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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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弱肉强食的道理了,在这宫里边,他被贵人指使欺压,被人骑在头上,但这有什么,他又可以欺压比他更弱的,便他们象牲口一样的使唤。

王顺出了胸口那股闷气,道:“还不快把他弄醒,一会儿太后来叫使唤,出了差错,你们可担待不起。”

小禄子蹒跚起身,从桌子上拿了杯冷茶,泼在小福子脸上,小福子悠悠然醒了,抬眼看到王顺,眼底全是惊怕,伏地不敢抬头。

小禄子到底胆子大些,怯怯地朝王顺道:“公公,你且歇着,咱们在屋外侯着。”

王顺拳打脚踢了好一阵,感觉有些疲累了,摆了摆手道:“自己出去,涂些药膏,别让人看出什么来。”

两人忙低声应了,相互扶着,走了出门。

出得门来,小禄子朝后边呸了一口,眼底全是恨色,小福子忙拉住了他,朝他摇了摇头,两人往前走了许久,直到拐弯之处才停了下来。

小禄子道:“如果不是为了学他那手伺侯的人功夫,我早就对他不客气了。”

小福子被王顺踢到了头上,如今还是昏沉沉的,听了这话,担心地道:“禄子哥,这可怎么办才好,他越打越厉害了,我怕我们还没有学会,就会被他打死。”

小禄子道:“平日里,我们把自己的奉银都给了他,对他百依百顺,可他教我们,却从不用心,如果不是我们俩偷着用心,只怕永远都出不了师,你学的是梳髻之法,我学的是按摩之法,他教来教去,总留着几招不教给我们!”

小福子道:“原以为跟着他在太后面前伺侯,得的赏银会多许多,也能送一些回家,可谁知道,他却是这样的人。”

小禄子也有些犯愁:“这种事情,我们说出去,怕也没有人给我们作主,他是大总管,又得太后信任,太后几乎一日都离不开他。”

两人在避静之处低声说着,越说越犯愁,身上的伤痛之处发做了起来,更觉前途惨淡,不知如何是好。

正哀声叹气之间,忽听得树叶子被拨得刷刷作响,两人吓了一跳,站起身来,便见一个面生的宫女从树杆旁转了出去,朝他们微微地笑。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小福子吓了一跳,抹干脸上的泪水。

小禄子却是警意顿生,心想这宫女莫不是王顺派过来监视他们的?他们刚刚说的话,都被她听了去,如果告诉王顺,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顿时恶从胆边生,左右看了看,见除了她,再无其它人,于是站起身来,向她走近,边走边道:“这位姐姐,咱们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说的?”

他不是象王顺那般的恶人,陡生恶意,也是被王顺逼得没有办法了,向那宫婢走去之时,双脚都在哆嗦。

那宫婢象是没见到他的异样,只微微地笑:“小禄子,刚刚你在王公公面前,有这份想置人死地的胆量,又怎么会被他欺压得这般的狠?”

她眼眸明净如水,象是看清了他所有的所思所想,洞夕他想着的一切,眼波清冷幽凉,竟使小禄子的腿一软,差点跌了在地。

他想起了王顺将他们如畜牲一般的对待,他不会放过他们!

可他鼓起的恶念,也一下子泄了,卑怯地道:“这位姐姐,你便可怜可怜我,别将刚刚我们说的,告诉王总管。”

那宫婢咯咯咯地笑了,轻脆的笑声传出去老远,他们这才发现,,她虽穿普通宫婢衣饰,却眼波流转,长得极美。

小福子xing子老实些,尚未看出两人之前的已然交手,被小禄子的话一提醒,吓得打了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下了:“好姐姐,好姐姐,你饶了我们吧,你若真的告诉了王总管,非要了咱们的小命不可。”

宫婢笑了笑,慢慢地道:“告不告诉他,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迟早会死在他的手里的。”

第六十九章 发牢骚

她慢悠悠地说着,和着树叶之间吹过来和缓的微风,拂起了在她面颊边贴着的三两根散发,拂在她柔美洁白的脸上,清冷美丽。

两人心底同时打了个寒战,相互望了望,转过头去,两人意味到了什么,小禄子试探着道:“你都知道?”

“怎么不知,你们两人身上伤痕累累,这不才被王公公打了,真是可怜,做人徒弟,想要出人头地,把自己的俸禄也给了他,却不知有没有命能出人头地。”

她轻言细语,和缓的语调和着风吹树叶的声音,缓缓地传进了两人的耳内,却使两人身上起了层寒意。

“你,你,你怎么知道?”小福子声音颤抖。

那宫婢却不答,整了整衣袖,道:“两位在王公公手下学了那么久了,也知道了怎么伺侯太后,有没有想过,摆脱了他,成为太后身边的红人?”

“你说什么?”小禄子心底的念头如野草一般的疯长,却尖利着声音指着她,“你是什么人,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们不过私底下发发牢sao而已…王公公是个好人,他帮了我们良多,他,他,他不会象你说的…”

小福子想都没想过那个念头,缩着身子附和:“是啊,是啊,王公公一时气不顺,所以朝我们发泄,打是亲,骂是爱,你懂什么?”

两人怒气冲冲,竟是一幅想冲上前来找那宫婢理论的模样。

宫婢却站立着,眼睛眉毛都没有略动一下,只含着微微的笑意看定了他们,眼底的嘲意让两人的话语不知不觉地低了下去。

“是么?小福子,你那断了的两根肋条到现在还没有好吧?小禄子,你前几日还要找御医房的公公给你拿些伤药出来,却没有银钱支出,只能将身上的一块玉当了药费…你们真的认定,王顺对你们,真是打是亲,骂是爱?”

宫婢的声音柔和,象微风拂过湖面,语意之间的讥诮却让两人垂下了头来,将他们心底的不平与愤恨挑起。

不错,王顺平日里是怎么待他们的?说打便打,说骂便骂,为了出人头地,他们将一切都忍了,可这样子忍下去,什么时侯才是个头?

这宫婢说得没错,是应该反抗!

也他们能敌得过王顺么?他是总管太监,又得太后宠幸,太后几乎一时半会儿都离不开他!他们两个又没有全都学到王顺手艺。

小福子道:“你到底是谁,无端端地跑来讲这些干什么?幸得只有我们两人在,如果让王公公听了,岂会干休?”

小禄子却沉默不语,双手握得极紧,脸色变幻。

那宫婢道:“我是谁,我自是恨他的人之一,你们还记得他屋子里的梳妆台么?我怕你们,象那梳妆台的主人一般,落得象她一样的下场!”

两人同时想起了王顺拿着茶杯用力砸向那梳妆台时,脸上的狰狞狠意,不由打了一个寒战,他们如何不知那梳妆台属于谁,又怎么不知那梳妆台的主人最后去了哪里,那一位,也是调到寿安宫伺侯茶水的小宫女,最后被赐给了王顺为对食,可那娇美爱笑的宫女,到后来,却越来越沉默,最后染了重病,无声声息地死了…他们自是知道她染上的是什么重病,她说得没错,到头来,他们只怕也会染上了那样的重病。

小禄子望定了宫婢,只见那宫婢鬓角的散发拂过面颊,衬得她洁白如玉一般的面宠更添几分清冷,她的眼眸幽幽凉凉地望定了他,竟象能看穿他所有的想法,尽知他心底隐藏的一切欲望。

不错,他想取代王顺,早就想了,每当王顺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将他们当成了发泄的工具的时侯,他便想着要杀了他,一定得杀了他,可王顺的地位那般的不可动摇,太后那样的器重他,小禄子学的是梳髻的手艺,也曾有一两次代替王顺替太后梳头,无论他多么的努力,总会被太后指出一两处不是,他便知道,他永远都代替不了王顺了。

想到这里,他心底的火一下子熄了,垂下了头,“你走吧,别说了,我们就当你没来过这里。”

小福子也道:“对,你赶快走,如果被王公公发现了,就不得了了。”

那宫婢却仿佛没有听见两人的话,向他们走去,步步bi近,边走边道:“你们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取代不了他?太后被王顺伺侯了许多年了,所以,已经习惯了他的伺侯,但只要他消失不见了,早先几日,太后或许会有一些不习惯,但慢慢的,她就会习惯了,只要你们能熬得过那些时日,又焉知,你们不能取代他?”

她那一双眼,如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声音传至两人的耳内,竟让两人心底慢慢升起了期望。

那期望如疯长的野草一般,在两人心底漫延延伸,铺得到处都是。

小禄子喃喃地道:“我们真的成么?”

小福子有些害怕:“禄子哥,你竟听她的?”

那宫婢道:“你们能取代他的,你们没有学的,不过是王顺几手藏私的功夫,但万事万物,本属同源,他已将基本的东西教给了你们,只要你们稍加改造,就能得太后的青睐…只要王大总管不在了,太后还有什么人可以倚靠?你们想想,除了你们,这宫里还有更能知道太后的脾xing?”

她目光坚定,娇美的面容现出一丝毅然,身姿被树影投着,有些怯怯然的娇弱,可她的话听在两人的耳里,却让两人心底的那丝希望更加膨胀了起来。

小禄子道:“不错,只要他不在了…”

他眼底陡然冒出的光芒让小福子更加害怕了,拉了位小禄子的衣袖:“禄子哥,咱们都不认识她,就听了她一席话,你便要…?”他指着那宫婢,“她定在利用我们!”

那宫婢笑了,笑容竟如空谷幽兰,似散着淡淡幽香,她道:“你们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就算我要利用你们,你们也能从中获利,不错,我就是想要王顺一条命,因为我恨他,是他bi死了我的姐妹!”

第七十章 欺压的反击

她秀美的眼眸迸射出有些可怕的光芒来,眼眸幽冷,散着淡淡暗光,象是要摄人而噬,让小禄子心底感觉到了森森冷意,他忽地发觉,她此时的表情,竟有些象那位他面对着时,只敢伏地的贵人。

不错,他们还有什么可失去的?连命都差点儿没了。

受人欺压的日子,他们还要过多少时日,而性命,却还能支撑多少时日?

小禄子一下子拂开了小福子拉着衣袖的手,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那宫婢收了脸上了笑意,脸色平静,“我不能向你证实,所有一切,只有你们自己判断,你们是愿意取代王顺,还是依旧被他欺压,全看你们自己。”

小禄子的心早被她一翻话说得七上八下,听她这么说,心反而更是活动了起来,他咬着牙道:“好,你且说说,你有什么办法,让他在寿安宫消失?”

最后那句话,他是从牙缝当中碰出来的,却带着孤注一置的气势,面露凶狠。

小福子惊慌地朝四周围望了望,颤声道:“禄子哥,禄子哥,咱们…”

小禄子回过头去,狠狠地道:“你想死在他的手里,我可不想!你还有几根肋骨被他打?”

小福子垂下了头,嘴里喃喃:“我能怎么办,怎么办?他是大总管…”

小禄子缓了缓语气:“小福子,你听我的,咱们不能再这般下去了,你想想你的娘,你的家人,等着你寄钱回去,别让他们等来等去,只等到你的死讯。”

小福子打了个哆嗦,抬起头来,嘴唇毫无血色:“好,我都听你的,禄子哥,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两人的手紧紧握了握,两人同时转过头去,望定了那宫婢,此时,两人才醒起,他们被这宫婢一翻话说得动心,却连这宫婢的来历都还没弄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那般的相信她,相信她能找出办法,让他们摆脱困境。

小禄子阴沉着脸道:“你且说说,用什么办法,能让他消失?”

小福子也用希翼的目光朝她望着。

那宫婢却笑了,这一笑,和以往不同,却如百花盛开,那笑容竟似散发着冉冉香气,从她面容眉眼当中散发,使两人瞧了,心扑通扑通直跳。

“他的手臂不是受伤了么?你们何不让他的手永远地伤了下去?”她慢慢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语气似诱惑又似鼓励,“他不是喜欢打你们么,他受了伤,心情不好,会更喜欢打你,把这些擦在你们外露的皮肤上,他打你们的时侯,迎上去,最好惹得他更怒一些,如此一来,他一忘形,便会拿那只伤手来行凶,只要他那只伤手沾到了这药膏,便好不了了,也没有人能查得出来…你们说,好不好?”

小禄子原本还有满腹的疑问,要怎么样才能让王顺的手好不了?王顺生来谨慎,茶水从不假手于人,饭菜更要人试过才吃,怎么才能让他上当?可她的这个办法,却将他所有的疑问全都解答了,她懂得王顺,懂得他是什么样的人,便安排好了一切,掘好一个周密的陷阱,让他跳了下去,仿佛她已在暗中观察了他很久很久。

而对他们,她却也看得通透,往往他们一个眼神,几句话,她便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猜中他们的心思,引导着他们同意。

小禄子甚至在想,睿智,不错,就是睿智,这个他只在太后与王顺闲聊言语当中提及皇帝时说过的词语,竟不知不觉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而竟让他来形容面前这位女子。

她不会是池中之物,他想,无论她的身份是什么人,日后定能和那少年帝王比肩,他一想及此,浑身有股热流滑过,心底忽地充满了信心。

“好!”他接过了那个小纸包,仔细用手帕包好,放到袖子里,向宫婢拱手,“我们便依姑娘的,姑娘且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说完,拉着小福子便往小径处走。

等到他们走得远了,身影消失不见,卫珏这才抹了抹额头汗,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她迅速之极地钻进了假山后头,拐了个弯儿,往花园角门走去,来到角门处,有人影无声无息地闪了出来,却正是严华章,他面露焦急,道:“怎么样?”

卫珏点了点头:“成了!”

严华章不敢相信:“这便成了?他们答应了?”

卫珏看清他脸上的不可置信,笑了:“你既替我查到他们平日里在王顺那里受的委屈,便应当知道,此事必成。”

严华章道:“他们并不知道你是谁,初次见面,便这般的相信你?”

卫珏慢慢地道:“一个人如果到了绝境,有时侯就连水面浮着的一根稻草,都会迫不及待地抓住,是王顺把他们bi成了这样!”

严华章有些不忍:“这种事,如果查了出来…这两个人…”

卫珏道:“但如果查不出来呢?他们就能摆脱王顺,求得荣华富贵,不会永远战战兢兢,性命堪忧。”

她面容娇美,柔软的衣袂包裹衣纤小的身躯,似乎弱不禁风,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般的冷硬,象尖利的刀直刺进心脏。

严华章脑中忽有一丝烦恼,他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仿佛总跟不上她的步伐。

“王顺xing情爆燥,表面上却是和蔼可亲,慈眉善目,将所有的郁气压于身体之内,更使得他气结难顺,因此,每到秋冬他便会病上几日,浑身遍发红点,拂郁内作,这个时侯,他的脾气更是爆燥,加上这药,会使得他体内之毒聚于伤口之处,加快伤口恶化,到时侯,他的手会越治越差,却找不出原因来,如此一来,他脾气会更差,恶xing循环下去…”

严华章一边说着,脸上却带着微微的笑,使得清俊的脸更添几分柔和,可眼底的阴郁却如薄透的冰刀般射出。

卫珏道:“华章,你的医术高超,我早就知道了,这一次,咱们也得凭借你的医术来一举成功。”

严华章脸上笑容越多,眼底阴郁越浓:“可我却救不了她,到头来,却只有用这苦学的医术来谋害人命。”

第七十一章 皇上闲得发慌

卫珏慢慢地接口,“有的时侯,害人便是救人,华章,你若想替秋儿复仇,便不能被那些教条所缚。”

严华章出自书香世家,父亲是御医,祖父更是朝中清流,典型的豪门贵族,他从小请西席,教的都是四书五经,医药学识是他父亲手把手教的,算是按文武全才的路子来教养的,可没曾想,父亲在宫里头开错了药,给人捉住了把柄,触犯天颜,这一下子,整个豪门大厦既倾,他被送入宫内为奴,再也不能碰治病这码子事。

他这人原本就清高古板,脑子里的圣贤思想还没全褪得干净,这两年,算是被环境所迫,被卫珏带着学坏了不少了。

“不错,害人便是救人,我一直在暗地底查着他,知道他所有的饮食习惯,以前这些小病,也曾想过想办法加剧他身上的病,可这种办法花的时间会很长,我等不及了,这才铤而走险,却没有想到,到头来,还差点让自己一头给栽了进去。”严华章道。

“华章,日后有什么事,你且先跟我商量商量。”卫珏眼底有责怪之意。

严华章垂了头,喃喃地道:“你现为秀女,正是紧要关头,各方面的眼睛都盯着,我怕给你添麻烦。”

卫珏知道他骨子里的文人气质又发作了,什么事都想依靠着他那套方法来解决,这着古时的侠士,不成功,则成仁…幸好到了最后,他还是想着来找自己。

卫珏抬起头来看了看天,道:“眼看天色阴了下来,一眨眼要下雨了,我不要回去了,你也回了吧,这些日子,王顺顾不上找你的麻烦,你且放心。”

严华章见她如姐姐般的咐吩自己,心底涌起了股暖流,她倒是忘了,她比他还小两岁呢,可不知为何,自遇见她开始,他便变得顺着她了,仿佛她天生有种让人顺从的力量。

严华章点了点头,两人分开,各自回去。

卫珏走在回宫的小径之上,到了半途,便下起细雨来,她只得加紧脚步往前走,正走着,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夹着舆轿杠子上下摇晃的咿呀,她抬头望去,便见一乘舆轿被众人凑拥,帷幕黄盖之下,那少年帝王微侧了身子,倚躺其上,她只看得清他玄色的衣服被帷幕半遮半挡,半边侧脸清冷如雪。

卫珏吓了一跳,忙躲在树后,心想,怎么这一位迟不出现,早不出现,等她一赶路,便又出现了?

看来他是来探望太后的?

已然探望完了,正赶紧着回宫?

卫珏把身形隐在树后,仔细拉了拉衣角,甚至有些害怕,把一片儿衣角露在外边,让那人冷不防地见着了,又来找岔儿…她自己也感觉自己有些神经过敏,总结起来就是她对这人的确有些惊怕了,就仿佛他有一双透视眼,无论她私底下使着什么隐密的坏主意,总能被他再暗地底使坏破坏了。

总结一句,她坏得不够火侯,没他那么坏得流脓水儿。

有时侯,她心底有些奇怪,这一位在她这位普通的宫婢身上花的时间仿佛太长了一些,他日理万机,也不是闲得发慌的人,她这样的宫婢光是储秀宫里挑出来参与选秀的,就有十多位,当然,和宫里成千上万的没选中的人相比,她们这十几位算是出挑的了…她想来想去,还是那个原因,祸从口出…她叫他儿皇帝,还解释了一通为什么把他称为儿皇帝…给人作儿子的皇帝…彻底把他给得罪了,使他铆着劲儿想将她留在身边祸害。

她感觉他现在对她,象是在顺服一只小猫小狗儿,顺服了,就关在笼子里看着她痛苦。

她还非铆着劲儿不能让他得惩不可!

她咬牙切齿在心底发誓。

雨丝在脸上滑落,冰凉冰凉的,把她的头发丝儿都打湿了,深秋的天气,凉嗖嗖的,使她身上发寒,心底却火急火燎的,盼着那舆轿那群人抬着轿子赶快的走,她好赶紧的回到储秀宫,虽有赫舍里丽儿等打着掩护,可也掩护不了多长的时间的。

可那群人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她的眼睛瞧得都有些发酸了,那一众人前呼后拥地慢腾腾走个没完没了。

她眼巴巴地望着,她所站的地方,有一个拐弯儿,是离她距离最近之处,拐过了这道弯儿,这群人便会离得越来越远,她耳边里听着这脚步声越来越近,如鼓槌敲响了鼓点,一声声磕在她的心田上,渐行渐近之后,便应当渐行渐远。

可那些脚步声,忽然间停了,轿子落地之声响起,鸭公般的男子声音道:“皇上,还是您眼尖,都深秋了,还有千日红开得这般茂盛。”

卫珏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悄悄探了头出去,朝那边望了望,便看见那人身披一件玄青洒金大氅站在被孙辅全领着,转向假山边,假山的山旮旯里,一丛火红灿烂的千日红开得正艳,想是那一处地方避着风雨,阳光照得又好,其它的花都谢了,这一丛花却不见丝豪的疲态。

卫珏不以为然,在雨中赏花,也只有闲得发慌的人才有那心境儿,可问题是,你有这心境儿不打紧,你别挑这个时侯,堵住了路不让人走啊。

少年天子和悦的声音响起:“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可这一丛花,却能避开严寒,越开越艳,此等倔强,当浮一大白。”

孙辅全点头称是,含笑附和:“皇上,奴才也是头一次见了在这般寒冷的天气,还能越开越艳的花儿。”

康熙也是一时兴起,探望了太后,从寿安宫内出来,一路行来,半途下起小雨,雨丝滑落,便瞧见了从假山之中探出头来洗得极为艳丽的花朵,鬼鬼崇崇,探头探脑,生气勃勃,却不掩其艳美之姿。

是夏季的花朵,在深秋了,却长得这般的好。

那艳美的姿态,竟拨动了他的心弦,冷不防地,让他想起了一人,也是这般的生气勃勃,遇到什么样的困境严冬,都能脱困而出,令他想抓在手里,她却滑不丢手,偶尔还伸出刺来,刺他两刺。

第七十二章 他的微笑很惊人

孙辅全小心翼翼地站于一旁,见皇帝看着那朵艳红的花儿长时间不动弹,心底有些迷惑,皇上平日里也不是那喜欢花儿朵儿的人啊,为何这时却这般的感触了起来?

是不是因为选秀将结束了,皇帝由秀女联想到了花儿朵儿,总算有了些少年人的心xing与冲动?

孙辅全决定吩咐下面的人,把这丛花儿好好儿的护着,让皇帝也有些乐趣加情趣。

康熙站在那丛百日红处良久,雨丝越落越密,孙辅全撑着手里的油纸伞,有些着急,可又不敢催促皇帝,只把那油纸伞尽力地向皇帝那边倾斜,任由雨丝钻进他自己的衣领。

孙辅全虽弯着腰,不见窥视天颜,但他这样的人精,想要看清主子的表情,是不用正面对上,也能看得到的,此时,他便感觉到皇帝看着那丛花儿,嘴角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丝丝缕缕,如雨后空晴。

对孙辅全来说,这不亚于晴天霹雳,皇上看见一丛花儿,也会笑了?

是一种近乎温柔的笑,仿佛毛头小伙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孙辅全把那丛花儿差点盯出洞来,也没看出那丛花儿与其它有什么不同。

如果说刚刚他只是打算随便吩咐人把这丛花儿好好儿看住,此时,他决定要把这丛花儿当成他的心肝般来护着。

一丛能让皇帝笑的花儿,那可价值千金。

“回吧。”皇帝终于吩咐道,转身朝銮轿走了去。

他弯腰走进轿子,却一眼瞧见了不远处翠树柳荫当中一截露出来的粉嫩衣裳,不由一怔,他常年练骑射,视力原就好,凝住了身形仔细地瞧,便瞧得清楚,那衣裳的主人探出了黑鸦鸦的半截头发往这边打量着。

那女子有一对温润光泽的眼眸,尤如被水洗的黑色宝石般。

他一下子便认出了那对眼眸的主人。

不由失笑,这还真是有缘。

孙辅全眼见皇帝上了轿子了,吁了一口气,可临上轿子,他却停住了脚步,嘴角的那丝笑纹更加地深,吓了他一大跳,心想皇帝平日里端严,板着脸孔时吓死个人,但是笑起来了,莫名其妙的,也会吓死个人。

“皇上,您看,天色晚了,太皇太后还等着您晚膳呢?”孙辅全战战惊惊地道。

皇帝道:“不急。”

他直起了身子,在轿子前踱了两步,转身,往另一条小径走,这一转身,雨丝飘起,他的全身便暴露在了雨幕之下,孙辅全急了,忙紧跟着,手里撑着油纸伞,急急地遮挡住皇帝的头,紧跟着皇帝往小径处走,心底奇怪,皇上这又发现了什么花儿朵儿?

这些花儿朵儿今年长得就怎么这般的妖孽,全反季节来生长呢?

孙辅全心底一边嘀咕,一边跟着皇帝往前走。

皇帝走了两步,却停住了,微垂了头,眼眸深深,透过雨幕直盯着前看,孙辅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见一株秀丽的白玉兰树,叶子被润泽得如翡翠一般,看得清叶脉纹理,却全没有开花的迹象。

皇上对光秃秃的花树忽然之间也感上了兴趣?

孙辅全直盯着那花树,想从那花树处看出别样的不同来…越看,他越来觉着皇帝的心思难以捉摸,简直象天上变幻莫测的云彩,难捉摸到了极点。

皇上他到底是个什么喜好呢?

处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人喜怒本就难捉摸,更别说从少时开始就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了。

孙辅全脑门子上忽然出了层油汗。

他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举着伞,再跟着皇帝往那树边走了两步,皇帝忽地停下,孙辅全原是伺侯的老人了,却因心思不定,差点撞到了皇帝的后背之上。

他忙收住了脚,脑门连同背上都出了层汗。

如果索大人在这儿就好了,他在这儿,起码能瞧出个端倪来,孙辅全忽地怀念起那时不时都一脸笑容的索额图来。

雨丝越下越大,密密集集,天上象扔了无线的棉线下来,把人都要绕在那棉线底下一般,竟管孙辅全倾尽了全力举着那伞,但到底偶有雨丝飘进,把皇帝的肩头都打湿了,孙辅全的外边的衣服也湿了大半,但他哪顾得上自己,看着皇帝那染湿了的正龙绣图,心扑通扑通直跳,背后更冒出无数的汗来。

卫珏左等右等,老等不到他们一行人往前走,身子缩在树后,也感觉两道视线直直地透过那树杆射来,她天生对将要来到的危机有感应,憋在树后不敢微动。

雨从天上密密集集地下,将她的头发丝儿浸得湿透了,衣服袖子也湿得透了,脚下更是冰凉冰凉。

这一群人,什么时侯走呢?

卫珏心急如炽,他这是要在雨中赏花,营造伤春悲秋的心境,来赋词一首么?

她可从没看出来,这少年皇帝还有诗人气质。

卫珏心底升起了无数的念头,其中之一,便是想冲了出来,把这群人如踢蹴鞠一般地踢走。

这边孙辅全也急,看着雨丝飘在皇帝的肩头急,见雨下得大了,也急,可他不能露出些微的着急之色来,脸板得比平常还严肃了几分,但他看到从青石板路那头走来的三个人影,瞧清中间那位,心底还是略略松了一口气,索额图大人来了。

“皇上…”索额图打了个千儿,“太皇太后那边已传膳了,让微臣来瞧瞧,皇上是否改了行程?”

索额图迷惑不解,朝孙辅全望了望,孙辅全一脸的端严,眼底如释重负却很明显。

他隔老远便望着皇帝笔直站在雨中,仿佛已站了好一会儿了?

他以眼示意,无声地询问孙辅全,这儿怎么了?

孙辅全悄悄拿没有撑着伞的手向他摊开了,表示他也弄不明白。

两人私底下的眉来眼去对皇帝没造成什么影响,他依旧笔直地站着,眼光似是凝聚,又似焕散,没瞧这儿,也没瞧那儿,仿佛离刚刚瞧的那棵玉兰树都远了一些。

第七十三章 皇帝失态了

这等情形,让索额图也困惑了,他少年时侯便开始陪伴着皇帝,比皇帝大了好几岁,家里边送了他来,原就因为他脾xing儿好,把吃亏当成上进,他出身大家族,家里边小孩儿多,他虽是嫡子嫡孙,但在家里边,只有别人欺负他的,没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太皇太后下懿旨挑选伴读,朝中重臣们都推荐了,他家里的长辈不约而同地推荐了他,伴君如伴虎,他们都明白着呢,更何况这虎还是个没长定xing儿的小老虎,孩子有时侯欺负起人来,比大人更加地不加掩饰。

他进得宫来,不用长辈手提耳命,就准备着受委屈了。

可他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才是个孩子的皇帝,没有经过一般孩子的欢笑捉弄人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时光,便已经长大了,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皇帝,看着他的时侯,那目光,象他的长辈,把他看成了一个小孩儿,而本应是小孩儿的皇帝,却少年老成得成了一个老头子…在宫里头呆了许久,索额图也没把那种感觉从脑子里边褪了下去。

他摸不清这小孩儿想些什么?

搞不懂这小孩儿坐在那金制冰凉的龙椅之上,为什么会那般的路轻就熟,可以坐那样长的时间一动不动,可以听着下边的老臣子吵来吵去,没有半分不耐烦。

如果是一般的小孩儿,估计那屁股一会儿便坐不住了。

当然,这小孩儿也包括他自己。

也搞不懂没有人督着,这小孩儿三更起床,五更上朝,散朝之后,还去太傅那边学习,每晚学至半夜。

每日只睡几个时辰。

无论寒冬与酷暑。

尤其是寒冬,如果是他自己,无论如何没有娘亲早上在床前的几次唤起,他也会赖在床上不起来。

可皇帝不会赖着…仿佛从来不知道‘赖’字怎么写的,到了起床的时侯,他便起床了,比西洋钟还准,敬事房叫起的公公压根儿无事可干。

皇帝小孩儿越长越大,他便越觉得自己越发地弄不懂他,那黑如点漆的眼眸深得几乎要把人吸了进去,廖廖几句话语,便包含了许多层意思,让他事后回响起来,时不时身上会起层毛毛汗。

比如说现在,皇帝看着的是玉兰树,还是其它,他便弄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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