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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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辅全便领了皇帝圣旨前去传人,殿上一下子静了下来,卫珏站于大殿之上,只听得坐于宝座上那人目光扫了下来,大殿之中的空气如凝结了一般地沉得与压抑,满殿的铺撒的福字与喜意十足的条福,却象那战场之上的铁块一般直击到了卫珏的心底里,一下一下的,让她的心却击打着,脑子却一块空白,膝盖处阵阵痛疼,却不知道如何分辩,她陷进了一张精心布就的大网之中,这张大网如张大大嘴的野兽,已在黑暗之中雌伏良久,只等着这最后一击。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屑

她听见了沉稳的脚步声,一声声来到她的身边,他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望定了她,夹着冰凌子,直刺进她的头顶,她看清了那明黄的靴子,停留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听到了他微微的呼吸之声,可那靴子却豪不留恋地离去了。

“索额图,你来问吧。”他转身走到御座之上,声音清冷,没有一丝儿波动,似是不屑于再瞧她一眼。

“喳。”索额图垂首应道,他微微转身,对着严世建,“严世建,我代皇上问你,你替人诊病,所诊之症又是这等离奇杂症,竟让你一眼便认出了那苦主?”

严世建身子缩成一团,垂了头道:“禀索大人,那位小女子原是遮了面容的,但咱们中医讲究望闻观切,况且她之病症,所用的是草民家传之秘,一定得观其面容气色,才能施针下药,安大人于草民一家有恩,也信任草民,所以,才让草民放心施针,依草民推断,小女子想以此方法入到宫中,只入宫为罪奴而已,也不过为了保命,并没有心存伤害他人之意,因此,草民当时倒觉得她身世极为可怜,本着治病救人的心理,便没想其它,一心一意地帮她恢复体形…”他抬起眼来,转过头去,望了卫珏一眼,又瞬及将眼眸垂下,“却没有想到,她有这么大的造化…”

他说到此处,连连磕头,“皇上,是草民该死,差点污了皇室颜面,求皇上降罪,草民万死不辞。”

卫珏只觉额头青筋一下一下的跳着,身子如堕入到了冰雪当中,无边的羞辱一阵阵地袭来,没错,现如今在皇帝的心目当中,她便是一个污秽之物,残花败柳,让皇帝颜面尽失,让皇室蒙羞,她这样的人,纵使死一百次,又岂能抵得了那丢失的皇家颜面?

从选秀开始,她的猜想便是对的,她留在这宫里头,不会落得了什么好,只是她没有想到,她的猜想,只是现实险恶处境的十分之一而已。

“行了…”索额图打断了他的求告,冷声道,“那安常在身上的刺痕,是怎么回事,你且从实述来。”

严世建身子索索发抖,花白的头发在大殿里灯光的照射之下,显得整个人苍老而张惶,“皇上,草民验过她身上的刺痕,从下针手法,以及针刺功能来看,的确是草民家传的岐黄针略之中的方法,可安贵人身上的针痕,却与草民所施流胎之法相反,而安贵人小腹微涨,看似已有身孕,实则是因为长期食用一种竹玉花的茎根所至,这种竹玉花并没有毒性,长期食用,能让腹中长出息肉来,只要竹玉花不停,那息肉便不会停止生长,到了最后,女人便有了怀孕之相,再施以针法,让里面的息肉长得更快,更有了胎动的迹象,可这些,不过是一种假象而已…依草民猜想,安主子自己也不知情,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这等病症,张惶之下,便请人相助,可那相助之人,说是能助她治病,却不停用针法刺激她的腹中息肉,使其越长越大,以达到不可告人目地。”

卫珏呆呆地听着,殿里的灯光惨白如雪般照了下来,明明是金碧辉煌的场景,可到了她的眼中,却是一片苍凉,她不知道这般的污蔑何时才能到尽头,可她心却渐渐地冰冷,严华章怎么办?要连累了他了么?

索额图冷冷一笑,“这是你的一面之辞,只不过,你这些言辞倒是编得极为匪夷所思。”

严世建抬起了花白的头颅,张惶地道:“禀皇上,禀索大人,草民没有说谎,这些针法是草民祖上一代代地传了下来的,可有些针术太过阴损,到了草民曾祖父一代,便禁绝用此针法,只取其中治病救人之法,草民资质不高,学那岐黄针略也不过学了十之五六而已,但草民的侄儿却天分极高,草民兄长因罪入狱之后,把侄儿托给草民照顾,草民便把那岐黄针略交给了他,哪知兄长终不能免罪,家人被充为罪奴,我那侄儿也受了宫刑入了幸者库,今日想来,草民真是对不起兄长,也悔不该将那本医书交给年少尚未能分辨是非的侄儿…草民真是害了他。”

皇帝轻哼一声,声音如冰刀刮过,“不可告人的目地?倒真是不可告人目地!你且说说,是什么不可告人目地?”

严世建身子抖得如秋风落叶,“草民也不知晓,依草民猜想,这安贵人定是受人控制了,到了最后,为摆脱控制,只得投了井。”

皇帝轻轻地笑了,那笑声却如冰凌子一般,“是么,慎刑司那么多人查案,尚未得到的结论,你倒先得了出来?”

严世建额头冷汗如雨般地滑落,只趴伏于地,索索发抖。

卫珏听得清皇帝的语气,心底一片冰凉,他嘴里虽不相信严世建的话,可心底里却已相信了,那怀疑的杂草如被泼了春水,在他心底里疯一般地成长。

她不知道幕后操控这一切的是谁,但她知道,这个人必是极懂得皇帝的心的,将她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用这样极尽卑鄙的手段。

索额图道:“皇上,臣也不相信他嘴里的话,真觉实在匪夷所思,如若有那等高超医术,这后宫岂不是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卫珏愕然抬起头来,往索额图望去,他圆圆的脸早没了以往那和善亲切的模样,嘴角挂着碎冰般的讥冷。

皇帝道:“传严华章上堂。”

殿门口传来蹒跚的拖沓的脚步声,严华章被两名小太监拖扶着进到殿里,他还是穿着那身大太监宫服,可宫服上染满了鲜血,一条腿拖在地上,软弱不堪,竟象是被打折了。

他的脸倒是干干净净的,除了神色憔悴之外,再无其它伤痕。

索额图道:“严华章,那本岐黄针略,到底是不是你家传之物,且从实招来。”

一名公公端了盘子上前,盘子用红绸子遮住,递到了皇帝的跟前,皇帝揭开那红绫子,一本发黄的书躺在了盘子里,封面上用篆书小楷写着岐黄针略四个大字。

第二百五十五章 岐黄

皇帝随手翻了翻,脸色更沉,微一摆手,小太监便把那书收起。

严华章直起身子,脸上一片平静,“皇上,奴才从不知道什么岐黄针略,也不知道索大人带人从奴才寝室当中搜出来的这本书,从何而来。”

索额图冷冷地道:“严华章,人证物证皆在,你还在狡辨?你看看,你左手边是谁?”

严世建似是鼓起了勇气一般,转头朝严华章望来,“华章,我都招了,你便别嘴硬了,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严华章侧过身子望去,大惊,“二叔,是你,你到底招了什么?咱们严家,有什么岐黄针略?”

严世建脸上满是愁苦,“华章,二叔对不住你,原以为把那本书交给你,便能发扬光大,却哪里知道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终归害了你。”严世建说完,连连磕头,“皇上,您要降罪,就降在草民一人的头上吧,是草民有罪,草民有罪。”

严华章恨得牙齿直痒痒,却什么辩解都都说不出来,只道:“皇上,索大人,奴才不知道什么岐黄针略,也没有将此针术用在它人身上,请皇上明查。”

索额图嘿嘿冷笑,“是么?”他转身朝皇帝道:“皇上,臣等涉猎医术不多,这等针术到底有没有,臣也不大清楚,看来只有等御医来到,才能查询清楚了。”

正在此时,有人在殿外传诺,“李御医带到。”

孙辅全领了名花白头发的御医匆匆而进,行礼之后,孙辅全便向皇帝禀报,“皇上,这位便是太医院四品院使正李正,李大人,他擅长妇科病症,在太医院任职多年,对各类医书了如指掌,想来没有他不知道的医术。”

皇帝知道这李正的名声,索来清正严明,医术高超,且本人端严板正,除了钻研医术之外,后宫之中的拉帮结派半点不沾,便点了点头,道:“将这本书呈给他看看。”

那捧着盘子的小太监便将那红木盘子递到了李御医面前,李御医是个面目端严的人,乍一见到那书,咦了一声,将那本册子从盘子里拿起,翻了两翻,竟哆嗦着嘴唇道:“想不到这本岐黄针略尚存于这世间。”他眼底露出狂喜之色,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本书,竟象是捧着价值万千的珍玉,又翻了几页,被里边的内容吸引,竟把自己身处何处全给忘了,嘴里边喃喃,“没错,就是这样,原来要这般用药?”

孙辅全咳了一声,道:“李大人,您先顾着钻研医术,且告诉奴才,这本医书,是不是真的,里面的针法,是不是确有其事?特别是那用针术流胎之法,以及以针术恢复女子身形之法?”

李正摸了摸花白的胡须,手指在那医书的封面滑过,异常珍惜一般,“谁说这不是真的?这本岐黄针略,臣找寻了许久了,可穷尽半生,也没见它的影子,想不到临到老了,反倒能一窥全貌。”

孙辅全道:“那么里边的针术流胎之法,与以针术恢复女子身形之法,真有其功效?”

李正向皇帝拱了拱手,道:“皇上,此等针法,源自汉朝,皇上可听说过汉朝刘启皇后王娡?她入宫之前,曾嫁过平民,且生了一女,为求富贵,其母便将她接回家里,与原来夫家脱离,更求得名医给她调理身子,使她身子如处子一般,最后送入了当时还为太子的刘启府弟之中,最后,竟成了皇后,这段历史虽然人尽皆知,但对我们从医者来说,最想探寻的,却是这等医科绝术,只可惜,王皇后后来到底被人揭穿了出生之密,这原替她调养身子的大夫也湮没在了历史长河当中,这本岐黄针略便再没有出现在人世了,况且,针灸之法,禁忌颇多,尤其宫廷当中自当慎用,此等针术,便渐渐消亡了…”李正道,“臣请皇上赐臣恩旨,将此书借臣阅揽一个晚上,只要一个晚上便可以了,臣感恩不尽…”

皇帝的脸沉得可以滴出水来,摆了摆手,孙辅全便道:“李大人,你且退下,借书之事,容日后再说。”

李正是医痴,只醉心医术,还待再求,便在孙辅全的示意之下,总算看清了皇帝脸上的不善之色,只得告退。

索额图道:“这本书既是真的,这叔侄两人,谁在说谎看来一目了然了,严华章,你还有何话可说?”

严华章抬起头来,脸上却一片平静,他深深地施礼,“皇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医书虽然是真的,却可以被人利用在栽赃,奴才从未做过此事,今日才第一次见到了这本岐黄要略。”

严世建却道:“想不到咱们叔侄两人,都被这小女子连累,我已经是错了,华章,你何必再错下去?”

皇帝只垂了头去,冷声道:“索额图,传证人上堂。”

索额图应了一声喳,拍了拍手掌,被两名宫婢押了进门的,却是一个中年嬷嬷,她被推了跪倒在地,满脸张惶之色,礼过之后,索额图便问道:“你便是罪奴入宫为宫女子时,参与验身的嬷嬷?”

那妇人道:“没错,奴婢姓陈,罪奴入宫为奴,全是由奴婢携同另三位嬷嬷参与验身的。”

索额图道:“那么这一位珏主子,你可记得?”

陈嬷嬷抬起眼来,望了卫珏一眼,瞬即垂了头去,“奴婢哪能不记得,只是没有想到,她有这么大的造化,奴婢前日还和李嬷嬷谈起,说珏主子在一众罪奴当中,姿容算是绝顶的了,也难怪她会有这么大的照化。”

索额图冷冷地道:“别扯一些别的,我只问你,可是你替珏主子验身的?”

陈嬷嬷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奴婢,是另一位姓陆的嬷嬷,可这位陆嬷嬷早已故去了。”

索额图便向皇帝道:“皇上,臣仔细查过这陆嬷嬷的底细,此人的父亲是纳兰府的包衣奴才,进入宫中为宫女子,所从事的,便是这验身之事,其它倒没有什么奇的,奇的便是,自她生病身亡之后,她家里人便得一好大一座宅子,家里更获金银无数,成了乡间小小的财主。”

皇帝冷笑,“手段倒真是干净,这便是死无对证了。”

他冷冷的目光扫了下来,眼底极尽厌恶,似是瞧一眼卫珏,都觉肮脏,“孙辅全,还有什么人证,一并提了上来吧。”

孙辅全弯了腰道:“喳,奴才遵命。”

第二百五十六章 茵儿

他拍了拍手,殿外便有两人被押了进门,其中一位,是伺侯安佳怡的侍婢茵儿,而另一位,却是位身着四品官服的中年人,两人一齐跪倒,向皇帝行礼。

孙辅全道:“皇上,这位茵儿,是安常在死前服侍过她的宫婢,而这一位,便是安常在的父亲,则武府知府安顺德。”

皇帝微闭了眼道:“对质吧,是真是假,总要人心服口服才行。”

孙辅全便道:“安大人,你既已知道了女儿的下场,想必对以往之事不会再加隐瞒,且一一道来。”

安顺德朝皇帝行了大礼,眼泪纵横,“皇上,小女落得这样的下场,都只能怪微臣,一步错,步步皆错…”他侧过身子,眼底露出憎恨之极的光来,指着卫珏道:“她并不知道我们之间协定,为何你连她都不放过?”

他竟是几步冲上前来,扬起了手掌,便向卫珏打了去,只是还没到卫珏跟着,便被几名宫人拉住了,卫珏感觉到了脸上扫过的拳风,刮在脸上,火辣辣地痛,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定了安顺德,却是无言苦笑,心底的屈辱无边无际向她袭来,身子如跌落泥潭,不停地往下沉着,沉着。

安顺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交加,“皇上,是臣铸成大错,臣原是为了救人的,心想卫家只剩下了她一人,无论如何,也要保全了她的性命,微臣曾与卫凉有旧,曾受他大恩,他的女儿落难,微臣怎么也得伸把手去,因此,才请了这严世建来,替她恢复身形,让她入宫,微臣想着,她既使是入宫,也不过是幸者库罪奴宫女子而已,年龄一到,便会放出宫去,也算救了她一条性命,却没有想到,到头来,却害了微臣自己的女儿。”

他哭得老泪纵横,头磕在金砖之上,冬冬作响。

孙辅全道:“茵儿,你有何话可说?”

茵儿道:“皇上,自安常在入宫之日起,奴婢便伺侯着她,安常在性子温柔和蔼,与丽儿小主以及珏小主交好,三人皆常来常往,安常在喜做膳食,便常做了些吃食点心给各位小主试吃,奴婢们也跟着沾光,因此,奴婢们皆都喜欢和安常在在一起,安常在出了此等大事,奴婢真如晴天霹雳,真不知道老天爷为何要这样善心的人遭此大祸,因此,奴婢便听了孙公公之言,这几日反复想及安常在近一个月以来的言行,这才恍然发觉,这一个月以来,她容颜慢慢憔悴,饭食也少了许多,相反的,反而和珏小主走动得多了起来,又和珏小主商讨食谱,还得了珏小主一包调味料,说是自家秘传染脂香,将那调味料放入所制点心当中,定会美味无比,安常在喜欢研制食材,每做一样点心,总是自己试吃,安常在制作食物追求完美,有时制作不美味,便把那点心倒掉,奴婢瞧着,近一个月以来,她每一次都落了这调味料进入点心当中,奴婢在安常在的妆盒当中,找到了这把染脂香,已呈给了孙公公查看。”

孙辅全便道:“皇上,确实如此,奴才使人看过,那包所谓的调味料,里边便有竹玉花的成份,皇上,奴才已领了您的旨意,派人去查各位主子的寝宫,应当很快便有消息了。”

皇帝微微点头,讥诮而冰冷的眼神朝殿下望了过去,似是望着殿内诸人,又似是什么都没有瞧着,只道:“如此阴毒之法,竟出现在朕的后宫当中,朕倒要瞧瞧清楚,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主意没有使出来。”

话音未落,已有公公捧了个小小的盒子匆匆进殿,行礼之后道:“孙公公交代的奴才们都已查清楚了,果然在储秀宫其中一名主子的床榻之下找到了这个盒子,请皇上过目。”

那盒子放置在木盘子里呈了上来,递到了皇帝的跟前,皇帝微闻了闻,脸色便已大变,狠狠地瞧殿下跪着的卫珏望了去,冷声道:“这上边是什么味道,你自己且闻一闻!”

他一挥袖子,那盒子便飞了起来,直直地往下砸去,卫珏眼睁睁地看着那盒子朝她飞至,却不闪不避,那盒子确角的边缘一下子砸在了卫珏的额角,让她的额头冒出汩汩的鲜血,那鲜血从眉梢滴下,沿着她优美的眉形流到了面颊之上,使她眼帘之处腥红一片,透过那股腥,她望定了皇帝,那身穿明黄织绣龙袍的身影,竟也是腥红一片。

她心底一片惨然,只定定地道:“臣妾无话可说。”

孙辅全匆匆地走下殿来,亲手拾起了那盒子,还未放近鼻端,便闻到了那股淡然雅香,他心底一机灵,心知这是卫珏身上特有的香味,盒子虽被摔了一下,但依旧严丝密合,孙辅全试了许久,才将它打开,里边有碎屑一般的粉状物,他把那盒子递到严世建面前,道:“你且看看,有没有你所说的竹玉兰根茎?”

严世建伸出两根指头,捻着那堆粉未,又放在鼻端闻了闻,道:“没错,里边添加了竹玉兰。”

严华章见此,已是大为惊惶,茫然不知所措,大声地道:“二叔,你说什么,什么竹玉兰?”

严世建叹道:“华章,你的医术一向高出二叔不少,为何你却也走上了这条路?让咱们叔侄二人,都栽在了这女子手上?你叫二叔九泉之下,怎么向你父亲交待?”

严华章恨得咬牙切齿,却因脚折而动弹不得,指着他道:“二叔,你这么做,当心日后下了地狱,被人扒皮抽筋!”

严世建默默垂首,“华章,只要能救你一条性命,二叔既使被人扒皮抽筋又能如何?”

严华章目眦欲裂,拖了一双断脚向他爬了几步,便被人按住了。

皇帝听得不耐烦,道:“还不叫人堵了他的嘴,在大殿之中吵嚷,成何体统?”

索额图一挥手,便是内侍上前,反剪了严华章的双臂,随手一卸,便将他双臂卸下,拿了布巾子塞进他的嘴里,让他出不了声。

第二百五十七章 出事那晚

孙辅全再问茵儿,道:“你还看到听到些什么,且全都道来。”

茵儿便道:“安主子在出事前一日晚间,去了珏主子那里,是由奴婢伺侯着去的,她进了珏主子的记间之后,便让奴婢在房门口等着,自己走了进去,她进去的时间长了,奴婢怕误了回房时辰,被管事嬷嬷挑错处,便去提醒,来到房门前,便听见安主子说,她说…”

茵儿怯怯抬起眼来,似不敢再说了下去,孙辅全冷冷地道:“有什么话,还不尽实道来?”

茵儿便道:“她说,谢谢珏姐姐替她找了人来解决此事,可老天爷作崇,让她遭此大祸,也怨不得别人…奴婢听了这几句,便上前敲门,接了我家主子回去,当时想这几句话,仿佛没什么意思,可主子出事之后,奴婢细细一想,却只觉里面大有乾坤。”

安顺德恨恨地转脸朝卫珏望去,向皇帝道:“定是她为了灭口,为了隐瞒自己身份,才用这等方法将我的孩儿逼上绝路,她却不知,佳怡从不知道那山庄发生的一切,微臣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怎么会阻了她的前程?”他似是恍然大悟,“微臣记起来了,那一年,他们离开山庄之时,佳怡从外上香回来,正巧遇见她上了马车离去,但佳怡早已不记得此事了,就是因为这事,她才落得如此下场么?”

他花白的头发颤抖,身上的官袍起了阵阵涟猗,悲伤得不能自拟。

卫珏只觉满殿的灯光皆都昏暗了起来,额角之上的血一滴滴地流着,映得到处腥红一片,那赤金九龙金宝璀璨的宝座都成了红色,透着残忍与冰凉,这是一场残忍而冰凉的戏剧,在她面前展开,演出,置她于死地。

所有的布局,早在她还未明白之时便已悄悄展开,和这幕后之人宠大的势力比起来,她以往所做的那些挣扎,是多么的可笑。

坐在九龙宝座上的那人,随时都可以将她捻成粉末。

他主宰着她的生死,而她,只能在他掌心挣扎。

孙辅全转头朝卫珏望去,道:“珏主子,奴才代皇上问你,安主子落井之后,你先是向皇上禀报,以安主子身子有异为由,请求宽限时日查明真相,其目地是不是为了掩盖真相,所以,你才叫了严华章来,在陈尸之处做手脚?”

卫珏沉沉地道:“臣妾怎么做的手脚?安姐姐的尸身,臣妾从未动过。”

她抬头望定了宝椅之上的他,九龙金玉龙椅璀璨得让他如云端之人,可他只微微垂头,连眼角儿都没有扫向她。

孙辅全道:“珏主子,你明知道安主子并非身怀有孕,只不过中了毒而已,你却向皇上禀报,说她身子异样,奴才查证,你让严华章事先检查过尸身,想这严华章是名医之后,连这都分辩不出来吗?明明是你为了掩饰罪行,拖延时间!幸而皇上英明,知晓了其中古怪,让你不能毁了尸身,你还有何话可说?”

他字字诛心,语气逼人,可孙辅全既使是御前大总管,也只不过是个奴才,皇帝让一个奴才代他训话,便已是对她厌恶到了极点。

卫珏仰起面,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想将他看得更清楚一些,“皇上,人证物证如此齐全,臣妾再说什么,听在您的耳里,都是砌词狡辩,不是么,臣妾只有一句话,这些事,臣妾从未做过。”

皇帝垂了眼眸,没有看她,只是道:“你也知道人证物证俱在?朕想着相信你的,可你却让朕不得不相信。”殿里的灯光照着,让他的眼底有冰丝般的冷光,脸上因怒气而冰冷,仰起脸来,望着屋顶,“你不过仗着,仗着…”

他似是说不下去了,复垂了头去,眼底的水光却一下子消失不见,只剩下凝滞的冰意。

索额图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看来事情已经一清二楚了,您看应当怎么处置才好?此事尚未传了出去,太皇太后那边都不知晓,依微臣看,她虽与纳兰府之人有故,但纳兰只是存了一片好心,想救她性命而已,况且,纳兰也受到了处罚了,现如今性命堪忧…”

孙辅全便也道:“是啊,皇上,纳兰大人胸口那箭,怕是很难治得好了,纳兰府勋贵之家,原不应当因此事而受到牵连的。”

索额图道:“此事只宜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他看清了皇帝眼底震怒的神色,这个布局,原就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但却经不起推敲,那本岐黄针略是真的,针灸之术也是真的,可严华章并不懂得这些,严世建也不懂这些,严世建不过是严家被赶出门的一个不成器子弟而已,这个局是冒险而行,为的便是在皇帝的眼中心中扎下一根利刺,让他失态,让他一怒之下便让卫珏死无葬身之地。

他是赫舍里家的子弟,赫舍里一家的荣辱都在赫舍里丽儿身上,他绝不能让一个小小的罪奴卫珏占据了皇帝的心,动摇赫舍里家的根本,因此,在知道皇帝对她越陷越深之后,他便开始布局了,他要让卫珏这个人在皇帝的心中,已如一个死人。

让他想起她的时侯,只有憎恨!

他不能让她简简单单的丢了性命…让她死的方法,简直太多太多了,可如若简简单单地死了,皇帝脑子里会不停地忆起她,再没有其它人的位置,赫舍里丽儿便永远都不会有机会。

让她的身影在皇帝脑子里连根拔起,如此一来,赫舍里丽儿才有机会走进皇帝的心底里。

因他知道,少年的情往往是不顾一切的,记忆深刻的,既使那个人是皇帝。

可以爱到极点,也恨到了极点。

卫珏成了一个阴毒狠心之人,且早就已经和别人有染,她心底里没有皇帝,只有纳兰容若,为了和他相会,和他再续前缘,她前边所做的一切,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背叛

这一些会象一根根尖利的刺,把皇帝年青的心刺出一个个的血窟窿来,对皇帝来说,卫珏的背叛,又怎么能够容忍?

一个普通男人都不能容忍的背叛,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帝,又岂能忍得下去?

他利用了李正,利用了孙辅全,因他知道李正的清正是太医院中众所周知的,而孙辅全这个六根不尽的人对皇帝虽然忠心,但却不喜欢象卫珏这样的女人。

他望着下边跪着的卫珏,说实在的,他尚有几分欣赏卫珏,极少有这样的女子,宁折不弯,可那又怎么样,和家族利益比较起来,这份欣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和赫舍里丽儿不同,肩负赫舍里家一家老小的身家前程,为了这个,他什么都可以不顾,可以采取一切手段。

怪只怪卫珏才出风头了,居然在太皇太后心底都留了好感,日后若是封妃,赫舍里丽儿在后宫之中岂会有立足之地?

孙辅全这个阉人对卫珏的厌恶,他岂有不知,因此,只要略加挑拨,孙辅全便会替他办妥。

可惜的是安佳怡,这个脸上常带了笑意的女子,尚且在府里住过,他也曾见过她几面,他看得出来,她眼底对他流露出的好感,而此次,他则利用了这种好感,让她以为…

他在心底冷笑,她怎么这般的愚蠢,不过是吃了些药而已,便以为贞洁被他夺去,却心甘情愿地独自一个人承受。

爱是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尝试过,从小到大,他便背负起了家族的责任与祖父的期望,只要能达到这两项目地,他便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所以,安佳怡对他的好感,只让他觉得好笑,愚惷。

至于那瓜尔佳启月,也只不过是他手底里的棋子而已,她以为她找到了安佳怡与他私通的罪证,还拿这个来要胁安佳怡,最终的结果,只是逼死了她而已,这瓜尔佳启月懂得医术,他岂会不知?不过是个半吊子而已。

一切都按照他的预期往前发展,他看清了皇帝眼底冰冷的残忍,对卫珏再也没有半丝儿的情感,这是皇家最伤颜面的丑闻,伤的更是皇帝的颜面,只要依了他的请求,让此事无声无息地平息下来,那么,所有这一切安排,便都达到了目地了。

皇帝心里边不再会有卫珏的影子,甚至提起她来,都会感觉憎恶。

如此一来,温柔婉约的赫舍里丽儿才会有机会进驻皇帝的心中。

赫舍里丽儿才是皇帝的绝配,是婉如仙子一般的人物,她与皇帝相识得比卫珏还要早得多,凭什么到了最后,却是卫珏进驻了皇帝的心?

因为卫珏,皇帝亲自用箭射伤了纳兰容若,已使得君臣不和,幸而此事还没传扬开来,如果传到老佛爷的耳里,又有一场大祸。

相信皇帝会审时度势,如他所计划的那样,将此事无声无息地处理了。

用病故,或其它什么理由都好,自此之后,后宫之中,便会再无卫珏这个人。

除了家族利益,他与卫珏并无私怨,其实他并不期望她死得惨,还连累到了其它的人,于他来说,伤及无辜是最不应该之事,只要达到了他的目地,便成了,他并不象鳌拜,为达目地,自伤三千的事都肯去做。

卫珏死后,他会补偿于她的,她不是有位义弟么,他会好好儿照顾他,让他出人头地,便算是给卫珏无辜成了家族利益的牺牲品的补偿吧。

索额图垂了眼眸,掩饰住眼底所有的情绪,静静地等着。

等着皇帝下那道旨意,等着皇帝的雷霆之怒。

“将她留下,你们全都退下。”皇帝冷如寒冰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响。

索额图一愕,望了孙辅全一眼,孙辅全脸上也全是愕然,两人同时答道:“喳。”

大殿之内的人全贯而出,严华章被两名宫人拖着,拖出了大殿。

眨眼之间,大殿之内便只剩下了卫珏。

她跪在冰冷的金砖之上,膝盖却已变得麻木,光签可人的地板照见了她隐隐约约的影子,额角的鲜血却已然干涸,可她的眼前,依旧腥红一片。

她的脑子却是冰冷得不懂得思考,自脑子以下的整个身子,似是全都被那贯入脑内的冰凌子给冻住了,让她以为自己已经成了木桩般的死人。

如果死了便好了,死了,便不会呈受这般的屈辱。

她微微地闭上了双眼,忽然之间,有些羡慕那早已躺在了坟墓里的亲人们,他们在阴间,想必早已团聚,独留了她一人,在这世上受苦,受尽这般的污辱。

忽地,她听到了脚步声来到她的近旁,半睁的眼帘映进了那明黄绣龙爪的鞋子,她的领子忽地被人拉起,衣领之间传来了撕裂之声,脖子忽灌进的冷风让她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便见到那喷着怒火的眼眸,幽幽冷冷,如黑色火焰,要把她燃烧干净。

他俊冷的脸离她极近,她可以看得清他脸上的汗毛,扇子般的眼睫盖着眼眸,却是迸射出冰凌子一般的光芒来。

她感觉到了脖子上的疼痛,这才发现,那只贴身戴着的玉兔绳子已然断了,温润翠碧的玉兔将他优美的手指染成了碧色,有种极为妖异的美。

可她只觉得害怕,那种害怕从心底里升起,直漫延到全身上下。

这是一种绝望无助的害怕,就如她的阿玛死的时侯,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盛夏的日子,盖上几层被子,也有透骨的寒意直渗入肌肤。

自阿玛死后,她原以为不会再怕什么了,没有人能让她再有害怕的感觉了,可今日,她却再次感觉到了那股透入骨内的森冷。

风从殿门的门隙处吹入,孙辅全临走之时,便合上了殿门,紫禁城内的皇宫之门都是用上好的红木制成,严丝合缝,绝无有风吹进来的可能,可卫珏却感觉整个大殿仿如处于隆冬腊月的季节,寒风夹着冰屑子,从窗子门隙无孔不入,穿过她薄薄的衣裳肌肤,直渗入骨内。

第二百五十九章 承宠

“你贴身戴着,贴身戴着…”他恶狠狠地从牙缝之中迸出,一挥手,那玉兔便飞了起来,直直地飞了出去,撞在雕龙描金的柱子上,再弹了回来,撞在金砖之上。

卫珏听到了啪地一声碎响,抬眼望去,那只玉兔便躺在砖面之上,断成了两截,那断痕恰巧在它温顺柔软的眼眸处,便它原本和善无欺的脸平添几分凄凉。

卫珏的心底却如断开了一条线弦,生生地滴着鲜血。

“你有什么话可说?”他逼近到她的跟前,衣衫带起了阵阵凉风,直透进她的脖颈,“你告诉朕,你有何话可说?”

卫珏只觉浑身抽空了力气,眼前一片空茫,她抬起眼眸,望着这沉沉寂寂的大殿,处处皆金碧辉煌,檐角眉额无处不是绣金描银的福字,可她的福气,却在哪里?

这世上,原就不存在她的福气。

她忽地心灰意冷,心底涌起股讥诮,她原就不是属于这金碧辉煌之处的,便就此算了罢,“臣妾无话可说。”

皇帝后退了几步,沉沉地望定她,却又几步便逼近她的面前,指定她,“无话可说,你要告诉朕的,便是这个?”

他心底充满了失望。

卫珏深深地趴伏下去,向他行了大礼,道:“皇上,既是证据确凿,便请皇上办了臣妾之罪,别让臣妾污了皇室名声!”

她脸上的血已干涸,那条蜿蜒流下的血横在她的脸上,使她的脸平添几分惨然。

皇帝忽地笑了,“到了这种地步,你便想着朕办了你,是么?你便能全身而退?”

他走近她的面前,忽地伸出手去,将她从地上拉起,他的力量是那般的大,而她,却如鸿毛一般地轻,他触近了她,轻轻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真是个柔软香滑的女子。”

他的语调,却如青楼之中的有钱大爷看中了刚晋封的花魁一般,轻蔑讥诮直渗入到了卫珏的心底。

这样的话,却出自于这至尊至贵人之口。

将她当成了普通贱妇一般。

卫珏只觉下额一痛,便被他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下巴,她的面孔直直地对住了他的,她看得清楚,他胸前明黄袍子上绣着的龙首狰狞地张着大嘴,他漆黑的发辫垂落在胸前,俊逸的下巴却如坚石一般。

他的眼眸,只剩下了冰渣子般的酷冷。

她吊在他的身上,她的柔软贴近了他坚硬的身躯,只感觉如贴着灼热的岩石,要把她浑身上下都燃烧干净。

“难怪他这般地替你尽心尽力,不惜欺骗朕,不将皇家放在眼底。”皇帝道,“朕射他的那一箭,真是射得好。”

卫珏如被刺骨的凉水再从头浇到了脚,“你说什么?”

“纳兰容若,他就要死了,你不知道么?”皇帝狠狠地道。

“不,他没有做错什么!”卫珏原是不想解释了,这样的罪名,这样的污水,她在他的眼底,已成了污秽之极之物,让她对这个世界再无半点儿留恋。

皇帝的气息在她的耳边喷吐,“让你心疼了是吗?朕便再告诉你,他既使是好了,也伤了心脉,你放心,朕是明君,不会牵连到纳兰府其它的人,甚至于对纳兰容若,朕都不能降罪,朕不能让世人让朕背一个与臣子争女人的名声,朕便只能将这口气,吞了下去,让它乱在肚子里…”他从牙缝里逼出声音来,“正如你所说的,朕是个儿皇帝,什么都要顾得周全,要顾全大局,朕的皇位是无数的权衡得来的…”

忽地,卫珏听见了衣服被撕碎的声音,身子一下子暴露在了空气当中,皮肤如有冰风吹过,可他手掌到处,却有如烙铁滑过,他的唇齿在她耳边缓缓地舔咬,她心底冷得彻骨,只盼着自己能昏了过去,却是那般的清醒,清醒地感觉他的手在她身上誓无忌惮的游走。

她以为这老天爷对她的羞辱已到了极致了,可却没有想到,还远远未够,才刚刚开始而已。

她想挣脱他的掌控,却被他揽得更紧,他在她耳边恶狠狠地道:“他是不是也这般地待你?你们两个,躲在那山庄之时,是不是也会这样?”

心底冰冷,身上却如被点燃了火苗,那种无边无际的羞辱感在她的心底如杂草般的漫延,她的心如被用钝了的刀子割着,一寸一寸的凌迟,“皇上既是认定臣妾早已是不洁之人,又何必污了自身?”

感觉到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件地撕裂,卫珏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心底充满无尽的惶然,她未经人事,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却是这般的可怕,能让她怕到了骨子里。

她的身子微微地抖着,不自觉地想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身躯,却被他拉得更开,让她耻辱地打开了身子。

皇帝却又是笑了,笑声竟有些温柔,“不洁?可朕今日,却想做不洁之事,也想试试,这不洁,是什么滋味,是不是比朕坐在九龙宝椅之上,看着臣下为各自利益欺瞒着朕,将朕当成了傻子更为不堪,你瞧瞧,连你这小小的罪奴,不也想方设法地欺骗着朕么?”

他眼底含着笑,那笑意却如尖细的牛毛针一般地刺冷。

他贴近了她,身上的刺绣龙袍过她的肌肤,让她微微地刺痒,忽地,他的嘴向下,贴上了她的胸口,舔咬着她胸口娇嫩的肌肤,让她身上起了阵阵战栗,他咬着她,豪不怜惜,让她痛呼出声,身子更为剧烈地扭动了起来。

“真是香软光滑,洁白如玉…”他道,“身上没有一丝儿的暇疵,这样的身子,怎么会不洁。”

她知道,他已全然相信了那本《岐黄针略》里的描述,既使是再清白的身子,在他的眼底,已然不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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