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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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不嫌少,在路上时我仔细一想啊,这中间还有问题。”络卿相道。

“什么问题?”钱加多不解。

“你看啊,你没和嫌疑人打过交道你不懂,即便抓到人,他也会一口咬定是你把手机交人家手上看付款成功了没有。别跟我瞪眼,你回忆下,是不是你交到人家手上的?”络卿相如是问细节。

钱加多一挠后脑,犹豫道:“是倒是,可是……他是趁我不注意,说看看,我就给他看,他顺手拿着给老板看,然后就发现贴二维码的……是倒是,这就是骗我手机,还转走我钱。”

“可以是骗,但也可以有其他解释,现在就算是找着人,人家要说手机确实拿了,但丢了,你把人怎么着吧?没监控、没证据表明是人家转的账,我想收钱的户名绝对不是骗你手机的这个矮个子。”络卿相缜密分析道,直接把这哥们儿的胖脸分析成苦瓜相了。

钱加多盯着半晌无语。络卿相再问,钱加多咬牙切齿地说:“骗子要都有你这么损,警察还有活路不?”

“你看你这人,别把气往我身上撒,我这不是为你考虑吗?”络卿相道。

“有多远滚多远!你只嫌骗得我少呢。”钱加多斥道。

络卿相也有气了,一指道:“你说的啊,滚就滚!”

“等等,给老子把骗子抓回来再滚!”钱加多一伸手,又把负气想不管的络卿相给揪住了。

络卿相哭笑不得道:“多多,你别这样,你好歹也是警察,跨区,找我这么个户籍警给你抓骗子,还不是通过正常渠道……还不如直接让我赔你手机算啦。”

“给我抓回来,我给你换个新手机。”钱加多不惜代价了。

络卿相眼睛一亮,不过旋即黯淡了,为难道:“你就给我换飞机,我也没这本事啊。”

“你看你这点出息啊,白穿这身警服了,警察自己的事你都办不了,要是个群众找你,还不更是推三阻四,让人家戳脊梁骨骂你吃人饭不办人事呢?”

“别别……你也是警察,你这不把自己也骂了?”

“骂得好,我觉得我们就该自责,那一溜小吃摊天天有骗子去扫荡,明显就是放任的后果。”

“你别跟我说,我满打满算转正才俩月,这让我背多大社会责任?你以为咱们还是没上编的辅协警,啥办法都敢用?”

“你这还不如人家辅警临时工呢。”

“等等……”

两人话及此处,思维终于重合到同一点了,互指着,互看着,然后相视互喜。钱加多喜上眉梢道:“对呀,都急糊涂了,咋把咱兄弟里这个神人忘了?你说行不?”

“百分之一万行,他就给你找不回来,肯定也给你骗回一台来。”络卿相笑道。

“走,接人去。”钱加多拽着。

“呀呀,等等,我先回所里请个假。”络卿相道。

“干个活儿屎尿多,磨叽。”钱加多骂骂咧咧地拽着络卿相上了车,先回派出所了,不多会儿又驱车离开,看来今天这人丢得动了真怒,非得找回面子来了。

“怎么样?总不能连建议也吝于给一点吧?”向小园用客气到请求的口吻说话了,对面的俞骏拿着几位外勤的简历依旧在咂巴嘴,摸下巴。

走马上任反诈骗中心,向小园方知道,上上下下背后都叫俞骏“蔫主任”,不多说话,也不多开会,再重大的事情也是惜言如金,三两句就打发了,蔫虽蔫,但处理各类突发案情经验丰富,一直以来在中心及同行里威信都很高。

这样的前辈向小园自然视之亦师亦友了,只不过俞主任实在难以接近,她的请教多数是被泼几盆凉水给泼回来了,估计这次也不例外。当俞骏把娜日丽的简历放下时,向小园已经做出了如是判断。

“你一定判断到了,我会打击你的热情。”俞骏笑眯眯地突然来了一句。

一下子戳到了向小园的真实想法,向小园一惊,笑着掩饰道:“怎么会?我只是做好了被打击的心理准备。”

“那你错了,我这次不会打击你的热情。”俞骏道。

向小园一喜:“谢谢俞主任。”

“不用谢,还没说完呢。虽然不打击你的热情,但我得笑你的无知了……你选拔人员,年龄放在三十岁以下,往年轻化走这没错;未婚单身,没家庭琐事拖累好干活这也没错;有一定网安知识基础,面对新型犯罪有可能需要这样的人,也没错;有三年以上的基层工作经验,也没错。”俞骏点评着,连说数个没错。

这把向小园听蒙了,好奇地问:“那什么地方错了呢?”

“因为没有错,就会成为最大的错误。”俞骏道。

愕然了,蒙傻了,向小园眨着美目,实在理解不了俞主任的判断方式。

“这么说吧,老程,部队转业回派出所一直工作至今;邹喜男,特警队退役一直在反扒大队工作至今;陆虎、娜日丽,两个刑警。这四位能力我不置疑,可这样的人,隔着二里地就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警察味,这种人都不用脑子想……”俞骏道。

向小园眉头一皱,不解地问:“警察味?”

“嗨,小向……衣服这儿。”俞骏看着向小园,突然转了话题。

向小园低头,看看自己胸前,没问题呀,一刹那又回过神来,上当了。笑吟吟的俞骏拿着手机,“咔嚓”拍一张照片,然后连手机递给了向小园,道:“自己看。”

照片清晰而靓丽,不过向小园可没心思自恋,看了片刻,似有所悟了,坐姿标挺,表情严肃,怎么看都是一丝不苟。她明悟道:“俞主任,您的意思是,我们自己人身上的警察痕迹太重,会影响到侦查?”

“呵呵,不会吗?”俞骏点了几下鼠标,把电脑屏幕转过来。向小园看着屏幕上的影像,一下子愣了,是分屏了的不同嫌疑人的影像,有慷慨陈词的,有正襟危坐的,有表情肃穆的,有左顾右盼的,当然还有谄媚言笑的,随着俞骏的鼠标所点,走马灯似的换着屏,就听俞骏解释道:“这是历年来我保存的诈骗嫌疑人审讯录像,这么说吧,我不是地域黑啊,每个类型的犯罪嫌疑人多少都有点特色,比如东北前些年流窜全国打砸抢的,那面相凶神恶煞的一眼便知;比如全国流窜的蜘蛛人入户盗窃,典型的特征是手大,脚弓长,那是从小攀山越岭练出来的;涉毒的、涉黄的、涉黑的都不用说,你瞅一眼也能有那种特殊感觉,但唯独涉骗的这些嫌疑人,无法形容他们的准确特征,或者说,他们千变万化,什么样的特征都可能有。”

俞骏说着,换着屏幕上的各色嫌疑人影像,包括跨国电信诈骗案刚逮回来不久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俊的、丑的,什么样子的都有,不管是行为特征还是语言特征,确实没有一个相似、哪怕相近的点可以让人从中找出某种规律。

“从心理学的角度讲,骗子本身就是具有不同人格特征的人,但又不是人格分裂,而是能从真实人格到欺诈型人格自由转换的,这其中应该有某种可循的规律啊。”向小园疑惑地看着。

俞骏一笑,反问道:“那你说,你眼前看到的这些审讯场面,是嫌疑人的真实人格一面呢,还是欺诈型人格一面?”

“这个……”向小园语结了。别说骗子,就其他嫌疑人坐到被审讯的位置恐怕也是瞎话连篇,要分辨这个难度可就大了。

“我一直在试图总结规律,可一直在碰壁。诈骗案发有一定规律,涉众、高科技化、隐蔽化特征很好找,但骗子似乎就没什么规律了,可能是打工仔,可能是农民,可能是一群混子,甚至可能是那些在高大上CBD办公的精英……对付这些入行不久的嫌疑人都已经够让我筋疲力尽了,你说要是个专业骗子,那他的眼力、经验、思维得多高,才能躲过我们现在无处不在的天网和大数据排查?假如真有这种人存在,就假设是金瘸子存在,你觉得就我们这个阵容能对付得了吗?”俞骏蔫蔫地道,明显还是悲观的态度。

向小园好奇反问:“那您觉得,这种人存在吗?”

“当然存在,这些字字诛心的话本可不是电脑自己写出来的,那些没追回的涉案资金也不会凭空消失。还有这些一次次犯案的底层参与人员,没有精心和策划的组织,翻不起这么大浪来……啧……”俞骏扳正电脑,吧唧着嘴,说到这里语结了。再往下,是他思维无法研判甚至无法想象的层面了。

受此感染,连向小园也觉得自己悲观的情绪越发严重了,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前方文化路即将到站,请下车的旅客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

电脑声音广播了两遍,司机打着方向盘顺溜着一摆一刹车,车准确地泊停在站台一侧,前面哗地往上挤,后面哗地往下挤。接近午时了,高峰时段的城市景象出奇地一致,往哪儿瞧都是人头攒动。

“来了,那不是吗?”络卿相指着站台的方向,拉着钱加多迎了上去。

寸头,蛤蟆墨镜,小红夹克配着大喇叭裤,走起来呼扇呼扇带风,穿着像嘻哈,姿势像二哈,再近点,有点像二流子。那人迎上来第一句便指着钱加多喷着:“怎么了?怎么了?不就欠你两千块钱吗?至于打十遍电话催我来吗?别提这茬儿啊,有了再还。”

哎哟,一下子把钱加多气糊涂了,指着这货噎得说不上话来。络卿相却知道这位朋友品行实在堪虞,挖苦道:“十方啊,认识这么多朋友,这么多年就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么不要脸啊!”

那位叫十方的仰头哈哈一笑,然后脸一拉凑近络卿相:“哟,秀才,你倒长成二维码脸了,来,我扫扫,看能扫出多少钱来。”

说着就要用手刷络卿相的脸了。络卿相给了个“滚”字,鄙夷地推开了。

“好,拜拜。”十方一摆手,扭头就走。钱加多急得就拽,边拽边着急地说道:“找你有事呢。”

“有事说事嘛。”十方不耐烦地道。

“是这样,我手机被人骗了,还丢了两千块钱。”钱加多说道,一说到这儿开始觉得不对劲。十方瞪着他,挖苦道:“哟?想让还钱找个好点的借口行不行?”

“我没说让你还钱啊!”钱加多被气到了。

“你说你丢了两千,我正好欠你两千,那你啥意思?”十方质问道。

这么一质问,好像也是借钱讨债,钱加多说不清了,一摆手示意络卿相道:“弄住他,我倒把这茬忘了,今天他给我找不回来,不还我钱我跟他没完。”

“嗨……干什么?你们这是非法逼债啊。”十方被两人挟住了,急切地道,不过很快放松了,等到确认钱加多确实是丢了手机又丢了钱,完全放松了,再听到两人是束手无策才把他请来,这货放松到不可自制了,就像络卿相初闻被骗一般,笑得浑身打战,吊着被拎的俩胳膊直跺脚。钱加多和络卿相一使眼色,同时放手,这货一个不防,吧唧一屁股坐地上了,都顾不上喊疼,笑得蛤蟆墨镜都挂鼻梁上了。

直等他消化掉这个笑料,络卿相才踢踢他问:“笑够了没有?”

“差不多了,哎,多多,你这智商经常被侮辱,应该习惯了呀!这种睁眼黑骗局常见啊。”十方站起来,拍拍屁股。

不到难处不求人,钱加多憋着怒气,愤愤道:“要被你侮辱吧,看在认识这么些年的分儿上我也就忍了,不能谁都侮辱我呀?”

“哎哟,这话中听,被兄弟坑无怨无悔那叫义气。可这事办得不对呀,你找他有屁用!”十方一指络卿相道。

络卿相挑衅道:“哟,找我没屁用,找你肯定有屁用,那你这个屁倒发挥下作用啊。”

“必须的啊,多多兄弟的事我哪能不帮啊!要是你我都懒得搭理……哎,咋?不服气呀?派出所同志查不到监控,进不了数据库,就没治了吗?基层民警同志,是不是太基层了没权限,遇这事傻眼啦?那你问我呀,我一定不耻回答你。”十方回复挑衅比挑逗还气人。

这话直气得络卿相咬牙切齿:“别逼户籍警跟你翻脸啊,信不信老子把你户口销了?”

“卧槽,把这茬儿忘了,有两下啊,威胁到我了。还真是啊,现在市里户口升值了,要不我找俩急着落户的,你给办办?”十方拉着络卿相期待地问。络卿相甩开袖子,躲远了。这头的钱加多拽着十方道:“别挤对他,刚转正就把他送进去,你送饭去啊?别跑题,到底咋找呢?”

“好好,不提这个,说手机和钱的事,办事我得提条件啊,一顿饭总得管吧,这都到饭点了。”十方道。

钱加多不耐烦地摆手:“管了,管了。”

“还有,别带这货,我瞅他不顺眼。”十方指着络卿相又提条件了,回头郑重提醒着,“别跟着啊,这种独门绝技可不能让你偷学了。”

“我还就跟着,你咋的吧?”络卿相犟上了。

“看看,你也好奇我怎么找回来吧?”十方得意了。

“少来了,我跟着是严防多多再上当,被你骗吃骗喝加重损失呢。”络卿相警示道。

“不信邪是吧?要是找回来,你替我还多多两千块?赌不赌?”十方叫上板了。

年轻人心性,实在是不信邪的,络卿相一指,道:“找不回来,你还钱,再给多多买个新手机,我就赌。”

啪的一拍巴掌,斗十方一揽钱加多,道:“听见了吧,多多,债务已经转移,以后别找我要啊,今天我不但给你找到这个骗子,而且教你怎么侮辱一下某些人的智商啊。”

“先别吹啊,今天敢不履约,我们俩不侮辱你智商,但绝对侮辱你肉体。”络卿相警告道。

“好找吗?这么大城市。”钱加多看看午时已到,视线里人头攒动的,实在让人缺乏存在感,要在这芸芸众生里找到一个人,希望恐怕越来越渺茫了。

“风马燕雀谁打头,金评彩挂我为首……交给专业的人你放心吧。”十方安慰道,那张比骗子还可恶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担心来。

“有啥光彩的?人渣堆里长本事了,能扮江湖余孽了。”后面跟着的络卿相嘟囔了一句,加快步子和两人并行。

虽说对这位鄙夷加不屑,但基于他以往的事迹,络卿相又不得不好奇,听说这货在大学就冒充过辅导员推销书,干的那事学校都不敢处理;败露后他又开了个泡妞搭讪培训班,堂而皇之地收费,一度热闹到被学校取缔;还有更神奇的一件事是他帮着一个网上被骗钱的女生,反过来把被骗的钱又骗回来了,这个人包括他的名字都让人感觉稀奇古怪。

噢,对了,他姓斗,姓比人还罕见,行事一贯不拘一格,这不,找了家饭店坐下一点就是四五个菜,吃得满嘴流油,丝毫不顾忌钱加多幽怨的肉疼表情。络卿相看这吃相实在牙疼,斗十方这是救人于水火还是趁火打劫,实在不好说了……

满眼疑云,贼骗隐形

“老程,大邹……这儿,这儿……”

陆虎扬扬手里的勺子。端着饭盆的两位同事闻言朝他和娜日丽走来,一位年届三旬,看上去有点未老先衰,另一位年龄和陆虎相仿,身材格外壮硕,看那边吃边走的样子,娜日丽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亲切,能让她想起队里的那些混灶上的单身汉子。

猜得没错,老点的叫程一丁,大个子叫邹喜男,这一对搭档恰好性格相反,老程只吃不吭声,大邹和陆虎一边白话一边瞄娜日丽,都忘吃了。

不甚熟悉,话题不多,娜日丽随口问了句:“邹哥,不是跟踪吗?怎么还回食堂吃啊?”

“哎呀,就那两根毛葱还需要盯啊,他们办手机卡都是自己的身份证,早定位了……你们别说啊,反诈骗中心的技术是先进,这定位直接在手机上就能瞧到。”邹喜男显摆似的拿出自己的手机,一点程序界面。娜日丽伸头看,两个红点,显示在缩微的电子地图上。

这时候连娜日丽也奇怪了,她出声问:“我以为是个重大任务,一个蟊贼加一个毛骗,有什么特殊地方吗?”

“嗯,没看出来。老程,你说呢?”邹喜男问。

正细嚼慢咽的程一丁瞄了多嘴的搭档一眼,别人以为他有话说时,他却惜字如金,又低头嚼吧上了。邹喜男替他说道:“美女甭介意,老程干追踪盯梢年头太久,已经有失语症状了。”

“没听说过有这种副作用啊。”娜日丽笑道。

“不光失语,没看他见女人都失态了吗?”程一丁却突然不失语了,喷了一句。

陆虎吃了一嘴,一笑给噎住了。邹喜男尴尬地剜了他一眼。娜日丽倒是已经习惯处在这种雄性环境的尴尬,笑笑未语,方低头又抬头,目光莫名地带上了点欣赏,几近含情脉脉,看得邹喜男瞬间春心荡漾,紧张到这回真失语了。未等他反应过来,娜日丽突然问:“邹哥,这反诈骗中心里的经侦美女太多了,不过我觉得还是咱们向组长最漂亮。”

“不不,我觉得……你最漂亮,那种英姿飒爽的漂亮。”邹喜男白话道。

“那向组长呢?”娜日丽问。

“老板着个脸,这领导吗,我得看她脸色,哪顾得上看她脸?”邹喜男道。

含情脉脉的娜日丽噗地喷了,陆虎一下子也笑了。邹喜男以为自己成功给美女留下好印象了,正傻乐着呢,又觉得对面娜日丽和陆虎的眼神不对劲。他蓦地回头,惊得差点打掉饭盆——不知道什么时候向小园端着饭食,站在他背后。还好他脸皮够厚,赶紧让位置请道:“向头儿,您坐,我们正在讨论案情呢。”

“来,你也坐……称呼不要用您字,显得多生分。哎,大邹,给你的新任务。”向小园坐下,姿势端庄,确实属于自带高光的那类女人,连娜日丽也没来由地觉得有点拘束了。

一听任务,邹喜男赶紧道:“您说,保证完成任务。”

“已经完不成任务了,不要用‘您’字,而且,以后不要看我脸色,说话讨论可以随便一点,能做到吗?”向小园道。

“能。”邹喜男尴尬赔笑道,回头狠狠瞪了陆虎一眼。

一有领导来就拘束了,这位年纪不大的组长,在座的不止一次在电视上瞧见过。她属于那类学历高得吓人,一入警籍,警衔又高得吓人的。她的起点可能比大多数基层警察干一辈子能达到的终点都高,这种人,怎么可能随便了?

“娜娜刚加入,咱们小组渐渐成形了……老程进组最早,多带带年轻人,包括我。”向小园做开场白了。不过问了个闷葫芦,吃着的程一丁只是“嗯”了一声。向小园也不介意,引着话头道:“大邹,你说说感觉,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人觉得奇怪,然后我就觉得很奇怪了。”

“是很奇怪啊,跟俩蟊贼毛骗,真看不出来有什么意义啊。”邹喜男大胆说了一句。

向小园赞赏地看他一眼,仿佛没意义恰是她需要的意义所在,目光投向陆虎。陆虎摇摇头道:“我也没看出什么意义来啊。”

“老程,你不会也是同样的感觉吧?”向小园再问。

“你是想找他背后的人吧?”程一丁道。

“哟,看看,姜还是老的辣。”向小园赞了句。

“不好找,这些人有奶就是娘,啥钱都敢想,进出局子都好几回了,犯罪就是他们的全部生活,这种人不应该有特定的老大,谁给钱跟谁干呗。”程一丁说到案情,倒不讷言了。

“很好,这是经验之谈,今天我也给大家揭个底,老程从经验的角度阐述,我从大数据和关联信息的角度给大家这样几个疑点。”向小园放下筷子,有条理地说,“第一,王雕今年二十七岁,进入警务档案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十四年前,也就是十三岁,最早是在酒店拎包被逮了,因为未成年,案值又不大,处了治安拘留……我们透过案情想一想,案发地是中州希尔顿大酒店,作案方式是趁客人结算的时候拎起行李,这么小的孩子没人带?或者已经有销赃渠道?”

肯定是受人控制,贼当久了都会教人当贼。自己收赃的作案方式,四位刑警焉能不懂?陷入思索时,向小园继续道:“第二,他被拘留过不下十次,其中有七次记载是交了罚款被领走的。这些记录我专程调阅过,时间太久又没有上网,所以只有最原始的记录。但据更确切的警务记载,他父亲王成是个建筑工人,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工伤死亡,他的母亲是和工伤赔偿一起消失的,能查到已经迁居到海滨市,两人已经断了来往……那问题就来了,数次交罚款领走王雕的人是谁?这个记录啊,留的是他父亲王成的名字。”

邹喜男看向小园思索,提醒道:“组长,早年基层管理没这么规范,大部分小案、小事都是罚款教育了事,那时候经费一部分就得从这里头出不是?”

“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质疑过去的管理问题。继续第三个疑点,我找到了有关王雕的四份原始笔录,分别契合近年艺术品诈骗案、零元购非法集资案、保健品诈骗案,还有最近的一次非法经营罪,是给保健诈骗的团伙提供三无产品……四份口供你回头研究一下,反正就是自己文化低,不懂法,干了什么呢,自己不清楚;上线是谁呢,他也不认识,前后询问笔录高度一致,所以只能认定为普通参与,量刑很低,仍然刑事拘留、拘役,最近这一次最长,十个月有期徒刑,都算累犯从重判了。那问题就来了,一个人两次踏进同一条河里都不可能,王雕都不止两次掉到诈骗案的坑里,要说不是蓄意、主动地参与,我都觉得说不过去啊。”

“诈骗案层出不穷的问题就在这儿,取证难,人员多,能达到量刑标准的却又不多,而且审讯就是个心理战,可恰恰骗子们比谁都熟悉心理攻防,张口就是瞎话不带眨眼,审他们比审毒贩还难。”娜日丽插了一句。

“很好,进入角色很快。”向小园赞了句,继续说道,“第四个疑点,王雕服刑的地点是月山监狱,监狱里无亲、无故、无友的服刑人员不在少数,得靠劳动赚取基本生活费用,而王雕呢?进去就有人给存过一笔钱,一万块,在监狱里过得很滋润,出狱这不都捎带认了个小弟……疑点就在这儿,他认定的案值都不够一万块,有人居然给他存了一万,转钱方,居然是一个涉嫌洗钱的支付宝企业账号。”

四个疑点,像醍醐灌顶,可解决一些小问题,却带来了更大的问题,这样的毛骗如果真的是一次又一次蓄意犯案,然后再抵死不交代扛着罪,一次又一次骗过警察的侦查,那这可能是个团伙分工,可能有个操纵的老大,可能有不为人知的策划……不管哪一种可能,都是件细思极恐的事。

五人小组第一次碰头讨论,陷入沉思,都忘记面前的午饭了……

第一家,没有。

第二家,没有。

第三家出来,钱加多的信心一点儿都没有了。

不怨多多,络卿相没想到斗十方吹得天花乱坠,第一件事仍然是找监控,没有权利去查公交、公安检查站以及交通监控,他就是找胡同到公交站周边的小商铺里的监控。那些私人装的监控不是根本没开机,就是角度不对,都照着自己的货架呢,谁照路上呀!

“唉……十方,这样不行啊,多大的地方啊,能那么方便让你找着人?”钱加多跑不动了,拽着斗十方道。

斗十方回头,半摘墨镜,翻着白眼问:“那你说不找了,我就不找了。”

“可你这……”钱加多又不敢说,生怕这货真白吃完一拍屁股走人,那事他肯定办得出来。

络卿相插话道:“你不是有独门绝技吗?怎么也和我这样的基层民警一样呢?”

“施展绝技总得有个准备,我总得知道对方长啥样吧。”斗十方一甩两手,做了个很牛的POSE,不过被络卿相鄙视了,直接质疑道:“这胡同七八个出口,你知道他从哪儿进,从哪儿出?”

“想想也知道啊,人分三六九等,胃不分等级。首先到这个脏巷胡同里吃老羊汤、羊杂、胡辣汤的只有一种人——老中州人,对不对?”斗十方道。

“对。”钱加多道。这是肯定的,越正宗的小店越不起眼,能摸到这种犄角旮旯找美食的,都是本地熟客。

“有可能驾车,有可能坐公交来,也有可能步行来……骗手机贴二维码都是穷极了才干的事,总不至于两人还有车吧?步行呢,可能性也不大,那意味着他们就住在附近。如果是生人倒无所谓,但要是老中州人,免不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不方便在家门口作案啊……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乘公交来的,对吗?”斗十方问。

被说服了,可心不服,钱加多无言以对,愤愤道:“那你倒找着啊,别好马都在腿上,好汉都吹在嘴上成不?”

“这不正在找吗?肯定熟悉胡同,肯定在距离胡同口最近的公交站点下车……这个站点,应该没错,这一带……”斗十方观察着街道两头,自站点到胡同口有几百米,外层的楼宇掩饰了脏乱差的胡同环境,可这里并不是规划路面,一多半是自建房屋,这可怎么找?

“方向错了,我们找小卖部、烟酒店是不对的,那些老板都盯着自己的货生怕被偷,不盯人。而且这俩惯犯肯定会刻意躲开摄像头。”斗十方若有所思道。钱加多和络卿相正腹诽着,不料斗十方一指另一个方向道:“那儿,那儿说不定有。”

咦?是家家具店。络卿相一下子怒了,喷道:“你刚才饮料是不是灌脑子里了,家具店怎么可能有?”

“家具店不怕偷,而且摄像头朝外的多,搞好服务嘛,看见有顾客立马就迎出来。走。”斗十方带着两人向刚才漏了的家具店踱去。走到近处,钱加多眼一直,哟,还真在门头上瞧见一个球形的小摄像头,再走近点,店里的人已经发现了,有人起身迎在了门口,掀起了帘子。

斗十方头也不回地一掏络卿相口袋。络卿相一捂,紧张道:“别乱用我的证件。”

“这证件给你都白瞎了,还傻了吧唧给人家介绍你是哪个派出所的,笨死你,看我的。”斗十方小声道。到了门口,他扬着证件,表情严肃地一晃,声音低沉地道:“刑警队的,办案,查一下你们这儿的监控,我们在追一对逃犯,今天早晨六点半到七点之间,在这一带出现过。”

那女服务员听蒙了。斗十方见她发愣,又一嗓子吼道:“快点啊,发什么愣!”

服务员不敢怠慢,领着斗十方进去了。电脑就在吧台处,监控一翻,时间点准确,一快进,斗十方一声口哨示意着门外等着的两人进来。钱加多急急凑到电脑屏幕前,眼睛瞬间睁大了一圈,而络卿相可有点垂头丧气了。

屏幕上一高一矮两男子,正勾肩搭背地路过此处,被摄像头拍了个正着,看钱加多的表情,不用说,正是那一对贼骗显形了……

“我们接着刚才的讨论啊。其实还有一个不算疑点的疑点,我之所以在一千多个嫌疑人里挑中了王雕,还有一个原因,以经侦手段,居然找不到任何有关他的经济往来,银行卡,没有;大额消费,没有;在当下这种社会条件下,电子记录居然是一片空白,实在让我好奇。”

办公室里,午饭没吃好的众人继续吃,向小园站在走廊中间来回踱步,话题仍然围绕着王雕展开,数个疑点把跟踪未果的刑警们的兴趣成功激发起来了。

陆虎开口问:“如果这样的话,理论上出狱应该有人接风,也应该和团伙成员碰面了啊,可我们跟了有二十多天吧,除了见这俩坑蒙拐骗,没见其他人啊。”

众人点头。确实是个跑单帮的小骗子。程一丁犹豫片刻插了句:“这个其实也合理,往前数一年,是我们市对涉众类诈骗打击最严厉的时候,团伙四零五散,说不定他的同伙后脚进去了,找不到组织也有可能嘛。”

娜日丽一笑,竖着大拇指赞了个:“我同意程哥的意见。”

“那我们不抓瞎了?”陆虎道。

“也不尽然。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组织肯定人手奇缺,如果再组局,以王雕混迹十几年、口风又很紧的履历,会不会被招募呢?”向小园道。这引起了一阵笑声。大家今天才发现,这位外表冷艳高傲的女警官,也有着促狭的一面。

“我好像明白了。”邹喜男笑过之后明悟了,出声道,“组长,您的意思是,从这个小骗子身上找到连接团伙或者幕后的线索?”

“对,这是我们经侦和刑侦的区别,刑侦是找疑点,固定证据,扩散侦查;而我们呢,只要找到一个疑点,就会死盯着这个疑点摸清吃透,再根据这个疑点辐射数据的指向,关联到其他嫌疑人……有个六度空间的理论是,地球上完全陌生的两个人之间,最多只隔着六个人就能建立联系,反过来想,其实每一个团伙的主谋和参与者之间,可能相隔都不到六个人。我个人觉得吧,只要我们把盯上的每一个嫌疑人摸得透彻见底,那我们最起码能摸清这个所谓骗子江湖的轮廓。”向小园道。

话音落时,啪啪的掌声响起,很突兀。众人齐齐侧头,却是俞骏主任鼓着掌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众人。向小园邀请道:“怎么,俞主任不想加入一下讨论?”

“太早,没必要。该上岗了,盯人这个思路是正确的,都别嫌烦啊,去吧。新来的……你叫?”

“报告俞主任,我叫娜日丽。”

“跟着老程熟悉一下岗位。”

“是。”

程一丁和邹喜男起身出去了,两人几步之外回头使着眼色。陆虎和娜日丽也跟着溜了。被打断的向小园有点兴味索然,复杂地看着俞骏。这位主任惯于搅局浇凉水,不管这个新建组有多么努力,似乎永远都不在他眼里似的。

这不,俞骏又是蔫笑着看着向小园,故意问:“为什么这么幽怨地盯着我?坏了你一展抱负的好事?”

“‘抱负’这个词用得好,不过没必要啊,以我的资历,不可能对您的位置有威胁,干好了给您锦上添花,干不好是个人能力有限,您为什么老是打击我们的热情?”向小园憋了很久的话,终于挑机会说出来了,口气有点咄咄逼人。

“没有啊,我刚才不是鼓掌了吗?”俞骏无辜道。

“谢谢,但我怎么觉得有喝倒彩的成分?”向小园不客气地问。

俞骏又是眯眼一笑,解释道:“确实有喝倒彩的成分,你们这一代屏幕后成长的键盘侠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你忽略了。”

“什么?又是经验?”向小园有点不服气,最反感别人拿资历和经验压人一头。

“不,缺点是思维方式里没有空间的概念,因为你们把网络作为一个整体来研判案情,就以王雕为例,他犯案跨两省三市,还有县城,你联网看似乎很简单,一目了然,可在现实中,这个警务可就得跨市甚至跨省了,别说跨省,就溜出中州去作案,你们这么个几人小组,还不立马就瞎喽?”俞骏道。

向小园一下子苦脸了。这的确是实情,追踪盯梢、跨区备案倒不是不可能,但要追这么个毛骗也备个案,恐怕就让同行当笑话看了。再说了,经费问题、车辆问题、人员轮岗问题,一大堆问题肯定在那种时候会马上凸显出来,而且不是她这么一个小组长能解决得了的。

“我相信你的理论是正确的,就像阿基米德的杠杆理论,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起地球,但他没说去哪儿找那么长一根杆啊。”俞骏阴阳怪气了一句,撇着嘴、摇着头走了。

背后,被点拨得没脾气的向小园出声道:“俞主任,您不能光泼凉水,看着我们原地踏步成长不起来吧?”

“不,你能研判出这么几个疑点已经成长了,但你无法了解那种特殊环境里,骗子的行事方式。我们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信息无法对等啊。”俞骏道。

“骗子也是人,能特殊到什么程度?”向小园问。

“能特殊到人间蒸发的程度,就比如王雕,不管是找到组织还是组织找到他,都会悄无声息地消失,等到再次露面,不是得手,就是失手,但其间发生了什么,可能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你现在是提前盯上知道了行踪,你试试用常规的方式,看看就明白了。”俞骏说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点拨,向小园急急回到座位上,输着授权密码,登录监控后台,仔细捋了下王雕和包神星的行进路线、出现地点,然后通过常规的交通监控、公安检查站监控、公交系统的监控,数个分屏她操作得行云流水,然后结果把她看傻眼了。

这一对贼骗几乎躲过了所有的公共监控,公交车上都缩着脑袋找不着人。两人全市溜达二十几天,被公共监控拍下的画面几乎没有,不用说,这是常年犯案练就的反侦查能力,只是高到这种程度就让向小园头皮发麻,如果是无声无息消失,万一外勤跟丢了,那再找到人可就难了。

一念至此,向小园急急拿起手机,刚要拨电话,电话就进来了。她放到耳边一听傻眼了,真让俞主任说着了,程一丁汇报追踪手机信号消失,他正准备通过监控系统在最后消失的地点找人……

行外有行,网外之网

寻人启事:师佳迪,男,六十六岁,身高一米六六,长方脸,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和抑郁症,走时上身穿灰色大衣,下身穿深灰色大纹花哔叽裤,中州口音,6月6日出走至今未归。有知情者请拨打电话134××××××××(微信同号),重金酬谢。

金河公园的外墙处,间隔十余米就有这样的寻人启事。这个启事看得包神星有点迷糊,王雕却是喜上眉梢,边看边拆着手机卡,旧卡随手扔进了草丛,新卡换上开机,注册微信,然后输着号码,叮声提醒有新的联系人。

他输着信息,且走且乐。包神星在背后跟着好奇地问:“雕哥,这啥意思啊?”

“你不是想入伙发财吗,这不上面联系啦!”王雕笑着道。

“这……啊,我明白了,寻人启事就是你们的联系方式啊!”包神星恍然大悟。

王雕道:“干我们这行,用手机号基本就没超过一个月的,总得有联系方式嘛。”

“哦,那别人要打那个手机号呢?”包神星问。

“不通,只有微信通。”王雕道。

“我说呢,六十六岁,一米六六,6月6日出走,哪这么巧?”包神星道。

“名字,还有照片没发现吗?”王雕回头笑问。

包神星一咧嘴,一咬指头,难住了。他喃喃道:“面熟啊,一下子想不起来。”

“笨蛋,名字师佳迪,意思是‘是假的’;照片嘛,是关二爷的照片P出来的。关二爷是什么?义气,又是财神,连在一起呢,‘一起发财’,口彩不错吧?”王雕释义道。

“哟,高明。”包神星想想,这可比什么联系方式都安全。他顿了片刻,落后了,又赶紧追上雕哥的步伐。有了组织召唤,两人可是分外高兴,新卡转走了包神星手机里的钱,捎带着连包神星的手机卡也给换掉了,据说很快组织就会来人接洽,得拾掇拾掇像个人样,别让人嫌弃不是?两人出了公园路一带,就近找着小商品城,抓紧时间购置行头去了……

五纺路上,钱加多、络卿相跟着斗十方的脚步,走出了两三公里。斗十方一直在看地图,再准确点是在看公交路线图,看得专注到后面俩人不敢打扰。

不过钱加多实在没有步行过这么多路,已经走得龇牙咧嘴了,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到路边长椅上了。

“十方,盯着天网找着人也得几天,还得七八十来个人一起找,难不成你手机4G网比天网还厉害,瞄瞄就能找到这俩人?”络卿相挖苦了句,坐到钱加多身侧了。

“哦,把你俩忘了。”斗十方回过神来,和两人坐到了一起,边操作着手机边说道,“网外有网,你没见过的网未必不管用。”

“吹牛吧,暗网?你也得懂啊,我计算机应用专业顶多算个半吊子,你擦边都不够。”络卿相道。

“那可未必,你有暗网,我有人网,啧啧……找普通人真不好找,找这类货,天网真没我快。”斗十方自鸣得意地操作着手机。络卿相侧头瞧,很普通啊,就是给人发微信,发的就是家具店提取的视频和照片,附带的文字是:欠个人情,各位大哥帮忙找两个人,这俩孙子把我女朋友的手机摸了,逮着老子非揍他个半死,这俩人应该在西城上马村、铁匠村一带。

这口吻让络卿相哭笑不得,不忍卒视,不过马上又凑近了看。这时候,钱加多也好奇地坐过来了,一看信息内容,愤愤道:“占我便宜!我怎么成你女朋友了?”

斗十方一瞪眼,反问:“那你让我咋说?替警察往回找手机?你不嫌丢人我还嫌没面子呢。”

“算了,算了,女朋友就女朋友。”钱加多为了面子,没脾气地让步了。

络卿相却发现疑点了,啧啧念道:“你认识的都什么人啊?臭蛋、老游、大奔、青狗、洋酒……还有更牛×的,光腚……哈哈,妥妥的黑社会风格啊!”

“这你就不懂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渣人只能到人渣堆里找……臭蛋是个老痞子;老游是个开游戏厅、网吧的;大奔以前是倒腾驾照,现在倒二手车的;这个青狗厉害,小额贷款公司收债的,打黑除恶关了一年失业了,暂且赋闲。”

“这个老骗,就是个骗子?”钱加多好奇地问。

斗十方发着信息道:“以前是,酒店外头换外币骗老外的,现在嘛,好像做微商了,反正也是骗,差不多。”

“短毛是谁?用的未来战警的照片,警察?”络卿相瞅着,好歹像个正常的。

“KTV保安。别小瞧人家保安,眼力见儿好着呢,最起码开店那片的流氓地痞,他要么收买,要么收服,否则生意没法干不是?这货干了快十年了,有几把刷子。”斗十方道。

钱加多和络卿相互看一眼,似乎都被斗十方的朋友圈吓住了。钱加多小声道:“兄弟,你交往这么多人渣,别哪天给拉下水啊。”

“我不一直就在水里吗?还用拉?弓匠……哪个号来着……”斗十方随意地说着,翻查着联系人。络卿相随口问:“工匠?”

“哦,一做小五金生意的。”斗十方道。

“哟,好歹有个正常人了啊。”络卿相慨叹道。

“以前加工过弓弩和管制刀具,被拘役过。”斗十方加着注解。一句话又把络卿相和钱加多噎住了,两人干脆不问了,只待斗十方连发了二十多条信息,一握手机,在等“人网”的运算结果了。

络卿相心里的疑惑还未解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判断人在上马村、铁匠村一带?”

“家具店路过是六点四十六分,那里离公交站的距离是五百多米,不到一公里,正常每分钟的步行速度是六十到一百米,那么公交车应该是六点四十到站,这个时间点有29路、33路两路,33路是从火车站方向开过来的,咱们中州特殊,火车站离市中心不远;29路呢,始发站就在上马村一带,那儿是个近郊村,基本上每天拉的都是进城打工、上班的。”斗十方道。

“那为什么不能是从火车站刚下车来呢?”络卿相问。

“行李呢?空手从哪儿回来?回来就为来这儿贴二维码骗俩钱?”斗十方问。

不太可能。络卿相闭嘴了。钱加多反问道:“那为啥不能是半路上车的?”

“33路经过的是车站路、金鼎路、文化路,然后到五纺路,沿途几乎没有什么普通小区,都是商业路,有也是高档小区,他们要转这么大弯,那我就瞎了;29路从上马村直接进开发园区,那一片都是老城区刚拆迁的,也几乎没什么人了,它是绕进五纺路,然后通向东城开发区,其实就是为工厂开的路线。你们说他们俩住在什么地方绕路去乘这班车?大清早的这么冷。”斗十方问。

这种分析钱加多可不擅长,他挠挠脑瓜,反驳不上来了。络卿相又要再质疑,斗十方的手机叮了一声。拿起来一瞧,斗十方笑眯眯地亮在络卿相的眼前,道:“叫,快叫个床,叫服不服吧?”

微信里,斗十方备注名“老骗”的发来信息:矮个儿叫傻雕,应该在上马村那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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