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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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我想不出其他的解释方法了。”我耸了耸肩膀说道,“当然,我的这个理论,建立在你们调查的结果上。”

“调查什么?”年支队问道,“刘岚英还是不愿意说话,其他的调查结果,都让陈诗羽给你们带过去了啊。”

“你忘了吗?我让你调取死者生前的体检记录啊。”我说。

“哦,对对对,这个调来了。”年支队拉开抽屉,拿出一沓纸,说,“我就看得懂‘脑萎缩’这几个字,其他也看不懂。”

我接过那一沓体检报告,仔细翻着,慢慢地,我都能感觉到自己拧紧的眉毛松开了。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我指着体检报告里复杂的表格,说道,“凝血四项,数值都是有问题的。”

“啥意思?”陈诗羽问道。

“意思就是,从这个人生前体检的结果就看得出,他的凝血机能是明显存在问题的。”我说。

“那,为啥没治疗啊?”林涛问。

“因为没有发现其他可以证实死者有肝病或血液病的依据,所以体检报告上只能写‘凝血检查异常,请予以复查’。”我说,“医院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他了,可是,很多人对于体检报告上的这些结论并不在意。”

“如果平时没有什么症状,肯定不会在意的,注意力都被脑萎缩吸引过去了。”大宝说。

“其实症状肯定是有的,比如磕碰到哪里,就会很容易青紫一大块,会鼻衄,会牙龈出血不止什么的。”我说,“只是当事人被护理得很好,受伤少,也没把其他症状放在心上吧。”

“那,这个说明什么问题呢?”陈诗羽问道。

“本来这件事情的最大疑点就是为什么那么轻微的力量,就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出血,而且还是延迟发生的。”我说,“现在,就可以解释了。某个身体部位出现了外伤,损伤程度是和施加的作用力有关的。但是如果这人的凝血功能出现了问题,那么很轻微的力量就有可能导致严重的出血。随之而来的,是炎性反应加重,这叫作无菌性、外伤性炎症。因为颈部是闭合的嘛,加上损伤的部位是声带以下,这里的黏膜疏松,空间较大,一旦有出血,不易因周围组织压迫而止血,就会出血严重。严重的出血,加上严重的炎性渗出反应,导致他的喉部堵塞,从而窒息死亡。而且,因为损伤轻微,所以血管破裂面小,出血是缓慢发生的。本来缓慢发生的出血点是可以自凝的,但是死者因为凝血功能障碍,而不能自凝。缓慢发生的出血、缓慢发生的炎性渗出反应,最终导致了死亡的迟发性。有文献表明,无菌性炎症渗出达到顶峰需要48个小时,他这个因为有出血,肯定不及达到顶峰,也就窒息死亡了。看出血的颜色,估计也就12到24小时之间吧。所以想明白了形成机理,这种看似奇怪的死亡,也就不奇怪了。”

“这个时间,也确实是刘岚英照顾刘青的时间。”陈诗羽说道。

“这个事件发生的概率很小,嗯,怎么说呢,是扼颈的位置恰好富含血管,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大宝说,“极小概率事件,就可以排除刘岚英蓄谋作案了,因为这种杀人手段实在是太不保险了。若是想杀害一个阿尔茨海默病病人,有更多更保险的方法。”

“哦,我明白了。”林涛说,“老秦在垃圾桶找到的毛发,也是有证明意义的。还有,我们现场勘查的时候,发现垃圾桶里,有一个碎裂的杯子和被踩坏的路由器,你说,如果不是发生了打斗,怎么会有损坏的东西呢?”

“垃圾还没有来得及去倒,这也说明了时间并不长。”我说,“而且说明,这个后果,也是刘岚英意料之外的。”

“有了这些证据,就不怕刘岚英不交代了吧?”年支队站起身,说,“走吧,现在刘岚英被请来了市局刑警支队的办案中心,我们去问问她。”

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办案中心,此时,刘岚英已经被警方依法传唤。

刘岚英一个人坐在询问室的椅子上,已经停止了哭泣,神色落寞地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目前,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我说,“死者因为喉部被人掐扼,导致了局部的损伤。损伤处不断有炎性渗出和出血,最后导致喉部出血压迫血管、喉头水肿而窒息身亡。实施这个动作的人,应当承担责任。”

刘岚英肩头一震,眼神里更是有说不尽的悲伤之色,很快,眼珠泛红,两汪清澈的眼泪就从眼眶内涌了出来。

“通过现场勘查,现场只有你、保姆和死者的痕迹,也就是说,并没有其他人进入现场。”我说,“根据视频监控,死者刘青在这两天也都没有出门。所以,不会有第三者对他实施颈部作用力,嫌疑人只有你和保姆二人。”

“你们不用查了,是我做的,和保姆无关。”刘岚英慢慢抬起头来,此时她的面颊上已经沾满了泪水,她强忍着抽泣,说,“是昨天上午我掐的,是我杀了他。”

“你不用过于悲伤和自责。”我于心不忍,说道,“通过我们的调查,确定刘青生前患有凝血功能障碍,通过检验,也可以确定扼颈的力量很小。虽然是你的这个动作引发了这个后果,但是导致他最终死亡,自身疾病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参与度。”

刘岚英的眼睛一亮,似乎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她连声说道:“谢谢,谢谢,谢谢你们!”

“现在,我需要你把和父亲在一起生活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还需要你把事发当时的所有经过都详细说一遍。”林涛示意侦查员可以开始记录了。

其实,刘岚英已经三十岁了,依旧姿色出众,追她的人也很多。她和那名特警至今仍保持男女朋友的关系、还没有谈婚论嫁的主要原因,就是她的父亲。

十年前,刘青的母亲去世,那时候刘岚英还在上大学。上完大学后,刘岚英就一直和父亲二人相依为命。刘岚英的姐姐刘落英比刘岚英大十岁,那时已经结婚,傍了个所谓的大款,极少回家看望父亲和妹妹,关系也就疏远了。刘青是一个正直的老干部,为人忠厚,对自己的女儿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那段时间,刘岚英下班回家都能吃到现成的,有什么心事也会和父亲分享,父女二人其乐融融。

可是慢慢地,刘岚英就发现不对了,父亲的记忆力突然开始显著下降,说话也文不对题,甚至连做饭都总是放错调料。刘岚英知道自己的父亲老了,该轮到她照顾父亲了,所以她接过了所有家务的重任。可是,父亲不干活儿了,病情也发展得越来越快了。有一天,父亲还是走丢了。好在一辆巡逻的特警车看到了发了疯似的在街上奔走的刘岚英,并且帮助她找到了父亲。也是这一次,刘岚英认识了自己的男朋友。

在特警男友的提议下,刘岚英带着父亲去医院进行了专科检查,确定父亲已经是中度阿尔茨海默病了。刘岚英没有办法,辞去了自己的高薪工作,去了一家工作时间较为自由的物业公司供职,并且几乎用自己所有的工资请了保姆,日子过得也很拮据。

这三年来,特警男友曾多次表示要和刘岚英结婚,共同来照顾刘青,可是被刘岚英拒绝了。原因很简单,刘岚英自己饱受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父亲的折磨,她不希望再拉别人来一起受罪。她不仅拒绝了特警男友的求婚,而且还把自己受的委屈全部咽进了肚子里。用刘岚英的话说,那是父亲最后的尊严。

她要是不说,没有与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生活过的人,永远也不能理解她的苦。

我之前陈述的所有阿尔茨海默病的症状,在刘青的身上都表现得很充分。原本温和忠厚的老人,突然变成了一个自私自利、多疑多怨甚至有暴力倾向的老人。他经常会犯错,可是刘岚英不能说,哪怕是用商量、恳求的口气说一下,他都会暴跳如雷,甚至动手打人。他会口出污言秽语,把刘岚英骂得狗血淋头,侮辱她的人格,践踏她的尊严,让刘岚英苦不堪言。可是,刘岚英知道,父亲这是病了,他是可怜的病人。无论他发脾气、打人还是侮辱人,都不是出于他的本心。所以,刘岚英三年如一日,认真、细致地照顾着父亲,防止他单独溜出门去。

事发当天上午,刘青又在阳台上小便。刘岚英发现后,没敢指责批评,而是默默地去清扫阳台。可没想到,这个默默地清扫阳台的动作,都让刘青暴跳如雷。刘岚英依旧是默默地听完了父亲的污言秽语。可是刘青不依不饶,非要自己出门不可。此时,刘岚英的午饭已经在灶上了,不能陪他出去走,于是只有好言相劝。

好言相劝对于一个阿尔茨海默病患者,丝毫没有作用,反而引起了他更强烈的怒火。刘青又一次殴打了刘岚英。这一次,他揪掉了刘岚英不少头发,打坏了刘岚英最喜爱的一个杯子,甚至连路由器也扯下来跺坏。积压在刘岚英心中的无限委屈,终于在那一刻爆发了。她为了抵挡父亲又一轮拳头,伸手掐住了父亲的脖子。就那一下,父亲颈部受压,脸上一阵扭曲,还吐出了舌头,随之怒气也就消散。

刘岚英见此情形,非常后悔,她安顿好父亲,甚至给他跪下磕头,不过见父亲没事,也就没往心里去了。可没想到,就这么一下,居然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事发后,刘岚英悲伤、愧疚、自责的心理几乎让她窒息,她隐隐感觉父亲的死,和昨天她的那个动作有关系。姐姐刘落英发的帖子她也看到了,但是用她的话来说,回避的心理比委屈、愤怒的心理更加严重。姐姐根本不了解父亲的情况,也没有受过自己的苦。这三年来,姐姐来家里的次数不超过四次,而前两次也都是简单说个事情就走了。后两次,父亲已经认不出姐姐了。

在姐姐的心里,刘青还是那个温和忠厚、善解人意的好父亲,她完全不会相信刘岚英所说的一切。而对于刘青不认得她这个大女儿的情况,她却认为是妹妹在背后为了遗产挑拨离间,让父亲不搭理她。所以,刘岚英最担心的,还是今后怎么和姐姐相处。她情愿把父亲所有的遗产都给姐姐,只要姐姐不再来揭开她的伤疤。

“你说的一切,都是真话,我们都相信。”我诚恳地盯着刘岚英,说道。

她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即低下了头,说:“法律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这是我罪有应得。”

“不,你应该走出来!”陈诗羽说道,“你是一个好女孩!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像你一样!”

刘岚英苦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们走出了询问室,看着侦查员们已经开始给刘岚英上手铐了,心中一痛。

“真的,我们就不能帮帮她吗?她多委屈啊!她的心里有多痛啊!”陈诗羽几乎都要哭了,而身边的程子砚早已哭了出来。

“你们别着急。”我安慰道,“我刚才说了,死者患有的基础疾病,是导致他死亡的绝大部分因素,外力轻微,刘岚英没有伤害的主观故意,加之刘岚英有自卫的情节。我相信,此案交与检察机关,一定会免于刑事处罚的。”

“你们要把详情写进鉴定书里啊!”陈诗羽强调道。

“放心,这是我的职责。”我想到了当年“小青华”的案子,心中一痛。

“可是,即便是不追究刑事责任,她今后心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呢?”陈诗羽神色黯然地说道,“她那个不是东西的姐姐,把错误全部归咎于她,会不会善罢甘休呢?”

“放心吧,我都分析过了。”林涛轻蔑一笑,说,“那个刘落英,不过就是想着那点遗产。既然刘岚英把遗产都给她,她也一定不会再多嘴了。毕竟这个父亲在她的心目中,根本就不重要。”

“一套破房子,加几十万,这点遗产也要用手段啊?”韩亮摇摇头,说。

“你可拉倒吧!你以为我们都和你一样啊?这不少了好不好!别炫富!”大宝抗议道。

“就是让那个不孝女最终获利,我心里感觉很不舒服。”韩亮说。

“人在做,天在看。”我叹了口气,说道,“我曾经说过,当一个人把取得的成就全部归功于自己的时候,就说明他膨胀了,而膨胀的最终结果,就是灭亡。和气球一样。同理,当一个人把过错全部归咎于别人,甚至从中获利,那这个人的膨胀最终也会导致灭亡。”

陈诗羽突然停下脚步,把原本就拿在手里的手机拿得离眼睛更近了一些。

林涛最先发现了陈诗羽的异样,于是问她:“怎么了?看你的表情,感觉有颗小行星要来撞击地球了。”

陈诗羽收起手机,说:“赶紧回去,我拜托师弟去调查许晶和史方的家庭情况,现在好像有些端倪了。”

第5章 口缚红绳

小男孩的双手被反绑,双脚也被捆,嘴里有被勒得紧紧的红色塑料绳……他被抛尸在别墅区,死前却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上。

当我提出明天请一天假,去享受一下二人世界的时候,他似乎很开心。

我想,他一定是以为我彻底放弃离婚的念头了吧。

1

回龙番的过程中,陈诗羽迅速地看完师弟发来的短信后,就跟我提出要单独去见刘鑫鑫。我觉得也好,毕竟许晶案的谜团还没有解开,刘鑫鑫究竟知情不知情还不得而知,让陈诗羽去探一下也好。

第二天一早,我第一个到了单位,正蹲在厕所里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有两个人的脚步声。那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厕所,显得鬼鬼祟祟的。

“喂,有啥事儿非要来厕所里说?”韩亮的声音。

“就、就问你个事儿。”林涛的声音。

显然,这两个人肯定不是来上厕所的。而且他们也没注意到厕所里藏着一个我。

“你也太不仗义了吧?谈上了恋爱,也不请我们吃饭?”林涛的声音怪怪的,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有点酸不溜秋的。

“谈恋爱?”韩亮很惊讶,“你说的是哪一个?”

“我说的是现在这个。”

“现在没有啊,上次的那个分手后,我就懒得谈了,最近对女人没兴趣。”韩亮说。

我吓了一跳,这小子不会对男人有兴趣了吧?

“哦,我是说我现在不想谈恋爱。”韩亮也注意到自己的措辞不对。

“少来了。”林涛鄙夷地说,“因为小羽毛不像女人是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韩亮大声说道:“你是说我和小羽毛?你脑子坏掉了吧?”

别说韩亮了,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小声点,小声点。”林涛连忙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可是兄弟,这事儿我都看出来了,还要瞒着就没意思了。”

“你都在胡扯什么啊!”韩亮似乎被气笑了,“你这是听谁在嚼舌根,还是自己脑子突然抽抽了?”

“不是你,那会是谁呢?”林涛叹了口气。

“你说,你咋知道她谈恋爱了?”

“小羽毛以前一天都不看一次手机,现在天天抓着手机不放,我数过,有一天她的微信就响了四十多次。”林涛说,“她以前每天都是最后一个下班的,有的时候还在单位加班。这可以理解,她不和师父一起住,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一个人回去了也没事情做。可是最近呢,每天都是一到点就第一个下班。你不觉得这反常吗?”

“所以你在用一个侦查员的视角来观察小羽毛?”韩亮哑然失笑。

“可这就是反常啊!”林涛说,“而且上次我还听见她在单位上班的时候,往家里叫外卖!你说,她一个人住,叫了外卖谁签收?叫了外卖给谁吃?”

“对啊,她上班的时候,我也上班,所以你咋能怀疑到我呢?”韩亮笑道。

“那天你刚好不在办公室。”林涛似乎还是不死心。

“别纠结了,不如直接去问小羽毛。”我推门走了出来,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么喜欢偷听别人讲话?”林涛很生气。

“你这话说的,我在这儿蹲坑,我也并不想听见啊。”我笑着洗了手,向办公室走去,说,“你不好意思,我来帮你问。”

其实我心里有数。

“哎,哎,别价啊,别价,别冲动。”林涛小声说着,追着我跑出了厕所。

我走进了办公室,陈诗羽已经来了,她正拿着一块抹布擦大家的办公桌。我进门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对陈诗羽说:“林涛怀疑你和韩亮在谈恋爱。”

一句话说完,陈诗羽和刚刚进门的林涛、韩亮同时定在了原地。我心想,只要我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就这样愣了好一会儿,陈诗羽没有拿抹布的手突然捏成拳头,头发像是竖起来了似的。当我以为暴风雨就要来临的时候,陈诗羽对林涛说了一句:“我没有谈恋爱!”

“没……没有吗?”林涛的声音都在颤抖着,他摸索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了下来。我估计他是为了掩饰因为恐惧而颤抖着的双腿。

“没有!”陈诗羽斩钉截铁。

“没有?那你为什么电话微信这么多,还一到点就下班?”林涛也算是豁出去了,问道,“还有,我听见你上班的时候给家里叫外卖。哦,对了,还有还有,我上次听见你用微信说什么,什么‘有我在,我一直都在’。这这这……这不是谈恋爱这是什么?”

这事儿怎么能说呢?偷听别人发微信,以陈诗羽的性格,不知道林涛接下来的下场会怎么样。

陈诗羽把手中的抹布握成了一团,感觉抹布里的水都要被挤出来了。

“秦科长,我有事情要汇报。”陈诗羽忽然转向了我,大声说道。

这一出,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陈诗羽居然把这个话题给直接绕过去了。

林涛坐在位置上,也是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刘鑫鑫的事情吗?你说说。”我说道。

陈诗羽坐了下来,表情平静地把昨天一天的工作徐徐道来。

原来,陈诗羽接到师弟的短信,是市局办案单位在依法对史方、许晶夫妇家进行搜查的时候有所发现。主要的发现是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两份被撕毁的离婚协议书,协议书的结尾签着许晶的名字,日期是一周前,但是没有史方的签名。

根据离婚协议书的制式模板,警方去调查了这份协议书的制作单位——金亚太律师事务所,事务所的律师配合警方回忆出这个许晶当时离婚的态度很坚决,但是她也说了,她的丈夫坚决不同意离婚,所以协议离婚这一条,是过不了的。当时律师就问了为什么要离婚,是不是有婚外情什么的。许晶则说,自己遭受了家暴。律师说如果家暴属实,也是可以起诉离婚的。

可是,问来问去,许晶提供不出任何自己被家暴的证据,到最后许晶被问得烦了,表示自己遭受的是精神家暴。律师认为,原本精神家暴就很难取证,而许晶甚至连精神家暴的聊天记录什么的都提供不了,那么,打官司就很难胜诉了。

律师告诉许晶,如果不能协议离婚,就要证明感情破裂或分居两年才可以起诉离婚。从现在开始,要么收集感情破裂或者被家暴的证据,要么就收集和丈夫分居的证据,两年后再起诉离婚。律师也告诉许晶,现在他们的孩子不到一岁,如果不是有强有力的证据,在丈夫坚决反对离婚的基础上,她离婚的诉求是很难得到法官的支持的。后来,许晶什么也没说,拿了一份离婚协议书的模板就离开了。

搜查中还发现一份精神科门诊病历。因为医生写的字难以辨认,侦查员没认出来,于是跑了一趟精神病医院,找到了医生并进行询问。这位医生是个老专家,上门诊上得少,所以对一个月前来就诊的许晶还是有印象的。当时许晶是在丈夫的陪同下一起来检查的,本人显得很抗拒。她的丈夫一直很关切地询问医生许晶是不是产后抑郁,但是通过医生几十年的工作经验来看,许晶并没有产后抑郁,顶多是有一些焦虑症状。至于精神分裂症、躁狂症什么的,肯定是没有的。当时医生给许晶下了个疑似产后抑郁的诊断,开了一些安眠镇定的药物就了事了。

另外,一名侦查员在对许晶的邻居进行调查的时候,发现在不久前,许晶一直养着的一条小狗坠亡了。当时许晶和丈夫史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邻居好事,就隔门听了一下。大概的意思是,许晶怀疑是史方把小狗扔下楼的,而丈夫矢口否认。

“综上所述,我认为许晶和史方的婚姻关系并不像史方父母描述的那样平淡,而应该有潜在的重重危机。”陈诗羽总结道,“我觉得不能排除许晶很有可能遭受长时间的隐形家暴,她的丈夫为了不离婚,故意带她去医院,想弄个产后抑郁的诊断。长期的精神折磨让许晶生不如死,因此她寻找了一个机会,和史方同归于尽,如果她能所幸不死,就准备带孩子逃离。”

“家暴的依据还是少了些。”我沉吟道。

“昨天回龙番后,我就回家了,一直想套出刘鑫鑫的话。”陈诗羽看了一眼林涛,说,“但以我的直觉来看,刘鑫鑫虽说是许晶的闺密,但是她真的是不知道许晶有没有遭受家暴,更不知道许晶是不是有杀夫的意图。不过,刘鑫鑫还是带着我以朋友的身份去看望了史方的父母。这一对老夫妻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那个不到一岁的小孩子,却让我看出了点什么。在和史方父母聊天的时候,史方母亲抱着的孩子嘴里一直在说‘打打、打打’。你们说,这不是家暴影响,是什么?”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之前那起挪车杀人案中,打变形金刚的小孩。

“你刚才说,‘回家’套刘鑫鑫的话?”林涛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终于鼓起勇气怯生生地问道。

“是啊。”陈诗羽白了林涛一眼,说,“在刘鑫鑫决定进行故意伤害和离婚起诉的时候,赵达给刘鑫鑫打了电话,威胁她要是敢离婚,就把她的腿打断。当时刘鑫鑫很害怕,就来找我求助。我心想我现在反正也就一个人租住在外面,就让她搬过来和我同住了。虽然我经常出差,但是在咱们中国,赵达胆子再大也不敢来一个警察家里闹事吧?于是,刘鑫鑫在决定报警和起诉后,就一直住在我的家里。我每天微信、电话联系的人是她,点外卖什么的,都是给刘鑫鑫。”

“哦,原来小羽毛绕来绕去,还是把话题绕回来了。”我心里想着。

林涛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脸上还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笑容。

“对了,我还从刘鑫鑫那里探听到了一些关于许晶的事情。”陈诗羽说,“很多人都不知道,许晶其实是被领养的,她大学时期去世的父母,是她的养父母。所以,我让市局在调查许晶过往身世的同时,把许晶的DNA数据入库,看能不能找出她的真实身份。”

我点头认可,转头问林涛:“野餐地点找到了吗?”

“落水点知道了不就可以了?”林涛说,“野餐地点还在找,估计没戏。”

2

刚刚说完陈诗羽对许晶案的发现,还没来得及消化,我们就接到了报警。在彬源市的一个别墅区的小区门口,发现了一名已经死去的学生。

“警方分析,这可能是针对富人区孩子的一起绑架案。”我一边翻着从师父那里拿来的内部传真电报,一边说着,“死者的手、脚、口都被绳索捆绑了。”

“绑架?”韩亮惊讶道,“感觉好多年没遇见过绑架案了。”

“绑了富人区的孩子,撕票后又给送了回去?这是挑衅吗?”林涛皱起了眉头。

内部传真电报写得很简单,看起来是当地公安机关刚刚发现尸体,发现情况不妙,就立即报告了省厅,而对于死者的身份、发案的经过等等,都还没调查出来。

对发案经过的一无所知,让我们觉得有一点担忧,也有一点期待。担忧是不知道此案会不会给我们留下足够的线索,毕竟大多数绑架案都会经过精心策划;期待是很久没有遇见过有挑战性的案件了。

没有挑战性的主要原因,还是社会治安状况空前良好,连命案都极少了,恶性命案更是十分稀有。加上现代刑侦科技的蓬勃发展,破案速度也成倍加快。很多朋友都问我:在如今这种刑侦科技发达的情况下,用传统手段破案的法医,是不是有种被边缘化的感觉?其实,法医工作在破案过程中发挥决定性作用的案件确实有减少的趋势,比如很多案件在法医解剖尸体的时候就已经侦破了,但是并不能简单地说这份职业被边缘化。因为警方破获一起案件,绝对不是抓住犯罪嫌疑人那么简单,当然即便有刑侦科技的支持,抓住犯罪嫌疑人也不是那么简单。虽然案件量大幅减少,但是法医在每一起命案侦破过程中的现场重建、犯罪分子刻画和提取物证等诸多工作中的作用依旧是举足轻重的。而且在物证定案这一领域,法医职业的作用更是无法被替代。

所以,我们希望自己的专业可以在这一起案件的侦破中,发挥出更重要的作用。

因为没有案件前期情况,我们无法在路途中进行讨论,所以大家的关注点还是在史方和许晶身上。可是,毕竟我们对这二人完全不了解,所以对于史方的死,大家还是认为那只是一场意外。家庭刚刚要稳定下来了,却英年早逝,这让大家都扼腕叹息。

不知不觉中,韩亮的车已经开到了彬源市森林花园别墅区的门口。

这座森林花园真的是名不虚传,整个小区之内,都被枝繁叶茂的植物覆盖。初夏翠绿色的植物之间,夹杂着砖红色的屋顶。住在这个小区之内,确实就像是置身于森林之中。不敢说是天然氧吧,也一定是个度假胜地了。小区只有一个大门,由车辆出入口闸门和人行出入口闸门组成。除此之外,小区被两米多高的、有古朴大方的外立面的围墙包绕着。围墙的外周,还有宽约十米的绿化带,里面密密麻麻地种着各种树木。这个小区,还真像是森林中的别院。

现场位于距离小区出入口不远处的围墙脚下,此时已经被警戒带包围了起来。

大宝用满含羡慕的眼神,盯着那一片片别墅楼顶,走下车来,和我们一起,向现场走了过去。

彬源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赵关强是个老刑警了,和我们都很熟识,见我们走过去,就迎了上来。

“怎么样?这么久了,有什么新信息上来吗?”简单寒暄之后,我问道。

其实在我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当中,彬源市局的进展也不甚理想。案发现场是早晨六点多的时候,负责清洁这一片的小区物业保洁阿姨发现的。保洁阿姨每天早晨六点半开始,顺时针沿着小区的围墙,对小区周围的这一片环形绿化带进行清理,清理到案发现场这个位置的时候,通常是在六点五十左右。当时,保洁阿姨远远就看见一个人侧卧在围墙根,以为是哪里来的醉汉在这里睡了一夜,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可是走近一看,就发现是一个大约上初中的小孩子,四肢都被绳索捆绑,她觉得大事不妙,赶紧报了警。

派出所民警到达后,进入现场确定孩子已经死亡,于是通过指挥中心通知刑警部门出勘现场。刚才的一两个小时时间,都是痕迹检验部门在打开现场通道。他们希望从这一片草坪当中找到例如足迹之类的痕迹物证,可是通过工作,一无所获。

“这种地面,确实不太可能找到痕迹。”林涛把勘查包背在身上,转身走开说,“我去外围搜一搜。”

“那我们,可以进入现场看看尸体了吗?”我问道。

赵局长说:“可以的。”

我们穿戴好勘查装备,踏着硬硬的草地,绕过密密的树林,走到了墙根下,蹲在尸体边,开始了静态观察。

尸体是一个男孩,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面朝墙面侧卧着,双手被红色塑料绳反绑于身后,双足的足踝部也被红色塑料绳捆绑得紧紧的。比捆绑状态更引起我们注意的,是死者的右侧小腿处被白色的石膏包裹着。石膏的颜色很干净,没有太多污垢堆积,这说明石膏是刚刚打上去没多久的。

“奇怪得很,虽然这个案子看上去像是绑架,但是,我从指挥中心调取的数据表明,近几天都没有报绑架案的。”赵局长说,“而且近两天所有派出所都没有接过这么大岁数孩子失踪的报警。”

“说不定是孩子的父母怕绑匪撕票,所以不敢报警呢?”大宝说,“以前省厅就办过一个‘林中尸箱’的案子,警方都发现了,去找失踪人的父亲,他却不愿意让警方管。”

“猪油蒙了心啊?”陈诗羽说道。

“尸源还不清楚的话,不要紧。”我说,“看石膏包裹的位置和形状,可以判断在半个月之内,死者去医院进行了右侧胫骨或腓骨骨折的外固定,调查几个医院的就诊病例情况,很快能找到死者的身份。”

“好,我这就安排。”赵局长掏出了手机。

我伸出手去,摸了摸死者的后脑勺,发现浓密的黑发里,居然也隐藏着红色的塑料绳。我将尸体翻转过来,因为尸僵已经开始形成,尸体呈现出一种奇怪的仰卧姿势。但不管姿势如何,我还是看到了他上下齿列之间有被勒得紧紧的红色塑料绳。看来凶手不仅对他的手脚进行了捆绑,还封了口。不过,更吸引我的,并不是这根意料之中的绳子。

随着尸体被翻了过来,尸体和墙根之间的一个红色物件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伸手拿过那个物件,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破旧的五粮液的外包装袋。这种袋子,是无纺布材质的,口部穿着一根绳子,只要拉拽绳子就能将袋口收紧。在这里出现了这么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当然十分可疑。

我连忙将袋口打开,把袋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袋子里装着一部手机、一串钥匙和一个钱夹。钥匙和空的钱夹没有什么异常,但手机的背面贴着一张大头贴,是一家三口的照片。中间的孩子,看起来就是死者。

“虽然有死者父母的照片,但是想确认身份还是挺难的。”陈诗羽接过手机,试了试,说,“手机没电关机了,打不开。”

“电子物证部门破解手机的时间,估计我们的侦查员也能从医院找到死者的身份了。”赵局长说。

“找什么身份啊?身份都知道了。”远处传来了林涛的声音。

我们转头一看,见林涛拎着一个书包,向我们走来,边走边说道:“只要扩大现场搜索范围,很容易就找到这个书包啦,不出意外,这就是死者的书包,和尸体距离大约,嗯……两百米吧。书包藏在一棵大树后面,所以保洁阿姨经过了都没发现。真奇怪,为什么很多人在野外藏东西的时候,喜欢把东西藏在树后呢?换个角度就能看见,有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林涛一番话,说得我心中一动。

“你怎么知道是他的?”我问。

“书包里的书本整整齐齐的。”林涛说,“谁会把一个书包扔这里啊?不管是不是,现在侦查部门已经派人去核实了。这书包的主人,是一个叫作牛林方的初二学生,在彬源市十五中上学。我问了,彬源市十五中是省重点初中。现在侦查员已经去十五中找他的班主任了,还有一组人去他家找家长了。”

我点了点头,看来只要等一会儿就能确定死者的真实身份了。

利用这个等待的时间,我们继续对尸体的表面进行勘验。为了不破坏绳结,我们没有在现场就给尸体松绑,而是将衣物掀起,原状态检验尸体的表面。死者的头面部和颈部,除了嘴角因为有塑料绳的捆绑而出现的擦伤,就没有其他的损伤了。躯干部完全没有损伤,衣着也都完好无损。四肢的损伤较多一些,但几乎都是绳索捆绑而形成的环形皮下出血以及关节部位的新鲜擦伤。

虽然不知道解剖的结果是什么,但是从尸体表面来看,并没有发现可以致命的外伤。或者说,连一些外力打击造成的损伤都没有。死者身上所有的损伤,都可以用被捆绑后挣扎过程中形成的来解释。

虽然死者有口唇青紫、指甲青紫等类似于窒息征象的表现,但是他的口唇黏膜没有损伤,颈胸部也没有损伤,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导致机械性窒息的原因。而且以我们的经验来看,在被绑架后极力挣扎抵抗的受害者,没有遭受外力打击,这还是挺少见的。

“至少可以说明,他在死亡前就是这种捆绑的状态。”大宝指导着陈诗羽对死者四肢上的约束伤和擦伤进行了拍照,这些伤和绳索的位置都可以一一对应。

我小心地抬起死者的腿部,观察那一圈石膏的形态。在石膏靠近腿肚子的那一侧,有数十个被磕碰掉的小凹坑。我拿出放大镜看了看,每一个小凹坑的一侧边缘,都呈现出一个小小的直角。这说明这些密集的小凹坑是在一种姿态之下,反复磕碰形成的,而且形成这些小凹坑的物体是一个有方形直角棱边的钝性物体。更有意思的是,很多小凹坑的边缘,都泛出淡蓝色的微光,这是有极少量的蓝色油漆黏附。当然,这不会是凶手形成的,而是死者在挣扎之时,反复用腿肚子一侧磕碰某物体而形成的。

就在这时,派出所民警报告,牛林方的班主任来了。我们回头看了看,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此时已经在民警的指导下穿好了勘查装备,走进了草坪。远远地看了一眼,她就神色黯然地皱着眉头说:“是的,是牛林方。”

看来,尸源确定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最近没有上学吗?”赵局长走到老师身边,问道。

“牛林方是在大约十天前,在校门口遭受了一场车祸。一辆小轿车撞倒了他,后来司机把他送到医院,诊断是小腿骨折。”老师说,“因为需要做内固定手术,所以在医院住了大概一个礼拜。”

“也就是说,你最近没见过他?”赵局长问道。

“见过。”老师说,“他昨天早晨居然来上学了。我告诉他,准了他一个月的假,等拆了石膏,看看能不能活动,再按照医生的嘱咐来确定要不要上学。”

“然后他就走了?”赵局长问道。

老师点了点头,说:“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猜他应该回家了。不过,唉,这孩子很独立,因为据说他的单亲妈妈似乎不太管他。”

突然,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我知道,那是死者的母亲来了。不一会儿,两个女民警搀扶着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女人走进了现场,女人一见到死者的模样,立即瘫软在地,用高了八度的音调哭喊起来。

这种场面我们见多了,所以默默地等待着她平静下来。利用这个时间,我走到了老师身边,问道:“您刚才说,孩子很独立,您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每次家长签字,他都会来找我,说最近见不到母亲,没法签。因为他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数一数二,所以我也就没有强求过他。”老师说,“而且,大约两个月前吧,我发现他放学后会把教室垃圾桶里的空饮料瓶都带走,我估计他是去卖钱。”

“两个月前……那以前呢,有没有这样?”我问。

“其实,他应该不缺钱。”老师说,“我听说,他父亲虽然去了国外,但是每年会给他母亲打来孩子的抚养费,据说有一二十万,足够他们母子生活了。只有那一段时间,嗯,大概一个月吧,我发现他有这样的行为。后来我准备问他的时候,发现他又不捡了。”

“这,倒是挺有意思的。”我沉吟道,“那您昨天上午见他的时候,他拄拐了吗?”

“当然,他还不能行走。”老师说,“他是用一个老年人用的那种拐杖支撑身体来学校的,他家离学校只有不到两公里。”

“现场没有拐杖,去他家搜一下,看有没有拐杖。”我转头对林涛说,“拐杖在哪里,就说明他是在哪里被抓走绑架的。”

林涛点了点头,对程子砚说:“我们一起走吧,你去看看附近监控。”

3

又过了十分钟,牛林方母亲才逐渐平息下自己的情绪。我走上前去,问道:“大姐,请节哀。我想知道,你最后一次见到牛林方是什么时候?”

女人瘫坐在地上,歪着头,一脸生无可恋地说道:“不知道,忘了。”

这个答案让我大吃一惊,我连忙追问道:“你昨天,见过他没?”

“没。”女人说,“我三天没回去了,在外面有事。”

赵局长走到我身边,对我耳语道:“她刚才是从麻将桌上被叫下来的,我估计她是一直在打麻将。”

“三天都在打麻将?”大宝惊讶道,“不用管孩子学习?”

女人抬起头来瞪了一眼大宝。

“那,你最近有接到什么异常的电话吗?”我岔开话题问道。

女人疲惫地摇了摇头。

“那关于牛林方,你有什么要和我们说的吗?”我继续问道。

女人歪着头坐在草地上,沉默着。

“你是他的妈妈,你总不能对他一点也不关心吧?你就没有关注他的什么异常点吗?至少你教育过他吧?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吗?”我也有些生气,问道。

“我怎么没有教育他?你怎么知道我不教育他?”女人突然尖声叫了起来,说道,“他上次乱花钱,我就打了他!”

“什么时候?他花钱买什么?”我连忙追问道。

“花了三四百块,买了一大堆破书!”女人怨恨地说道,“三四百块啊!我给他的一个月生活费!”

“他,这么小,就自己生活了?”大宝忍不住问道。

“还小吗?”女人说道,“人家上大学才这么多钱一个月,他一个人买菜做饭,能花多少钱?”

这一番话把我们听得目瞪口呆,我们一直在怀疑,这真的是亲生的吗?

“我听说,他的抚养费,不少钱吧?”大宝问道。

女人低下头,嘟囔道:“那些钱我有用。”

“用来打麻将吗?”韩亮也忍不住了,瞪着眼睛,厉声道。

我连忙挥手制止韩亮的质问,担心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可是没想到,女人居然没有反驳,只是低头不语。

“我就问问你,你说的之前教育过他,是怎么教育的?是什么时候?”我问道。

“我也没说什么,他非要顶嘴说阅读很重要什么的。我就奇怪了,阅读能挣钱吗?笑话!我当时确实打了他,踹了一脚,不重,他就跑了。”女人说,“很久没回来。大概,嗯,我记不清了,两个月吧。”

我见小组成员们一个个拳头捏紧、怒目圆瞪,连忙摆摆手,说:“走吧,去解剖室检验尸体,尽快破案,不要节外生枝了。”

在去殡仪馆的路上,大家愤愤不平了一路。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每个月靠着母亲给的三四百块钱,自己养活着自己,学习成绩还能在班上数一数二。遭受了家暴,却是因为自己喜欢阅读。离家出走两个月,他的母亲居然都没有去找。大家都完全想不到,如今这样的社会了,居然还有这样黑暗的家庭存在。

“可惜了这个优秀的孩子,真是天妒英才啊。”大宝打量着已经被摆放在解剖台上牛林方的尸体,惋惜地说道。他一边说,一边还捋了捋死者的头发。

我也是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怜悯和不忿,从非打结处剪下了捆绑死者的红色塑料绳索,将绳索放在操作台上,让陈诗羽逐一拍照,然后开始研究绳结的打法。

每个人打绳结的时候,都有自己的特殊习惯。不过,捆绑死者的绳结,倒是非常普通,就是普通人捆扎物体经常使用的半活结。虽然绳结的打法很普通,但是一具尸体的三个部位都使用了同样的绳结,而且在捆绑的时候死者可能还是处于抵抗状态,都没有影响到凶手打结,那么就说明这种绳结是凶手经常使用、使用得非常熟练的。

“哎,他头发里有东西。”大宝用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从死者的头发中将东西顺了出来,乳白色的手指间,一块小小的黑色物质尤为醒目。

“这,是煤渣啊。”我接过大宝手中的物质,对着灯光看了看,对陈诗羽说,“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学校是什么跑道?”

“当然是塑胶跑道,现在哪里还有学校是煤渣跑道的?”大宝一边嘲讽我,一边又用手在死者的头发里捋了捋,又拈出来几块小小的煤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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