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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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师佳迪谐音,是假的,逗你玩呢;图片是关公像P的,义气加发财,谐音是一起发财,这是召集同伙的方式。骗子行踪不定,包括手机号也经常更换,他们多数会约定一个常去的地方,用这种方式续上联系。老派的江湖骗子常用这种手段,寻人启事、小广告等,都可以成为他们约定的方式。”斗十方道。

俞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大了一圈,重新审视着斗十方。向小园压抑着心里的激动,也再一次审视像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的斗十方。

两方三人在这种奇怪的对视间保持了良久,不过最终还是被一个意外打断了——墙上的警报响了,肩上挂着的步话响了:C区某号打起来了,监控室呼叫着民警到位。斗十方用眼神征询着俞骏。俞骏摆摆手,斗十方拿起钥匙,抄起橡胶棍就跑。

当两人好奇地出来时,被铁门封住的监管区域乱象已弱,两名管教守着门,斗十方从号子里铐出来两个打架的。两个光膀子秃瓢的大汉,被斗十方喝令蹲下。其中一名犟着不服气,斗十方一棍子戳在小腹上,那人一弯腰,第二棍直接敲在腿弯上,吃痛喊着的嫌疑人被剩下两位管教压住打背铐,鼓噪的监号这才安定下来。

“没见过这架势吧?当管教必须以雷霆手段压制一切不服监管行为,这是正常处理程序。”俞骏看到了向小园表情里的不适,轻声提醒道。

“我确实是何不食肉糜啊。”向小园叹了句。身为警察,还真对这种场面不适,她不了解的东西可能太多了。

“走吧,看来他征服你了。”俞骏提醒道,朝着仵所长的来向踱去。

“这话有歧义,还不至于。”向小园道。

“你正确理解就好,我都被征服了,何况你。这小子有两把刷子,我们还没看透他,他倒先把我们给看穿了,一点儿都没紧张……”俞骏喃喃自语道,迎上仵所长,客套几句,仵所长老歉意了,一直解释号子里两个嫌疑人打架冲撞领导的事。俞骏装模作样大赞处理得当,看样子平时训练有素。

仵所长一路恭送着两位“调研”的领导出所。俞骏和向小园二人连夜返回中州,不出意外地路上已经开始商议,如何挖这个墙脚了……

事半功倍,事倍功半

一张A4纸徐徐从打印机里吐出,带着硒鼓余热的纸张递到了络卿相手里,有点发烫的纸让他的手几乎痉挛了下,文件题头是《关于络卿相等同志工作暂时调动的通知》。

市局政治处的电子发文,调出的单位是派出所,调入的单位经侦总队下属的反诈骗中心。昨夜莫名其妙就给放回来了,辗转反侧了一夜,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料到头来是个最好的结果。调任的事一大早就在所里传开了,所长手搭到他肩上,他抬头才发现同事艳羡的目光。

“我不知道你小家伙走的什么路子,入职不到半年就调进处级单位的绝无仅有啊,那儿条件可比这里好多了……多回来看看啊。走吧,新单位都来接你了,这条件啊,真是没法说……”

所长揽着他,和相熟的同事告别,说了一堆好好干的话。络卿相整个人还是蒙的,几乎是机械地被请上了反诈骗中心的公务车辆。

是辆SUV警车,比派出所的可强多了。开车的是老程,昨天下班刚分别,没料到今天在这种情况再见了。副驾上的邹喜男逗着他问:“小络,是不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啊?”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现在头还蒙着。”络卿相有点尴尬,莫非反诈骗中心就瞄上了他这次品行不端的行为?

“你这瞎话张口就来的,要说也算是罕见的品质啊,经单位领导商议,所以就招你了呗。”邹喜男从副驾上回头笑着道。

肯定不是这么回事,可又不敢再问具体究竟怎么回事,络卿相尴尬地讪笑了笑。程一丁笑道:“别逗人家了。小络啊,我们都是被特招的,相比起来,你还接触过反骗,我们比你都不如,放下包袱,轻装上阵。”

“那……我们那事……”络卿相紧张地问道。

“这点你就不如人家斗十方了,听人家怎么解释啊,知道同学丢了手机,积极帮忙寻找,然后找到了王雕,毕竟都陌生嘛,于是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点肢体冲突……这个手机确实是钱加多递给王雕的,人家肯定不承认是骗的,但对方理亏,还不了手机,就赔偿了三千多块钱……至于被抢的手机嘛,斗十方同志本来是预防对方拍照报复的,却不料手机里发现了犯罪信息,哎……正好,积极上交组织。”程一丁阴阳怪调地把故事又换了一个版本重复。

“哎哟,我去,好话都让他说尽了,偷驴吃肉,回头还卖好的都是他,敢情就我们挨了几板子。”络卿相一拍额头,没想到会是如此转折,不过又一激灵反应过来了,好奇问,“怎么,你们见到十方了?”

“见到了,领导都见过了。哎,小络,要不把你这个同学也请来呗,这么‘奸猾’,绝对能委以重任,领导都对人家赞不绝口啊!”邹喜男调侃道。

“不会来的。”络卿相摇头了。

“理由呢?”程一丁问。

“他考监管岗位还不就图转班空闲时间多,好赚点钱?全职来这儿能赚多少?肯定不干。”络卿相道。

程一丁嘴里啧啧有声,猜着了。邹喜男不死心地问:“那胖多多呢?”

“也不会来。一个太差钱,一个不差钱,多多准备随时回去继承家产,他爸就没指着他上班,也就是让他出来见见世面,就辅警那点工资,还不够他加油呢。”络卿相道,而且听到这消息让他格外不理解,又好奇地补充问了句,“邹哥,我问句不该问的……咱中心是不是特别缺人?”

“啥意思?”邹喜男没明白,一看络卿相愕然的样子,又马上明白了,他指摘道,“你是指不应该招多多这号人?”

“我没背后说人坏话的意思,要是当朋友,钱加多绝对够意思;但要当同事,这个……”

“啧……直说。”

“多多最爱的就两件事,吃和玩,他爸当初把他撵到他三姑那儿上班,其实就是为了不让他天天钻家里打网游。他人一根筋,上学就经常被人骗,男生骗,女生也骗,要夸夸他帅啦、聪明啦,他能把身上的零花钱全给人家,就打个网络游戏都经常被人骗装备。”

络卿相说着,逗得程一丁和邹喜男哈哈大笑,不过这个警示似乎没有什么效果。程一丁在红灯处拐弯驶向金河区,笑着说了句让络卿相瞠目结舌的话:“我也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但还得服从命令。俞主任命令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得把他钱加多请到反诈骗中心。”

“不行啊,向组,找不着。”

娜日丽打着哈欠,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中间没睡几个小时,把丰乐工业园区几处联网监控翻了个遍,愣是没找到聂媚的影子。

“陆虎,你那儿呢?”向小园问。

“我这儿倒是找着了,疑似啊……我投到屏上。”陆虎说着,把信息投到了联网的屏上。三人齐齐向后看,屏幕上显现出了一个平头、高个男子,腋下似乎挟着东西路过,比对的体貌特征是娜日丽在上马村追踪里偷拍到的副驾上的男子,距离有点远,相似度很高。

“详细信息有吗?”向小园盯着,有点入神。

“黄飞,男,三十三岁,两次伤害前科,但奇怪的是他不是中州人氏啊,也没在中州犯过事,这是联网的数据比对出来的,上一次入狱已经是六年多前了,在长安市。”陆虎道。入狱的记录、指模、照片、案卷编号一一呈现在屏幕上。

又是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向小园皱眉头了,她来回踱了两步。陆虎提醒道:“我还发现一个情况能佐证您昨晚带回来的消息……您看,这是恢复的王雕、包神星出狱后的行程。”

屏幕上显示着王庄到全市各个地点,南城较多,不过公园那个联络点发现之后重新梳理,就能看出问题来了,似乎整个行程轨迹都有意无意地绕着中州公园,跟踪时,以为这俩货是瞎溜达,此时再看,目的性就很强了。

“隔行如隔山啊,咱们跟了这么久才被人点透,微信号呢?”向小园问。

那是王雕手机里两个微信号其中之一,另一个不用说是包神星,这一个微信号经分析得知,关联手机是一个广东号码,而且是关机状态,和所有骗子的手机号如出一辙,几乎不用。

“这就对了,全国性的打击各类诈骗犯罪,骗子也在进化,反侦查措施是越来越厉害了,先汇总一下,现在目标有四个了,哪个露头追哪个……噢,对了,今天新人进组,招待好啊。”

向小园说着,心事重重地出去了。

寸功未进,仅仅是查遗补漏了点,让两个外勤也很懊丧。娜日丽靠着椅子叹道:“这些家伙真是神出鬼没啊,从来没感觉过这么难。”

“一般嫌疑人是找到容易抓住难,骗子恰好相反,难找,抓就容易了,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咱们上回参与的境外抓捕,都没费什么劲,可找这拨骗子呢,足足用了八个月。”陆虎道。

“我预感到啊,苦日子快开始了。”娜日丽哀叹。每每案情纠结时,就是最苦最难的时候,每向前推进一步都困难重重……

向小园敲门而入,俞骏两脚搭在办公桌上,正在看昨晚的拍摄记录。看向小园这么行色匆匆的,他愣了下,收回了不雅姿势,好奇地接住了向小园递来的案情进展通报。

一张纸,几行字而已,他放在桌上,摁了暂停,想了想道:“不能急,这回可真摸着边了。”

“我知道,我是惊讶于他们的反侦查意识已经如此之高了,几处的公安监控都没有找到端倪。我担心的是,骗局已经开始,而我们一无所知,等摸到边际,又是个人去楼空,一地狼藉。”向小园道。

“收拾烂摊子我已经习惯了……我们既然是想摸查诈骗团伙的上层组织,那一次两次的得失就没必要看得太重。一步一步来,先说眼前的啊,你愁的和我愁的不一样,除了络卿相调令一下,马上就来,那两位你猜什么情况?”俞骏问。

“怎么了?”向小园心一抽,好容易两人咬着牙决定起用了,居然还有意外。

“跨市调这么个人手续很烦琐啊,正常走流程也得几个月,我想通过市局政治处特事特办,一听尚未转正,他们为难了,总不能跨市下调令吧?可要通过省厅办,我这脸的面子不够啊,而且他这职位也忒低了,架不着动用领导啊……再然后,我向陈颢元局长请求了,想走个后门,陈局和登阳市局领导打个招呼,借个人使使……再然后你猜怎么着?不但人家那所长根本不同意,包括本人也一口就回绝,不来。”俞骏怨气十足地道。体制内办个事比想象中要难。

“您要办不了,我们就更没戏了。”向小园道。

“给我戴高帽吧,我也得顶得住啊,斗十方不来就罢了,我回头一想,就想把钱加多也弄过来……没想到又意外了,那闫主任,就他三姑说了,调什么调啊,昨天把我哥嫂、爸妈吓得还以为犯事了,我们一大家子就这一根香火,都宠得跟啥一样,当辅警也就是来熟悉熟悉社会,开开眼界,捎带看能不能找个对象,还真别把他当警察啊。”

俞骏学着钱加多三姑的口吻,听得向小园都忍俊不禁了。再往深里介绍,连向小园都吃惊不已。钱加多四个姑三个姨,除了这个当警察的三姑,剩下的都是做生意的,而且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各家不是一个姑娘就是两个千金,一大堆堂表姐妹里,就这么一根香火,可不得当宝贝宠着?

这么上心,似乎用岔地方了。向小园的问题来了:“我说俞主任,咱们不是商量招络卿相和斗十方吗?钱加多这情况,您招来干吗?”

“这你就不懂了,说动一个人,如果直接达不到目标,那就应该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找出他的弱点。”俞骏笑着道。

向小园愣了下:“您这是骗子思维方式啊。”

“哎,你坐,咱们一起观摩下,就把斗十方当作一个骗子模板来分析,看他的弱点何在。关于他的信息,我们可足够多了,要是这个分析不出来,那我们还是趁早收摊……开始。”

俞骏把影像接到了电脑上,从追王雕开始,一直到卖笔,到KTV驻唱,到车站和王雕PK,再到两人昨晚和他面对面谈话,几个屏轮番放着。

“等等……等等……”向小园似乎发现了什么,她拉过了俞骏面前的键盘和鼠标,娴熟地操作着。做大数据的水平确实不一样,让俞骏眼花缭乱地一阵操作,再看屏幕上一个图片屏显,俞骏霎时愣住了。

她把摄录截屏放到一起比对,追人、卖笔、驻唱以及在看守所的形象往一块儿放,几乎看不出是同一个人来,追人时是痞气十足,卖笔时是奋力吆喝,车站又是四顾茫然,还有蹲在摊后吃饭的样子,不知道哪儿触动了俞骏,让他轻轻喟叹了一声。

俞骏没太明白:“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在他身上表现出来的性格是互为矛盾的,性子这么野,可偏偏守着段村那么个小地方;生存能力这么强,可偏偏又在辅警位置上待了那么久,他干的这些活儿,赚到的哪样都比当辅警高啊;还有监管岗位,那可是控制欲能极度膨胀的位置,那种岗位上出来的人,又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低三下四的活儿;还有这些技能的来源,包括江湖黑话、行事方式,可以说有些是从嫌疑人那里得到的,但这其中有个问题,就这些嫌疑人里,熟悉老江湖这种手段的人也不多啊。”向小园道。

俞骏兴趣来了,追问:“继续说,你似乎看出什么来了。”

“是什么羁绊着他,问题症结就是什么;是什么让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问题症结就是什么。”向小园如是判断道。

“对呀,这么拼命赚钱,总不能只抱着个娶媳妇的庸俗理想吧?”俞骏道,判断得他自己也笑了。

向小园提醒他道:“我们忽略了一个人。”

“他的父亲,斗本初。”俞骏一点即透。

“对,父亲是孩子最好的老师,没准是一辈子的老师,而这个人,从公共信息里什么都查不到,基本和我们查那些诈骗嫌疑人一样。而且他的户籍也很奇怪,是在九十年代落的户,按时间推断,那时候斗本初已经五十岁出头了,而落户之前,什么都查不到。”向小园道。

“你内心的阴暗可是快胜过我了。按照这个推论,总不能是一位老江湖骗子培养出了一名警察来吧?”俞骏愕然道。这个推论似乎成立不了,一个人可能有两种人生,可总不能有两种互相排斥、互为天敌的身份。

“我只是抱着怀疑一切的态度,处在监管民警的位置,和嫌疑人是敌对的位置,所以能从嫌疑人那里得到的信息毕竟是有限的,即便这个成立,那以前呢?据络卿相说,在上大学时,江湖骗子这一套他可就已经熟稔无比了,那时候他可还没有接触看守所啊。”向小园道。

“哎哟,厉害,是我糊涂了……我犯了个灯下黑的错误,看来没我想的那么简单,那咱们再合计一下,这事不整清楚我这脑袋清净不了……”

俞骏连连给向小园竖大拇指,两人开始从长计议了……

“我够……我够……我他妈够不着……”

包神星收回了发酸的胳膊,看看头顶上五米多高的摄像头,为难了。他回头看、准确讲是请示大哥。躲在死角的王雕鬼鬼祟祟给他打着手势,指头往上指。包神星寻思了一会儿明白了,狠狠骂了句:妈×的,怪不得拉老子入伙,知道老子干这活儿专业。

他又等了会儿,瞅着没有过路车的空当,一解裤带,打了圈,在杆上打着活结,然后两脚一踩,手脚并用,噌噌猿猴般在杆上上升了几米,这就够得着了。

干啥呢?把天眼变成瞎眼呗。就见包神星伸出来的长竿子顶头挂着个黑塑料袋子,唰地给扣到摄像头上了,完事呲溜往下一滑。王雕这才跑出来。包神星扔了竿子跑上来,不解地问:“这干啥呢?还不如箱里把线揪了呢。”

包神星指指公安检查站标志的配电箱。王雕骂着:“你丫脑残啊,破坏监控那罪名是闹着玩的?扣塑料袋就不一样,哎,顶多认为是风刮来的。学着点,既要达到效果,又不能触犯法律,懂不?都进几回了,也没长点记性。”

“那有什么用啊,半天人家就修好了。”包神星反驳着。

“只要今天修不好就行了。修好不能再给它戴上啊?又费不了多大工夫。”王雕且说且走,拨打着电话。两人路边等了没多大会儿,面包车、奔驰车、两辆厢货车次第出了租赁的厂区。路过时,摇下的车窗里,是安叔、张胖子和那位聂美女,招手让他们上车。

两人钻进面包车里,一路前行。安叔几次看车窗外的头顶上,给聂媚和张胖子指指点点,那两位笑得格外开心。

三个检查站摄像头上,都挂着黑色的塑料袋,正随风飘扬,像恭送着这伙上路的骗子,却不知他们要在何处设局开张……

前行无路,处处受阻

“反诈骗中心,前身为涉众类经济犯罪调查处,隶属于经侦总队。顺应近几年网络诈骗、涉众经济犯罪案件增多的趋势,原调查处和经侦总队数个部门联合成立现在的反诈骗中心,现在这里聚集了经侦、刑侦、网安、技侦等多个部门的精英,其职责在于,根据省厅‘五侦’合一的要求,全方位打击各类欺诈类案件……你们看,这里就是全省反欺诈信息梳理中枢,可以直连银行、民用通信、车管、航班、医疗、居住等个人及团体信息,也就是俗称的大数据中心……可以进来参观一下。”

陆虎侃侃讲着,娜日丽、程一丁和邹喜男陪同,带着两位懵头懵脑地进来了。看得出络卿相有志于此,两眼俱是火热,毕竟是他学过的专业。另一位就不一样了,钱加多贼眼兮兮地东瞄西瞧,似乎在这里还没有发现让他兴奋的事物。

“怎么样,是不是对你的职业前景充满憧憬了?”娜日丽小声问络卿相。

络卿相不好意思地笑笑,点点头。几人所过之处,那些忙碌的接线员还在处理着网络安全信息。络卿相注意看了几眼就明白了,这是对不良信息的清理,什么赌博的、算命的、拉单的,这些冒出来的信息会第一时间被标记、屏蔽,必要时恐怕会反追踪其出处。他注意数了数,几十个台席似乎都在干这事。

陆虎解释道:“你看到的只是一部分,各大队、网安甚至派出所有时候也要分担一部分这样的工作,现在省厅的要求是,对于发现的涉诈类信息,要逐一通知到可能受到侵害的人群,途径包括网络信息发布、APP通知,还有手机人工通知,工作量很大。”

“那还不是那么多人被骗?”钱加多挑刺儿了。

“连续打击两年多来,诈骗类案件已经出现了断崖式的下跌,知道‘6·12跨国电信诈骗案’吗?你身边的几位可都是参案人员。”陆虎笑着道。

“啊?那个案你们也参加了?我在电视上见过。”络卿相羡慕地问。

娜日丽、程一丁、邹喜男很不谦虚地笑着点点头,这是职业生涯里能吹一辈子的事。

这么跩可有人看不过眼了,钱加多撇着嘴道:“都荷枪实弹的那么大阵势,实力不对等。”

三观不正到这程度就很令人郁闷了。众人互视着,络卿相佯装未见,低着头往前走。有点尴尬的陆虎小声问:“加多,那搁你说,怎么样才算不欺负人?一对一出来PK,我们敢,那骗子也未必敢呀!”

“这是个玩智力的,和武力值无关。他骗你,你能骗回来才叫本事……说这个啊,你们加起来都比不上我兄弟十方。不是跟你吹,当年我兄弟搁家具城替我表姐当销售时,他一个人,比七八个促销员卖得都多,只要有人进门,他那眼一瞄,就知道是个什么类型、想买什么东西,就是不想买的,也能被他忽悠到签单。”钱加多极力捧十方兄弟,贬低着身边这几位和他有嫌隙的警察。

不过这脑回路似乎不对,娜日丽讶异地问:“你说的是促销,我们说的是诈骗,这能一样吗?”

“你看你,都是收智商税的,有啥差别?”钱加多翻着白眼,驳回了。

余众一嗤笑,倒把娜日丽憋了个大红脸。邹喜男倒有点喜欢这位口无遮拦的钱加多了,他揽着钱加多笑问:“那这么说你一家做生意的,岂不都是诈骗高手?”

“必须的啊,你得想办法把钱从别人口袋里掏出来啊……骗子不也是这样,想办法把钱从别人口袋里掏走?这个话题说起来就大了啊,各行各业都有诈骗成分,你买房子,开发商骗的不比谁多?上学,学校白收你多少学费?啥也没学会,连你的青春都给骗走了……还有,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们把我骗到这儿来,肯定目的不纯、动机不良……”

“别别……多多,回头咱们再讨论这个严肃的问题。”

“我还没说完呢。”

“换个地方说……”

络卿相怕这货再大放厥词,连拽带拖地拉走了,省得一室警员看怪物似的看着俩人。那两位一走,剩下的可就被当怪物看了,本来是俞主任和向组长临时有会,让几人带络卿相和钱加多参观熟悉下反诈骗中心的,没想到请进门的是个丧门星,三两句就把整个小组放到被人围观的尴尬境地了,那几个都不知道是怎么掩面逃出来的……

其实这个时候,俞骏和向小园也正被架在火上烤,参与的局长办公会议主题是反诈,“6·12跨国电信诈骗案”主谋朱丰审讯不顺,那位骗枭居然还是外籍,扯出来一堆麻烦事;境外落网的快半年了,团伙在境内的涉案人员还有数位没有归案;涉案的部分赃款去向仍然成谜,被骗资金发还进展龟速,部分赃款还在国外银行,主谋朱丰像地鼠藏粮食一样东一撮、西一撮地藏着赃款,到现在都没有挖掘完。

会后,俞骏和向小园被单独留了下来,两个人有点心虚地不敢抬头看领导。陈颢元局长看了两人一个多月来的工作情况汇报,不知道心焦还是失望,把报告扔在桌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种场合俞骏向来是三缄其口,省得触到霉头,向小园呢?更不敢吭声了。这次临时会议几乎就是数落大会,把刑侦、追逃、经侦几位负责人都训得狗血淋头,他俩被单独留下,估计还得来一波。

“看来有点难为你们了。”陈颢元局长若有所思道。

省厅的办案要求是往小处走、深处走,主动挖掘、力求带破其他案件,归根结底是要往诈骗的上层以及案件的纵深走,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确实也有点重了。陈颢元局长思忖良久,看着两人道:“你们觉得还有什么具体困难?”

“‘6·12跨国电信诈骗案’,详细细节迟迟未出,我们缺乏比对信息;两年来我们重拳高压打击,成规模的涉众类案件几乎销声匿迹,他们敢不敢出来,是不是敢出现在我省或者中州市还不好说;我们通过大数据寻找诈骗目标,能感觉到蠢蠢欲动,但这样警于事前的侦查我们是首次,能达到什么效果,还是未知。”俞骏汇报了一堆模棱两可的话。

陈局长听出来了,手指点着斥道:“会上是嘴上抹油,会下是脚底开溜,俞主任啊,你让我拿这个去给省厅汇报?”

“陈局啊,露头就打谁都会,可人家不露头,我咋下手啊?总不能不讲证据,眉毛胡子一把抓吧?”俞骏为难地抬眼道。

“你在实践里一贯缺乏主动,有怯战和畏战情绪,这个心态我理解,到这个位置都免不了爱惜羽毛,怕发案,怕出事,更怕自己的英名毁于一旦,是不是啊?”陈局长不客气地问。

“我有什么英名啊?”俞骏尴尬道。

“怎么没有啊?‘中州反诈第一人’啊,主持过跨国电信诈骗大案的侦破,很快部里、厅里的表彰就下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要小心谨慎,不能出任何差池,对吧?”陈局长直指俞骏羞处似的,把话挑明了,说得俞骏捂着脸掩饰自己的难堪。

“我能……解释一句吗?”

尴尬中,向小园小心翼翼地插话道。

陈颢元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警示道:“别被他同化了啊,这个小油条是我亲手提拔起来的,我比谁都了解他。”

“那您肯定知道我们俞主任向来是行大于言,不出成绩不露宝。”向小园道。

“哟,这倒是,难道……”陈局长愣了下,兴趣提起来了。

“这一个多月我们一直在厉兵秣马,从大数据的甄别到实践追踪,已经发现了多个疑似目标,包括近十年一直以诈骗为生的王雕,还有新发现的重点标注涉骗人物聂媚。通过种种迹象,我们研判,这些啸聚起来的团伙,有可能在中州或者我省某市正在策划组织诈骗犯罪活动,只是,我们还需要点时间来验证。”向小园道。

陈局长愣了,拿起汇报问:“这里面什么都没说啊。哦,俞主任是怕我知道得太早,期待太高?”

“嗯。”俞骏应了声,有点羞愧地不敢承认。

“你就蔫吧,啊。”陈局愤愤地扔了汇报。

向小园圆着场:“也不能这样责怪俞主任,他一直在寻找我们队伍里通晓市井江湖、精研此类犯罪的警务人员,昨天不还来您这儿走后门想挖个人吗?”

“哦,就说的那看守所的监管民警?不说我还想不起来,中州也几万警力呢,你跑人家登阳市挖人,可把你能的,长本事了!”陈局呵斥道,不过看两位下属都这么重视,他又上心了,好奇地问,“难道,这个人确实有过人之处?”

“有的。那个岗位能接触到形形色色的嫌疑人,简直是个天然的实战场所。他是从辅警一步步学习并且考上事业编民警的,在监管过程中,还多次挖出了嫌疑人隐藏的漏罪。据我们了解,他对于传统的所谓‘风马燕雀金评彩挂’八大骗多有涉猎,这类人才打着灯笼也难找啊。”向小园给了一堆违心之词,听得俞骏咧嘴吸凉气。这姑娘成长可比他快多了,他顶多糊弄下领导,她倒好,明打明地忽悠起上级来了。

不过,这说法成功地勾起陈局长的兴趣了。他一思忖,话又变了:“要真有两把刷子,想办法挖过来啊,熟悉这种老派江湖骗子行为模式的人真不好找了,这是社会知识,书本上可学不到,最起码我看电诈团伙的话本就是一头雾水,那些江湖伎俩很多跳脱出我们正常人的认知的……我现在就担心谢副厅追问起这事来,抓紧时间把这个事办一下。如果发现涉众诈骗的苗头,就积极主动跟进。小向,你的状态很好,有情况或需求直接向我汇报,不必考虑他的感受,我现在已经快指挥不动他了……”

陈局长说着起身了,谢绝了俞骏的相送,临走还提醒一句:“就这个追踪嫌疑人的案,每周向我汇报,如有重大情况,随时上报。”

交代完拂袖而去,把准备送领导的俞骏尴尬地留在了原地。领导一走,俞骏嘴咧得更长了,就那么复杂地看着向小园,没想到这位女下属野心如此之大,直接把他架火上烤了。

“我替您讨了根令箭,您不会因此对我有看法吧?”向小园不好意思道。

俞骏难堪道:“你这是逼着公鸡下蛋,赶着鸭子上架,话讲这么满,等着下回挨批啊?”

“也未必,万一有发现呢?”向小园道。

“万一?”俞骏被这个低概率逗得苦脸了。

“有很多万一,现在是处处受阻、毫无进展让陈局过于焦虑,情况会随时变化的,万一朱丰审讯有重大进展,万一归案的嫌疑人有重大发现,万一……或者我们的跟进有什么发现,都可以做一个交代,非要在这个关键时刻惹上级不痛快啊?”向小园优雅地整理着笔记本,连俞骏的也一起收拾好,起身道。

这话听得俞骏愣了下,一下子醒悟了:“哟,对了,我忘了,你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把握领导心态比我强……但你做得有点过了啊,这岂不是把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而后无生。万一什么也没有发现,那怎么交代啊?”

“这就是悲观主义和乐观主义的区别了,您就不想万一有发现呢?如果那样的话,您可就是未卜先知,无愧于‘反诈第一人’的称号了啊。”向小园笑着道。

“好好,我怕了你了……你就说接下来怎么办吧。”俞骏开了门,请向小园出会议室。

向小园不客气地享受了女士优先的待遇,回头告诉他:“领导不是说了,把那位看守所的监管民警想办法挖回来嘛……领导还说了,积极主动跟进,把这个事办一下。领导都说这么多了,您还问我?”

“等等,这些话是你诱导领导讲出来的,哪是请的令箭?简直是骗根鸡毛当令箭。”俞骏道。

“有区别吗?”摁着电梯按钮的向小园回头,脸上带着促狭的笑问道,“反正现在有令箭了,也争取到时间了,总比咱们尴尬地坐到那儿挨领导数落强吧?”

电梯叮的一声到楼层了,向小园客气地做着请的姿势。俞骏迟疑了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进去了……

急促的哨声响起,驻所武警列队,报数,统一唱首《打靶归来》或者《团结就是力量》,差不多就到午饭的时间了。

登阳三看的一隅,一人高的笼屉冒着腾腾热气,排了整整两列,被一辆轿车差不多大小的手推饭车吱呀呀推进厨房了。饭车后露出斗十方的脑袋来,他扯着嗓子喊:“嗨,高叔,车搁这儿了!”

“啊,就搁那儿,你咋来了?”轰轰作响的鼓风机声音里,蒸汽氤氲,走出来一个系着围裙的大师傅。他擦着手,接过了这辆饭车。每天饭点,这些停在仓库后面的饭车要推进来,不过,这可不是管教干的活儿,他笑着对斗十方说:“都快成正式民警了,还干这个呀?”

“就这么点儿活儿,谁干不是干啊!”斗十方说道。又一辆车进来了,推车的是个老头,被先前的“高叔”斥了句:“懒得!让人家孩子替你干活儿!”那被斥的老头笑笑,像看自己儿子一样看着斗十方,赞道:“十方从小就勤快,你又不是不知道……哎,方啊,你爸咋样了?”

“还行吧,这段时间比以前强点了。”斗十方拣着大盆,那一摞子铝盆摞得比他还高,这些盆盛满馒头后要往各个监舍分送。其实在看守所,这算是最重的一项活儿,光打饭和分馒头每天就得一个多小时。

“别让他喝酒,老斗啥都好,就是这上头下作。”推饭车的勤工随口说道。

像是触到了斗十方的心事,他怔了下,又低头分大盆了,分完盆就是卸笼屉。里面蒸得白白胖胖的馒头下雪似的哗哗往盆里堆,不一会儿,一盆一盆的馒头码齐在灶上,像堆着的小雪山一样煞是好看。

影像,显示在所长办的随机监控上,这里没有监控死角,而且不受环境影响,哪怕是蒸汽腾腾的厨房也看得一清二楚。仵所长面前的屏幕侧向他,此时看屏幕的是会后匆匆赶了几十公里路来此的中州同行:俞骏和向小园。

“这活儿怎么也得干警上手?”向小园不解了。

“帮把手很正常嘛,再说他干这个都好多年了,搁这儿的时间啊,他是最长的。他父亲老斗先前就是这儿的勤工,干了有十年。”仵所长道。

这情况让俞骏两人上心了,俞骏脱口问:“斗本初?”

“哟嗬,查得挺清啊,是叫斗本初,蒸得一手好馒头,后来那勤工都达不到他那水平。”所长道,又解释了句,“我来没几天老头就病退了……勤工都是从周边村里招的临时人员,编制啥的肯定没有,五险一金啥的更别指望,所里对这个也没法处理啊,这个……挺难为情的,干了十年的老同志就那么离职了,按政策也给不了多少补贴啥的,这才照顾刚毕业的十方来当辅警了。”

“什么病?很严重吗?”向小园问,隐隐明白斗十方拼命赚钱的原因了。

仵所长想想,疑惑地说:“不太清楚,六十多岁了,老年病呗,一直有高血压和糖尿病,偏偏老斗又贪杯,这不喝高了摔了一跤,就偏瘫了,啧啧……没法说啊,把孩子也拖累得……不是我不给上级领导面子啊,您借调谁都成,包括我都没问题,可这孩子不行啊,你把人借调走,家里咋办?其实你们都不是第一家想要人的了。”

“还有谁家?”俞骏没料到,自己居然不是先发现宝的。

“刑侦上,来了不止一回。”仵所长道。

两人更奇怪了,细听仵所长道来,敢情是斗十方几次挖到嫌疑人隐瞒的漏罪,让登阳市两个刑侦大队办案的刑警注意上了,也想把这个人当苗子挖到刑侦上培养,不过实在解决不了实际困难,只好作罢。这信息对于俞骏和向小园无疑又增加了分量。俞骏忍不住叹道:“不看不知道啊,这么多特长。”

不料这还不算,仵所长笑道:“他最大的特长是蒸馒头,打小就在看守所里,那灶台就是做作业的地方。”

“啊,让个小孩在这环境里啊?”向小园无语了。

“这也是实际困难啊,就老斗一个人带娃,他来上班的时候谁管啊?早年管得没那么严,所里给老斗在这儿找了个临时地方住,方便上下班干活儿,他爷儿俩就都在这儿,这不十多年下来啊,除了老斗,资历最长的要算小斗了。”仵所长道。

天哪……就连见多识广的俞骏也张大嘴无语,表现出对此人、此事的惊愕。现在俞骏理解了斗十方临危不乱、举重若轻的架势是怎么养成的了。天天在这种会聚天下烧杀抢掠的恶人的地方熏陶,还有什么比这里更挑战人的认知极限?

两人看着监控里斗十方在厨房端盆、舀菜,一辆辆饭车搭配好,干活儿娴熟麻利,动作行云流水。而且这活儿肯定很重,斗十方不时地擦着满头的大汗。这情景不知道触及了两位观者心里什么地方,让他们俩面面相觑,良久无语……

不忌荤素,反客为主

“雨哥,开门。”

斗十方敲着值班室的门,第一道由武警值守的门禁,门应声打开,斗十方进了值班室。那位武警万年冰封的脸露出点笑容,笑吟吟地接走了斗十方手里的菜。

蒜薹肉片配蒸馍,小战士坐下狼吞虎咽地吃着,且吃且问:“咋?你好像有事,想让我教你几招?”

这里武警和监管民警是两个编制,互为掣肘,工作上相对独立,工作外可是打成一片,平时的训练免不了武警和民警PK,相比之下,民警自然是输多赢少。斗十方笑道:“你们不能以欺负业余水平的为乐啊,那个,我看看监控。”

“咋?你还查我岗?”

“不是。昨天晚上来找我那两人,证件在这儿登记过,我看下。”

“正常访问,拿的是厅里介绍函,不是找你吗?你看什么?”

“我跟你说,你肯定不信,我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那你知道是谁又能咋样?那妞漂亮啊,个子赶着我这么高了,胸挺这么高,皮肤比你蒸的馒头还白,哎呀,哎呀……”

“哎呀什么?看上了?”

“也只能看看……”

斗十方翻查着监控,进出看守所的人员都会被记录,证件也被电子扫描。翻了几页,他看到了两人的证件:俞骏,中州市反诈骗中心主任;向小园,副主任。两人一对高级督察。

见他盯着屏幕好大一会儿,那吃饭的小战士悄悄地凑上来,冷不丁地“嗨”了一声。可没想到没吓斗十方一跳,像是入神的斗十方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反诈骗中心的,他们在追谁?”

“犯事了?”小战士好奇地问。

“我犯事不犯事,都已经住这儿十几年了,有区别吗?快吃吧,别说些没用的。”斗十方一把把小战士摁回椅子上。

“嗨,十方,那两人好像今天也来了,去找所长了。”小战士提醒了一句。

斗十方愣了下,不屑地哼了声,心说反诈骗中心简直闲得蛋疼,然后自己开门出去了。他且走且念叨着“向小园”“俞骏”这两个名字,好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想来想去却从记忆中找不出影子来,待回到讯问室查了一下电脑,这才明白出处了:一则《中州市侦破跨国电信诈骗大案》的新闻,让他恍然大悟。半年前轰动一时的新闻,经侦总队出的新闻发言人就是向小园,而俞骏是以专案组成员的身份接受采访的。

“哦,这是要深挖漏犯,斩草除根,搁这儿来抓壮丁了。”

略一思索,他大致明白这两位的来意了,一明白就觉得索然无味且没有多大兴趣了。只是这位女警的照片让他多盯了一会儿,沉思间似乎在回忆昨晚见她的一颦一笑。想到细节,他蓦地起身,到小图书馆里查资料,查了很久似乎查到他需要的内容了,然后又是莫名其妙地判断了一句:“好名字,大俗即大雅……可惜,天鹅可抓不着傻雕这种癞蛤蟆。”

他手里拿着《唐宋诗词》,难道就借此书做了案情的预判?

安叔正在给王雕和包神星进行反侦查教学,最后叮嘱道:“这里很快就要开始了,你们得跟上步子,能不能玩转这个盘子,得看你们的操作了。”

安叔叮嘱道,把随身的黄飞推给王雕。两人点头致意,称着“飞哥”。这飞哥膈脾胃,人丑话不多,长相连坏人也觉得硌硬,正是当黑打手的最佳人选。

“去吧,别让人盯上啊,记住了……贼不空手,骗不回头,想混得时间长点,就多动动脑子。”

安叔交代着。三人上了车,招手再见,一路驶离。车影消失,安叔才坐回了奔驰车里,车的前方是路牌:登阳市,2km。

而王雕的去向却是相反的方向,自车里回头看不到那个车队之后,包神星这才回过头来,小声问王雕:“这咋开始干活儿了,把咱们打发走了?”

张胖子开的是奔驰,带了两辆厢货车,拉了满满两车化妆、洗涤、美容用品,不用说肯定是要靠这个发财。只是让包神星意外的是,要开工了,反而把他们排除在外了。

“明面上的不能有案底,现在雷子看得多严,你搁那儿开摊一露面,就知道你是什么货色,还怎么干呢?”王雕解释着。

包神星倒吸凉气,一挪屁股,不解地问:“那……那咱们干啥?不能人家数票子,咱们看乐子吧?”

“找帮手去啊。这么说吧,像你这号低级蟊贼以前干活儿,偷到手的全揣不进口袋,对吧?”

“对呀……什么?”

“别犟,给你讲道理呢,是不是?没准还得被厉害的同行给搜刮点。”

“不要提那些悲催往事成不?”

“你就说是不是吧?”

“嗯……”

包神星难堪地承认了。当贼也不容易,万一失手,不是被群众围殴就是被警察收拾,即便不失手,也会被那些经验丰富、下手更狠的老贼收拾,不是黑吃黑拿你收成,就是圈着你替他干活儿。

这就明白了。王雕解释着:“哪行都一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咱们呢,得找群虾米、小鱼,让他们折腾,然后咱们在背后……啧,坐收渔利。”

“噢,我明白了,咱们要当大鱼,不能当虾米,可这……不更危险?当大鱼被雷子逮了,那还能出来吗?”包神星显得有点紧张,跟大哥说心里话,还是胆怯。

“所以才要听安叔的教诲啊,努力别让雷子逮着啊。算了,算了,你这智商还是当傻子啥也不知道的好,跟你解释费劲呢。”王雕失去耐心了。

包神星一听不悦了,小声地嘟囔着:“你才叫傻雕好不好?”

这句被开车的飞哥听到了,蓦地笑喷了。恼羞成怒的王雕扑上来,把包神星摁在座位上,两人噼里啪啦干起来。前面的黄飞也不阻拦,悠闲地打开车上的音乐,锣鼓、梆子、二胡锵锵一响,《抬花轿》的唱腔给两人的PK配上伴奏了:

花轿起……三声炮……啊咚……啊咚……咚咚咚响啊,惊天动地……

听着振奋人心的小调,破车晃晃悠悠地蹿在二级路上,一路奔向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去了……

俞骏和向小园回到反诈骗中心已经是午后三时了。离开登阳三看,又去了趟登阳市局,一路风尘仆仆回来却显得有点颓丧,从登阳市局了解的情况更意外,看守所招聘勤工干杂活儿都是自主的,地方监管支队甚至连斗本初这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而政治处对斗十方的政审却卡在了斗本初这儿。斗本初的户籍是在一九九几年登记到段村的,户口的迁出地、孩子的出生证明、母亲是谁,皆属于不可考的范围。

于是这就尴尬了,别说调任了,入籍都可能有麻烦。下车的俞骏看向小园,两人俱是愁眉不展。俞骏无奈笑道:“死心了吧?即便我受你乐观主义影响,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我们位置互换了,我开始有点悲观了。您说政治处审查情况如果他本人知晓的话,会不会走向反面?”向小园问。

“不好说。但我很确定,如果走向反面,世界上就会多一个经验丰富、智勇双全的骗子,而且可能是我们对付不了的那种。”俞骏道。

“同意。这一点上,我与领导的高瞻远瞩保持高度统一。”向小园道。

俞骏愣了下,反应过来,怔了下,问:“你还没死心?”

“能让您心动的人,我怎么可能死心?”向小园笑了笑,戳破俞骏的心事。

俞骏一抚下颌,为难道:“没错,我是心动,但是……啧……实在不好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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