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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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鳄摇摇头:“打不过他。”

“啧……”许蝉屡次三番地遭常鲤惊吓和挖苦,早就憋了一肚子闷气,总想找补回来,占些言语上的便宜。她稍加思索,又指着那张判官面具道:“哈哈,我知道了,那他定是个丑八怪!所以总戴着面具,生怕让人瞧……”

还没等许蝉把话说完,常鲤便一把摘下了那判官面具,露出的面貌非但不丑,而且还是个剑眉星目的俊朗模样。

徐振之一见他面容,登时想起了娶亲那日,在门口遇到的年轻游医:“难怪十分眼熟,原来那名郎中,居然是常兄所扮。”

“徐兄记性倒好,想不到仅有片刻对视,你就能认牢我的面貌。不错,正是我假扮成走方郎中,前往府上送去了字条。”常鲤说完,发现许蝉还气鼓鼓的,嘴上也不饶人,“怎么,徐夫人是被我的‘丑模样’吓坏了?”

许蝉无言以对,仍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好了,”徐振之看看天色,翻身上马,“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赶路吧。”

“徐公子说得是,赶路要紧!”

郭鲸、薛鳄纷纷响应,各自骑马跨鞍。

见常鲤不急不慢地立于原地,许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趁徐振之等人不备,忽然挥起马鞭,在他们坐骑的屁股上迅速打了三下。三匹马长嘶一声,便扬起蹄来,冲前齐奔。

一待三马冲出,许蝉又一把牵住身旁空马的缰绳,紧接着双腿使劲,朝自己坐骑腹上用力一夹。

转眼工夫,五马已奔出一箭地外,许蝉策马回头,朝着树下的常鲤喊道:“哈哈!你不是爱卖弄轻功吗?那就靠自己的一双腿跑着吧!”

常鲤皱皱眉头,足尖一点,竟一步跃出几丈远。

“好厉害!”许蝉心里暗叹,急忙挥鞭催马,“驾!驾驾!”

马越奔越快,常鲤却越追越紧,没出片刻,居然堪堪追到了跟前。

常鲤脚下不停,突然伸出手臂抓住了马尾,再一扯一跃,借势打了个“鹞子翻身”,便端端落在了那匹疾驰的空马上。

郭鲸哈哈笑道:“徐夫人,这点儿小打小闹,是难不住常老大的!”

薛鳄同样笑道:“想让常老大出丑,徐夫人还得加些手段!”

徐振之见他身手了得,也由衷赞道:“常兄轻功之高,实令徐某大开眼界。”

“献丑了。”常鲤扫了许蝉一眼,纵马越过众人,当先绝尘而去。

五人一路向西,沿着道路直驰了两个时辰,离京已有百里之外。

此时丽日当头,人与马皆赶出一身热汗。再行一段,前方出现了一条溪流,几人商量一声,便打算在此地稍驻,用以歇脚饮马。

五人牵马来至溪边,各自歇息不提。徐振之和许蝉汲水洗脸,常鲤也径自走到一边蹲下身来,掬了一捧清冽的泉水饮下。

许蝉看一眼常鲤,突然指着溪中叫道:“振之哥你瞧,溪里面好大一条鱼!”

徐振之还没说话,郭鲸、薛鳄却来了兴致,都摩拳擦掌地围了过来:“在哪儿?在哪儿?捉上来烤了吃!哎?没瞧见啊……”

“游了、游了!”许蝉一面喊着,一面朝常鲤所在的地方跑去,“我指给你们看!”

常鲤眼都没斜一下,又捧了溪水在喝。

趁他低头饮水,许蝉从岸上捡起块拳头大的鹅卵石,使劲投在了常鲤面前的水面上:“瞧,在这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常鲤躲避不迭,头发、衣裳皆被打湿。

许蝉得意地望着常鲤,嘴里却在唉声叹气:“没打中那鱼,真是可惜……”

常鲤抹了把脸,“噌”地站起身,咬牙便朝许蝉走去。

见他面色铁青,许蝉有些害怕,不禁倒退了几步:“你……你想干吗?”

常鲤停下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给徐兄面子,不与你一般见识。可奉劝徐夫人一句,你也别得寸进尺!”

“你还有脸凶?”许蝉也嗔道,“我爹爹常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都吓过我两次了,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也尝尝被捉弄的滋味!”

结伴同行,最忌龃龉,徐振之为化解争端,赶紧冲常鲤拱手致歉:“拙荆不懂事,我替她向常兄赔罪了!”

薛鳄也笑着劝许蝉道:“徐夫人,消消气!咱好男不跟女斗么……”

许蝉妙目一瞪:“你到底哪头的?”

郭鲸急忙纠正道:“我这薛三弟心直口快,脑子不怎么会转弯,其实他想说的是,好女不与男争。”

“这还差不多……”

待消停下来,徐振之一把握住许蝉手腕,将她拉到了一边。

许蝉以为徐振之要训斥自己,不禁满腹委屈:“振之哥,你也来拿我的怪?本来就是常鲤欺负人在先,我哪里招他惹他了?他可倒好,打一露面就没来由地吓唬我、没来由地对我冷嘲热讽……”

徐振之叹了一声,拍了拍许蝉肩膀:“好了,大伙皆是同伴,于些许小事上,没必要去斤斤计较、争长论短……小知了你知道么,刚在路上,我向郭二哥悄悄打听过,据他透露,常鲤的出身很苦,从小便没了爹娘疼爱,所以性子才有些孤僻。你别看他冷言冷语,其实人倒挺不错,咱们就多担待些吧。”

别看许蝉平素里风风火火,心地却极为善良,她闻听此言,登时心软,擦了擦眼角,反而有点过意不去:“那我以后多让着他就是……好了振之哥,我没事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因陈矩之死,朱常洵被万历骂了个狗血喷头,一连几日,都躲在住处不敢出门,也算是消停了一阵。

等风头慢慢过去,朱常洵却有些坐不住了,打听到万历又开始闭关修玄,便悄悄潜入翊坤宫,去找郑贵妃诉苦。

这母子俩一碰面,少不得一个怜惜、一个抱怨。望着有些憔悴的朱常洵,郑贵妃不免有些心疼:“洵儿,才几日没见,你怎这般清瘦了?”

“别提了娘……”朱常洵苦着脸道,“自从那日父皇掴了我一耳光,我连觉都睡不好,一闭上眼,就梦见父皇扬着巴掌追着我打。”

“瞧你那点儿出息!”郑贵妃秀眉一蹙,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不过芝麻绿豆大小的事,也值得寝食难安?洵儿,你可得给我打起精神来,你就甘心让他朱常洛一辈子占着东宫?”

朱常洵长叹一声,垂头丧气道:“死了个陈矩,父皇都能当着禁军的面打我,万一真把太子害了,他不得杀了我?娘,其实这几天我也琢磨过,不行算了吧,不跟他朱常洛争了,别闹到最后,连我这王位都保不住……”

“糊涂!”郑贵妃一拍桌子,“开弓就没有回头箭。打争储的那天起,你与他朱常洛便势不两立,这些年明争暗斗,早已闹得你死我活。若将来朱常洛登基称帝,别说你那王位不保,就连小命也得丢了!”

朱常洵傻了眼:“进也不成、退也不是,那……那我该怎么办?”

“除了会问怎么办,你还会做些什么?”郑贵妃盯着朱常洵,越想越气,“哼,你跟你父皇还真是一个德性儿,遇上大事就优柔寡断、婆婆妈妈,连我一个女人都不如!”

听郑贵妃口无遮拦,边上崔文升忙跪地劝道:“娘娘快请息怒,那可是万岁爷啊,有些话说不得……”

“什么说不得?他现在又不在,难不成你还会去告密?”郑贵妃盛怒之下,把压抑已久的怨气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再说我又没冤枉他,他年少时被张居正压着且不论,可现在胡子都一大把了,还是左一个怕太后、右一个惧言官,若不是他瞻前顾后的,洵儿早就成太子了,哪还用得着我来操这些闲心?”

朱常洵也慌了:“娘你消消火,方才是孩儿说错了话。你放心,不管怎样,孩儿定要争到皇位,将来把他朱常洛踩在脚底!”

郑贵妃揉了揉胸口,长舒一口气:“这才是我的好儿子。洵儿你有所不知,其实你父皇打过你后,曾特意来过翊坤宫。”

朱常洵怔道:“父皇来过?那他怎么说?”

郑贵妃道:“当时他嘴上虽没说什么,却专诚带来些上好的滋补药膏,让我转送于你。洵儿你想,他若真的拿你不是,何来这等关心之举?你父皇之前打你一巴掌,无非是在气头上,事后也定会懊悔的。”

“真的?”朱常洵大喜,腰杆也挺了许多,“我还当父皇不喜欢我了呢!太好了,娘,那咱们接着跟朱常洛斗!”

“你呀……”郑贵妃摇头叹道,“一个巴掌就吓破胆,一句话又给乐成这样。还能指望你干点儿什么?”

朱常洵凑上前,替郑贵妃捏起了肩:“嘿嘿,就算孩儿不济,不是还有娘在吗?等孩儿当了皇帝,娘就是太后了,若那时的皇帝再不成器,就请太后来垂帘听政吧。”

“就会耍贫嘴!”郑贵妃嗔了一句,总算有了点笑模样,“不过算起来,你那一巴掌挨得也不亏,好歹将那陈矩除了……对了,崔文升!”

崔文升忙道:“奴才在。”

郑贵妃又问道:“这几天东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崔文升想了想,道:“太子倒没什么异样,不是在东宫待着,便是去文华殿听经筵,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人发现,太子身边那两名寸步不离的护卫,这阵子却不见了。”

“不见了?”郑贵妃沉吟道,“那两人可是朱常洛的心腹死忠……莫非被派去做什么要紧事了?在这个当口上,八成有猫腻。”

“奴才也这么以为。”崔文升点点头,“然那两名护卫已消失了数日,奴才无能,没查出他们去了哪儿……”

“咱们查不出,那就让‘红封教’代劳吧。”

“红封教?”

“对,那伙人闲了三年,也该让他们办点儿事了。洵儿!”

朱常洵道:“怎么了,娘?”

郑贵妃道:“这次去红封教‘借兵’,就由你来出面。”

“我?”朱常洵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哪成呀?还是让崔文升去吧……”

“洵儿!”郑贵妃一瞪眼,“以后这种事,早晚得你亲自出马,正好借此机会,与他们打个交道,你也好历练一番。”

朱常洵作难道:“可……可见了他们,我要说些什么呢?”

郑贵妃有些不悦道:“这还用我教?先让他们调查那两名护卫的下落,再托他们帮你对付朱常洛。崔文升,待会儿你准备三万两银票给福王带上。”

“三万两?”朱常洵有些吃惊,“打听两个人而已,用得着给这么多银子吗?”

郑贵妃道:“那红封教的胃口向来不小,没有这个价码,怕是请不动他们……他们若能助你登上皇位,就算花再大的代价,我也一样舍得。洵儿你记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有给足了甜头,他们办起事来,才会死心塌地。还有,你现在虽然年少,但将来可是要继承大统,见了那红封教主后,要自重身份、不卑不亢,别让他给小瞧了。”

“孩儿记下了!”朱常洵又问道,“那孩儿要去哪里找他们?”

郑贵妃稍加思索,又道:“这样吧,你先去换身衣裳,稍后我派崔文升送你到国舅府,让你舅舅陪你去。”

待得天黑,朱常洵罩上了一身斗篷,由崔文升引着出了宫门。二人连灯笼也不打,专挑小巷胡同,七拐八绕地来至国舅府门前。

二人还没踏上台阶,那大门却径自开了,国舅郑国泰满面春风,大摇大摆地跨了出来。

见门口站着崔文升,郑国泰一怔:“哟,这不是崔公公吗?”

崔文升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么晚了,国舅爷还要出门?”

郑国泰笑道:“听说‘聆芳阁’刚来了几个唱小曲儿的粉头,我这正打算去听个鲜儿。哎?崔公公有没有兴趣?咱一并去喝花酒呀!”

崔文升摆摆手:“国舅爷说笑了,我一个当内侍的,去那勾栏瓦舍凑什么热闹?”

“瞧我这脑子!”郑国泰一拍脑袋,“这样吧,崔公公也不是外人,就请先进舍下用茶,待我瞧瞧那粉头的模样再回来相陪……”

崔文升伸手一拦:“怕是得打扰国舅爷的雅兴了,国舅爷,今晚有要事!”

郑国泰愣道:“要事?”

“对!”崔文升朝身后一指,压低了声音,“福王也来了。”

朱常洵将斗篷掀了掀,露出了脸面:“舅舅!”

“哎哟,还真是……”

郑国泰刚要跪倒行礼,却被崔文升一把搀住。

崔文升使个眼色:“这里人多眼杂,咱们进去再说。”

“极是极是,”郑国泰慌忙肃客,“福王殿下快请!”

听说是郑贵妃的安排,郑国泰自然不敢懈怠,他忙命人套好马车,也不叫随从,亲自驾车载着朱常洵,去寻那红封教所在。

二人出京之后,又向南疾驶了三个时辰,直到子夜深宵,这才赶到一处荒丘下。

这荒丘上生着一片连一片的荆棘,望过去黑压压的有些瘆人。朱常洵下车后,耳朵里除了草虫低鸣,便是夜猫子怪叫,不由骂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他们人呢?”

“殿下别心急,我这便唤他们出来相迎。”郑国泰说完,在附近找了起来。待他将一片荆条拨开后,一个小石龛露了出来。

那石龛中,置着一尊小神像。这神像一眼闭、一眼睁,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神情十分古怪。它左手托着灯盏,右手悬只铃铛,颈间围着条鲜艳的红巾,与遍体附着的青苔一衬,更显得有些邪气。

郑国泰摸出随身的火折子一吹,去点那神像手中的灯盏。待那幽蓝的火苗燃起后,又捏着那只铃铛摇了几摇。

须臾光景,不远处有“唰唰”的银环声回应,郑国泰一喜,冲着朱常洵道:“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两个头罩草笠的僧侣由远及近,堪堪跃至石龛边。

见他们打扮怪异,朱常洵吃了一惊:“他们……他们怎么这样?”

郑国泰忙道:“殿下莫慌,红封教中,尽是些倭国的虚无僧。”

“这便是虚无僧?”朱常洵再朝二人打量一眼,“倒是吓了本王一跳……”

一名虚无僧操着生硬的汉话道:“你们是什么人?”

郑国泰拱拱手:“劳烦二位去知会教主一声,就说郑国泰与福王殿下求见。”

“等着!”

那虚无僧扔下这句,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朱常洵眉头大皱:“这劳什子教主架子倒不小。”

郑国泰看一眼留守的虚无僧,扯了扯朱常洵衣角:“算了殿下,倭人不懂礼数,咱不跟他们计较。”

没出一会儿,那名报信的虚无僧回来了:“教主说,你们可以进去。”

“进哪儿?”朱常洵左右张望,“你们那红封教到底在哪儿呢?”

那虚无僧掏出两只黑布袋:“这个戴在头上,我和他领你们进教。”

“什么?”朱常洵登时恼了,“你们有这蒙头怪癖,本王可没有!速速拿到一边!”

那虚无僧依然伸着手:“这是教中规矩!”

朱常洵怒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王爷,大明朝的福王爷!”

虚无僧并不妥协:“进教的路径,不能被外人知道。不戴上,你们就走!”

“你……”

郑国泰赶紧劝道:“我的好殿下,不就戴个头套么,咱们依他就是。”

朱常洵道:“可这……”

“正事要紧。”郑国泰一面说着,一面从虚无僧手中取过布袋,“殿下姑且低一回头,来来,舅舅帮你戴上……”

朱常洵不情不愿地戴上布袋,心里却暗道,等着吧!本王做上皇帝的头一件事,就是发兵夷平你们那倭国!

待他们把布袋戴好,虚无僧又将锡杖横起,牵引着二人向荒丘绕去。

那布袋极厚,朱常洵的脑袋被闷在其中,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瞧不见。绕来绕去地走了好一阵,前面那虚无僧喊了声“停”,紧接着“骨碌碌”的动静响起,应是触发了什么机关。

等头上布袋取下,朱常洵发现自己已在一条通道中。这通道不短,两侧挂着燃烧火把,火把间浓墨重彩,绘着一些叫不出名字来的神魔壁画。

虚无僧在墙壁上一拉机闸,那入口处的石门又缓缓降下:“教主在前厅,等着你们。”

郑国泰点点头,拉起朱常洵迈步朝前。走到通道尽头,赫然露出了一间宽敞的石厅。石厅中央,悬着一面金乌红日的图腾,图腾下设着张高背石椅,椅上铺着猩红毯,同样坐着个头戴草笠、身披黑裟的僧人。与其他虚无僧不同的是,这僧人颈间戴着一串赤红色的念珠,在火光的映耀下分外醒目。

见他颈挂红珠,郑国泰便知此人身份,他忙走上前,向那人恭敬地一揖:“夤夜造访,还望教主多多见谅。”

那红珠僧手里玩弄着一只赤铜酒樽,望着朱常洵问道:“他就是福王?”

“正是福王殿下。”郑国泰笑道,“小王爷久慕教主大名,故而亲自前来拜会。”

红珠僧将头微微一点,指着下首几张椅子道:“坐。”

见他态度倨傲,又不备茶果,朱常洵早已不悦,哼了一声道:“坐就不必了,本王今日过来,是要你们帮着找两个人。”

红珠僧桀桀怪笑:“福王,你这不是求人的态度。”

“没人求你!”朱常洵自视甚高,连当朝太子都没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东瀛小国的红珠僧?只见他两眼一瞪,耍起了王爷脾气,从怀中掏出三万两银票,猛然拍在桌上,“是本王来出钱,让你们去卖命!”

“嘿嘿,本教可没福王想的那么寒酸!”

红珠僧大袖一拂,石座旁陈列的几口箱子齐齐打开。那几口箱中珠光宝气,不是珍珠翡翠,便是银锭金砖。朱常洵与郑国泰互视一眼,都有些目瞪口呆。

红珠僧大袖再拂,那几口宝箱又齐齐合上:“和福王实话说吧,能让我们甘心卖命的,只有德川将军。那区区三万两银票,福王就别拿出来丢人了!”

“你……”朱常洵在外人面前跋扈惯了,今夜却屡遭红封教奚落,他再也按捺不住,恼羞成怒道,“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原本是些混入我大明的倭寇浪人,当年若没我娘庇护,早就被朝廷清剿干净了!现在翅膀硬了,非但不知感恩,反倒敢跟本王挑肥拣瘦了?”

红珠僧一把扯开身上僧袍,胸前赫然露出一个刺目的疤痕:“郑贵妃是帮过我们,可我们也帮过她。别忘了三年前在南京郊外,我的部下全部战死,我也差点儿丢了性命!怎么,这都不叫感恩吗?”

郑国泰怕事情弄僵,忙打起了圆场:“教主多虑了,小王爷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管他什么意思!”红珠僧将僧袍一掩,盯着朱常洵道,“福王你记住,这三年来,我回国新募了人手,又创了这红封教,不是为了给你们当走狗。就算要与你们合作,那也是各取所需,所以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再指手画脚!”

朱常洵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咬牙恨道:“你也别忘了,这可是在大明的国土上!只需本王一声令下,便可调来大军……”

红珠僧暴喝一声,猛然扑至跟前,倏地伸出左臂,死死攥住了朱常洵的脖子:“想调大军,你要出得了这门才行!”

郑国泰慌得面如土色,赶忙道:“教主息怒!快……快放开福王殿下啊!”

红珠僧非但没放手,反而举得朱常洵双脚离地:“福王,你方才的威风哪里去了?”

朱常洵吓得两股战战,隔着草笠,都能感觉到红珠僧目中的那股森然杀气:“别……别杀我!是我错了……别杀我啊……”

“哼!”红珠僧将左掌一松,朱常洵便软绵绵地瘫坐在地,“好让福王明白,我既然敢留在大明,那便不怕任何人胁迫。就算你发来千军万马,我照样能凭着神功脱身。”

说完,红珠僧把右手所握的酒樽一捏,扔在了朱常洵脚下。

朱常洵低头一瞧,刚放下的心又骤然提紧。原来那赤铜所铸的酒樽,已然被红珠僧捏成了一块薄薄的铜饼。

待红珠僧重新回到座位上,郑国泰一面搀起朱常洵,一面赔笑道:“教主,我们是真心来求你帮忙的,这样吧,请教主报个价,究竟要多少,你才肯帮我们办事?”

红珠僧道:“那得看福王能给多少。”

朱常洵惊魂未定,喘了几口粗气,苦着脸道:“这些银子,还是我娘备下的……再多了,我也拿不出……”

红珠僧摆摆手:“我说过,金银财宝本教不缺。”

朱常洵为难道:“那你到底要什么?”

红珠僧一字一顿道:“我要地盘。”

“地盘?”朱常洵怔道,“可……可我现在就洛阳一块封地……”

红珠僧笑道:“福王的封地,我们当然不会觊觎。”

朱常洵道:“别处更不成了,就算我肯给,父皇也不会答应的。”

红珠僧身子向前一探:“若我们助你当上了皇帝呢?那时候,你肯不肯给?”

朱常洵与郑国泰面面相觑了一阵,又道:“那你先说说看,你们想要什么地方?”

“放心,我们不打大明疆域的主意。”红珠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舆图展开,“我们要的,是它!”

朱常洵凑上前看了看,见那是张朝鲜八道的地图:“朝鲜?”

“没错!”红珠僧又道,“德川将军雄才大略,一直想将朝鲜纳入我们大和的版图。那朝鲜为大明属国,只要大明君主首肯,我们将军的夙愿便能达成了。”

朱常洵摇头道:“朝鲜虽是附属,可我父皇也不会轻易地将它送出去。前些年你们进犯朝鲜时,他都要派兵去增援……再者说,这割地乃一国之大辱,若被父皇知晓,定然饶不了我……”

红珠僧哈哈大笑:“到那时你才是皇帝,用得着谁去饶?”

朱常洵一怔:“你们……你们不是要对我父皇下手吧?”

红珠僧摆手道:“福王未免太看得起我们了,就算我们真有加害你父皇的心,也没有那本事去完成。我知道福王受宠,只要那太子一除,你将来定能登上皇位。到时候福王富有四海,难道还在乎朝鲜那点儿微薄的岁贡吗?”

说完,红珠僧又取出一张绢书:“福王,其实我早就猜到你会求上门来,所以便提前拟好了契约。你若肯答应,就在这上面签字画押,等到你做了皇帝,再将这契约兑现便可。”

望着那绢书,朱常洵有些动心,他转头看了看郑国泰:“舅舅,你说我签是不签?”

郑国泰忙道:“签与不签,全凭殿下做主。有一点请小王爷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将今夜之事烂在肚子里。”

朱常洵心里骂了声“老狐狸”,又暗忖道,反正只需一纸契约,就可先让红封教倾力相助,等成事之后,我便是皇帝,届时就算不兑现前言,他们又能奈我何?

想到这儿,朱常洵又道:“我父皇尚且健在,哪怕你们帮我扳倒了朱常洛,依然还有几年好等。”

“为谋朝鲜,我们已耗费了几代人的心血,只要大业能成,再等个几年又何妨?”

“还有,将来若朝鲜不肯乖乖归顺,可与我无关!”

“不要紧,它不肯归顺,那就打到它服为止。想那朝鲜人都是贪生怕死,烽烟一起,便会不战而逃。当年若非大明出兵,我们早拿下了朝鲜全境。好了,福王爷,多余的话不说了,这契约你到底要签不要签?”

“成!”朱常洵把脚一跺、将心一横,“契约拿来,本王签了它!”

第六章 逍遥叟

晓行夜宿,风雨兼程。经过连日的奔波,徐振之一行已越过北直隶、横跨山西全境,抵达陕西界内。

三秦大地,风物迥然于江南水乡。这里坡高土黄,放眼望去,那千沟万壑的山岭无边无垠。群岭间,贴着红窗花的窑洞星罗棋布;窑洞前,晒日头的老汉咂一口辛辣的旱烟,再吼一嗓子粗犷的老腔,直引得那放羊娃子们叫好连连。

此地民风彪悍,待客却十分热情。五人寻不到客栈时,随便敲开一口窑洞,主人家无一不是亲切相迎。先让到土炕上歇坐,没一会儿便端来香喷喷的油馍烩菜、热腾腾的羊汤饸饹,临走时还要烙上一叠酥脆的锅盔,硬塞在包袱中让五人路上带着。

陕北风烈,稍稍一刮,都能卷起漫天的黄沙。飞沙走石中,五人皆以衣襟罩住脸面,继续策马不停。待尘埃落尽,已来到了绥德州的米脂县城。

这米脂相传为貂蝉故里,或因水土之故,此地女子大多生得唇红齿白、如花似玉。时日一久,“米脂婆姨”远近闻名,直叫那外地的权贵络绎、富贾不绝,皆不惜花费重聘彩礼,来这里寻个娇娥为妻做妾。此种风气一开,当地百姓便觉得是条门路,家家户户不再盼添男丁,反倒以生女为荣,渐渐使得米脂县女多男寡、阴盛阳衰。

五人一进县城,便见前方乌压压地聚着一群人。

许蝉坐在马上望了望,奇道:“咦?怎么净是些大姑娘、小媳妇呀?”

其他人抬眼看去,见人群中翠鬟斜幔、彩裳倚叠;耳听得莺声燕语,袅袅纷纷;隔得尚远,都能闻见一阵阵馥郁的脂粉香气。

那些女子也不知为何,皆拼了命地朝中间蜂拥冲挤,光瞧那副热火朝天的架势,早没了温柔婉约,就光剩了果敢泼辣。

徐振之笑笑:“早就听闻米脂多女子,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许蝉咋舌道:“那这也太多了吧?人群中清一色的女人,连一个男的也瞧不见。”

“怎么没男的?”郭鲸伸手一指,“你们瞧,那人堆中央,不正是个长胡子老头吗?”

余人顺指望去,果然发现一个老者被堵在众女子间。那老者头上戴着道冠,身上穿着道袍,俨然一副游方道士的打扮。

恍然间,许蝉觉得那老头的面目有些似曾相识,再定睛一瞧,急急扯着徐振之胳膊道:“振之哥,那不是老糊涂吗?”

徐振之辨了几眼,也认出了那人:“不错,确是庄先生!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许蝉说完,便想朝人群赶去,不料被常鲤横马一拦,阻住了去路。

“你干吗?”许蝉一瞪眼,“又想找事是不是?”

常鲤目不斜视:“静观其变。”

想到庄糊涂身份未明,徐振之也赞同常鲤的意见:“小知了,那些女子围得太紧,你一时半会儿也冲不进去,咱们别着急,且看看再说。”

“那好吧。”许蝉点点头,与其他人开始从旁观望。

只见那庄糊涂气喘吁吁,朝外奋力地连冲数次,皆未得偿所愿,最终都被那些女子七手八脚地拽回了人群之中。

“今天你甭想跑掉!”

“就是!姐妹们看牢了他,可别再让他逃啦!”

“你们快放手啊!”庄糊涂一面挣扎,一面放声疾呼,“我这一把年纪,却让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众女子异口同声道:“我们不管,我们要听书!”

“你们认错人啦!”庄糊涂连连跺脚,“我哪会说什么书啊?好让众位娘子知道,山人我道号清远,是个打卦问卜的算命先生!你们若不信,就瞧瞧我这身道袍、再瞧瞧我这顶道冠……”

“少来这套。”一名女子手掌一挥,将庄糊涂头顶的道冠打掉,“别以为换了身打扮,我们就认不出。就是你,你就是那个说书的!”

见瞒不过去,庄糊涂只得低声下气地求饶:“真是怕了你们……这样吧,我把银子退给你们,你们放我走成不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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