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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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好好休息!”我抚摩着他的头发,想他快快睡着,一个精神病人睡着的时候和正常人应该没什么区别吧?罗兴听话地闭起了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你们说爱上精神病人是什么感觉?”林霏霏的声音从休息室里传出来,这几个小丫头不会是在讨论我是不是爱上了罗兴吧?爱说什么随他们吧,我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堵着,我本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都是个错误。

“你觉得一个人可能长两个心脏吗?”我在网上问着秦宇。

“几率很小,也说不定。难道你的儿子病人长了两个心脏?”

“要是把取出一个心脏给另一个人,他们会有感应吗?”

“如果按现代医学心脏移植的发现,心脏好象具备一定的记忆功能。你今天怎么问这么怪的问题?”

我不再理会秦宇的信息,跟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没必要说太多,有些问题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周末,夏昆带我去了墓地,墓碑上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是我的亲生母亲。我安静的抱着墓碑,就像抱着自己的母亲。但透过衣服传来的只有冰冷,石头的冰冷一直传到我心窝里刺得生疼生疼。为什么给了我生命又把我抛弃在世间的残酷现实中?我在心里问着,泪水就这样无止境的滚落。没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生命就是无常,让你无力选择。

十一

汪丽莎自杀了!我本来打算等她情绪稳定些问问她关于我母亲的事情,想不到她就走了这条路。关于母亲的记忆只剩墓碑上的照片,还有夏昆说起的关于他们的热恋,我固执地认为这样的男人不佩爱我的母亲,她是一个多么高尚的女人?成全了爱的男人的事业,又成全了我的生命。

最后见过汪丽莎的同事说,死前她承认那些抽屉和储物柜里的猪心脏是她放的。她只是经常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情绪中,她其实很害怕看到心脏,甚至怕人说到心这个字眼。她的心理咨询师告诉她越怕什么就越接近什么,她才买了大堆的猪心回家,但是这个方法的结果是让她几乎崩溃。而她解释去夏昆家闹完全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她当时的念头要不是当年夏昆一番好意调她过来,她应该不会在这样的科室上班。

汪丽莎自杀的时候,一柄水果刀准确无误地插在胸骨左边两指处。我想起她睡觉时候紧捂住心脏脸上痛苦表情的那一幕,分外同情这个受了一辈子精神折磨的女人,或许死对她是最大的解脱?!

科室里最近气氛都很沉闷,很多病人听闻到些风声,只要不是性命攸关的病人都申请出院,只每天按时来检查打针。人们议论纷纷说心脏科中了邪,怕住进来被活活挖了心去。

病房空出了许多,我们也省事,夏昆的眉头却一直紧锁着,汪丽莎的死他心里该是有许多愧疚吧?

活到二十多岁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我心里复杂极了,想到母亲那么年轻的生命,和无私地付出,我该恨夏昆这个男人。可是想到我的身体里毕竟流着他的血,我又开始可怜他。

下班后我没有直接回家,我到杏林书吧去喝茶,暂时逃避烦闷的心情也好。书吧老板是个40多岁,或者更老的男人,每次他都冲我轻轻点头,嘱咐服务生给我泡上一杯绿茶。今天我无心看书,我在怀疑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不经意间手触到了胸骨左边沉睡着伤口的位置,跳动着别人心脏的我,还是完整的我吗?

楼道上的灯又坏了,罗兴又蜷缩在我的家门口睡着了,我丝毫没有第一次那么惊慌,他应该是跟着自己心的感觉来的,我把他弄进屋安置在沙发上。很多东西借了可以归还,那么心呢?看着像婴儿般熟睡的罗兴我找不到答案。

“汪姐,汪姐昨天回来过!”一早科室里的人就躁动不安,林霏霏哭着吼着。我把罗兴送回病房,想问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昨天晚上后半夜,林霏霏说刚给一个病人推完针出病房,就看一个穿护士服的人匆匆从我们科室窜出去进了电梯,等她回到护士台时看到了好几个血淋淋的心脏摆在护士台上。

“汪姐的葬礼我们都参加了,你别瞎说啊!”说话的小护士自己都吓得全身哆嗦了。

我觉得脑袋乱得一团糟,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桌上竟放着一封刚送到的信,有些意外,拆开一看居然是汪姐写给我的:“小凡,我和你妈妈是最好的朋友。毕业的时候就分开了,她的葬礼我都没有参加,只是她一个朋友转她临死的话要我去孤儿院看你。当时见你命在旦夕,我才自作主张找了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一直很爱你,在你换心之前他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所以不要恨他!”

看看日期是汪姐自杀后一个礼拜的邮戳,虽然笔迹是汪姐的,但她跟我写这个信又想说明什么呢?难道还有其他人知道所有的事情?

“22床、22床,急性心衰!”走廊上有些忙乱的脚步声,我赶紧出了医生办公室。

处理完病人我进了罗兴的病房,他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的世界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困绕,我猜测着他胸膛里那颗心脏是不是停留在某个时期再没有成长?

“凡凡,你在这里?”夏主任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罗兴出神地盯着停在窗玻璃上的一只蝴蝶,而我静静地看着罗兴。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头也不回地问夏昆。

“你遇到什么麻烦?”“我想把心还给罗兴,我借了二十多年了。”

“这……”“你能把手术做得很成功,对不对?”

夏昆长长地叹了口气。

十二

当归还心脏的决定在我心里打定以后,我开始做着手术前的各项准备,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在罗兴的病房里陪着他。夜晚,科室里最安静的时候,除了病人偶尔的咳嗽,静穆得让人感觉世界那么空藐,空藐得连自己的心都不见。

睡不着,我想去看看刚收进来的一个新病人。出了病房却看见一个穿护士服的人从罗兴的病房出来,神色匆匆地往电梯方向走去。我快步追了过去,却没追上,那人进了电梯不见了。

罗兴?我转身进了他的病房,摁亮灯、他在床上睡得很安稳,我走到床前帮他抚了一下额头的头发。枕头旁边的一张照片引起我的注意,我拿起来翻到正面一看,罗兴怎么会有这样的照片?那是我在夏昆抽屉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照片。

我到医生休息间翻出自己的钱包,上次跟夏昆去看母亲的墓地时他把那张照片给我了,现在照片好好的在我钱包里。那罗兴的这张照片从哪里来的?

“啊!”一声惊叫响彻这个科室,我快步朝护士台那边走去,值班的小护士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被吵醒的病人和病人家属已经跑了些出来看热闹,原来放输液药水的架子上摆了一排血淋淋的心脏。

我打电话告诉了夏昆,安抚着受惊的小护士,嘱咐病人都回房去休息,大家却在议论纷纷,脸上都显出不安的情绪。

“妈妈,妈妈!”罗兴跑过来,我像哄小孩一样安抚他,围观的病人都流露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已经顾及不了这么多,把罗兴哄进病房睡觉。

接了电话赶来的夏昆,把病人和病人家属劝回病房,他脸上除了疲惫看不出其他表情。我和他在医生办公室呆坐到早上上班,他一根根抽烟,我也没说话。

“夏昆,你这个主任还想不想做了?”陈院长一早就冲进办公室叫嚷,“很多病人投诉,说你把精神病人收在这个科室搞得鸡犬不宁,你最好给个合理的解释。”

夏昆低着头不说话,发生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谁能找到合理的解释?我也不想关心,我只想着安排好某一天,把我胸膛里的这颗心脏还给罗兴,让他健康地活在他的精神世界里。

“秦宇,你最近有没有时间?”

“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你来见见我的病人,看看他还可以恢复正常不?”和秦宇在网上神交很久,第一次见面竟是因为罗兴,不知道秦宇跟我说过的心理疗法对罗兴会不会有用,我只想着在自己归还这颗心脏以前能多为他做些事情。

那个阳光很好的下午,秦宇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四目相对时,我们先楞了一下然后都笑开了。我网络中挚友就是“杏林书吧”的老板,给人感觉慈祥而温暖的一个人。

我带着他走进罗兴的房间,罗兴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

“孩子,醒醒!”秦宇表情很怪异,“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要带他走。”

“啊!?”秦宇的反应让我摸不着头脑。

“哦,对不起!他是我儿子,我真名叫罗宇。这孩子不是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说去朋友家玩吗?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照你说的,他脑子有问题了?”秦宇疑问地眼神看着我,“可我儿子一直好好的,除了心脏小时候做过手术以外,没什么大病。不行,我要给他办出院。”

“他需要做一个手术,你不能让他出院。”罗兴要是被带走,那我苦心准备的计划不全泡汤了,我胸骨左边两指的位置像火山要喷发般难受。

“妈妈。”罗兴醒了立马抓住我的手,对秦宇视而不见。秦宇尴尬地看看我,自己走了出去。

不一会,夏昆和秦宇一起进了病房,夏昆看了一眼我,又翻看了一下手里的病历说:“小陈,这位先生真是罗兴的父亲,他要给病人办理出院,罗兴现在的情况也可以出院后继续治疗的。”

“我……”我拿开罗兴的手,气愤地出了病房。直觉告诉我夏昆并不想他违背医德挽回的唯一女儿离他而去,可是我却无法容忍别人的心脏在自己的胸膛里跳动一生。

我在网络上和秦宇谈判,但是他并不想给我机会。最后干脆黑了头像不理会我,对着空挡挡的房子,那一颗颗被人恶意丢在我们科室的心脏似乎鲜活地在我眼前跳动。

“叮叮叮”电话响了,林霏霏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把个老往我们科室丢心脏的人被夏主任抓到了,我出门打车赶到医院。

“人呢?”一进科室我问在护士台前照镜子的林霏霏。

她凑上来小声地跟我说:“在医生办公室呢。那人刚来被加班的夏主任碰上,直接拖去了医生办公室,好象是熟人哦!我说要报警的,夏主任不让。”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口,里面有一个女人的抽泣声,夏昆焦急的声音重复着一句话:“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是夏昆,你想想啊!”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一向沉稳的夏昆这么慌乱?手机响起了,夏昆接了电话:“你是她什么人?”“那你到医院来一趟,出了些事情。”

不一会,秦宇出现在我面前,他径直推开了医生办公室的门,我跟着进去了。里面一个穿着护士服的50多岁的女人在抽泣,桌上丢着一个袋子,散乱的袋口露着半边心脏。

“她是我的妻子,有点癔病,最近我工作太忙,没照顾好给你们添乱了。”秦宇似乎有备而来,“造成的损失我愿意赔偿。”

“你可以带她走了。以后多留心照顾她!”夏昆坐在椅子上无力地说着。秦宇牵了那个女人的手出了办公室门走了。

“那个女人是谁?你认识的?”我质问着夏昆,他一个劲地摇头一会又点头。

“她太像你的母亲林艳了,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林艳?我转身往杏林书吧的方向跑去,秦宇应该知道真相。可是书吧早就关门了,而且那天以后,书吧的门一直没开过,不久还贴出了店面转让的条纸。联系电话打过去,对方是真正的房东,告诉我秦宇突然退租,给我的手机号也打不通。

秦宇带着罗兴还有那个可能是我亲生母亲的女人像人间蒸发了,每天我像游魂一样重复着科室里的工作,回到家倒头就睡。只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心脏的负担再加重,我担心着罗兴的健康,我想仔细看看那个女人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我打电话给那个书吧的房东,问他是否知道秦宇有精神失常的妻子和儿子?房东说从来没听说过,我去问书吧附近的邻居,也没有人看见秦宇的妻子和儿子在这里出现过。

十三

“急诊转上来一个病人,陈医生。”新来的小护士到办公室叫我,我才回过神来,我跟着护士进了病房。氧气面罩下那张帅气的脸,罗兴呼吸困难再次入院,做好了检查,护士都出去了,我静静地守着他。此刻我多希望他醒来像往常一样叫我“妈妈”。

“姐姐,快!去救妈妈!”罗兴睁开眼睛看见我时,紧张地抓着我的手,“我们的妈妈,真的!”他慌乱地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照片,是上次我见过的那张,一折腾他又呈现了缺氧征象,我把氧气量开到最大。

夏昆冲到了病房里,他摇着又昏睡过去的罗兴老泪纵横。

一幕幕上演好象与我没有关系,警察来科室要为罗兴录口供,说他打电话举报了非法研制禁药的人,可是罗兴已经无力说话,他递给警察一把保险柜钥匙。

“罗兴是我的儿子,是你挛生弟弟!”听了夏昆这句话时,我只感觉到心脏一阵剧烈的抽搐而后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世界像变了一个样。罗兴心功能衰竭抢救无效,夏昆变得痴痴呆呆。那个在科室里丢心脏的女人真的是我亲生母亲林艳,当年她生下的是龙凤双胞胎,当时有个男人不计较这些愿意娶她。因为我有先天性心脏病而被那男人设计送回了我夏昆身边。

那个好心的男人就是秦宇,他是个药学专业毕业的学生,一直想研究一种药扬名天下。其实我的母亲嫁给他已经沦陷成了他药品免费的实验者,罗兴很小的时候目睹母亲服药后痛苦的表情,一直在收集着关于这个所谓父亲的种种资料。

床头摆着罗兴写给我的信:“姐姐,我真想和你正常地拥抱一次。我想在母亲体内的时候我们是幸福地抱在一起的。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你的时候,我胸骨左边的伤口就躁动不安,不仅是你和母亲那么像的外表,还有我们彼此的心都在暗示着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可是那时候我不能正常与你相认,因为秦宇一直都监视着我,他以为我和母亲一样被他的心志控制药迷糊了,我等装得很像。那天你说要归还我那颗被父亲移植到你身体里的心脏,你知道我心有多疼吗?我知道我的生命不长了,但是我希望你活得很好!还要照顾好我们的爸爸妈妈,不管当初怎么样,没有他们就不会有我们像心脏跳动般鲜活的生命。”

我的主治医生说我的心脏是因为受了过度刺激,以前的手术伤口轻微炎症反应才会昏迷好几天。只要我好好静养就能很快生龙活虎。

林霏霏溜进病房小花痴一样对我说:“陈医生,听说我们科室新招来的主任是个青年才俊哦!”

我笑了,科室里总算又恢复正常了。

出院后,我去墓地看罗兴,照片上的他笑得依然像个孩子。我胸上沉睡了二十多年的旧伤口泛出一丝一丝的温暖,我想罗兴是要告诉我生命美好,好好活着。

疗养院里,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为一局五子棋争执着,表情和语言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侣。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的心志似乎永远定格在了想恋的岁月中,这样也是一种解脱吧?

我胸骨左边两指处暖暖的,每次来看父亲和母亲都是这种感觉,仿佛是罗兴在告诉我,他也看到了爸爸妈妈生活得很好!

案件终于水落石出,医院也收到关闭的行政命令。仅有的十几个住院病人也都被转移走了,偌大的医院里空荡荡的,让人感到不安。

谢飞和曾香还有张春禾,三个人留守在值班室,站最后一班岗。

半夜十二时,陈秋晴的男朋友顾峒粼突然翻墙进来,被联防队员发现,还好谢飞出去巡视,不然顾峒粼肯定会被当做小偷扭送派出所。

顾峒粼是来祭奠陈秋晴的,他两眼通红,显然来时就已经哭过一场。

“好了,好男儿何患无妻?别哭了。”

谢飞安慰他说,并把他带会了值班室。

“今天是咱们在这的最后一天了,小谢刚好带了些吃的来,咱们就开个散伙会吧!明天都不知道各位会在什么地方,唉。”

谢飞的提议立即得到大家的响应,曾香又到医院外二十四小时店,买了些饮料和吃的回来。大家围坐在一起,叹息这所曾经辉煌的医院,竟然在短短两年内走到了尽头,仿佛真的受到了诅咒一般。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一切真的是受到了诅咒吗?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我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曾香在喝了一口饮料后,突然说。她的话引起大家的兴趣,都鼓动曾香快点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实上,院长和前任院长早就在进行人体器官买卖,而且人体克隆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但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突然失控案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两年开始的。”

曾香说着,给每一个人的杯里都续满饮料,看着大家喝下后才又继续。

“我已经把那件事写了下来,叫《三眼》。那是一个惊人的故事,真的,我一直认为那是故事,所以现在,就让我把它当做一个故事来讲给大家听吧!”

第七层秘密 三眼

我小心翼翼的推开那扇半闭着的门,监护室里有一道目光直直扑来。我看见了,是那个三眼的婴儿!他双手扶着保温箱的玻璃爬起身来,一脸诡异的表情,而他额头上的那第三只眼睛,睁开了!

“听说十三床生了,是个畸形儿……”

“嘘,别乱说,那是三眼!二郎神下凡,你知道吗?他一生下来就能看透人心!”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我听说是长孙医生接生的,三眼出生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你猜怎么着?那个三眼婴儿居然开口说话了!把长孙医生吓的手术刀都掉产妇肚子里了。”

“啊?不会吧,他说的什么?”

“那个婴儿说……”

……

我不自觉的向厕所隔断靠去,想听的更清楚些,却没料到腰上的玉带忘了摘下来,一下子碰到薄木板上,发出轻微却是惊人闷响。

“哎呀,张姐啊,你用的什么牌子的紧肤水?效果真明显哪,皮肤看起来粉嫩粉嫩的啊!”

“是吗?呵呵,我用的是圣美雪洁面乳紧肤水。”

“噢?圣美雪洁面乳紧肤水?以前没听说过啊?”

“是啊是啊,新牌子,我老公的朋友在那家化妆品公司做事,所以拿来些试用……”

门外的声音随着厕所门的关闭消失了,产科的人变得还真是快,换我可没这么机灵。

我收拾好东西走出来,站在镜子前叹了口气。医院最近不怎么太平,怪事连连,先是长孙医生的车里无故多了只死鸟,然后王院长办公室的墙上渗出血手印,接下来一个护士值班时看见死去的病人,现在又出了三眼畸形儿。刚才听这两个产科同事讲,还真是有些古怪。

我拢了下头发,在镜子前左右端详。自己看起来仍旧年轻漂亮,虽然这双眼睛透出若有若无的疲倦,像四十岁左右,被孩子家庭折磨的不成样的中年妇女。我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曾香,你是最漂亮的新时代开山怪,咳,不要理会别人怎么说,要有自信,要手持三个代表,继续走傍大款这一金光大道!”

“咳咳咳!”

身后厕所最里面一扇紧闭着的门里,一个人急促的咳嗽,像是不留神被呛着了。我吓了一跳,匆忙推门逃也似的离开厕所。刚才偷听说别人说话,却没想到自己也在被人偷听,而且是那种有些过火的玩笑话,也不知道是医院的人还是病患亲属。我的脸颊滚烫,就连双手都有点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了。

走廊里病人及家属阴沉着脸来去,我低头匆匆走过。再过会就到交接班的时间了,也许就能看到那个被产料护士说的很神秘的三眼婴儿。不知为何,我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惧,说不清是为什么。也不是没见畸形儿,心早已麻木,但这一回竟隐隐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而且是与我有关!

腰间忽然一热,我放慢脚步,摸索腰上沉甸甸的玉带,心情一时变得有些复杂。

这条玉带是父亲送我的,说我八字轻,本命年带上压压,小鬼勾不走。我虽然是女孩,但打小就是无神论者,与总神神秘秘的父亲形成鲜明对比,真不知道我怎么会是他的女儿。

但是父爱如山,这份情却难以推却,只好日日带在身上了。

十一点,交接班完后,下班的姐妹们纷纷喊累死了,却又不急着走,跑去买来夜宵围坐在一起聊天。我忙着巡视那些皮肤粉红的小家伙们,无暇顾及她们又在八卦什么,但从门口路过时看见她们那一脸的兴奋就知道,绝对是大新闻!

监护室里赵姐和护士长正站在保温箱前,两个人都一脸惊恐。我刚要推门进去,却忽然察觉有些不对。她们的脸色发青,却又目露凶光,像是受到了惊吓,但又有能力将威胁到她们的事物扼杀在摇篮里。联想到刚在厕所偷听到的话,也许这个三眼婴儿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了吧?难道,赵姐和护士长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了,悄悄退后几步,定了定神,才重新向监护室走去,脚步故意发生声响,等到我推门进去时,赵姐和护士长已经在照看其他婴儿了,刚才的事像是从未发生过。

和护士长打过招呼后,我开始记录婴儿们的情况,除五号保温箱的婴儿口唇轻度发绀外,未有其它情况,赵姐已经加氧处理过了。

我重新走到赵姐和护士长刚才站的位置,眼前的保温箱里,一个看起来与其他婴儿没什么区别的孩子正在安静的睡觉,梦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只在两眉中间上方有一道裂缝,像长错了方向的皱纹,但看上去却非常可爱。我查看病历,上面写着:文彬,男,三眼畸形儿,呼吸系统感染。我皱了下眉头,大概是呛羊水了吧?这么小的婴儿,产科的人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检查完毕时,护士长已经离开监护室,赵姐正给一个不停哭闹婴儿按摩,我走过去旁观,这是个皮肤还发皱的女孩,淡粉色的小脸挂着两滴大眼泪,张着小嘴呀呀的哭闹着,声音并不宏亮,奶声奶气。赵姐一脸慈爱的给她做着按摩,并低声吟唱着一首儿歌,手指轻柔的在女婴身上抚过,不一会那孩子就安静下来,嘬着自己的手指重新沉入梦乡。

“你还是这么喜欢小孩子啊?”

“是啊,你看他们多可爱!小小的手,小小的脚丫,就连睡觉都这么可爱,真想亲亲,总也看不够!”

“那还不自己生个?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赵姐沉吟片刻,忽然狡黠一笑,靠过来在我耳边轻声吹了口气,痒到人心里去了。

“要不,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个,英俊潇洒就不用说了,而且事业有成,包你满意!”

“哎呀,赵姐你说什么呢?”

我脸有些发热,想要一口回绝,却又没把话说死了,似乎有所期待。

我对自己的这种态度感到不解,难道我真的想结婚了吗?

“看看,我说中了吧?脸都红了!根据弗洛依德的理论,你越是回避的事,其实在潜意识里越是期待,小丫头想男人了吧?”

“赵姐你怎么这样?不理你了!”

我说着撅着嘴赌气似的离开监护室,心里却跳的异常快。也许我真的是想嫁人了,可是那人,他知道我的心意吗?走廊里灯光昏暗,我没来由的一阵心烦。

五号房里两个产妇还没睡,正在给孩子喂奶,疲惫而又浮肿的脸上浮着淡淡的幸福。我又看了一圈,一切正常,其他查房的同事都回到各自的岗位,我也跟着回到休息室。出乎意料的是,下午班的同事们居然还在聊天,甚至有一个白班的同事也在。真是天大的八卦新闻啊,勾起我的好奇心,我收拾妥当,也加入其中。

她们在谈是今天出生的三眼畸形儿,文彬!

“文彬的父母入院登记上写的农民,但是两人看上去都并不像农民,反而像城里人,甚至比城里人还有气质,像那种超然世外的高人,只是为世俗所累才偶尔一降红尘。你们没看见他们俩对生出个三眼妖怪毫不介意,就像本来就应该这样似的。所以我说,他们这一家子都神秘的很哪!”

说这话的是许兰,她说别人神秘,其实她自己就神秘的很。据说许兰是道家弟子,什么水镜门第多少代传人,还有人看见她在值班时打坐,摆些个奇怪姿势,不过她从来不承认这些。

有时我问起,许兰就眨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的反问:你见过我这么入世的道教弟子吗?我知道许兰又在玩文字游戏,道家和道教并不是一回事,但我总分不清,都跟道有关,干嘛要分家和教呢?

“喂喂喂,我听说那孩子一出生就能开口说话,是真的假的?”

我插话,姐妹们齐翻白眼,看来我又八卦晚了,这话题她们大概已经谈过了,但许兰还是给我讲解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与其他事情相比,我更关心这个,因为与长孙青有关,那个令我神牵梦绕的男人。

“当然是真的了!我听说是长孙大夫接生的,那孩子一露头,突然就抓住长孙大夫的手指,开口说……”

许兰停顿一下,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她总喜欢在关键时制造些紧张气氛。

其他姐妹显然都已经知道文彬说的是什么了,却仍一脸悚然若惊的模样。

“那孩子抓住长孙大夫的手指,突然睁开第三只眼睛,冷冷的说:是你!”

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手心里竟全是汗。

文彬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虽然是畸形儿,但一出生就能说话,这也太过离奇了。而且,他为什么要对长孙青说那句话呢?难道我所心仪的长孙青曾经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匆忙将这念头驱赶出大脑,长孙青对于我来说就像圣人,一个完美无瑕的圣人,他怎么可能做过坏事?不可想像!

“好啦好啦,接着说那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应在巡视的李莤竟也在这,要被护士长发现肯定又要挨批。

“我也是听说的,曲燕沐是海关一个姓张的领导的二奶,不过给抛弃了,你们看曲燕沐死前的模样,其实也很可怜,要不是怀孕,还真是个美人哪!”

“是啊是啊,她入院到难产,最后死的时候都没来个人看望她,真可怜。”

曲燕沐我知道,她死前,我查房时经常看见,这是个妩媚而又安静的女人,即使怀孕也掩盖不住她那种由内而外的艳丽,因为怀孕行动不便,我常帮她,所以偶尔也说上两句话,后来她死了还是我给收拾的遗物。

但是,这与三眼畸形儿文彬有什么关系呢?

都说女人的思维是跳跃性的,但她们这跳的也太利害了吧?

正在这时,许兰突然一蹙眉,起身跑开神秘兮兮向门外张望一眼,然后才回来坐下。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护士长看见的那个女鬼,其实就是曲燕沐!”

同事们都发出惊讶的低呼,我也倒吸一口冷气,心底压了几天的事情突然豁然,曲燕沐女儿的死,也许真的跟护士长有关!那么,三眼畸形儿文彬都对护士长说了些什么呢?

事情还要从上星期说起,那是星期五的晚上,曲燕沐的预产期还没到,但她接了个电话后突然就晕倒在病房里,然后羊水破了,有早产迹象。值班王大夫诊断要生了,送到产房时开始大出血,决定进行剖腹产。那天正好是长孙青值班,我跟在产科的人后面,直到产房门口,被护士长叫了回来。护士长那天有些心不在焉,而匆匆赶进产房的长孙青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猜他大概又和妻子吵架了。

后来曲燕沐剖腹产生了个女儿,因为是提前两个多月的早产儿,所以身子弱,呼吸系统有些问题,被送到监护室的保温箱,护士长亲自照顾。刚为刚交接完,夜班的姐妹接手工作,而我的心全扑在长孙青身上,也就没注意护士长。下班后,在医院大院望着长孙青的办公室,直到那盏灯亮起后才放下心,回了家。

第二天再上班时才听说,曲燕沐早上手术时大出血死了,她的女儿也因为早产太过虚弱,早早的离开了人世。可是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曲燕沐的女儿我见过,虽然是早产儿,但并不像那种会随时咽气的样子。加上护士长那晚心神不宁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她失职才造成那女婴的死,心里有愧,所以才会幻视见到曲燕沐的鬼魂。

我打住自己的杂乱的念头,暗处嘲笑,也许最近看黑猫社的恐怖推理小说看多了吧,竟会这样怀疑自己的同事。

“是真的!那晚我也看见了,真是曲燕沐!不过她的模样不像是怀孕的样子,穿一身套装,在走廊里一闪就不见了,吓的我站在那半天没敢动弹!”

“不会吧?那她和护士长都说了什么?”

许兰一脸凝重的问,白班的唐娜忽然打了个冷战,脸色发暗,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

“我当时正要去收集三号房的尿,突然就看见曲燕沐站在护士长面前,护士长脸都青了,我听见曲燕沐说:还我女儿的命……”

唐娜说到这,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其他姐妹也都被吓着了,只有许兰仍一脸凝重。

“你们在这干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历声责问,所有人都吓的尖叫起来,这反而让门口那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回过头去,门口站着脸色阴沉的护士长,她略一踌躇,重又恢复严肃的脸孔。

“上班时间都聚在这里,万一哪个病房出现问题,你们怎么办?也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

同事们都低下头,从护士长身边溜出门去,李莤在走到护士长身后时回头做了个鬼脸,然后飞快的跑掉了。

我也匆匆溜出休息室,但在经过护士长身边时,忽然闻到一股异常好闻的清香,淡淡的郁金香花香,有丝冷静的艳丽在里面,是我心仪以久的法国香水!但是,行事一往低调的护士长怎么会使用这么昂贵香水?我带着一脑袋的疑问跑开了,在检查今晚的备药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唐娜是白班护士,她怎么会看到曲燕娜的鬼魂和护士长说话?虽然我不信鬼神,但不是说鬼都是晚上才出现吗?还有曲燕沐的死,她是剖腹产,怎么可能从晚上一直手术到早晨?这其中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些不该属于我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跃出,让我心烦意乱。

冥冥之中,我似乎感到一丝不安,仿佛有巨大的阴云笼罩。因为三眼畸形儿的出现,世界随时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惊变。

夜里三点多,医院里总算安静下来,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不知哪个病房偶尔传出婴儿的啼哭,还有初为人母的女人低声的哄慰。

我在咨询台坐着核对帐目,本子上那些数字跳来跳去,我完全没法集中注意力,心思又飘到城市夜空里去,长孙青这会已经睡着了吧?大概又是在沙发睡的吧?他和我说正在办理离婚,但是关于赡养费问题两个人还没谈妥,他妻子请了律师,三天两头的到医院查长孙青的收入问题,甚至闹到院长那,说长孙青每月收取药代表的回扣在五位数,要把这也算进长孙青的正式收入。

“长孙青真的每月都会收那么多回扣吗?”

我轻叹一声,他在我心目中一直是那么完美,但这么完美的人会收取药代表的钱吗?虽然我也知道,在医院稍微有点实权的医生都会收回扣,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对于长孙青,我不愿把他和那些贪婪丧失医德的人相提并论。

不过,如果不收药代表的回扣,做为一个普通医生又能拿什么买房买车呢?

我心里矛盾至极。

长孙青根本没向我承诺什么,甚至根本没有表白,我却已经在替他考虑现实问题,是不是太早了呢?想到这里,我脸有些羞红,隐忧中却感到幸福,如沐浴春雨。

眼前的帐目更加跳跃了,我叹息着,目光也不知在看什么地方,茫然若失。

“啊!!”

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我探身张望,刚好看见护士长撞开监护室的房门,倒退着跑出来,最后一跤跌倒,满脸惊恐,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周姐,出什么事了?”

李莤和我同时赶到护士长身边,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颤抖着指向已经关闭的监护室房门。我和李莤都明白,让护士长惊恐的事就在房间里。李莤把脸色惨白的护士长扶起,却不敢去推门,只惊慌失措的望着我,护士长则颤栗不停。

我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推开那扇半闭着的门,监护室里有一道目光直直扑来。我看见了,是三眼的文彬,他双手扶着保温箱的玻璃爬起身来,一脸诡异的表情。像是狞笑,又像是看透一切后的表情。而他额头上的那第三只眼睛,睁开了!

直到下班,护士长都没敢再进监护室一步,甚至连那边的病房都不去巡视了。同事们议论纷纷,恐怖的气息笼罩住了整个医院。

赵姐也不敢呆在监护室,推来推去,被认为三眼妖有好感的我,去照顾监护室的宝宝们。

三眼畸形儿文彬醒了,摇着小手在保温箱里的空中抓着什么,一会又嘬着自己的手指专注的看着什么,又过一会突然灿烂的笑了。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居然能笑的这么好看,而且能独立的爬,实在有些吓人。

文彬的第三只眼睛已经闭上了,可我的眼前却仍是那只畸形眼的样子,眼黑占据了大半眼球,漆黑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而那是怎么的目光啊,阴冷像是从地狱中瞥来,仿佛直投进人的心底。那些阴暗的角落,每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都似乎被他看到了,压抑得无法呼吸。

也许世间真的有鬼神吧?也许,文彬真的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也许……

我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在厕所偷听到的事情,长孙青真的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连同护士长和赵姐。要不然他们面对文彬的第三只眼睛,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除非他们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腰间的玉带传来一阵阵温热的感觉,让手脚冰冷的我能保持一份镇定。

现在我开始感谢迷信的父亲,也许他是对的。

文彬的母亲按响铃声,到给孩子喂奶时间了,我小心翼翼的把文彬抱出来,递给他母亲。文彬的母亲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面孔清瘦,不像一个孕妇,她目光淡然,并没有其他母亲那样慈爱,像是这事与她没什么关系一样。文彬的父亲则始终看着自己的妻子,目光从没落到文彬身上。

我站在一边感到困惑不解,这究竟是一对什么样的夫妻?

文彬的母亲解开上衣,她浑身上下也只有乳房像孕妇,她将散大的乳晕中那一点塞进文彬嘴里,轻轻的捏着,奶水过多,从文彬嘴边溢出。我忙上前指导,告诉她应该用什么姿势喂孩子吃奶。

“好了,谢谢你。”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的。”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院?”

我有些犹豫,这事并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不过按照惯例,观察一段时间后就应该可以出院了。

“大概一周左右吧!”

“要这么久?”

文彬的父亲皱起眉头。

这个三十多岁儒雅的男人在一旁突然说,似乎有些不满。文彬的母亲则露出难道的笑意,轻轻的将文彬搂在怀里,双唇印在那紧闭的第三只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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