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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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额图弄不明白赫舍里丽儿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直替她着急,但也无可奈何,道:“丽儿,今日卫珏能够脱险,全都因你事先相告,这卫珏倒也不是个无情之人,听闻那些人以其义弟性命要胁,要她加害于你,她宁肯鱼死网破,也不愿听从…你这番相助,倒真是帮对了人了。”

赫舍里丽儿眼底有水光显现,点头道:“我就知道,珏姐姐不会负我。”

第二百二十一章 知恩

索额图道:“可皇上那边,你可怎么办呢?到时侯他的心全在她身上,你能怎么办?”

赫舍里丽儿道:“小叔叔,你不是说过么,皇上是知恩之人,咱们家给的,我给的,他不会忘了…这便够了。”

索额图望定了她,看清她眼底的水光,叹了口气道:“有时侯我真不明白你,为何你能这般?”

赫舍里丽儿向他拂了一礼,道:“小叔叔,今日之事,谢谢你帮我,我出来也久了,这便要回去了。”

索额图点了点头,赫舍里丽儿便由宫婢扶着,往外边走了去,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不见,索额图才慢慢往外走,离开了此处。

紫初将放在桌子上的汤羹端起,朝瓜尔佳启月递了过去,道:“小主,这是奴婢亲手炖的,您略吃一些,才能有精神。”

瓜尔佳启月将那碗接过,手拿起汤羹舀了舀,却又放下,摇头道:“且放着罢,我着实吃不下。”

紫初眼底有担忧之色,“小主,您一早起来,都没有吃过东西,晚上又整晚没睡,这般下去,可怎么得了?”

瓜尔佳启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紫初,你担心些什么,我不过在想些事情,所以吃不下东西而已,真以为这小小的挫折,便将我打败了么?”

紫初见她眼底露出的笑意,不由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吓死奴婢了…小主也太冒险了一些,竟想着亲自去,差点儿被人识破。”

瓜尔佳启月道:“不亲自去,又怎么能知道这卫珏,原来是这样一个厉害的角色,原以为她已经无可奈何了,要依了咱们的计划行事,却没有想到,她宁愿鱼死网破,也不愿顺从。”

紫初道:“小主,你也别太担心,这一次不行,总有下一次的,只要咱们知道了她的软肋在哪儿,下面便好办了。”

瓜尔佳启月微笑道:“原以为她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却没有想到,她倒还挺多情的,这种人么,是最容易被寻了空隙的。”

紫初见瓜尔佳启月眼底露出真心的欢喜来,便附和道:“确实如此,这后宫当中,有什么情义可讲?”

瓜尔佳启月却是叹了口气,“原以为她们之间的友谊,不堪一击,却没有想到,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在瓜尔佳启月的心底,对卫珏与赫舍里丽儿这样的情义,却是不以为然的,就象她这样的,亲姐妹之间尚且略不小心便心闲隙,更何况半路认的姐妹?象她与瓜尔佳凌月,不也是亲姐妹?平日里也遇见了,也会相互打声招呼,亲亲热热的道声好,但也久止于此而已,一旦大难临头,便各自盘算。

如果不是瓜尔佳凌月今次犯了大错,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哪来的机会可以入宫?

所以,瓜尔佳凌月被送入家庙之时,曾经托人带话,想要见她,她连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于她而言,瓜尔佳凌月已经是一个失败者了,而她,正要走上成功的道理,失败者是没有资格再和她对话的。

姐妹之情,在她心底里,只是个笑话。

在定这个计划之前,她认定卫珏也是和她一样的人,能狠下了心肠的,才能在这后宫当中生存。

可她原以为十拿九稳的计划,临到头了,却还是功亏一篑,她想起卫珏扑上来抱住她时,眼底冰冷的神色,那是一种孤注一置的神色,竟让她慌了手脚,只能被人护着,落荒而逃。

不过不要紧,她既是知道了卫珏这般多情,那便好办了,多情的人么,喜欢的人一多,便有了破绽可寻了。

“最后是什么人帮了他们,让他们逃脱了?”瓜尔佳凌月道。

紫初摇了摇头,“小主,您走脱之后,照道理来说,留下来的人足够对付他们了,想那卫珏,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妇人,而那严华章,不过会两手三角猫功夫而已,而且,老爷在护卫营里皇帝身边,都派人盯着,若有人员异动,他定会知晓,可奇就奇在这里,那一日,到处都没人被调去,老爷给您派的,都是高手,若没有数十个侍卫合围,他们至少能逃出一两个来,不至于全都无声无息地失了踪了…”

瓜尔佳启月脸上现了几分忧虑,道:“紫初,可能皇上有些事,连老爷都不知道。”

紫初道:“你是说,皇帝暗底里有人备着?”

瓜尔佳启月脸上的忧虑更浓,吩咐紫初,“你将此事向老爷禀报了么?”

紫初点了点头,“早禀报过了。”

瓜尔佳启月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皇上对咱们瓜尔佳氏已有提防之心了。”

紫初哼了一声,“小主,您且放心,这宫里宫外,怎么能有咱们老爷掌握不了的事?咱们瓜尔佳氏是什么人,助着皇上坐稳江山,在朝廷内外经营了这么多年,岂是皇上想怀疑便能怀疑的?”

瓜尔佳启月瞧了她一眼,道:“无论怎样,咱们都大意不得。”

紫初被她那眼瞧得垂了头去,“是,小主。”

瓜尔佳启月拿起梳妆台上的眉笔,把原本秀丽的眉峰画得略垂了一些,又在脸上扑了层黄粉,见妆镜之中的人掩了几分丽色,这才停了下来。

紫初道:“小主,这都晚间了,您还这么装饰?”

瓜尔佳启月道:“你忘了上次卫珏突如其然的跑了来了?这便给了我们一个提醒,无论什么时侯,都大意不得。”

紫初暗暗佩服她的谨慎,便道:“小主,只可惜这一次,不但连卫珏都没有制住,却连那李鼎,也丢失了。”

瓜尔佳启月笑了,眼底露出冰冷的颜色来,“李鼎总归得在纳兰府呆下去,只要他呆在纳兰府,咱们便总会有机会的,这一次么,我倒认为值得,若不是这样,我们怎么知道,这宫里边,还有这样的高手存在?”

紫初点了点头,道:“小主说得没错,无论是谁帮了她,都给我们提了个醒,下一次,她可就没这样的好运了。”

瓜尔佳启月脸上忧虑未改,“你再去向阿玛禀报,要他暂且停了宫里面的行动,这一次,那救了卫珏的人,咱们得查了出来才行。”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失踪

紫初道:“是啊,不知道怎么的,老爷安排在宫里边的人,断断续续少了不少,有些莫名失了踪了,有些被调去了避暑山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瓜尔佳启月道:“再加上这次他们莫名的逃脱,我总感觉,这宫里边有些不对头了。”

紫初看清了她脸上浓浓的担忧,道:“小主,你也别太过担心,一切都有老爷呢。”

瓜尔佳启月道:“也唯有期望如此了。”

紫初见她脸色疲惫,便劝道:“小主,你既是累了,便休息一会儿吧,昨儿晚上,您可是半刻也没歇着。”

瓜尔佳启月点了点头,任由她扶着躺到了床榻之上,合上了双眼,紫初便把薄被搭在发她的身上,这才转身离去,替她轻轻合上了房门。

晨早,卫珏才刚刚梳洗完毕,接过素钗手底里的粥碗,才刚喝了一口,便听见外边传来嘈杂之声,她微有些愕然,抬起头来,便见赫舍里丽儿揭了帘子进来,忙招呼:“丽儿妹妹,怎么这一大早的,你便过来了?”

赫舍里丽儿自行坐到她的身边,夺了她手里的羹勺,舀了两舀,满脸嫌弃之色,“珏姐姐,你就吃这个?”

卫珏侧过头向她笑道:“你却吃的什么好东西?在我这儿来显摆,想要馋着我罢?”

她从赫舍里丽儿手里把羹勺抢了过来,舀了一羹,正想送入嘴里,哪知又被赫舍里丽儿抢了去,一口便塞进了嘴里,卫珏嫌弃地道:“丽儿妹妹,你不是吃过了?却抢我的来吃?”

她让素钗再拿了只碗来,重盛了粥来。

赫舍里丽儿笑道:“原来看着不好吃的东西,但看见珏姐姐吃了,便想尝一口,却原来,珏姐姐吃过的,果然是好东西。”

卫珏哭笑不得,放了羹勺,转身望定了她,“丽儿妹妹,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吃着粥也这般的善感?”

赫舍里丽儿便将头靠在卫珏的肩上,道:“丽儿只是庆幸,庆幸遇到了你这样的好姐姐。”

卫珏伸了手去,握住她柔软的小手,轻声道:“我也是。”

卫珏不象赫舍里丽儿那般,将感情外露,只说了这三个字,便没办法说了下去,可赫舍里丽儿却靠得她更紧了一些,道:“珏姐姐,如果咱们能长年在一起,该多好。”

她那样的接近她,柔软的身躯贴近着她的,让卫珏恍惚之间竟想起了小的时侯,在打雷的夜晚,他也是这般地贴着她,仿佛只有贴着她,便能不理外边的狂风暴雨。

两人依偎着,便能吸取对方身上的力量,生存了下去。

可她到底不是小鼎,而她,也不适宜于在这后宫生存。

卫珏直起身来,将赫舍里丽儿扶正了,直直地与她的眼眸对视,道:“丽儿妹妹,你且告诉我,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赫舍里丽儿似有些贪恋卫珏的怀抱,恋恋不舍地坐直了,慢吞吞地道:“珏姐姐,如若有你陪着,我既便早逝了,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卫珏原想着要责怪她的,可听了这话,却是鼻子直酸,垂了眼去,道:“丽儿妹妹…”

赫舍里丽儿笑道:“珏姐姐,我在说笑呢,看你的表情,倒真象担心了。”

卫珏叹了口气,“我也不瞒你,这宫里头,我是不想留的,但现在这情形,我却是无可奈何了,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唯有盼着,复选之时,太皇太后又或是太后看不中我,将我选了下来。”

赫舍里丽儿脸上现了丝失望,却道:“你既不留了,那么,我也不留,我便将身有寒症之事,禀报太皇太后,想来她老人家慈悲,停飞着祖父一片忠心,不会怪责于赫舍里氏,不会怪责于我。”她垂了头道,“珏姐姐在宫外边,定有期望见到的人吧,所以,珏姐姐才这般地想出去?”

赫舍里丽儿不想让卫珏知道,是她从严华章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所以才去求了索额图,将此事禀报了皇上,最终救了小鼎一命。

卫珏垂了头去,眼底露出些温柔之意来,道:“是啊,外边有人等着。”

赫舍里丽儿知道,她说的是李鼎,却是笑道:“原来珏姐姐还在记挂着那人。”

卫珏知道,赫舍里丽儿是在误会她嘴里那人了,可却没有做辩解,只道:“丽儿妹妹,如果你向太皇太后禀报实情,可否带上我?”

赫舍里丽儿惊异地抬起眼眸,“珏姐姐,你这是要…?”

卫珏点了点头,“做了这么多事,都不能如愿以偿,还不如象你这般,直接向太皇太后叙求。”

她的眼眸在灯光照射之下,露出如磐石般的光来,赫舍里丽儿知道劝不了她,便道:“好罢,咱们一起过去。”

慈宁宫内,太皇太后在榻上小憩,苏茉儿轻声轻脚走了进来,取了榻前的薄被,盖在她的身上。

太皇太后微睁了眼睛,道:“那两个孩子,还在外边跪着?”

苏茉儿点了点头,“是的,皇祖宗,您既没让她们起身,她们怎么能起身?”

太皇太后道:“皇帝下朝了么?”

苏茉儿笑道:“已派人去请了,看时辰,理应差不多到了。”

太皇太后便欠起身来,由苏茉儿扶着坐起,道:“好罢,哀家便去看看,这一次,她们又使些什么妖蛾子出来。”

苏茉儿给太皇太后理了理衣服上睡压出来的褶子,扶了她往外间走去,来到外殿,卫珏与赫舍里丽儿跪在金砖之上,与宏伟的大殿相比,两人的身影如显瘦小娇弱。

听到帘子后边传来人声,赫舍里丽儿与卫珏同时趴伏行礼。

“今儿倒是新鲜,哀家这慈宁宫,许久没这么新鲜过了,储秀宫未经甄选的秀女,没经过通传,直接来了慈宁宫求见,真当哀家这慈宁宫是民间的菜市场,想来就来?”

赫舍里丽儿脸色苍白,向前膝行两步,道:“太皇太后,奴婢想要求见你,实有不得已实情相告,因此这才冒冒然来到,求了苏姑姑引见,是奴婢一人之错,不关他人之事,只求太皇太后听完奴婢之话后,如要责罚,便责罚奴婢一人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 弄混

太皇太后微闭了双目,道:“这一位是谁,哀家却有些看不真了。”

苏茉儿低声道:“禀太皇太后,这位,便是索尼大人的孙女儿,名叫赫舍里丽儿的,您忘了,上一次初选,您还见过她呢。”

太皇太后便点了点头,“年纪大了,一下子看了那么多秀女,模样儿都长得差不多,倒是有些弄混了…”

赫舍里丽儿脸色更白,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卫珏担心地用眼角余光扫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在太皇太后的积威之下,还没开口说话,便昏了过去。

赫舍里丽儿到底与他人不同,脸色虽白,却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一般,朝太皇太后再行礼,“苏姑姑说得没错,奴婢便是赫舍里丽儿,奴婢这次来,其实是向太皇太后请罪的…”

太皇太后打断了她的话,“既是请罪,哀家倒要听清楚才好…”她摆了摆手,殿内两边侍立的宫婢便鱼贯而出,退出了大殿。

苏茉儿道:“太皇太后,奴婢在殿门外守着,您若有事,随时唤奴婢进来。”

说完,她也弯腰退下,在殿外站定。

太皇太后便道:“你既是索尼大人的孙女,在索尼教导之下成长,便知道,这请罪二字一出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说的话,做的事,便要想想你的家人,想想索尼的一番苦心。”

赫舍里丽儿垂头道:“奴婢明白。”

太皇太后道:“那哀家便来听听,你到底因为什么,说出请罪二字?”

赫舍里丽儿沉默半晌,缓缓抬起头来,道:“奴婢请太皇太后除去奴婢秀女资格,奴婢没有资格当选,成为后宫妃嫔。”

她此话一出,殿内更静了,隔了半晌,便听得太皇太后冷冷一笑,“大胆,八旗之女未出嫁者,都要参与选秀,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想着除名便除名?皇家选秀,难道埋没了你不成?”

赫舍里丽儿摇着头,眼底流出泪来,“太皇太后,并不是奴婢不想参与选秀,而是奴婢没有资格参与,奴婢隐瞒了实情,犯了欺君之罪,奴婢实在不想再错下去…”

太皇太后脸上怒气隐隐,坐直了身子,逼视于她,道:“你且说说,到底是什么事?你隐瞒了什么?”

赫舍里丽儿身子索索发抖,道:“太皇太后,奴婢自小身犯寒症,这等病症,除了家母与几名贴身侍婢之外,没有人知晓,在选秀之前,奴婢就应当禀报了上去,可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被皇家富贵迷惑,便没有禀报,相反的,还百般隐瞒,参与选秀,可奴婢的寒症却发作越发厉害了,奴婢知道再也瞒不下去,未免到时事发,家人受了牵累,因此,奴婢来求太皇太后宽恕,求太皇太后请奴婢除名,求太皇太后看在祖父的份上,能免了赫舍里家的罪责…”

她说完之后,一阵急喘,脸色变得通红,似是支撑不下去了,可喘息良久,渐渐平息下来,抬起脸来,倔强地望定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却是脸色既无恼怒,也无震惊,反倒望定了跪于一旁的卫珏,道:“她是为了身有寒症,向皇家隐瞒事实,你呢,却是为了什么?”

卫珏垂了头,声音极低,“太皇太后,丽儿妹妹原早就想禀报此事了,是奴婢一直拦着她,向她分析厉害,劝她饶幸躲过,丽儿妹妹如若有罪,奴婢也逃不过罪责,奴婢愿与丽儿妹妹一同领罪。”

太皇太后嘿嘿两声冷笑,“你们倒是姐妹情深,连罪责都要一起领着!”

赫舍里丽儿嘴唇咬得发白,小脸一片煞白,道:“太皇太后,奴婢知道错了,再这么错下去,定会连累了赫舍里家,让祖父蒙羞,奴婢身有寒症,有名医算过,奴婢的寿命只能到十八岁,且不能生儿育女,如果奴婢成为宫妃,定会让皇家蒙羞,让祖父蒙羞,因此,奴婢求太皇太后应承,将奴婢刷了下来,在事情未一发不可收拾之前,了结此事,希望太皇太后看在奴婢自动道明真相的份上,能饶了赫舍里家的罪责。”

她娇脆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回响,绵绵软软的嗓门,让人闻之心软,可太皇太后脸上神色却没有半丝儿的松动,反倒语气波澜不惊,“哀家前边已然提醒过你了,你是赫舍里家的人,肩头上担着赫舍里家的重责,比不得某些单身独一个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说担责便担责…你身上的罪责,自是要将索尼唤了来,才能定得下来的。”

卫珏听出了太皇太后言语之中的讥讽,浑身冰冷,却也只能咬牙忍着。

赫舍里丽儿却是大惊:“太皇太后,祖父并不知道此事,他年岁已大,怎么经得起这般的折腾,想请太皇太后开恩,别惊扰了祖父。”

太皇太后却是抬起眼来,道:“传了进来吧。”

外间有人应诺,“传索尼大人进殿。”

隔不了一会儿,便听到外边脚步声响起。

卫珏惊疑不定,悄悄儿望向赫舍里丽儿,却见赫舍里丽儿也满脸震惊…索尼早就侯在此处侯着,如此说来,两人求见之时,太皇太后便知晓了她们要说些什么?

卫珏心底忽有了种不祥之感。

头发发白的索尼走进殿来,他虽年纪老迈,脸上却依旧是不怒自威,朝赫舍里丽儿望了一眼,急走几步,向太皇太后行礼,“奴才管教不严,使小辈惊扰了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便道:“老辅首,你身子骨儿不好,原本哀家不想打扰你的,但事已至此,不得不请您出来一趟,您都听见了,你这个孙女儿,倒是极为孝顺的,这么着,也要把你摘清了。”

索尼大人行罢礼,巍颤颤地由宫人扶着,从地上站起,坐到了赐坐的锦凳之上,道:“都怪奴才,在入宫之前,没将事情缓急轻重向她解释清楚,让她误以为…哎…”他说完这几句,便不停地咳喘,身边的宫人将拿了装满热茶的杯子,递到他的手里,他就着茶杯饮了一口,转过脸去,看清赫舍里丽儿脸上的担忧,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爱胡思乱想,太皇太后如若不同意此事,咱们赫舍里家,又岂会冒此大险,将你送进宫来?如若不是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护着,你身上的寒症,又岂能瞒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中宫

赫舍里丽儿心头剧震,满脸不可相信,“祖父,您是说,这件事,太皇太后早就知道了?”

索尼点了点头,道:“我已告诉你了,你入宫,是不得已为之,一则,你索有贤名,又是嫡女,如若立你为中宫,便没有人有话可说,这也是缓兵之计,让那些觊觎中宫之位的人,有所顾忌,现如今的朝局,你虽是养于深闺,也应当有所耳闻,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咱们赫舍里家的人,为了朝廷稳定,怎么也要强撑了下来,你祖父强撑着,作为赫舍里家的子孙,你也只能强撑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赫舍里丽儿眼底隐现了水光:“祖父,丽儿不知道,丽儿什么都不知道,丽儿只是想着…”

索尼咳了两声,道:“丽儿啊,丽儿,这中宫之位,祖父知道难坐,但现在这时局,咱们赫舍里家的人,怎么能畏惧艰险?”他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急喘,脸色更是涨得通红。

太皇太后忙道:“快拿了药给老辅首吃下。”

有宫婢上前,急急地从紫红盒子里出来颗红色药丸来,给索尼服下。

卫珏见他病情已恶化到这种地步,不由心底暗暗吃惊。

而赫舍里丽儿,却也睁大了眼睁,惊慌地望着。

索尼吃了药,便略平静了一些,脸色也慢慢转回正常颜色,道:“丽儿,祖父知道你年纪小,这个责任对你来说,太重了一些,可如今,除了你,还有其它人可以承担如此重任么?”

赫舍里丽儿垂下头来。

太皇太后便叹道:“老辅首,是哀家对您不住,原本您这个年纪,是要怡养天年的,哀家却不得不让你依旧披甲搏杀,还让丽儿也牵连了进来。”

至此,卫珏才明白了所有的一切,赫舍里丽儿在进宫之前,便已内定了她的位置,她便是日后的中宫,只有她占定了中宫之位,才能让其它人无话可说。

让瓜尔佳氏无话可说。

这是一项缓兵之计,赫舍里丽儿占定了中宫之位,才能让后宫安稳,让某些人的手不至于伸到后宫来。

所以,无论赫舍里丽儿身上有没有病痛,她都只能是中宫最佳人选。

卫珏心底未免失望,心想,这一次,她又一次盘算错了。

索尼道:“太皇太后,奴才能再为皇上效力,是奴才的荣幸,是咱们赫舍里家的荣幸,无论怎样,奴才也会为皇上拼尽最后的力量,以保皇家安全。”

太皇太后叹道:“赫舍里丽儿,你都听清楚了老辅首的话了?因此,你应当明白,入宫选秀,不甘是一个人的事,是整个赫舍里家的事,也是皇家之事!”

赫舍里丽儿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仿佛被太皇太后的话语激励,垂头道:“丽儿明白,丽儿再也不做这样的傻事了。”

太皇太后朝卫珏望了去,“你既是将此事告诉了卫珏,那便说明,卫珏是你可以依托之人,哀家期望,日后你们在宫中,能够互相扶持,相互帮衬着,互为倚靠。”

卫珏与赫舍里丽儿相互望了一眼,齐齐地道:“是,太皇太后。”

卫珏看懂了赫舍里丽儿眼神里的抱歉,她心底也有几分沮丧,她哪里会想到,赫舍里丽儿身上的寒症,太皇太后早就知晓?她隐隐感觉,她和赫舍里丽儿一样,成了太皇太后手底下的一颗棋子,而这种待遇,却是她自己凑了上来的。

她百般的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太皇太后的五指缝里,反倒仿佛被她越捏越紧。

一想及些,她的心情便越发地沮丧了起来。

“卫珏,你的义弟偷入后宫之事,哀家也听说了…”

卫珏一惊,抬起头来,便瞧见太皇太后一双眼眸直盯着她,忙垂了头去,低声道:“奴婢的义弟不懂事,偷进了后宫,幸好未酿成大错。”

太皇太后道:“你也别惊慌,哀家并非要治他的罪,他还只有九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侯,他还是个孩子呢,哀家又怎么会那般的不通人情世故,治这么个小孩子的罪责?只是哀家事后问了纳兰容若,听闻他年纪虽小,但文采武功已有大家之气,便想着,人材选拔,不拘一格,正要从小陪养起,日后他或许能成为朝廷有用之材,也未可知。”

卫珏身上忽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太皇太后这般的说话,便是承诺,日后李鼎的前程有了她的承诺,便能无可限量,卫珏忽有些迷惑,也许有了太皇太后这句话,李鼎日后真会有另一番新天地?

可转瞬之间,她却在心底不以为然,皇室嘴里的承诺,又岂能当一回事,太皇太后年岁已大,待得小鼎成年,还不知能不能…

她垂了眼眸道:“多谢太皇太后惦记着,但小鼎年纪还小,奴婢只期望他平安长大便好。”

正说着,便听殿外宫人传诺,“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皇帝便迈步走进殿内,显见着是从朝上直接来的,朝服都未换下来,一身明黄朝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形硕长,此时的他,衬着殿内的金马玉堂,一举一动,更是仿佛更是依托着这殿堂而生,锲合得严丝合缝。

他向太皇太后行了礼,眼眸从跪在地上的卫珏与赫舍里丽儿脸上滑过,定在了索尼脸上,道:“原来是老首辅到了,老首辅可好长时间没入宫了,近日身子可好?”

索尼道:“多谢皇上关心,奴才一切均好。”

太皇太后便道:“今日哀家唤了她们来问话,老辅首也许久没见到孙女儿了,便请他一起前来,让他们祖孙见见面,也是好的。”

卫珏跪于下首,只觉皇帝两道视线若有若无地扫在自己的头顶,让她只觉头部微微发痒,好象要着火了一般。

太皇太后见皇帝的眼停在卫珏那边良久,眼底隐有怒火,待望及赫舍里丽儿之时,却是一片平和,没有半分波澜,不由暗暗叹气,道:“皇帝,老辅首的孙女儿,你以往见过的,当年还和她谈经论文,在哀家面前争论得不可开交呢,哀家记起来了,是那篇策论,她在殿下跪着,你在龙椅上坐着,她那时可伶牙俐齿了,小小年纪,却全无害怕之色…这一眨眼的,都亭亭玉立了。”太皇太后转头向索尼道,“而咱们,却都已经老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学问

索尼也笑了,“是啊,奴才那个时侯,腰也不弯,脚也是直的,哪象现在,腰也驼了,背也弯了。”

太皇太后笑道:“看见他们这批小一辈人英气勃发的模样,哀家不得不感叹时间当真过河之驹,眨眼便逝。”

卫珏听得他们闲话家常,头顶上痒痒的感觉更深了,象有东西灼着,让她只想逃离。

便听太皇太后道:“老辅首,哀家也许久没见丽儿了,也不知她的学问长成了什么样?赶日不如撞日,皇帝,前些时侯,你不是这篇策论未能理解得透辙,不如让丽儿来看看,看是否能提些新的意思出来?”

卫珏见太皇太后语意当中将自己当成了透明人,于是,便想着把这透明人的当得彻底些,屏息静气地跪着,一丝儿的眼神都不敢外泄。

皇帝便道:“也好,只是,两个人论断未免太过单调,卫珏不也识些字的,有的时侯,读书不多之人也会有些意想不到见解,能使人耳目一新。”

太皇太后朝索尼望了一眼,便朝卫珏笑道:“也好,你们三人,便好好儿说说话,哀家么,和老首辅好久没见了,也有些话说,老首辅,咱们便去悠然宛吧,悠然宛那边的罗汉竹长势喜人…”

太皇太后一边说着,一边由宫婢凑拥,与索尼往殿门边走了去。

殿内只剩下了她们三人,皇帝便道:“平身吧。”

卫珏与赫舍里丽儿站起身来,两人垂首站着。

皇帝随手从案台上抽出一本书册来,哗哗地翻,翻到那页,递给赫舍里丽儿,道:“便是这篇策论,你且看看,有什么新的见解,可向朕提了出来。”

赫舍里丽儿接过了那书,仔细看了起来。

卫珏站于一旁,决定将透明人充到底,绝不打扰这对未来的帝后互相熟悉。

皇帝转身走到案几前坐下,拿起茶杯饮了一口,抬起眼角儿,便瞧清了,卫珏那呆滞的表情…眼珠儿动都不动,看着一处,仿佛那处石砖长成了一朵花儿。

皇帝把手里的茶杯呯地一声放下,道:“卫珏,你也看看。”

卫珏这才转动了眼珠儿,似是恍然从梦中惊醒一般,道:“皇上,您叫奴婢也看?奴婢可没有丽儿妹妹那般的学识渊薄,这策论上的字,奴婢有些还不认识呢。”

看着她那卑微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模样,皇帝心底的火又如以往许多次一样,腾腾直往上冒,他声音冰冷,“不认识?不认识不知道问人么?”

赫舍里丽儿便把那书递到了卫珏眼皮底下,笑道:“珏姐姐,你不认识的字,我来告诉你。”

卫珏便伸了手去,拿住了半边书册,随赫舍里丽儿看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道:“丽儿妹妹,这册子上的字…”

赫舍里丽儿便笑道:“珏姐姐,这一篇讲的是《喻治》…”

卫珏便打断了她的话,指着题文道:“原来这两个字,是喻治啊…”她停了停道,“治字略识得些,仿佛在哪儿见过,这喻字么,便是它认得我,我不认识它了。”又道,“噢,下边的字,长得奇形怪状的,我更不识了…丽儿妹妹,你教我。”

赫舍里丽儿只得指了那字,一行一行读了下去:“郁离子曰:治天下者其犹医乎。医切脉以知证,审证以为方…”

卫珏则直瞪瞪张大了眼望定了那篇文,脸上神情更为呆滞。

赫舍里丽儿与卫珏小声嘀咕,但殿内只有他们三人,皇帝怎么听得不清,她这是在摆明了告诉他,赫舍里丽儿与他之间的事,她不掺合。

皇帝一下子站起身来,朝两人走近,赫舍里丽儿尚未反映过来,那本书册便被皇帝夺了去,皇帝道:“不必看了,且说说,前边两句,是什么意思?”

赫舍里丽儿怔了怔,道:“奴婢以为,这喻治,便是指治理天下的人,象医者一般,需要望闻问切才能知道病症…”

皇帝点头嗯了一声,目注卫珏,“你说呢?”

卫珏脸上呆滞未改,满脸的莫名所以,道:“皇上,依奴婢见,这喻治,这喻治么…这喻治…”她扑通一声跪下,“皇上请恕罪,奴婢看了半晌,也只认识其中三个字,实在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皇帝把手里的书册啪地一声放在案台边上,从牙缝里逼出些声音来,“既如此,你便要多向丽儿学学,让她多教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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