手抠住了水泥台。回过头去,我看到表弟正双手伸在水面外,胡乱摇晃着,他整个人都没在了水中,头发就像湖面上的水草一般浮在池中。

我知道表弟是不会游泳的,可我却再也没有力气去拯救表弟了。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表弟在福尔马林尸池中奋力挣扎,然后停止动作,最后慢慢沉了下去。我的眼睛里嗪满了泪水,表弟,我的表弟啊,就这么在我眼前没入了尸池里,最后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这时,我又听到了一阵忽高忽低的婴儿哭泣声,这哭声里似乎还夹杂着一点笑意——是婴灵在报复,它在为看到了表弟的死而感到快乐!也许,下一个就是我了,婴灵也一定会因为看到我的死亡而快乐无比。但我又怎么能让它得逞呢?我的手指紧紧抠了尸池的水泥台,一点也不松劲,但我的脑海却变得越来越麻木,甚至空虚。我学过医,当然知道,这是休克昏迷的前兆。我努力地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要松弛自己的神经,但我的眼前却一片漆黑……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觉得右手抠住水泥台的手指已经是钻心的疼痛,而左手还依然紧紧拽着了陈洁的尸体。此刻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力气,我翻身爬出了尸池,然后使劲将陈洁的尸体拽出了池子。

我一把将陈洁的尸体扛在了肩膀上,走到解剖台边,重重地将她扔在了解剖台上。我如炬的双眼瞪向了陈洁,这时,我突然一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具尸体已经变得粉红,背上一块一块通红的疮疤,是皮肤被割破后露出的下面的肌肉。脸皮已经没有了,嘴里的牙齿也被一颗一颗敲得精光。但这绝对不是陈洁,因为陈洁的尸体还没有这么快就变成粉红色。

我将这具女尸翻了个身,然后看到了她的肚子。在她的小腹处,有一个丑陋无比的大洞,此刻正向外涌着暗黄色的福尔马林液体,从洞空望去,可以直接看到空洞如也的腹腔与悬吊的子宫——她真的不是陈洁。

当然,我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她的名字在现在已经没有提及的意义了。她是十年前,临床学系的校花,她在当时一个炎热的夏日莫名失踪了,学校也报了案,警方但却无从找起。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只有我知道。

在那个炎热的夏夜,她来到解剖楼,找到了作为解剖楼看守者的我。她哭泣着告诉我她怀孕了。我好言安慰她,终于,她也相信我会对她负责。当天,她住在了我的办公室里,我与她一次又一次地温存。在最后一次温存的时候,她被我送到了天上去——不仅仅是说她达到了快乐的颠峰,在那个时候,我的双手也掐住了她的脖子,然后渐渐加力,让她在最快乐的时候飞进了天堂。

因为,我劝她堕胎,却拿不出手术的钱。

也是在那间解剖室里,我毁掉了她身上的皮肤,揭去了她的脸皮,还敲掉了她所有的牙齿,然后将她扔进了尸池里。那个夜晚过去后,常常当我蜷缩在办公室那个充满污迹的沙发上时,都会听到忽高忽底的婴儿哭泣声。我想起了以前听过的关于婴灵的乡野传说,我害怕了,真的害怕了。我将她从尸池里捞了出来,然后剖开了她的肚子,将那尚未成型的婴胎取了出来,泡进了盛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瓶里。这婴胎虽然还没成型,但眼睛却非常大,把它装在玻璃瓶里,那双眼睛依然像只死鱼眼一般死死地盯着我。就在今天早一点的时候,我和表弟在解剖台前喝酒时,表弟还被这双眼睛吓了一跳。

我看着眼前这具尸体,拍了拍胸膛,告诫自己:“没事的,不会有事!那婴胎已经做成了标本,永世不能超生,怨灵也没办法奈何我。现在我要做的是把她的尸体扔回水池,然后把陈洁的尸体再捞出来做个剖腹小手术。”

我扛着这具粉红色的女尸走到了尸池边,然后转身,勾腰。我想,只要自己做出这个动作,女尸就会自动地滑进尸池里。可我没有想到,这女尸泡得发涨像胡萝卜一般的手竟勾住了我的胳膊。我没注意到,就当女尸滑进尸池的一瞬间,我身体一个趔趄,重心一落,然后身体冰凉——我这才发觉,我竟莫名其妙地落进了尸池!我想要游回去,却不住地呛了几口福尔马林,这浓烈的气味烧灼着我的喉咙,我竟觉得自己浑身发软,使不出一点力气。

我想要游到池边,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下沉,就像有一只看不到的手在牵扯着我的双腿。当福尔马林液体漫过我的双眼时,我痛苦不堪地闭上了眼睛。当福尔马林液体漫过我的双耳时,我又听到了忽高忽低的婴儿哭泣声。

“呜呜呜——呜呜呜——”

天亮了,解剖学教研室的老师上了班,却发现助教神秘失踪。同一天,学校也发现临床医学的老师,也就是解剖学助教的表弟,也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这个老师的学生,据说与他有暧昧关系的陈洁。

校方报了案,警方立案后侦察了两个月,终因没有任何线索而将此案悬挂了起来。

解剖楼是不能没有看守者的,一个留校的毕业生被分配到了解剖教研室担当助教,同时也要在晚上看守解剖楼。这个毕业生在解剖楼里呆了两天,就向学校的物业管理投诉,说一到了晚上就会听到“呜呜呜”的响声。物业管理在检查后,告诉他,这只是因为解剖楼与附近女生楼的水管相连。水管因为年久失修,女生楼那边的学生一用水,这边的水管也会“呜呜呜”地叫起来。

这个物业管理人员还笑着说:“你听,这声音像不像婴儿在哭泣?”

这个毕业生咧开大嘴,答道:“像,还真是像啊!”

物业管理还很耐心地查到了当解剖楼的水管鸣叫时,究竟是女生楼里哪间屋在用水。那间屋正是陈洁所住的寝室,据说那间寝室在十年前还失踪过一个女生。女生之间传说这间寝室是鬼屋,没有人再愿意去住,校方也很无奈,只好把这间寝室辟作了储藏室。

自从这间寝室不再住人后,解剖楼再也没响过类似婴儿哭泣的响声。

许医生讲完《尸池》这个怪诞的故事后,把更诡异的笑脸贴近了陈秋晴的眼,他的表情有些扭曲,但却又在瞬间恢复正常,像是从未发生过。

“你看,我又在说胡话了,居然把现实和幻想混合,讲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故事。其实事情的真相是,我把表弟和他的女友都杀了,他们的器官是我做的第一笔买卖,很丰厚的利润。呵呵,你别抖,我最近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许医生一边说一边转身到旁边的工具台,取回一套精致的手术器材。王佳站在一边面无人色的看着,目光复杂,似乎想要救陈秋晴,却又在犹豫不决。

“让我想想,刘医生已经被捕了,下一个也应该不远了。真希望那个人是我啊,只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许多试验要做。为了整个人类的进化,我们这些小医生做出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许医生说着割开了陈秋晴的衣服,手术刀在指尖飞快的旋转。

陈秋晴再也忍受不住恐惧,拼命的尖叫起来。许医生眉头一皱,似乎生气了。

“你看,你就是喊到声带撕裂也不会有人听到,这里隔音做得很好。再说,牺牲你一个,而能为整个人类做出点贡献,难道不是光荣的吗?”

“变态!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有人来医院打听,家属是不是被送到了这。你们都疯了!我不要死,不要死!”

许医生面对拼命挣扎的陈秋晴,叹息一声,回头望了王佳一眼。王佳走过来,给陈秋晴注射了一针。两个人配合默契,像是经常做这类事。

“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陈秋晴尖叫着,但声音却渐渐微弱。许医生的手术刀却不曾停下,然后是骨锯,王佳在一旁不停接过陈秋晴的一件一件器官,分类存放到冰柜里。

因为药物做用,陈秋晴并未感到太多痛苦,但看着自己的内脏被人取走,那份恐惧却是巨大的。而这期间许医生仍在平静的述说着什么,只是陈秋晴却一个字也不曾听进脑海。直到许医生把一颗跳动着心脏捧到陈秋晴的面前,她才叹息似的呼出一口气,眼睛永远的失去了光彩。

“真相?你看,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许医生平静的说,语调中透出无限的悲伤。

陈秋晴的失踪在万康综合医院引起不小的轰动,因为她的病人男友顾峒粼,带了一伙社会青年大闹院长办公室。

虽然如此,但也仍没能查出陈秋晴的下落,因此医院里开始盛传一些谣言。

有人说陈秋晴是被大前任院长常燕的鬼魂杀死了,也有人说是常燕的诅咒又开始发作了,还有人说这两年因医疗事故死的那些病人,他们开始向医院的医护人员报仇了。一时间医院里谣言四起,还有人说夜里在走廊看到过常燕,她仍是老太太的模样,只不过手里却捧着一颗人头,陈秋晴的人头,到处找人借锤子,她还想吃人脑。

护士们都不敢夜里独自查房,甚至连医生们也都没事不出办公室一步。这种情况让院长措手不及,多次开会进行八荣八耻的教育也不起作用。

转眼间又过去一个星期,医院里的阴森森的气氛有所缓解。

警方对陈秋晴失踪案的调查仍在继续,只是还没有结果。

顾峒粼从看守所出来后,仍固执的每天到医院闹,不再打砸,只是一口咬定陈秋晴就在医院里。白班的医生护士都保持沉默,陈秋晴人缘很好,长得又漂亮,几乎所有科室的人都喜欢她。顾峒粼每天这样闹,让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谢飞这一天值夜班,护士曾香也在,骨科的张春禾,心理门诊的王佳,外科的许医生都碰巧值夜班。而现在的夜班根本不会有病人,于是几个人聚到一起聊天。他们还没聊几句话,外科的女医生陈凡突然从外面走进来,神色匆忙。

“出什么事了?”

王佳忙站起身问,她的神色也有些异常。

“噢,没什么,我把一份病历忘办公室里了。你陪我去取吧,上边怪吓人的,我不敢一个人去。”

王佳答应着,和陈凡两个人先后离开了办公室。走廊里传来两个人低声的争论,不一会,王佳意外的回到值班室。曾香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噢,她把那份病历借给我看,我已经给她收好了。她自己倒忘了,还专程跑回来找,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来和你们说再见了。”

大家都笑了,陈凡是那种精细的人,无论大事小事都熟记于心。偶尔出这么一个尴尬事,确实会不好意思。

“长夜漫漫,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叫《头疼》,跟咱们医院最近的事有关的。”

王佳说着向大家眨眨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第四层秘密 头疼

我的病房号是412,在靠左的这一头。过了我的房间,走廊在尽头处左拐,那里有一道铁栅门立在走廊上,挡住了通往那个拐弯的路,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那走廊,不知道通向哪里。每天黑黝黝的,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夕阳快要落山了,天边橘红的云霞懒懒地卧在山颠上,一点一点褪去灿烂的色彩。

我坐在窗边,看着那美丽的景色发呆。这世间的一切如此美好,可美好的东西却似乎从来不属于我。我越是在乎,就越要失去,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无法将之留住。

或许我天生注定是一个孤独者,哪怕上天曾经给过我或大或小的希望。

我叹了口气,看了看时钟,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客人还没有来,父亲老早前就扔下我们去天国了,母亲最近也因身体不适回了老家静养。偌大的房子就剩下我一个人空守。除了那位约好的客人,没有人会再来了。

桌椅还像从前那样摆放,地上的影子交错。盯得时间久了,仿佛看到几个人影晃动,甚至还有说话的声音。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她,异样的真实。

我直了直身子,将桌上那本裹着黑色封皮的小本子拿过来,慢慢的翻开。上面布满了潦草的字迹,虽然很难辨认,但是次数看多了,也自然而然地看得通顺流畅起来。

这是一篇小说一样的长长的故事,在无聊至极的等待的过程中,再看一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头疼。

我微微地动了动,慢慢的睁开眼。四周一片冷清的白色,如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我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却使不出半分力气,身体像不属于自己一样,软绵绵的,烂泥一般不能使唤。在几番挣扎都不见成效之后,我选择了放弃,然后开始发呆。

这是一间白得有些奇怪的房间。这种房间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很熟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思绪似乎有些堵塞,我努力地想回忆起来这里之前的情形,脑海里却像周遭一样,空白如纸。

我皱了皱眉,头任性的开始痛起来,像要裂开一样。我从被子里慢慢的抽出无力的手,想揉一揉太阳穴,可刚拿出来,就看见手腕上一圈红肿,点点淤血在一片白色的背景下特别的刺目。我愣了一愣,转眼,只见手臂上也有着淤青甚至泛紫的痕迹。

脑海中有什么电光火石地一闪,待要抓住时,又消失了。

我摇了摇头。正在这时,门锁响动了一下,门被推开来,走进一个白色的身影。

“醒了?非常好。”来人温文尔雅地笑着,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眼镜背后是一张俊朗生动的脸。“王姝,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师石远航,希望我们能好好配合,尽快治愈你的病,早日康复出院。”

出院?

是了,这是医院,只有医院才会神经质地到处都弄成一片白色。

我盯着这位看起来既年轻又散发着成熟味道的医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莫名其妙就住进了医院。

石医生笑着朝门外招了招手,从他的身后,立即闪出两个人来。

是我的母亲,还有那个叫王佳的女人——那个我讨厌至极、又不得不称之为姐姐的女人。

我呆了半晌,记忆一股脑的涌回脑海。

是了。昨天晚上,就是这个女人又和我抢东西,那是一只母亲新买回来的古董青花瓷,我喜欢,多把玩了一会儿,这女人就上来和我争。从小就是这样,凡是我喜欢的,她就不会放过,要不抢过去藏了,就是砸了,扔了,总之就是不让我称心。我就想不通,她一直以来都比我漂亮,比我能干,什么都比我好,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待我?

后来呢?似乎我尖叫着扑上去和她打起来了,一直到家里莫名其妙的冲进一群人,将我往外面拖。外面的人都阴沉着脸,偶尔走到灯光下,那一双双眼睛闪着怪异的光芒。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特别是他们伸过手来的样子,一张张扭曲的脸,像是要把我拖进地狱。

再后来,我就睁开眼睛看到这白色的房间。记忆像断裂了一样,怎么也接不上。

想到这里,我终于回过神来。

“滚!滚出去!不要让我看到你!”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坐了起来,抓起身边的枕头砸向王佳。王佳本能地往旁边一躲,枕头飞出门外,砸到一个过路的护士。母亲见状赶紧上来抱住我,心疼地直叫:“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别生气,打坏了重新买一个就是了,可别把身子气坏了。”又催王佳道:“小佳你先出去,你妹妹这会儿受不得刺激了。”王佳看了看我,磨蹭了一下才终于退出去了。我狠狠地呸了一声。她装关心装心疼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好像我住进医院完全不是因为她一样。

我气呼呼地坐着,母亲抱着我直哄。旁边的石医生道:“好了,你们也看到她了,她现在很好,探视的时间差不多了。我允许你们这样进来可是违反规定的。”母亲赶紧笑道:“是了,真是谢谢石医生,还请你多为小姝费神。”又转头对我道:“你可要听话,石医生可是我专门给你请的专家,宝贝,很快就能回家了。别担心。”我点了点头,看着石远航将她送出门去。

没一会儿,石远航又折了回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问。我看着他疑惑地道:“医生,能不能告诉我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我现在浑身没力气?”石医生笑道:“没什么,昨天晚上你受了很大的刺激,不仅精神上受到了创伤,也引起了生理上的一些功能障碍,需要住院调养一段时间。觉得没力是因为药物的作用。”

我哦了一声,总算放下心来。

只听他又道:“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大病,一般都能自我恢复。普通人都不会住院,只有你们这些有钱人才会这么大惊小怪。请原谅,我的观点有时比较偏激。呵呵。”他扶了扶眼镜,仍然显得那么彬彬有礼。

“好了,我得走了。多注意休息,保持心情的宁静。知道吗?”他走上来,替我把没盖好的被子拢了一拢,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的关上,整个房间又只剩下一片没有生气的白色。

我呆呆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突然的有些失落,但立时又高兴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石远航那种既儒雅又不失大方的气质,在我的心中刻下了一种奇怪的烙印。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很少接触男性?他是我的主治医师,这代表着我可以经常看到他了?

我的脸红了红。头又痛起来,只得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听石医生的话,好好休息。

但是我一直没有再睡好。外面总是不断的传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迷糊中也没听明白,又彷佛是做梦一样。好容易睡着了,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几时,外面又安静的出奇。有那么一刻,我望着白色的墙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这房间,好像缺了些什么。

我坐起身来,环视着这病房。缺了什么呢?房间如此整洁干净,看起来总像缺了什么,却又像什么也不缺。想了半天,我仍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禁的开始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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