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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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昨晚本来开个分析讨论会没开成,让他熟悉一下案情,谁知道一大早起来找不着人了,他们俩溜了,这不老程刚找着,说他们俩在登阳街上抢人家快递车呢。”向小园哭笑不得。

“不可能吧,他好歹是看守所出来的,能没那点分寸,想进去了?”俞骏纳闷了。向小园要通知其他几位外勤被俞骏拦下了。他思忖片刻,问:“你为什么不直接打给他们?”

“他们不接。”向小园气愤道。

“哦……那我试试,我打不通再让人把他们找回来。”俞骏掏着手机,直接拨斗十方的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后,咦,通了,听到了斗十方的声音:“喂,主任,怎么了?”

“没事,这不问问,那儿怎么样?”俞骏问。

“哦,你是不是来登阳了?”斗十方问。

“哟?猜到了,那既然猜到了,就告诉我呗,咱不能穷得去抢快递车啊,这么没技术的活儿,说出去多丢人啊。”俞骏道。

“所以没法跟组长说呀,组里采集的信息是缺失的,微商的样本具体能发多少,发到什么地方,是什么方式,都没监控到。货都到微商手里了,说不定后台已经开始洗钱走人了,再磨叽下去,那什么也找不到了啊。”斗十方道。

“所以你就用抢快递车的方式解决?”俞骏问。

“对,今天说不定就有答案……你别用‘抢’字好不好?快递小哥不小心蹭了钱加多的车,我帮快递小哥解围,他们谢我还来不及呢。”斗十方道,反问俞骏,“俞主任,你让我撤,我马上撤回去……”

“这……这不归我管,你爱干吗干吗,我又不知道,人家报警可别指望我去领人啊。得嘞,我等你。”俞骏说着,挂了免提,朝向小园做了个鬼脸,“可能方式有点激进了,不过也说明他确实上心了。”

“但也不能这么干啊,我们是警察。”向小园道,翻了俞骏一个白眼,“你还给他们撑腰。”

“两眼如炬那是侦查员,领导呢,得睁只眼,闭只眼。这老程也真是的,怎么随随便便用个‘抢’字形容。”俞骏悠悠道,一点儿也不着急。看向小园气结,他突然问,“他不抢了王雕两次嘛,你目睹犯罪为什么不处理他?”

“那……那能一样吗?”向小园语结了,不过点醒了她,她惊讶道,“难道,他发现快递上有什么问题了?噢,对了,主任,昨天我们在丰乐工业园区有发现,居然有单货是从甘肃发到西陶镇的,这和广东厂家的来货方向不一样,而且昨晚上聂媚又和微商们聚会,又是发奖金……我觉得要出事啊,这些可都是劣迹斑斑的前科人物。”

“找不到赃款,找不到窝点,无从下手啊。”俞骏看着向小园递过来的手机,朋友圈又是某某姐妹喜提多少多少奖金的炫耀,这看似简单、细思离奇的案情,又一次把俞骏难得挠头发愁了,别说下手,向上汇报都没法汇报……

“你问清了?”青狗问。

“问清了,付款了。”一个小痞子道。

“确定没忽悠你吧?”青狗又问。

“确定,快递点就在我门口呢,他敢哄我,我弄死他。”小痞赌咒道。

另一个帮腔了:“大哥,咱们落伍啦,人家现在都是网上支付,那边一收钱,这边就收到了,跟扫码买菜一样,根本不见现钱。”

终于确定了,开车的青狗直拍自己脑门,痛不欲生道:“呀呀呀,他妈妈的,又替偷驴的拔橛子了,一件才给了四块钱,把咱们给傻乐的。”

他懊悔着,踩着油门加速,在管城老区里一幢居民楼下停下了,自己下了面包车让兄弟们等着,他要去找找另一个此行中人,老骗。

此人姓卞,犯过诈骗案,卞骗同音,后来干脆就被人叫老骗了,就住一楼。青狗咚咚敲门,好一会儿门开了一道缝,一个脑袋干巴瘦、两眼奇大的中年男人出来了,一张口满嘴口臭地问:“咋了,青兄弟?”

“开门,问你个事。”青狗道。

“不方便,有事门外说。”老骗道。

“那我可砸窗进去啊!”青狗横道。

“啥事你吭个声,我真不方便。”老骗道。

“就那发货的事,杜风头跟我通了个话,可我联系不上他了。”青狗道。

“噢,嫌赚得少呢吧。哈哈哈,兄弟,那不能怨人啊……进来吧。”老卞开了门,一进门,老卞赶紧关上门,而且青狗也挪不动脚了,因为房间里,一件一件的货从地板直摞到了天花板,堵得严严实实,敢情这货闷声干大活儿呢,惊得青狗道:“卧槽,这么发财的事,你居然不叫上我!”

“青兄弟,这有风险的。”老卞道。

“喝酒撸串还要噎死人呢,以为老子文盲?多大风险……哎,老骗,啥也不说了,分兄弟一份。”青狗不客气了。

老骗附耳说道:“这个你跟着别人干不合适,得自己拿,然后你自己发,就算折一半也是赚的,但是,风头要给你指点,那绝对不是折一半,几乎是十成八九。”

“那你告诉我,找谁?”青狗问。

老卞倾着身,往里面看看,屋里还有两个在操作打印机的,他确认没人听到后小声告诉青狗:“市郊,永平路头,油脂仓库倒数第七个。”

青狗扭头就走,一刹那又回头问:“自己干多少钱?给我个实数。”

老卞给他比画一个数字,青狗告辞匆匆走人了。

此时,在永平路油脂仓库,标着B9号的仓库里,几辆面包、小货厢正往车里塞货,每车都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塞完后,那些人付款的方式都很屌,基本都是一摞现金啪地一扔。收钱的黄飞一掂,接着一示意,然后恭立的包神星就递给他一个优盘加一摞纸。那人看也不看,再一挥手,这车哗哗就开走了。

仓库里已经快干净了,黄飞低头问:“还有几家啊?”

“混得好敢干的就那几家,再有个大户就是青狗了,那丫手底下人多。”穿着工作服,蹲在一边抽烟的王雕道。

“这都过了中午了,应该不会来了吧?兴许找不着这儿。”黄飞道。

“放心吧,哪有闻着腥味不来的猫啊。”王雕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突突突的引擎声音。黄飞伸出头看看,笑了。青狗带着一群人来了,那这仓库里的余货,看样子是有着落了……

雨天的黑夜来得早,不过对于等待一天的俞骏来说够漫长了。因为天气的缘故,他把所有外勤都召回来了,就在现有信息的基础上又一次案情分析。他鼓动大家用最阴暗的心理去推测骗子究竟要干什么,然后讨论出来这样一个结果:这伙骗子应该是把登阳的几百微商收割了一遍。

先诱之以利,优惠出货,然后再设法在销售上作假,让微商赚到钱,再然后,把队伍膨胀起来,想办法把质次价高的货都囤积在微商手里,这样一来,三百人的微商队伍能收割到的就可观了。向小园用一个关系图推算了一遍,放着胆量算到了百万以上。

可参案的人有的不太信,觉得匪夷所思。有的不太明白,这如何造假?俞骏呢,又觉得哪儿不对,想来想去,指出了个问题:骗得太少了,似乎和张光达、聂媚的身份不太相称。

说来说去都有点主观,直到词穷快冷场了,终于听到钱加多和斗十方上楼的声音了。络卿相提前一步上前开了门,本来以为两人会风尘仆仆,却不料这一对吃着汉堡配着可乐,嚼吧着进来了,还给大家带了几份。钱加多给大伙分着,按惯例又把最好的一桶鸡翅全放向小园面前了。

这两人一回来,会场的气氛就轻松了。俞骏不客气地抢了个鸡翅直接道:“说说吧,两位。”

“我吃着,多多,你说。”斗十方道,嘴里还没啃完。钱加多也在吃着,不客气道:“我开了一路车,刚从中州赶回来,也不让歇口气啊?主任,你先说。”

“对,印证一下。”斗十方道。

“别争了,我来说,刚才我们的讨论结果,可能性是这样……”

向小园打断了,操作着电脑,身后的墙上闪出来一个精致的关系树和损益表,把这个营销作假,通过诱使囤货的方式收割微商的假设提了出来。

斗十方和钱加多听着听着,就全笑了。就在俞骏觉得思路可能碰撞到一块儿时,却不料斗十方摇头道:“错了,不全错,但也只对了一点点,不是在进行中,而是这个骗局已经完成了。我和多多也做了个假设,而且验证了其中一部分,接下来,我给大家设计一下这种骗局可能的模式。”

斗十方站起来,向小园优雅地把位置让给他,他却操作不了那高大上的玩意儿,干脆抽出马克笔,在白板上噌噌地开始画这个庞大的骗局了……

细思极恐,四座皆惊

“首先,得感谢向组长,如果不是她锲而不舍地追踪傻雕和包神星,恐怕没有这个荣幸能够目睹这种精妙的骗局。”

斗十方开场了。这倒是句实话,所有的后续都来自向小园在大数据里精准的挑选,撞上骗局可能有偶然的成分,但发现参与骗局的骗子,绝对不是偶然。

一个“X”画在墙上,被斗十方圈起来了,由他往下画了个箭头,写了“微商”二字,再圈起来,就听他介绍道:“这个组局人我暂且以X代替,他的第一拨目标,就是微商,是形成星火燎原之势的火种,这个过程很漫长,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在推销和分销之间最初的信任建立之后,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膨胀、膨胀……斗十方连画了几个圈扩大,他接着介绍:“刚才向组长的判断我觉得应该和真相相去不远。登阳市几十人的微商队伍,把货输到他们手中,然后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再把客户资源给到他们手里……这一点别人办不到,张光达、聂媚这种人办得到,因为他们的传销就有这样大量的骨干人员,而且分布在全国各地,扮成买家,买走微商手里的货,造成畅销局面,非常容易。”

向小园笑了笑。俞骏这时候向向小园竖了竖大拇指。关键时候还是昨天从丰乐工业园厂区捡回来的瓦楞板起作用了,一个运单号码联系到了另一个城市的住址信息,向小园扩大了搜索范围,在这个区域里,找到了一百二十二名有记载参与过传销的人,而且有二十二名是与张光达一案有直接关联的传销人员,那这波操作就昭然若揭了。

停顿了一下,斗十方看着满桌的商品,沉思道:“第一拨其实很规范,而且下了血本的,这些产品质量、口碑都不错,价格比市场价虚高了三倍左右,像这种不知名品牌的产品,唯一的好处是,利润可操作的空间很大。正如向组长判断,在不断的流通中,想方设法把这些货物都囤积在微商手里,那经销商确实要狠赚一笔,有多少呢?我们大致算一下。

“金叶公司整个支出,我们现在大致可以算出来,阳光大厦的场地租赁、装修、办公设施配置,一共花费在七十到八十万之间,属于中上等;运费、租车、人工开支,可以看出花销超过三十万;还有很多隐性支出,比如丰乐园的租赁场地、直接支付给微商的某些费用,还有大量的奖金支出,且不论合不合乎财务规范,这些支出就已经超过两百万了,再加上他们置办这些商品的费用、每次营销需要的吃喝拉撒支出,还有那些关键人物拿的钱,这个成本算到三百万是低的……还有一块最大成本是,如果自销自买,自己搞个销售旺盛的局面,那经销商的利润也得从他们成本里出。综合考虑,金叶公司砸出去三百多万,然后回笼四百万,其实赚不了多少……声明一下,我对财务不敏感,下午回到中州请钱加多一位堂姐给算的,大致和向组长算的差不多,比向组长算出来的利润要低一点。”斗十方道。

听到这话钱加多想插嘴,不过看大家这么全神贯注的,他没敢吭声。

“我的纠结点也在这儿。”向小园插话了,“如果仅仅是通过欺骗的手段把货囤到微商手里,这只能算一种无良的商业操作,似乎并不过界,毕竟现在奸商和骗子的道德底线差不多,相比现在常见的商家办会员卡收钱就倒闭,金叶还算有良心的。”

“对,依靠市场循环赚的钱,有暴利,但不会有暴发,因为必须有高额的成本支撑着,就像这种操作,他需要有大量的现金流,想得到的利润越大,那投入的成本就会越高,其实相当于用三倍的成本去搏一倍的利润,这其中的风险是相当大的,万一某个环节失灵,马上就自行崩盘。现在市场很多像造反派一样一夜崛起的品牌,都重复过这条死路……这也是钱加多堂姐教的,她是做美容联销店的,下午给我讲了很多个案例。”斗十方道,时时不忘提携钱加多一句,把多多说得不时地骄傲一下。

“别岔题,往下说。”俞骏提醒。

“往下说,还要从钱加多的堂姐开始。”斗十方道,一扬头,“多多,拿东西去。”

钱加多闻言赶紧起身出去了。

众人纳闷间,斗十方解释道:“向组长,您买回了几乎所有的产品吧,偏偏漏了他们公司最新推出的体验装。”

“这里面有问题吗?”向小园好奇。

“玄机,就在体验装上。”斗十方道。

片刻后,钱加多已经拿回来了,是两条烟大小的包装。俞骏笑着道:“知道主动侦查了,花了多少钱,回头报销啊。”

“不用,上午碰瓷讹了几个。报销修车费不?那我重新喷漆啊?”钱加多道。

俞骏被刺激得哭笑不得了。

其他人哧哧在笑。这时候连向小园都忍俊不禁了,她出声道:“多多,你这位堂姐很了不起啊,有机会引见一下。”

“没问题,她可单身啊……你们……”钱加多拆着包装,两眼贼溜溜瞄着众人。络卿相赶紧捂着脸,其他人不明所以。这钱加多真诚道:“欢迎未婚适龄人士打扰,我堂姐陪嫁优厚啊。”

“多多,咱别走题成不?”俞骏劝道。

钱加多看着俞骏,突然兴奋道:“主任,你不是那个……”

“敢拿我开涮,信不信我抽你啊?”俞骏凶道。

一句话把钱加多吓得不敢造次。此时包装拆开了,简装三个小瓶,护发、洗发、养发三件,一个面膜包装,简陋了点,这些东西被钱加多认真地摆到了向小园的面前。

“这是六十八至八十八元不等的体验装,肯定卖贵了,大家猜一下它的成本。”斗十方道。

这个男士就成外行了。娜日丽瞅瞅,猜了二三十块。向小园想了想,顶多二十几块。斗十方把揭谜底的权利又转到钱加多了。钱加多得意道:“女人身上的钱好赚,那女人身上哪个部位用的东西是暴利呢?一是脸上,二是头上……暴利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一个美容美发的场所,它进洗发水是按桶进,一百升或者二百升的桶,快赶上以前那种汽油桶了,平均一升呢,就是……一块多钱。”

嘶……现场两位女士瞪眼了,十足地不信。

“这都是贵的了,要是小作坊化学勾兑更便宜,按吨算。商业秘密啊,我姐嘱咐我了,不能乱说。”钱加多道。听得两位女士心里硌硬了,娜日丽愕然咒了句:“我……我再不羡慕别人花几百上千做头发了啊。”

“那这究竟底价是多少钱?”向小园好奇了。

“不超过十块,看多少量了,我姐说这种优惠促销装基本都是定制白送,所以成本要无限拉低。”钱加多道。俞骏听得心里隐隐警兆升起,犹豫道:“向组长,这种代收货款的体验装究竟发出去多少?”

“这个……真没考虑到具体数量。”向小园被难住了。她此时也警醒了,看着斗十方问,“难道是……”

“对,一种邮件诈骗的翻版,成本不超过十块钱的体验装,加上成本不超过十元的运费,代收货款以八十八元算,只要邮出去的四件里有一件付款签收,那就够本了,只要高出这个成功率,就都是赚的。”斗十方道。

陆虎提醒道:“如果这样的话,就需要精准的用户信息了……难道?”

“没有精准的用户信息,都不敢干这种生意。”斗十方把陆虎的怀疑说了出来。

现代网络时代,信息泄密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俞骏越想越紧张,看着斗十方问:“你发现了多少这种情况?”

斗十方默默地把手机递给俞骏。手机相册里上百张图片,瞬间把俞骏看愣了。他递给了向小园。向小园接驳着手机拷贝出来,投影到了墙上,一页一页翻着让大家看,“碰瓷”的几辆快递车里,整齐地码着这种包装,登阳的大街小巷里跑的标着不同公司名称的快递小车;没被碰瓷的,也不知道怎么被斗十方拍下来了,上面还有各快递网点的照片,这种体验装在网点一堆一堆放着,看着格外扎眼。

“我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但量非常大。这中间有个默契,其实只要你付快递费,快递公司和快递员即便知道有猫腻也不会管那么多,因为各家收货竞争很激烈……这就是我要说的骗局的第二层了。在砸了重金,造成公司烧钱、市场旺销的假象之后,就有现在大家看到的经销商队伍膨胀起来了,从五六十人短期内膨胀到了三百多人,像向组长关注的样本,那位赵姐、开大车的于师傅,本来一个人,现在已经是全家上阵了……有了前期的成功经验,那大家想想,把这样的体验装给了经销商,如果再有准确信息的支撑,做大这个骗局,还有难度吗?”斗十方解释道。

这可能……出大事了。陆虎不自然地紧张了,看着两位领导。俞骏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向小园已经在计算着了,她轻声念着:“登阳全市有八百九十六个注册快递网点,分属于十七家不同的快递公司,如果算上区域性物流小公司的话,网点还要再加九十多个,日平均包裹数,全市应该超过十万了。”

俞骏抚着下颌在思忖。向小园说完数字怔住了,最早出现在登阳已经半年了,大量发送包裹已经快一个月了,那包裹应该怎么算?几万?肯定太少,十几万?差不多。说不定已经攀升到一个她不敢想象的数字了。

“但这中间有个问题。”程一丁开口了,所有的案情把可能性梳理完整,最合理的那一种就是最可能的方式了,他提问,“一件两件,甚至十件八件无所谓,但如果量足够大,那收款方就跑不了了,那干这生意岂不是找死?迟早会被查到。”

“八大骗玩的就是障眼法,这么多经销商队伍,忽悠微商注册几个个体工商账户很难吗?现在的支付是非常快捷的,那边只要收款,就自动支付到客户预留的账户,这估计就要成一笔烂账了。收款的账户可能分属不同的个人名下,即收即走。而被追责的账户户主,恐怕未必知道这种操作手法,或者还有更脑残的,自己个人收钱,要是量收得很少,也就十几件几十件的钱,能有多少责?但是这个队伍庞大,如果这么干的人非常多,那是不是……就很麻烦了?”斗十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

程一丁吧唧着嘴为难了。基层经验丰富让他可以判断出,斗十方不是危言耸听,最差的情况就是无限接近真相的一种,那些最底层的群众可不介意浑水摸上几条鱼,如果真是存心教唆,那这个诈骗手法能膨胀到多大的盘子,他还真不敢想象。

俞骏思索了良久,终于开口了:“这应该就是真相了。我说嘛,百八十万肯定不合张光达这类货色的胃口……辛苦了两位,看来向组长和我没看错人。”

“虽然没看错我和多多,不过您似乎看错这个骗局了,起码没看透。”

斗十方一点儿也不谦虚地道。这句话引得俞骏和向小园愕然盯着他。就见他指指墙上才画了一点的图道:“如果真是‘风马燕雀’中的‘风’头出马,那这个骗局就应该还有一层,做局者讲究落子无闲棋,如果仅仅收割微商,再靠微商队伍盲发邮件诈骗,其实有一个总经理法人扛罪就行了。那黄飞、王雕、包神星,以及他们找的这二十几个没有身份的人,就是多此一举了,所以我判断,绝对还有第三层……”

斗十方说着,把X、微商两个圈着的重点之后,又分了一层,这第三层在哪儿,把大家本来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啊,又给吊上了……

中州,永平路某快递仓储。

成件成件的快递打包被装卸车铲上了大型物流运输车上,运输都是夜间完成的,每天别人下班的时间,反倒是快递行业最忙碌的时候。今天雨下得太大,这家快递网点的小老板心绪不宁地看着那些大件的快递,眼皮跳了好几下。

吁呜一声口哨,有人在门口叫着他,他快步跑出来,恭敬且心虚地小声道了声:“青哥。”

来人正是曾经威名赫赫、被扫黑打击到已经落魄的青狗哥。他拿着两条烟,硬塞到这小老板手里,拍拍他肩膀道:“兄弟,全靠你了啊。”

“哥,要出事啊,您这一把就干一两千件,这个……”小老板难堪道。

青狗怒道:“妈的,又不是没给你快递费,你磨叽个毛啊!出事也是我们扛,关你屁事,你负责发出送到给我货款不就行了?哎,二毛,你混的时候哥没少罩着你吧?”

“所以我才跟青哥你说呀,我知道这怎么回事,您要弄上十件八件甚至几十件,都没啥事,但一个人名下收钱多了,真怕出事,一查一个准,我这儿也不好弄。”小老板道。

青狗听出话音来了,小声道:“老骗他们搞的是公户什么的,我不懂那个啊,他说是从谁那儿买上一个操作,可你知道,哥哥我这文盲出身的,玩不转那个啊。”

“那这样,哥,你多找些人,就用他的身份证和银行账户收一下钱,我就当不知道,他们也不敢欠您的钱,这不……”小老板教着一种相对稳妥的方式。

青狗一听乐了,狠狠抱了他一下,道:“兄弟,啥都不说了,回头我谢你……等我找人去啊。”

青狗告辞上车走了,车里一干痞混电话不断,开始嚷了:

“喂,在哪儿呢?拿你身份证和银行卡,我发个货,代收货款的。”

“喂喂……收个货款,没多少,几千块,回头请你一顿。”

“什么,你妈的,身份证丢了不赶紧去补……你妞有证也行啊,快拿过来。”

“……”

青狗反应算是慢的了。此时,东城发货的大户老骗已经发完货了,正数着手机上到账的货款,计算着今天赚了多少。无数个大小快递点将装车时,还有络绎不绝的客户来车,有很多人知道其中的猫腻,可这些连收货也不让上门收的人,能给他们艰难的经营增加更多利益,那总不能把他们拒之门外吧。

漆黑的暗夜中,瓢泼的雨中,那些被利润刺激得蠢蠢欲动的人,一刻也不停歇地奔波在逐利的路上……

第三层,只有一个字:风!

斗十方此时脸上泛着病态的兴奋,邮件诈骗是个老手法,但注入这么多新思维,而且把盘子做到如此之大,实在让他觉得惊艳无比。就听他介绍道:

“八大骗中,‘风’的解释是一阵风、一窝蜂,这里面有个简单的原理,如果想骗更多,那就得把骗局做得足够大;但做大了,意味着罪责也就更大。一面是想收钱,一面是要扛罪,这中间很难取舍,那怎么办呢?八大骗‘风’字一路想出了他们的办法,而且屡试不爽。方法也很简单,就是乘风起浪,复制出无数个同伙,能搅多大的浑水就搅多大,然后浑水摸鱼,逃之夭夭。

“那么,这样王雕、黄飞、包神星以及这路人的用途就明了了,他们可以连接到城市的最底层,可以最大限度地扩张诈骗群体。可以这么想象,像金河里、四棉厂老家属区、六堡这类三无高危人群的聚集地,他们可能找多少人?还有那些在城市犄角旮旯和夹缝中的人,都是很容易被人鼓动,进而被人操纵进入骗局的,而且将来案发之后,我们面对的或许是最差的情况……所谓的嫌疑人,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讲,也是受害人。”

俞骏开始不安了,他问道:“这种诈骗,你觉得和传统八大骗,特征上有相似之处?”

“对,厅里研判是正确的,只有最底层混迹起来的人,才懂得如何撬动和利用这个层面去实现诈骗。整个骗局里,微商、快递、三无人员,全部成为做局者的棋子,全部在为他服务,这就像以往‘风’这一路做邮件诈骗,会鼓动一片或者一村的人,都往全国各地发求助信;或者得到公务员名录之后,发敲诈信一样。还有那种更老式的,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搞抽奖、促销诈骗,包括抽奖的、宣传的,甚至围观的都是骗子,你根本分不清谁是‘风’头。”

“那他撬动这些人,又怎么获利?”络卿相问。

“笨死你呀,教会别人怎么骗,再把这东西卖给他不就行了?十块钱买,转手卖八十,你不愿意呀?”钱加多指指桌上的体验装,损了络卿相一句。

这个笑话没逗笑大家,反而个个脸现苦色,估计都感觉到智商被狠狠涮了一次。

“我觉得……不太可能吧?”向小园有点紧张地搓手,看看俞骏,质疑道,“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达到这个程度得多大的货量,得多少人参与啊?而且……登阳已经有几百微商队伍,难道再发展几百甚至上千人加入队伍?”

“您忘了,傻雕不在登阳,几乎都没来过登阳,黄飞也离开了,他们在哪儿呢?”斗十方问。

嘶,这回真把俞骏吓住了,他脖子一梗,问:“在哪儿?”

“在中州。”斗十方道,示意钱加多。钱加多这才卖关子似的把自己手机打开,递给了向小园。向小园狐疑地接住了。她操作的时候,斗十方介绍道:“昨天我想了一夜,一直跟不上这个思路,今天在登阳发现各个快递已经铺遍之后,把我吓住了,而且想到傻雕带的这群人肯定没闲着,如果要在更大的地方搅个更浑的水池,那会在什么地方呢?于是我们就回了中州,以发快件的名义,故意挑了不少快递点去查探,结果我们发现……中州已经泛滥了。”

投屏上墙了,钱加多用手机偷拍的,不过看得清就是这种体验装,或大或小地堆放在每个快递点里,一屏一屏放过,不同的地方,相同的快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泛滥到快递领域了。

“中州的快递网点比登阳多两倍,两千一百多个。”向小园愕然说道,不敢往下想这种情况泛滥的后果了。

“天哪……这群骗子。”俞骏叹气道,震怒之后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头靠着椅背道,“娜日丽,你和大邹从现在开始盯死聂媚,绝对不能让她溜了,随时准备对她采取控制措施。”

“是。”

“老程,你带上络卿相和陆虎,盯住金叶公司这些人,如果发现张光达露面,不管他和谁在一起,都先摁了。”

“是。”

“钱加多,你负责给大家提供生活必需品,他们可能会很快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是,没问题。”

“十方,向组长,跟我走……知会一下登阳市局,而且今晚务必向陈局和谢厅汇报。向组长,你马上通知反诈骗中心人员全部到岗,对已经接入的快递信息进行验证,最晚明早我们商量出个解决方案来,这要出大事了。”

他匆匆起身,一队人分开各奔职责,冒着如泼夜雨出发了……

欲速反迟,乱象难止

“X4报告,目标尚未离开。”

娜日丽推着清洁工的推车,在走廊尽头轻声汇报。她传回了聂媚喝得微醺的样子,是一个男人陪同她回房间的。那个男子是当地农商行的一位小领导,这两人恐怕要有不可描述的事,都进去很久了没见出来。……

“X1报告,这里能观测到七个目标,找不到黄和沈。”

程一丁汇报,他在楼顶找的观测位置录下了两个房间里,金叶公司那几个替身在喝酒打牌,黄飞一直未归,包括那位“法人沈凯达”也不见了。

……

每隔十分钟的汇报结束,时间指向二十三时,向小园又一次心绪不宁地踱着步,隔一会儿就看看反诈骗中心数据验证的变化。随着一点一点的积累,这个验证已经没有意外了。

“嗨……”向小园干脆上前,把趴在工位上睡觉的斗十方吓醒了。斗十方可能是真累了,昨晚几乎没睡,今天兴奋地奔了一天,从坐上车回中州就开始打瞌睡,回到反诈骗中心直接就睡过去了。被吓醒后,他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二十三点。”向小园道。

“我才睡了一个小时。”斗十方道。

“不错了,去洗把脸,我有事跟你说。”向小园道。

“不等命令吗?俞主任还没回来吧。”斗十方道。

“我是你的直接领导,我命令你马上去洗脸清醒一下,马上回来。”向小园愤然道。

斗十方“哦”了声,揉着眼睛起身出去了。人一走,向小园倒有点歉疚了,从昨天报到,到现在,估计就睡了这么一会儿,可现在发现的信息太过吓人,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一会儿,斗十方抹着脸回来了,他看看向小园,发牢骚道:“这有什么急的?抓又不能抓,查又不敢查,估计得到天亮才有结果。”

“你心可真大,那你别把消息刨出来啊,以前是大家睡得着,你一个人睡不着;现在倒好,你能睡着了,别人都睡不着了……帮我看看。”向小园道,让开了座位,把屏幕给了斗十方。斗十方戳着指头数着,愕然念着:“我滴个天哪……都快两个月了?账户名称很陌生啊。”

“现在买一整套带网银的账户不难,你不该惊讶呀。”向小园解释道。真到技术的层面,这位似乎就有点白痴了,看他用电脑的手势向小园就判断得出来。

摸索着鼠标往下拉拉,斗十方愣道:“那这看来没错了,有公户收款的,有私人,而且很乱,不算很集中……可能找其中的几个收款大户,但是,可能账户是买的,也是关联不到人。”

“对,这还是不完全的快递信息,全国性的、管理规范的快递或者物流,理论上信息都要接入到民用IDC,也就是智慧城市的数据存储中心,这项工程在我们市还没有全部完成,我们能得到的数据比现实要延迟四十八个小时左右,还有一部分中小型快递、物流,根本不具备数据接入能力,所以这一块也是我们监管的盲点。自去年到现在,一共发生过四起快递网点卷走代收货款跑路的事,涉案金额都不少……我说这个的意思是,其实在现实中,这些经营者对于联网管理是持抗拒和不配合心态的。”向小园委婉地表达着,可能能查到的数据,仅仅是一部分。

“你直接说,差多少吧。”斗十方听明白了。

“差一半吧。”向小园道。

“哦。”斗十方无动于衷,淡淡道,“那我也没办法,只能一家一家查实了。你看大学城这几个快递,一个网点每年包裹一百三十多万个,每个月平均超过十万,这还只是一家,我去……这生意这么赚钱啊。”

这估计又得让片警来回奔波了,恰恰是这个落后模式恐怕不可取,数据统计怕是一星期都下不来。不过这思路太过清奇,居然看出赚钱来,让向小园有点无语了。她纠正道:“同志,心眼不能偏啊,你即将接触的可是全省的数据核心,这在懂行的眼里,比一座金库还让他动心。”

“不会,隔行如隔山,你给我数据我也不会用……咦?你的意思是?”斗十方斜觑着向小园。向小园笑笑点点头,道:“这个团伙里,有个懂数据的,有兴趣了吧?”

哦!斗十方眼睛亮了亮,笑笑道:“流氓有文化,谁看都害怕;坏蛋有文化,天下要称霸啊,哈哈……那你叫我干吗?顺着数据分析完全可以找到来源啊。”

“时间,时间不够啊。”向小园道,有点懊丧,每一次都输给了时间,任何一个罪犯,特别是这种高智商诈骗,不会留给警方充足时间的。

“我知道你的犹豫了,一启动,怕打草惊蛇,逃了就麻烦了;但不启动,眼看着就要蛇吞鲸象,后果堪虞,是不是?”斗十方扭头问。向小园点点头。和斗十方说话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比和俞主任更甚,有时候很省劲,不过有时候很难堪。这不,斗十方也笑笑:“我顶多算个侦查员,你顶多算个副处级侦查员,这是俞主任和更高级别领导正在讨论决定的事,你想越位?”

向小园翻翻白眼,警惕地看看开着的门外无人经过,她压低了声音道:“我在这儿面子被涮了一遍又一遍,在上级面前抬不起头来,总不能在下级面前也颜面扫地吧?你还知道我这个侦查员前面带了个副处级啊?”

“Sorry,那你说了,你都发愁,我能怎么办?”斗十方道。

总是这么淡定的样子让向小园看不懂了。她拉着椅子坐下,好奇地问:“为什么你对骗子和骗局的兴趣,似乎比对你同行和上级的还高?你可是警察呀,我为什么没有发现一点疾恶如仇的情绪呢?”

“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臭,我管辖的人员里,诈骗是最‘善良’的一种。”斗十方道。

也对,如果别人的神经是铁打的,那这位的肯定是钢模浇铸的,向小园放弃了,关了数据演示,点开了回传的汇报视频,给斗十方看实时的影像资料。被监控的聂媚尚在,金叶公司的几位也在,黄飞、王雕、包神星以及可能是此次诈骗策划嫌疑人的张光达,全体消失。

这回有效果了,斗十方发呆了片刻,脱口道:“麻烦了!”

“说说,有多麻烦?”向小园问。

“江湖做局的高人呢,讲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得断句理解,意思是不尽取,不竭用,否则一个人吃相太难看,不给同道分点,容易招祸。”斗十方解释道。

“这算什么麻烦?”向小园没明白。

“意思是,那位大写的X可能已经捞够了,应该准备或者已经跑路了,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恐怕我们没机会抓到他……顶多能抓到黄飞和聂媚这一层,而且都起诉不了,他们肯定一毛钱都没沾。”斗十方道。

“我担心的恰巧就是这个,怎么破?”向小园问。

“你又忙糊涂了,想找现在这个已经学会屏蔽侦查、躲开监控、隐匿身份的X,已经很难了。”斗十方正色道。

“我知道啊,在这个上面我不糊涂啊。”向小园道。

“但你可以找以前的他啊。”斗十方提醒道。

“哦——对呀,以前的他——”向小园如醍醐灌顶,慢慢地脸上浮现出笑容来。如果这个人起于微末,现在又撬动了这个层面,那在此次众多的参与者中,就应该有知道甚至认识他的人,否则不可能短时间找到这么多敢于作奸犯科的人,还教唆他们上路。

“你确定?”向小园精神被刺激上来了。

“我看数据表时就确定了,想知道吗?”

“你居然在领导面前卖关子?快说。”

“不卖关子,但你给换点福利,您得让我睡会儿,我现在头都快炸了。”

“好,没问题。”

向小园答应了,斗十方这才点开数据表道:“轧钢厂这片可疑快件较多,还有吴团团、孙烽这个名,我差不多就能想到吧。原因呢,也不深奥,吴团团绰号臭蛋,是个几进宫的老痞子;孙烽绰号叫老游,开游戏厅的;轧钢厂这一片呢,也有个人物叫卞军,绰号老骗。以上几个都是屡次犯事,屡被打击的,年纪都一大把了,以他们的黑恶痞混的朋友圈,最适合干这种事,甚至他们中间就有人生活无着,不得已还送过快递……其实地下世界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只要一个两个人知道这种发财门路,马上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像瘟疫一样扩展开,那……就是现在我们面对的情况了。”

“对,传说再神的什么‘风’头,也不可能无风起浪,他肯定在这儿有根有源……那这件事的关键点,还有可能在王雕身上。”向小园道。对于这个绕回来的发现,让她莫名地兴奋,她兴冲冲地看着斗十方等着下文,却不料等到了斗十方一句很丧气地话:“那现在我能睡会儿吗?”

“没出息,去吧……到宿舍楼307,老程和大邹的值班铺。”向小园道。

“哦,好嘞。”斗十方起身,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快步跑了。

重新坐下来的向小园却来了兴致,她把剔出来的名单设定了查询条件。思路还真是决定出路,电脑很快给出了答案。代收货款的甲方是私人的,有诈骗、寻衅滋事、盗窃前科的人员,足足有一百五十八人,单这数据就把向小园吓了一跳,敢情是幕后Boss把中州二进宫的来了个坏分子总动员……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日前在登阳、中州两市发现的这种邮件盲发诈骗,已经有逾十七万件,最早时间可以追溯到两个月前,九月份左右,量从少到多,现在具体发展到多大了,还有待进一步查实。我们反诈骗中心接入的IDC数据对两市的物流、快递行业还没有达到全覆盖。”

俞骏介绍着,在这里暂停了,低头看了下手机,又补充道:“最新消息是,反诈骗中心在发货人信息中,剔出了一百六十七名有前科人员,六十一名有诈骗前科,八十四名是累犯。向组长判断,主谋应该已经藏匿,她建议从这些人中查找此次组织和策划层面的信息。”

陈颢元局长倾听着,笔记本上龙飞凤舞画着三层骗局的模式。他看了眼沉思的谢经纬副厅长和登阳市局两位还在紧张惶恐的领导,出声道:“我觉得很精彩啊,骗局很精彩,你们反骗工作做得也很精彩,毕竟我们是首次警于事前,没有等到最后烂摊子不可收拾才发现。”

“但……终究可能还是个烂摊子,现在在路上的快件估计还有十几万件,被骗走的金额,就现在看,应该是个千万级的,就在我们眼皮底下,骗局开始的时候,也正是我们接受任务的时候……唉,惭愧,陈局、谢副厅,我请求组织给我处分,在这个案子上我很失职。”俞骏深刻地道。

说得情真意切,不过肯定是以退为进,这么说陈局倒不好意思了。谢副厅此时才瞪了眼,啪地合上了笔记本,道了句:“装腔作势……你这是成心不想让登阳市局同志下台是吧?”

俞骏蔫蔫地给了个苦脸色。登阳两位领导更难堪,毕竟自己地面上的案情,结果被人家跨市给刨出来了,临时被通知来厅里开会,进门时都一头雾水呢。

“老实说,干得不赖,最起码在最差结果来临之前,给我们准备时间了。我不批评你们,你们确实已经尽力了,而且给了我‘风马燕雀金评彩挂’八大骗确实存在的证据……但我也不会表扬你们,因为在第一场较量中,我们已经输了半筹,按照现在局势已经泛滥的情况看,捞大头的,应该已经全身退出了……不吃干净,留给同行而且制造混乱,这确实是个高人。”

谢副厅给了这个X一个超高的评价。又停顿片刻,他看看麾下众将,咬牙切齿道:“而且这个高人给了我们一个选择,只要我们出手止乱,他就可以闻风而逃;但如果我们犹豫出手,那乱子会更大。不管我们怎么选择,都是输了半场,乱子已经在路上了……那现在,该我咬着牙做这个选择了。不管骗局有多精彩,骗子有多高明,我们的对付方式只有一种——露头就打,绝不姑息。大家可能会考虑社会影响问题、舆情问题以及我们的形象问题,但这些和人民群众的财产损失与社会经济秩序的被破坏相比,都不是问题。现在我代表省厅发布以下命令……

“第一,由中州市反诈骗中心提供数据支撑,中州、登阳两地警方联动,对于此次涉案的所有嫌疑人、参与人按属地管理原则,迅速采取措施,重点及重大嫌疑人员,即时抓捕。

“第二,各派出所、刑警队以及治安单位,借此机会对辖区快递物流行业进行一次清理,如有发现蓄意为诈骗犯罪提供便利者,一律追究刑事责任。

“第三,迅速通知各物流快递行业的经营部门,对于未代收货款的快件做封存处理,未支付给发货的款项,一律止付。

“第四,迅速查封冻结所有涉案账户,反诈骗中心负责追踪赃款资金去向。

“第五,对于登阳市这些大量的一般参与人员,做好说服和解释工作,要充分发挥社区、治保的作用,警惕工作方式方法不当可能引发的不良后果。

“……这是一次断腕行动,经过这次阵痛,我希望大家能够高度重视,骗子一次又一次挑战社会公德和法律底线,他们不会停止,那我们也没有懈怠的理由,对于他们只有一个态度:深挖细查,穷追猛打,直到斩草除根,终结诈骗。”

一声令下,全城警动。

两城的各派出所在紧急集合,治安巡逻拉网封锁路口,社区的治安点和治保人员也被通知到场,连接一线的反诈骗中心把收集的人员体貌发送到了参案警员的手机,开始按图传唤或者缉拿了。最郁闷的恐怕是那些快递网点了,半夜被敲开门,要采集原始数据。很奇葩的是,行动刚开始就发现半仓库未发出的快件,敢情这个发快递的,也在暗地通过这个赚钱。

零时整,邹喜男和娜日丽等到了支援,手势一下,门嘀的一声被刷开了,一队警员冲进了房间,“不许动!不许动!”的声音响彻房间,夹杂着女人的尖叫。灯打开时,正和那位银行小领导做不可描述糗事的聂媚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娜日丽在床头和被子里搜查着,搜不到,然后直接伸手。

聂媚乖乖地交出藏在被子里的手机,没有来得及发出信息。娜日丽接驳着数据线,通知家里远程登录,这可能是连接幕后的唯一一条线。另一头警员们背过身,等着这一对男女穿上衣服,然后被带上警车,登阳大酒店的抓捕顺利完成。

同一时间,登阳刑警冲进了金叶公司租赁的员工宿舍,挨个抓捕,照着身份证点名。神奇的事情又发生了,居然没有一个是人证符合的,全部是假证。

中州市的抓捕和传唤几乎是同时开始的,反诈骗中心列出有的前科人员,信息到辖区派出所手里,最了解他们的莫过于片警了,于是就出现了这样大同小异的情形。

夜市摊上,有片警大喊一声:“臭蛋!”这一声效果奇佳,正吃烤串的一个斜眼男掉头就跑。这八成就是犯事的征兆,不过今天跑不了,几个路口都被堵着,没几步就被扑倒了。

某居民小区,片警在没有物业管理的楼门里侧耳倾听,哗啦啦麻将响的地方就是目标了。咚咚一敲门,连吼带骂??了几分钟,户主不情愿地一开门,刚要解释我们这是自己家玩,不是赌博,门外的警察已经冲进去了。打麻将的一个中年猥琐男被派出所的盯住了,那民警调侃:“光腚,看来赚了不少钱啊,光灿灿的小手表都戴上了。”

“赚钱、戴表都不犯法吧?”光腚强撑了一句。

“你每次只要手里有钱了,基本就没干合法的事,自己个儿戴上。”民警递着手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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