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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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圣上参加过东宫的诗会,也玩过离合诗,所以我想他只要稍微花一些心思,肯定能解得开。而一旦解开,他就会立即联想到太宗皇帝伪造《兰亭序》的秘密。对于圣上来说,《兰亭序》的秘密牵扯到立储之事,又隐含皇家的人伦悲剧,正是他最大的心病。而武元衡藏下金缕瓶,且对离合诗的含义隐而不报,你觉得,圣上会对他有什么看法?”

吐突承璀问:“难道圣上早就知道太宗皇帝伪造《兰亭序》的秘密?”

“每任太子都会被告知这个秘密,以为警戒。所以先皇很早就知道了。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王叔文和王伾二人也查得了这个秘密。在先皇打算立太子时,他们二人担心从此失去权力,就祭出这个秘密来,企图以此来阻止先皇立当今圣上为太子。”

“没错。”吐突承璀点头道,“圣上对二王恨之入骨,就是因为他们曾经力阻先皇册封圣上为太子。”

“是的,也正因此先皇才痛下决心,仅仅在位六个月就将皇位禅让给了圣上。因为他知道,再任由二王那么闹下去,势必对朝局造成致命的打击。而他自己的病势一天比一天沉重,已经没有能力控制他们了。”顿了顿,李忠言摇头道,“扯远了,这些事情你都很清楚,无需我赘言了,还是说回离合诗吧。”

“我明白了!你把离合诗送到圣上案头时,正值圣上为重新册立太子而烦恼。《兰亭序》的秘密将引出‘立嫡以长’之说,很容易被人加以利用。所以武元衡在此事中的态度大可斟酌。”吐突承璀看着李忠言,竖起大拇指,“时机选得妙啊!”

“可是,武元衡到底在想什么呢?”吐突承璀又纳闷起来。武元衡对皇帝的忠心不容置疑,再加上清高的个性,从不对太子之事妄加评论,所以连吐突承璀都不相信他会与郭念云一派相勾结。以武元衡的睿智和他对皇帝的了解,应该很快就能醒悟到,此事将对自己造成威胁。要想维持皇帝对自己的信任,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一切对皇帝和盘托出,才能显得光明磊落,心不藏奸。他有什么必要将“真兰亭现”和金缕瓶都藏匿起来呢?后来甚至还把一个纯粹的外人裴玄静卷进来,以至于连皇帝都不得不亲自出马收拾场面——武元衡究竟所为何来?

“我认为,武元衡是想借机查出先皇的死因。”李忠言肃然道,“他从‘真兰亭现’离合诗中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故而产生了一些可怕的联想。”

吐突承璀瞠目结舌:“不不不!武元衡绝对不会有那种忤逆的念头……”

李忠言反问:“那他为何专程来丰陵探听我的口风?”

“武元衡来过丰陵?什么时候?”

“就在他收受了金缕瓶之后不久。”

“哦?他对你说什么了?”

“总之是与先皇驾崩有关的话,你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算、算了!”

李忠言冷笑:“武元衡还是挺厉害的,竟推断出了离合诗与丰陵、与我有关。可惜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哼,遇刺算便宜了他,否则倒真有一场好戏可看!”

“他得了什么便宜,头颅至今没有找到呢。”

“所以说啊,位极人臣又怎样,到头来连个全尸都没有。”李忠言用悲喜交加的语气道,“至少在这一点上,我肯定会强过武元衡。”他的目光停留在吐突承璀青白相间的脸上,微微一笑,“你也要早作打算。”

吐突承璀色厉内荏地说:“我?我怎么了?!”

李忠言但笑不语。

马车停下来,有人在车外说话:“将军,丰陵到了。”

两人都坐着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日光透过车帘照进车内,在内壁上画出闪烁不定的线条。车外传来晨鸟啾啾,说明严冬正在远去。

良久,吐突承璀方道:“还有一件事,眉娘在福州等的人……”

“你应该猜得到吧。圣上肯定也能猜到。”

“可是……”

李忠言直视前方的车壁,目光却无比悠远。他是在凝望一段往事,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永贞元年冬,倭国遣唐僧沙门空海求得先皇敕书一封,允其提前结束遣唐使命,返回倭国。先皇赐沙门空海主船一艘、副船两艘及所有船员装备。这些船只满载着二百多部佛经及阿阇梨附属物,送沙门空海返回倭国。”顿了顿,李忠言道,“不过你我都知道,船上还有唐人。”

“我知道。”吐突承璀承认,“但那个唐人并没有登船,却由明州港掉头西行了。”

“因为他想回长安,而你们自然不会让他回来。”

吐突承璀叹道:“他那是回来找死啊!本来圣上都打算放过他了。你想啊,如果他真到了倭国,难道还派人渡海追杀过去不成?”

李忠言平静地说:“先皇一心指望他能平安抵达倭国,可又担心他待不了多久就想回来,所以才嘱咐眉娘在自己驾崩之后,请求出宫返乡,专程到福州去等待倭国来船。先皇准备了一封手书给眉娘,如果在十年内见到他回来,就把手书交给他。”

“信里写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先皇并没有给我看过。不过我猜想,应该是一些指点吧,关于回到大唐以后该怎么做。”

“做什么?谋反吗?”

“谋反?谋反的罪名不是已经被你们安上了吗?人也被活活杖毙了。先皇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他根本就未曾登船,而是死在了大唐!”李忠言直视着吐突承璀,一字一顿地道,“我告诉你们,从来就没有任何阴谋。皇帝根本无需惧怕,却偏偏怕得要死。只因他怕的不是阴谋,而是——他自己的良心!”

吐突承璀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好了。”李忠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双膝,“我所知道的都说完了,也该上路了。”他露出满足的微笑,“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实在是迫不及待了。”

“等等。”吐突承璀拦道,“最后一个问题,那个李谅的兄弟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他现在哪里,你也不必再多花力气去找他。此人身上带着十几年前的旧伤,本就是苟延残喘,活一日算一日罢了。我估摸着,很可能他现在已经死了。就算不死,无非再多挨几日,你放过他,就当给自己积点阴德吧。”

见吐突承璀仍然满脸怒容,李忠言忽道:“我听说,圣上这段时间越发离不开柳国师的仙丹了?”

吐突承璀一愣。

李忠言微微欺身向前,道:“我就是辛公平,我已经看到了圣上上仙之日。只是我想问——当阴兵闯入大明宫的那一天,吐突将军该如何自处呢?”

吐突承璀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李忠言向他靠得更近一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好歹你我也算几十年的交情了,今日我便给你最后一句忠告:如若不想让永贞的惨况在自己的身上重演,就必须在未来的新君那里早作打算。你当初力挺澧王上位,少阳院里的太子和长生院里的郭贵妃都已将你视为眼中钉。一旦他们得势,你想想自己会落到什么下场吧!圣上保得了你一日,保不了你一辈子!我言尽于此,吐突将军好自为之吧!”

当李忠言的背影消失在狭窄的墓道深处时,吐突承璀下令:“封门。”

神策军推着小车,轮番把混合着水银的泥浆灌进墓道,直至墓道中已经没有任何空隙了,才合力将沉重的石门关拢。

吐突承璀呆呆地注视着严丝合缝的墓门。很久很久,他的眼前仍然晃动着李忠言的笑脸。在他的记忆里,李忠言从来没有笑得这么舒心过。

第四章

龙涎香

1

为了隐蔽行藏,韩湘带着李弥专挑冷僻小道,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抵达北都太原。太原又名并州,是高祖李渊的发迹之地,同时也是大唐面向广大北方的屏障要塞,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目前担任北都留守的,正是皇帝最信任的宰相裴度。

既然是北都,地理位置比长安要往北不少。北方的时令似乎总比南方快上半步。当韩湘来到太原城附近时,已经能够见到枯枝中萌发的新芽,早春的气息侵入肺腑,让他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太原城中井然有序,虽不如长安恢弘壮丽,也比不上洛阳旖旎繁华,但街上行人的神态看起来更沉着也更安逸些。

长安的人和事,仿佛已经十分遥远了。

韩湘来到北都留守府求见裴度大人,没多久即被引入二堂。对于韩湘来说,裴度本是熟稔的长辈,今日一见更是百感交集,抢前几步拜倒行礼,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没有半点隐瞒,便将自己从蓝关山道上受叔公韩愈之命,回到长安后遇到种种事端,一五一十地对裴度讲起来。

裴度听得很专注,只有当谈及李谅的时候,才第一次打断韩湘。

“李谅,字复言?”他沉吟道,“我记得这个人。当年他受到罗令则谋反一案的牵连被杖毙。恰好他的夫人正怀有身孕,受到刺激后难产而死,可谓家破人亡了。”

“竟然是这样……”

裴度叹息一声:“更令人痛心的是,不久后便有证据表明,李谅的罪名完全是被捏造出来的,也就是说,他是蒙冤而死的。”

韩湘喃喃自问:“难道我真的杀了一个冤魂?”

“怎么可能?人是不能死第二次的。”裴度慈爱地看着韩湘,“我倒想起来了,李谅似乎还有一个兄弟。”

“兄弟?”

“是的,也同李谅一起被抓,遭到严刑逼供要他指认其兄谋反,他宁死不从,被刑讯而亡了。”

韩湘怒火中烧,一拳砸到案上:“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裴度平静地说:“据老夫所知,天理和王法并非一直都在,但是,它们终究都会在。”

韩湘愣住了。

少顷,裴度又道:“我听你的描述,这个自称李复言的人身有痼疾,却不肯延医治疗,还声称有冤屈。所以我在想,此人会不会正是李谅的那个兄弟?”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李谅是明正典刑的。他的兄弟只是证人,被刑讯逼供而死,我估计尸体就被随意丢弃在野外了事,未经仔细查验。说不定他的命大,又活了过来。”

“这么看来……”韩湘越想越有道理,“倒是很有可能!他死里逃生,蛰伏多年后来到长安,就是为了报当年之仇!”转念又一想,“可是他要报仇,怎么报到段成式和我的头上了?”

“因为李谅案当时的御史中丞,即案件的主审官员正是武相公。”

“什么!”韩湘惊道,“我不信武相公会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来!”

“他没有做。”裴度的语气有些奇怪,“当时真正办理案件的人是吐突承璀。”

韩湘目瞪口呆。

“实际上,事后为李谅平反的才是武相公。”

韩湘明白了。本应负责案件的御史中丞武元衡靠边站,吐突承璀却越俎代庖,草菅人命,而武元衡只能在事后略作补救。此案背后操纵者的身份不言而喻了。“李复言”却只知向当年的主审官员复仇,想必叔公也是因为和武元衡的密切关系,被一并当成了复仇对象。

是“李复言”错了吗?韩湘悲哀地想,不,他没有错。即使武元衡和韩愈并未实际介入此案,但他们不也是袖手旁观,冷漠地看着好好的一个官员和他的家人被活生生地逼死了吗?而“李复言”明明已将自己装入彀中,却在最后关头以死相逼,意欲使自己免遭吐突承璀的毒手。相形之下,他的行为要高尚得多,也宽宏大量得多。

韩湘的心刺痛难忍。只因自己无意中给予的友善,“李复言”便放弃了复仇,而自己却亲手杀死了他。

韩湘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着裴度的面落下泪来。

过了好一会儿,韩湘才能继续往下讲。裴度再没打断过他。官衙的钟敲午时,韩湘正好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裴度立即便问:“李弥在哪里?”

仆人把李弥带上堂来。如今他的样子已十分整齐,只有眼神依旧呆滞得吓人,对裴度慈爱的问话也没有丝毫反应。

韩湘说:“他什么人都不认得,也完全不会讲话了。”

裴度长叹一声,目光落到李弥的手上。早已变形的金簪从握紧的拳头中探出来,指缝间滑落几缕丝线,很难分辨出原先的颜色了。

裴度曾听裴玄静讲述过这支金簪背后的故事。他知道,这是一位父亲对女儿充满歉疚的爱。他更知道,这位父亲正是为了救自己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永远失去了和女儿团聚的机会。而自己,却从未替那个可怜的女孩做过任何事,任由她被残酷的命运吞噬。这支金簪中凝结着女孩的结局,将永不为人所知。很可能眼前这个痴呆的少年是知道的,但少年拒绝把那一切说出来,为了替女孩保持最后的尊严,他决定从此不再对这个世界说一个字。

裴度不由闭了闭眼睛。作为一位帝国的宰相,他深知“家国天下”这四个字本就意味着牺牲,再多的鲜血也不会令他的信念有丝毫动摇。可是今天,他仍然感到了剧烈的心痛——

这样真的对吗?

也许,裴玄静的话是有道理的。真相就是真相,不该因为任何观念而改变。没有真相,就没有正义,更没有救赎。

裴度吩咐仆人为李弥准备住处,好生照顾他,又对韩湘道:“你也累了,就在留守府里住下吧,好好休息。”

“是。”韩湘答应着,又问,“京城那边的事情怎么办?”

“京城的什么事?”

韩湘让裴度给弄糊涂了:“好多事啊!段成式怎么洗脱冤情?《辛公平上仙》的幕后策划者到底想干什么?他们的阴谋是否会危害到圣上?所有这些事情都关系重大,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啊!”

“采取行动?”裴度叹道,“只怕鞭长莫及啊。”

“啊?!”

裴度轻轻地拍了拍韩湘的肩膀:“听老夫的话,少安毋躁。我想,长安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了。”

韩湘度日如年地熬过了三天。第四天的傍晚时分,终于等到了裴度的召唤。

刚一踏进裴度的书房,韩湘就被裴度的面色吓着了。

他不由自主地厉声问:“裴相公,出什么事了?”

裴度指着书案:“长安来函,你读一读吧。”

将书信匆匆扫过一遍,韩湘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截、截舌!”

“怪我,都怪我啊!”裴度哑着喉咙说,“我不该任由玄静陷入宫中而置之不理,只是一味抱着幻想,指望她会在宫中磨砺了性情,并最终改变想法。可叹啊,这些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他痛心疾首地连连摇头,“我早该料到会有今天!”

韩湘急问:“为什么?为什么圣上要对静娘下如此毒手?她做错了什么!”

“你没看见信上写的吗?因为玄静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所以才会被处以截舌之刑……”顿了顿,裴度惨然一笑,“唯一的好消息是,《辛公平上仙》一案告破,段成式洗脱罪名,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吧。”

“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韩湘还在一个劲儿地翻看书信,“这里没写啊!我不明白,静娘到底说了什么话呀!”

“我想……我知道她说了什么。我还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说。”裴度沉痛地说,“玄静她恨我,更恨圣上!”

“恨您?恨圣上?”

“因为她亲眼目睹我射杀了崔淼,并且她相信,正是圣上命我这样做的。她之所以在宫中隐忍两年,目的就是要查明崔淼的死因。她想弄明白,崔淼这个江湖郎中到底犯了哪条死罪,竟使他不得不死。这一次,她一定以为找到了答案,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忤逆圣上,因为她要为她所爱之人鸣冤啊!唉,就像……李谅的兄弟要为他的兄嫂鸣冤一样。”说到这里,裴度看着目瞪口呆的韩湘,长声喟叹,“我只道玄静是个执着的孩子,愿意寻根究底,却不想她还如此刚烈。我真的很后悔,没有早一点告诉她——崔淼没有死,他还活着。”

“……崔淼还活着?”韩湘的脑子乱作一团了。

“我的那一箭从城头射出,被崔淼胸前的假玉龙子挡了一挡。假玉龙子从中裂开,箭矢插入他的胸膛,崔淼受了重伤,但没有当场毙命。按照圣上的旨意,我原应该再补上一刀,割下他的头颅才是。可是就在那一个瞬间,我改变了主意。”

裴度没有说明,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留下了崔淼的性命。他只告诉韩湘,发现崔淼尚有一口气之后,他便命人将崔淼藏了起来,另外从淮西战场上找到一具年纪和相貌近似的士兵的尸体,将其头颅砍下带回长安。当时裴玄静疟症复发,再加目睹崔淼中箭所受的刺激,病得人事不知,所以才侥幸瞒过了她。回到长安之后,皇帝根本没有兴趣查看崔淼的头颅,就命裴度将它处理掉了。

“如此一来,崔淼已死遂成定论。但实际上,我将他转送去了洛阳,悄悄找人为他医治。”裴度解释道,“崔淼的伤势非常严重,不将他带入长安,一则是怕走漏了风声,二来他的身体也承受不了长途旅行。到达洛阳之后,崔淼的情况仍然几经反复,很长时间都处在生死的边缘。所以,我也一直没有对玄静提起。恰好那时,圣上迁我为北都留守,我认为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远离长安这个是非之地。我原计划带着玄静一起来太原,再把崔淼也安排到这里来救治。可是万万没想到,玄静自作主张搅乱了回鹘和亲,被圣上没入宫中……”

平复了一下心情,裴度继续说:“玄静奉旨入宫,我固然大为不舍,但也觉得她的行为太过失当,无法偏袒。玄静是以陪同永安公主修道的名义进宫的,今后还有机会离开。故而我思之再三,赞成了圣上的决定。玄静的性格有时的确太过执拗,我以为让她在宫中过一段与世隔绝的生活,静心修道,约束性情,同时把过去的事情逐渐淡忘掉,对她终究是件好事——可是,唉!”

事与愿违固然令人伤感,但裴玄静会有今天的遭遇,确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更粉碎了裴度的美好愿望。

裴度告诉韩湘,到太原后不久,自己就命人将崔淼接来,为他多方延请名医,最终救回了他的性命。等崔淼真正恢复健康时,距离蔡州之战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在崔淼卧病期间,裴度始终没有和他照过面。对于崔淼的各种问题,仆人们遵照裴度的吩咐一概置之不理,同时对他保持着严密的监控。

直到崔淼基本痊愈,对这种囚徒般的生活再也无法忍耐时,裴度才与他展开了一次严肃的长谈。正是这次谈话使裴度震惊地发现,崔淼的身世大有玄机。

2

裴度叹息着说:“当初,圣上正是以崔淼身世的名义,命我将其诛杀的。”

在裴度收到的旨意中,皇帝明确指出崔淼之母是大明宫中曾经的女医官,名叫药兰。药兰出身于一个不为人知的神医家族。该家族早从汉朝起即为御医,后来又历经各朝皇家所用,自大唐建国便一直在长安宫中侍奉。药家的医术相当精湛,但因从不在民间行医,所以其名不扬,就连他们的姓——“药”也是由汉家天子所赐,其本姓反倒无从考证了。

药家医术的核心是一本世代相传的神奇方书,药家就像保护性命一样保护着这本书。历朝历代都有人打过这本书的主意,巧取豪夺却统统失败。因为除了方书本身,药家还有一套记录和解读药方的特殊办法,所以即使有人拿到了方书,不会读照样没用。但药家也因此遭到皇家所拘束,世世代代都不得踏出皇宫半步。

到了药兰这一代,整个家族只剩下她一脉单传。又因药兰是个女子,所以时常在后宫走动。东宫太子多病,王良娣经常向药兰请教调理补宜的方子,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子因此结下私谊,王良娣也跟着药兰学到了一些皮毛的医术,并且记住了药家常用的几个方子。

许多年后,正是凭借这几个方子,王皇太后认出了崔淼的身份。

裴度道:“崔淼自己的回忆也证实了,他应该就是药兰逃离长安后生下的儿子。问题在于,当年药兰为什么要出逃?”

按照皇帝的说法,药兰企图在太子的药中下毒,被识破后仓皇出逃。皇帝甚至一口咬定,先皇之所以沉疴不起,即位不久就因病重禅让,又仅过了数月便驾鹤西去,这一切都要归咎于药兰的毒药。

韩湘问:“这么说药兰下毒成功了?那她就是没被识破啊,为什么还要逃?”

裴度颔首:“问得好。关于药兰毒害先皇的说法,还存有其他疑点。你想一想崔淼的年龄,他出生于贞元七年,也就意味着药兰逃离皇宫的时候肯定早于贞元七年。而此时距离先皇病逝还有足足十五年。试问,天下有什么毒药会等到十五年后才发作呢?”

“就是!”韩湘赞同,“所以先皇之死和药兰不可能有直接的关系。如果药兰当年真的下了毒,也肯定是被发现了的。但若是那样,她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呢?”

“除非有人帮她。”

“帮她?谁?”

裴度道:“你倒不如换一个问题思考,是什么人让药兰下毒?”

韩湘思忖道:“药兰只是一名宫中女医,没有理由毒杀太子。此事必有幕后主使,会是什么人呢?”他抬起头看着裴度,期望从宰相的脸上找到答案。

裴度面沉似水,韩湘心中的疑团却像冰封的湖面即将融开……

太子之位意味着未来的最高权力,在历朝历代都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位置。既然是最高权力,就必然有人想争夺;既然是未来的,就说明尚无明确保障,人人都有机会。

夺嫡,也许不是毒害太子的唯一理由,但绝对是需要最先考虑的那个理由。

大唐建国至今,多任太子均难逃被废被杀的可悲下场,正是惨烈的夺嫡斗争的结果。先皇在太子位上整整二十六年,是大唐迄今为止坚持时间最久、并最终登基的储君。在这漫长的二十六年中,他曾几度面临重大的危机,而这些危机都和一个人分不开——舒王李谊。

舒王李谊是昭靖太子李邈之子,也就是德宗皇帝的侄子、先皇的堂弟。李谊年幼时父亲就亡故了,德宗皇帝对他特别怜惜,亲自抚养他,后来干脆将他过继过来。在德宗皇帝的几位皇子中,舒王李谊排行第二。

先皇为嫡长子,太子地位本该牢不可破,但德宗皇帝对李谊异乎寻常的偏爱却成了最大的阴影。舒王李谊得到的各种封赏均超过太子,由德宗皇帝特许,连外出的仪仗都在东宫之上。泾原兵变时,德宗皇帝仓皇出逃奉天,命舒王做开路先锋,却让太子断后。后来还以舒王战功卓著为名,加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虽然这只是一个荣誉称号,但从来专封太子,所以当舒王得此封号时,有关德宗皇帝即将废掉太子,改立舒王的传闻更加甚嚣尘上。德宗皇帝似乎还嫌不够乱,干脆让舒王从十六王宅中搬出,到大明宫里与自己毗邻而居。

所以说,先皇的二十六年太子生涯,始终笼罩在舒王的夺嫡威胁之下。虽然二人都行事谨慎,从未公开撕破过脸,但如若当年真有人想要害死太子,舒王确实有最大的嫌疑。

难道,药兰是奉了舒王李谊之命?

想到这里,韩湘又担心起来,自己的这一连串推测会不会太想当然了?须知宫闱秘史,向来不足为外人道也。先皇和舒王都已作古十几年了,自己怎敢在没有半点实证的情况下,去贸然臆测多年前可能发生过的一次谋杀?

他迟疑地对裴度说:“裴相公,假如药兰奉命毒杀先皇,那就应该是幕后主使者帮她逃走的吧?”

裴度却道:“你的心思还是太单纯了。试想,药兰没有完成使命,幕后主使者是应该放她走呢,还是应该杀她灭口?”

韩湘不吭声了。宫廷斗争从来都是这个世上最血腥的斗争之一,药兰既被卷入,不论成功与否,等在她面前的只能是死亡。但是她却活着逃出了皇宫,她是怎么办到的?

裴度沉声道:“我认为,当年帮助药兰逃走的应该是王皇太后。”

“王皇太后?”这可是韩湘想破脑袋也得不出的结论。

“据我推断,当年药兰奉命在为太子治病时下毒,但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选择将内情告诉了对她友善的王良娣。”

“药兰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将心比心地想,向太子下毒不论成败,最后都免不了被灭口的下场。药兰的家族在皇家侍奉了那么多代,只要有一次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恐怕都保全不下来。所以我相信,他们除了世代传承的医术之外,肯定还有世代传承的自外于权力是非的祖训,但不知为什么,药兰作为家族仅存的继承人,却被卷了进去。我想,很有可能她在最后关头幡然醒悟了。另外,先皇和王皇太后都以仁爱著称,先皇在东宫二十余年,谨言慎行,王良娣亦温柔敦厚。他们的德行,药兰想必都看在眼中。从内心来说,她肯定也不愿意伤害这两位好人,于是下决心向太子夫妇求助。”

韩湘连连点头:“对!所以当王皇太后从崔淼的药方认出他时,还是放他走了。因为从某种程度来说,药兰其实算得上救了先皇,是有恩于王皇太后的。但是——”他又困惑地住了口。如此说来,药兰更是有恩于当今圣上的,他又何故非要将崔淼斩尽杀绝呢?

韩湘心念一动,试探着问:“既然药兰已经成功地逃离了皇宫,还怀了身孕,按理说应该躲起来生产才是?怎么会孤身一人在外投宿,落得在客栈中艰难生产的困境呢?她的……夫君怎么没有陪伴在她的身边?”

裴度沉默良久,神色却从愠怒不平渐渐转为无尽怅然。

他终于开口道:“在那次崔淼和老夫的长谈中,不仅言及王皇太后与其生母的渊源。他还提到了两件事。这两件事亦与他的身世密切相关,却比方书之谜更加费解。第一,崔淼提到在母亲留给自己的方书的最后一页,潦草地书写着几个字:春明门外,贾昌。而他,正是因为这几个字的指引,才千里迢迢赶赴京城,投宿在春明门外贾昌老丈的小院中,并且在那里遇到了玄静。崔淼一直以为,找到贾昌就能找出自己父母的线索,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而据我所知,安史之乱以后贾昌就在春明门外拜师礼佛,再也没有踏入过宫禁,所以他不可能与药兰有什么关联。”

韩湘越发摸不着头脑了,但又觉出裴度的话中另有深意。

裴度继续说:“在长安时,玄静对我讲述了你们寻找玉龙子的经过,提到杨贵妃的婢女贾桂娘乃贾昌的妹妹,当年这兄妹二人是玄宗皇帝和杨贵妃最信赖的人。所以玄静怀疑,玄宗皇帝曾将索取玉龙子的密语交代给贾昌。而先皇在东宫时,特意为贾昌建院,又设法供养他,所以玄静又大胆地推断,先皇正是从贾昌的口中获知了索取玉龙子的暗语。单从这条线索来看,‘春明门外,贾昌’这几个字所指示的,会不会是玉龙子呢?”

“莫非药兰也知道玉龙子?”韩湘瞠目结舌,“她要玉龙子干什么?”

“问得好。一名女医无端卷入夺嫡的斗争,玉龙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说到‘夺嫡’……”韩湘嗫嚅道,“这玉龙子倒是能起些作用的。”

还是那个人——舒王李谊。舒王和先皇明争暗斗了二十多年,有过好几次取而代之的机会,却最终与皇位擦肩而过。方书上的字是不是表明,李谊也在寻找玉龙子,并且已经找到了贾昌的头上?也可能是,药兰从王良娣那里打听到了贾昌,却在最后关头倒戈,并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舒王,使舒王痛失了夺取玉龙子的良机?

韩湘觉得脑袋都快要裂开了,这么多纠缠复杂的往事,怎样才能拨云见日呢?

“还有一件事,并非崔淼特意提起,而是他无意中说到的。”裴度有些欲言又止起来,“……说到他的姓名时,崔淼解释‘崔’是随了养父的姓,‘淼’则是养父根据母亲临终的遗言‘水’,替他起的。”

水?

韩湘琢磨,药兰是想给儿子起一个与“水”有关的名字吗?假如药兰并非出身宫廷,韩湘倒会推想她的家乡是否在水边?但药家世世代代都在宫中,这一猜想似乎并不成立。水,会不会只是药兰在濒死时,干渴难忍的呓语呢?

“圣上在册封太子时,改过名字,你记得吧?”

“改名?”韩湘一愣,“当然记得。”

大唐皇帝在册封为太子,或者即位时,有改名的惯例。有些是经过周易测算后,改一个更加“顺天应人”的名字;有些是因为皇帝的名字将为全天下之尊者讳,所以从方便臣民的角度,改一个更容易避讳的字。比如,现在的太子原名“宥”,册封太子后改名为“恒”。再比如当今圣上原名“淳”,册封为太子时才改为“纯”。他这一改,所有的同辈兄弟们也必须跟着改一遍。比如郯王本名“涣”,改成了“经”;莒王初名“浼”,改成了“纾”……

韩湘大惊失色地看着裴度——皇帝自己,以及兄弟们的原名都是“水”旁的,之后才跟着皇帝一起改成了“纟”旁!裴度为什么要提到这一点?他在暗示什么?

裴度迎着韩湘惶恐的目光,迟缓而有力地点了点头。

“崔……崔淼是皇家的人?”韩湘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这一次,裴度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韩湘呆坐着,再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世代侍奉宫廷的神医世家,为何在最后一名女传人时,打破了不参与宫廷斗争的祖训?王良娣为何要帮助一个受命毒杀自己丈夫的女子逃跑?又为何在很多年后,同样放走了她的儿子?药兰怎么会珠胎暗结,又为何在穷乡僻壤生产?她的方书最后一页上,怎么会记下与皇家有密切渊源的贾昌的名字?她为什么至死不肯透露儿子的身世,却要给他起一个带“水”的名字?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皇帝为什么非要将崔淼置于死地?

韩湘只能想到一个答案:崔淼的父亲就是那个与先皇斗了一辈子,却最终落败的人——舒王李谊!

不知过了多久,韩湘才勉强从真相的惊涛骇浪中挣脱出来,喃喃地问:“裴相公,崔淼他……还在这里吗?”

裴度苦涩一笑:“就在那次谈话后不久,崔淼便离开了。一年多来,我一直在设法寻找他,然而至今音讯皆无。”

“您把他的身世告诉他了?”

“当然没有。”裴度嗔道,“我还没有老糊涂。”他叹了口气,“我只能把圣旨上的那套说辞,对他讲了一遍。”

“他相信吗?”韩湘心道,以崔淼的聪明,怎会轻易接受那么拙劣的解释?

“他没有明确表示信或者不信,只是在我提到他留在宋清药铺里的方子时,才坚称说:此方绝非什么无色无嗅的毒药,而是一种可以使人丧失神志,任由他人摆布的熏香。他将熏香的配方留给宋清掌柜,只是想以此难得的奇方作为酬答,感谢宋清掌柜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不料反而给掌柜的引来祸端,所以深感懊恼。”顿了顿,裴度又苦笑着说,“除此之外,他对自己的所谓身世毫不在意。他真正在乎的是——”

“静娘。”韩湘脱口而出。

“是的。他只想知道玄静的下落。”

“您是怎么对他说的?”

“我不忍骗他,便如实告诉他说,圣上命玄静入宫修道去了。我这样说,也是为了打消他的其他念头。”裴度叹道,“崔淼对玄静固然是一片赤诚,但他毕竟还有理智,应当明白宫禁意味着什么。纵然他有天大的本事,当初能入得兴庆宫见到王皇太后,已纯属侥幸,仍然凶险异常。同样的事情,他不可能再做一遍。所以对玄静,他只能死了这条心。”

韩湘黯然地说:“您就是想让他死心。”

“可是,看来我还是失败了。那次谈话之后,崔淼颇安静了一段时间,似乎在静心考虑将来。然而就在某一天的清晨,仆人突然来报说,崔淼不见了。原来他的安静都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迷惑我,诱我放松警惕。其实,他一直都在研究出逃的办法,最后终于成功遁走了。”

“也许他是想通了,从此隐匿江湖,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裴度看着韩湘:“你觉得呢?”

韩湘无言以对。

是啊,崔淼绝对不会放弃的。谈到执着,他和裴玄静犹如一对双生子。

崔淼必然又重回了亡命徒的生涯。只是这一次,他将如何突破森森宫禁,去拯救心爱的人呢?

3

仿佛仅仅过了一夜,太液池就融冰了。

其实上元节后,照在太液池上的阳光就一天比一天耀眼。从池边走过时会发现,水晶盘似的池面上爆出细细的裂纹,一簇一簇的,宛如菊花盛放。又过了几天,若干细纹连成了长条,最长的甚至能从太液池的这边一直贯通到另一边。

风也越来越暖了,接连好几个夜晚,在太液池上方的清思殿中,于万籁俱寂里总能听到清晰入耳的“窸窣”声,从池面传过来。

早起梳妆的宫娥们比往日多了一份期待。在黎明的昏暗中,她们打开门窗,清晨的寒气刺骨扑来,使精神为之抖擞。举目望去,一座座宫院中亮着的黄色烛光,在晨昏中摇曳生姿,又让她们感到温暖的诗意。

曙光很快就升起来了。最早的一群宫娥们来到太液池边时,惊喜地发现:闪耀了整个冬天的水晶盘荡然无存了。太液池上碧波荡漾,别说冰块,连冰屑冰碴都没有。宫娥们如同目睹神迹,激动地拍手雀跃起来:“冰化了!冰化了!春天来了!”

欢叫着开心着,忽然有人看见水中漂浮着什么东西,被初生的朝阳映照得光彩灼灼——难道是仅存的一块冰吗?

它向池边缓慢地漂过来。大家好奇地聚拢过去,想看一看这块“冰”的究竟。

突然,有人尖叫起来:“啊,是、是人……死人!”

一具冻得如同冰雕般的尸体,在太液池的碧波中载沉载浮。

退朝后,皇帝召几位重臣在延英殿中商讨剿灭平卢李师道的最后战略。从元和元年开始的削藩战事,已经持续了将近十五年。在皇帝的铁血意志之下,天下藩镇一个接一个归顺朝廷。平卢李师道为形势所迫,也不得不上表,表示愿意割让三州以换取朝廷收兵。皇帝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原已打算接受他的条件,谁知李师道又出尔反尔,声称下属反对割让三州,反悔了。

皇帝震怒,决定再不姑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平卢藩镇这最后一块难啃的骨头拿下来。就在今日的延英召对中,最终确定了征讨李师道的“制罪状”的内容,并且下令宣武、魏博、义成、武宁和横海五军共同出兵平卢。

返回清思殿时,皇帝仍然沉浸在兴奋之中。他深知这将是削藩的最后一战,并且他坚信,此战必胜!

元和十四年的春天即将到来,也许不需要等到元和十五年,就可以完成登基之初立下的誓言了。这样想着,皇帝在兴奋之余,又感到了一丝惶惑和空虚,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当他在清思殿中看见宋若昭的尸体时,这种来源不明的恐惧变得格外具体而鲜明了。

急冻使得尸体保存完好,宋若昭的面貌栩栩如生,睡着了似的安详。她的胸口插着一柄长剑,也冻得直挺挺的,如同旗杆般屹立不倒。

紧急前来的大理寺卿结结巴巴地陈述看法:“宋、宋学士的面容安详,衣衫整齐……说明她死前没有挣扎,所以不可能是失足溺水而死的。她的口鼻中没有泥沙,又排除了投河自尽的可能,而应、应该是死后才被抛尸湖中……由于冻得时间太久,胸前伤口周围找不到血迹,故无法判断剑究竟是在她死前,还是死后插入的……”大理寺卿咽了口唾沫,实在有些难以为继,却还得硬着头皮往下说,“由于尸身一直藏于冰面之下,直到今日融冰才浮出水面……”

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就简单地说,宋若昭究竟是怎么死的,死于何时?”

“臣、臣……”大理寺卿的舌头不利索,身子更在不自觉地发抖。侍立在侧的陈弘志向他投去半是鄙夷半是同情的目光。从去年开始,朝臣们只要到清思殿面圣,都会在朝服里面多加一件棉袍,以免被冻坏。今天大理寺卿是被临时召来的,来不及准备,所以只穿着平常的衣服,在清思殿中待了这么一会儿,大概整个人都快冻僵了,比躺在地上的宋若昭强不了多少。

“快说!”皇帝的耐心即将耗尽,后果不堪设想。

“请陛下恕罪!”大理寺卿纳头便拜,“宋学士的死状实在太过奇特,臣一时无法确知宋学士的死因,亦……无法断定她的死亡时间。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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