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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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月冷冷一笑:“就是这几个阵势,也胜过了你花费无数心血培植的大内高手!”

他双手被缚于身后,脚踝被缚,半弯了身子倚在墙上,因是极不舒服的,可却因广袖宽衣挡住了他的狼狈之态,看起来不过略有些疲惫地依靠在墙上一般,头上的疏珠冕冠,甚至都没有倾斜散落。

见我望他,他将目光转向了我,却是露齿一笑,脸上有回味之态:“爱妃刚刚的身形,如灵蛇绕舞,嫦娥奔月,飞燕掌舞,朕倒是从未见过。”

他依旧还是那样的气定神闲,全没有半点慌张之态,我看清了他额角的冷汗,却是知道那细毛针已然深入他的体内,在他的血管里乱窜,他想用内力清除,却也不得。

流沙月却失了往日的气定神闲,走上前一步,暗自握住了他的左手,用力一扭,低声道:“至高无尚的皇上,只怕你再也看不到了。”

我听到了他手骨折断之声,略有些吃惊,不明白流沙月为何会如此失控,此时却是千钧一发的时候,万不可因此而激起他的属下民变。

我忙侧过身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道:“夏侯烨,只怕你判断错了,我们既是进行到了如此地步,或许你还相信,我们走不出这所大殿?”

他额角的冷汗更甚,身体开始颤抖,倚墙的背部缓缓地下滑,却是哈哈一笑:“锦儿这是在担心朕吗?”

这个时侯,只需要他微发出些痛苦的声音,他的武士与属下便会蜂拥而上,可他没有,脸上额角虽有冷汗滚落,身躯在颤抖,可他依旧没有灿然而笑,我明白他为何如此,在谋事之初,我们便计算到了这种情况,只要他露出些微的一些鱼死网破的征兆,流沙月手里的银针便会刺进他的哑穴。

可他没有,看来,正如我所料,骄傲的夏侯烨,绝不会在他的子民面前失态,让他们看到他在人前示弱的模样。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他的强忍

身披金锁甲,开疆展帝畿,他需要他的子民看到他为中朝的中梁抵柱,是百姓可依靠的帝王,所以,虽是万蚁钻心,他也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显出半点弱态,既使是他的亲近侍卫。

因我在用身体为他遮挡的瞬间,看清了他眼里竟流露出了感激之色。

所以他宁愿背靠着墙,以广袖华服遮掩,于丝织银绣之中,继续他的昂然挺拔。

群卉枯落时,挺节成孤秀。

这样的孤寂与苍然,我却是知道得很清楚,每逢佳节之时,王宫处处结灯彩,但落迟宫的孤寂清冷却不足以为外人道,你便要在众人想瞧你笑话之时,若无其事般穿索往来。

他的情形,与我何其地相似,所不同的,他面前全是锦绣荣华,馋言媚笑,可为了这浮世荣华,他便要成为绝世强主,使人可依靠。

如果我能将他所维持的东西击溃,使他在他的子民面前失却了所有的颜面,那么,对他的打击,将会怎样?

一想及此,我便血往上涌,要拼命地控制着,才能忍住了不出手。

可只一晃眼,他仿有所觉一般地抬起头来,羽翅一般的眱毛翩然颤动,眱毛之上有汗珠挂落,眼眸却已成了深黑的水晶颜色,恐他自己不能察觉,可我却看得清楚,他那样的神情代表的是什么…在我被西夷王宫的王室姐妹们欺辱的时侯,也曾经抱有过幻想,想求着她们,或许能抬手放过我?

不,我怎么能放过他?

只要移开脚步,便可让他的子民见到他如今的模样,便可击溃在他们心目之中他如山岳一般的形象…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最终没有移开脚步,只是走近了上前,低声道:“夏侯烨,你信不信,我们终可走出这铜墙铁堡。”

他闭了闭眼,重睁开眼时,眼眸之中如深黑水晶般的颜色便消失了,重变得淡然如岩,却是道:“是吗?朕倒要瞧瞧。”

我朝流沙月望了一眼,示意他按计划好的进一步行动,却有嘈杂吵闹的声音从近处传了过来,回头望过去,却是荣婷挣开了那些拦阻拉扯的侍卫,从人群之中挤了过来,想要来到我们身边,却被西夷武士拦住了,她便隔着人群遥遥下跪:“公主,请让奴婢跟随…”

我看得清楚,她鬓角的钗环倾斜,锦罗的长裙在拉扯之中腰带佩玦失却,却是哀恳之极地望了我,珍珠般的盈盈珠泪挂于腮边,娇弱于宫墙之柳。

可我看得清楚,她的眼睛虽是望着我,却仿如穿透了我的身体,望的,不过是我身后之人而已。

蕈纹灯影,心事眼波难定。

“好,好,东宫锦啊东宫锦,朕倒是看错了你,她原来维护的,却始终是你…”

如初春之时冰河初化,碎冰相碰磨砺,他的声音在寂寂如空的大殿之中如刮起一阵冷风。

荣婷听了他的话,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嘴唇褪得没有半点儿血色,绝望之色尽显,却是伏地磕头:“公主,请让奴婢跟随。”

我原知道她如宫墙之柳,来回摇摆,却未曾想到,对夏侯烨倒的死心踏地…我不能使夏侯烨在人前出丑,那么,就让他以为他的女人一个一个地背叛他,让他以为荣婷对他也不过是阳奉阴为,岂不也好?

作者题外话:最近很忙,有时更得晚了,对不住大家

第一百三十六章 要胁

我轻叹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拦阻她的人散开,待她走至我的身旁,握了她的手,抚了一抚,才道:“荣婷,我怎会将你留在这里呢?”

我看清她眼内流过一闪而逝的恨意,柔腻洁白的手欲缩了回来,却被我轻轻一握,她便没有缩回,眼里反而有了一丝哀恳,视线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夏侯烨。

她手上戴了金太翠玉的手镯,那是她身为四妃之首时夏侯烨送给她的,在青葱广袖遮掩之下,更显得皓腕如雪。

“这镯子,想必你一时半刻都未曾除下吧?”我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向她低声笑道,“既如此,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和他长相分离?”

她愕然地望着我,嘴唇颤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慢慢地聚满了点漆一般的眼眸,隔了良久方轻声道:“无论他怎样的误解,只要我能在他身边便好。”

她倒是清楚明白我正在做的,是什么!

我抬起衣袖,指尖拈了袖巾,轻轻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道:“你这样的为他,可牺牲所以,连利忍都可插入自己亲人的胸膛,我怎能不帮你达成希望?”

我回首而望,流沙月倚在廊柱之处,胸前被她刺中之处已简单的包扎,不过蹙眉垂首,仿有所感一般地抬起头来,眼光从荣婷之处一晃而过,却是对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在告诉我,无论何事,一切皆由我处置。

我记得她被带入落迟宫时,牵着他的衣角,仿佛被金壁辉煌的广厦压迫,怯怯而不能抬头,直至她被确认留下来充做我的伴读,却还是时不时问:“表哥在哪里?他今天会来看我吗?”

可无论中朝还是西夷,锦堂宫阙总使人心成灰,面目全非。

当然牵着他衣角的手转变成了手持利刃刺入胸膛的手,流沙月终对她没了半分的情意吧?

可她期望的夏侯烨,又能带给她什么?除了猜忌疑心之外,却还有什么?

我转头向夏侯烨望过去,有的时候,当真不明白,为什么他拥有这么大的能力,能令端木蓉背叛她的国家,令荣婷背叛她的亲人,令西夷旧臣背叛他们的草原和君王。

而如今,在我眼前,他不过是一位倚在墙边浑身伤痛,却不能叫唤出声的疲弱之人而已。

他冕冠未除,疏珠掩遮之处,密布的冷汗染湿了眉尖之处,原是润红的嘴唇现已变得苍白,脸上轮廊虽依旧如斧锉般冷硬,眼角眉梢却挂满了疲意,绫织绸罗的广袖如水波一般地颤抖…可以想象得到,他的手恐怕已在袖底捏成了拳,怕要用全身的力量才能控制身体不颤抖。

我看见孙长忠冷凝着冰霜一般的脸从殿外走了进来,在普仁寺事起之时,临桑城便提前开始了暴动,夏侯烨将他调往临桑城镇压,却未曾想到,他这么快便知道消息回来了。

他的到来,更使整个普仁寺如铁桶般地牢固,有拿着链子锁的侍卫封住了各处窗口,屋顶上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踩了瓦片的空空声。

他冷冷地望过来,正对上了我的目光,却是眼睛如冷到极点的冰雪却夹着一丝残酷的烈焰,他向身后一招手,便有两名侍卫提了一位妇人向前,我瞧得清楚,却正是奶娘。

我的心扑扑地跳着,却是哈哈大笑:“孙廷尉,亏你想得出…在你的心目之中,皇帝的性命,却比不过一名老妇人?”

他微微一笑:“不,是在你的心目中,皇上比不过这位老妇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他恨这事实

吸气声从我的身后传了过来,我听见了珠疏轻响,转过头去,却看清夏侯烨抬起了头,苍白的脸色变成了几近透明的冰色,视线却是穿过了我,死死地盯着孙长忠。

仿佛豺豹般想要噬猎而食。

这句话竟是产生了这样的效果吗?我看得清楚,他眼里瞬时之间聚满了恨意。

他在恨孙长忠,恨他揭穿了这个事实,在大庭广众之下。

我原应感觉好笑的,可我从他的眼里读出了莫名的忧伤,以及浓得化不开的绝望,虽然那样的神色一闪而过的坚毅以极无谓替代,但那如浓墨一般的神情,却不知道为什么,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中。

“皇上,您瞧瞧,您不过是受困而已,这孙大人便没了尊卑上下,看来,如果我们在临桑城的路上如出了什么事,实应理所当然。”我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殿内三位的表情,林必顺脸上着急之色一闪而逝,曹杜卿却是面无一丝表情,孙长忠更是脸如磐石一般。

林必顺为大内总管,掌管的虽是后宫事务,可那些大内高手,却足以造成一些阻滞了,只这样,便够了。

正在此时,孙长忠拿起了手里的短刃,一把拉过奶娘,道:“锦妃娘娘,臣倒要替皇上看看,在你的心目之中,到底是她重要,还是皇上重要。”

他手一扬,那短刃便刺入了奶娘的胳膊上,那鲜红之色瞬间便浸染了奶娘浅色的衣衫,可她没有出声,只是抬眼望了我,眼内殷殷之色尽显,我便知道,她在告诉我,公主,别管老奴,你自己走。

我却是一笑,转头对流沙月道:“流将军,不知你的箭术怎样?”

只一对眼,流沙月便明白了我心中的想法,从旁人手里接过了弓,搭箭上弦,哈哈一笑,道:“孙大人,何必这么麻烦?”

箭离弦而射出,孙长忠刚刚还端定的脸色瞬间变得阴冷…那箭转瞬而至,呼啸声中,倏地射向了奶娘…孙长忠手腕一翻,便将箭击落,等得他站定,脸色却是更沉…想必他已知晓,这一箭并非虚发,如若他不击落,那么,死的必定是奶娘了…他手里唯一的筹码变得一文不值。

“好好好!东宫锦,你不愧为乌金大王的女儿…我现在明白了,你在意的人,只有你自己!”孙长忠从唇齿之间逼出声来,竟如蛇声咝咝,从内而外散着凉意。

“你错了,孙大人,和公主比起来,老奴的命值得了什么?”奶娘垂目道,“你用老奴来威迫公主,当真是老奴的耻辱!”

直至此时,曹杜卿眼里却也露出一些着急之色,想必他们皆明白,今天的局面,已然成了一个死局,如果他们任由我们押了夏侯烨走,便中朝蒙受如此大的损失,既使以后救出了夏侯烨,只怕在天下人面前谢罪的人,便是他们,可如果不依旧我的话做,他们又能怎样?

“东宫锦,你可否想过,你们能逃得到哪里?带着朕,想去临桑城?在朕的皇土之上,想走到临桑城?朕的缇骑会如附骨之蛆一般地追踪着你们!”

第一百三十八 印签

我回头向他望来,却见他不动生色地用广袖遮挡,拭去了嘴角的血迹,看来,那毛细针已然渗入了他的周身穴道之中,随血液流窜,已不能掩饰住他身体的不适了,他在强自话语来遮掩自己的狼狈。

草原上伤痕最多的狼王总是最让人尊敬的,我未曾想处于富贵锦绣之中的他,处于这种情况之下,却还是保持了他的骄傲。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却是只想着马上带他走,带他离开这里…不让他的子民看见浑身俱在颤抖的他!

因我忽地想起了自己那年,被兄弟姐妹捉弄,绊跌落地时,看得清那些满脸嘲意的面孔,甚至于身边的奴婢嘴角的鄙夷,如跌入泥沼,让人呼吸不得。

“公主,我们得赶快行动…”流沙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看得清楚,有少数几人不经意般地移动脚步,穿过人群渐渐接近,却是离我们越来越近,看他们眼神冷酷,训练有素,想是孙长忠带过来的人。

看来,他们准备强自行动了。

“夏侯烨,叫他们退出大殿!”冰冷的剑刃放在了夏侯烨的颈上,流沙月冷冷地道。

可夏侯烨却未动,只微微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却是睥睨之极,微微一笑,却又将眼帘垂下。

流沙月大怒,手中利刃再递进去几分,夏侯烨的脖子便有血渗出,他却恍若不觉,干脆将眼帘都闭了。

流沙月的手却是一哆嗦,我看清了他眼里闪过一丝狠色,忙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阻止了他的进攻,却是对夏侯烨道:“皇上,您莫非不想知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端木华为何会出现在兑宫?他又去了哪里?”

他抬起眼皮,眉梢虽有汗珠滚落,却是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锦儿,朕何必知道?这个天下,是朕的,迟一天早一天,朕总会将他擒拿。”

我心中暗急,却是笑了笑:“是么,你不想知道?可臣妾在那一晚可知道了许多事,比如说,他当到是不是真正的端木华,他和华妃是什么关系?臣妾倒真是很佩服皇上的心胸宽广,居然让他以阉人的当了华妃的总管…”

他倏地抬起眼,极凌利地望着我,过了良久才道:“朕当知晓,凡物之所有,总有其值,爱妃这一次要朕用什么来交换这个消息?”

我走近他,拿出一方丝帕,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才低声道:“听闻临桑城主葛底斯大人当初尚为西夷王宫侍卫长之时,与您里外应和,暗通消息,来往书信上皆有一方您的随身印鉴,见印鉴如您亲至…今日情形,你们皆知,如此僵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臣妾等并不想要了皇上的性命,不过想…”

他抬起眼:“不过想重赚回临桑城?锦儿啊,锦儿…你以为凭一方印鉴…就能…”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你还要朕的亲笔御书?是吗?”

第一百三十九 幕后之人

我轻声叹道:“皇上当真聪惠异常,如此都被您猜中了,此等之事,这么多人望着,到底不好…再说臣妾用来交换皇上御宝的秘密,也不大方便这么多人看着…”

“是不是朕一旦不答应你,你的人马便会将端木华之事四处宣扬?”他笑了笑,“软硬皆施,朕如今才明白,那个‘幕后之人’原就在朕的身边。”

我慢慢站直了身子:“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天下万物,莫归皇土,天下万民,莫属皇上,皇上又何必怕这小小的秽乱后宫的流言?”

手指尖上的豆蔻华汁粉红鲜嫩,是今日晨早出发时才擦上的,尾指端上的甲套已然除下,过不了多久,这双手便可以拉了缰绳,驰骋在草原之上了。

我端详着自己的手指,虽没有望他,可也感觉到他的目光,却是冷得如千年冰雪,仿佛要将我冻成冰凌。

殿内虽是千人在场,可这一瞬间,却万籁寂静,只闻得自己的心缓缓跳动。

隔了良久,才听得他一声低笑:“未曾想,爱妃了解朕的心思,竟比朕自己要多…曹爱卿,孙爱卿,林必顺你们带人退出大殿。”

听得他的发号,我这才感觉背部一松,一层汗水湿淋淋地贴在了衣衫之上。

殿内人如潮水般的退却,屋顶,窗棂刀刃光芒全收,不过片刻功夫,大殿内便只留下了西夷来的武士。

空气之中依旧弥漫着檀香木烧焦的味道,那尊白檀木火神像重塑的金身全不受周围残败影响,于一片残迹中神光灼灼。

“爱妃现在可以说了,端木华到底是何身份?”他身虽倚在墙壁之上,身形却依旧挺拔峭立,我不由暗暗佩服他的忍耐力,我曾以此种手法试验过无数的虎豹,当金铁之精铸的韧线和着毛细针逼入穴道,随血液流转,会使全身痛痒难忍,虎豹都会因此而发狂,撞树不止…可现如今从他外面上看,却丝毫看不出来什么。

“皇上,您当真那么在乎所谓的后宫秽闻?还是因为听到我们要让你亲下圣旨,便以为有机可乘…御笔亲书,可是要解开您身上的韧线的…臣妾可是一时半会儿都没忘却,您武功盖世,当日端木华用含有巨毒的利刃刺进您的胸口,尚不能成功,臣妾又岂会毛如此大险,使我们所有的努力功亏一溃呢?”我缓缓地道,“更何况,皇上连火神之像都可以暗做手脚…一个连神佛都可以利用的人,会在乎所谓的后宫秽闻?”

他的眼中终露出了恨意,可奇怪的是,那恨意之中却有一些欣赏,眼眸如流转的宝石,焕出瞬那光华。

虽已取得全胜,虽是他的每一步,我皆计算于心,可仍忍不住想要避开他的眼神。

此时,流沙月的属下却是开始搬开那略有些泥土堵住的地道口,隔不了一会儿,那地道口便重露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章 匪夷所思

他略一望,便知晓了前因后果,忽地嘿嘿地笑了起来:“朕被你所俘的这段日子,必定相当的有趣。”

他已明白,我从未想过要所谓的亲笔御书,前面所说,不过为了使他以为,他有机可乘,可以凭自己的武功脱困…因而,才让他亲自下令使所有人退出了大殿,可这正也是我之所求,他的金口御言,终将他自己推进了泥沼。

短短几秒,他便明白所有,却是脸上毫无慌乱之色,反而再不掩饰脸上的欣赏之意…以及眼里所含让人想戳乱他的眼眸的赤裸裸的占有。

“爱妃,既要朕跟你走,何不过来扶朕一把?”他被流沙月粗鲁地拉起,向地道口拉了过去,额角冷汗直流,却是笑吟吟地对我道。

流沙月听闻此言,手里暗中使力,我听到了咔的一声。

他自不会呼痛,声音却是有些颤抖,依旧笑吟吟地道:“流将军当真威风,下手极准,朕倒未曾想过,您也会南疆之人的扭筋之法…”

流沙月冷冷地道:“皇上想不想再试试?”

夏侯烨却是望了望那地道,脸有讥讽之意:“朕既是早就知晓你们挖了地道来普仁寺,怎会不派人在出口守着?”

我笑了笑,还没来得及作答,他便接口:“朕当真是低估了对手,你既是计划周详,地道出口便不只一处,想必另有岔道连接,却未曾开通,只等你们进入,便打通那岔道…难怪朕派人搜尽全道,也不曾发生异样。”

我道:“皇上天资卓绝,臣妾便不得不多方设防,更知皇上暗哨广布,想必在流将军的属下也安插了不少密探,如若不然,皇上怎么能以金铸火神之像来代替白檀木像,尽破我们的计划?所以,对于皇上,我们的计划是不会瞒着的…所瞒的,只那一两处而已。”

不错,西夷已成半壁河山,若要与夏侯烨比人员,比资源,当比不过,但我们不用比,所以一切,不会内外相联,不过征兆一出,各方行动开始…如有一环出错,便环环皆错,全盘皆输。

但是,西夷已至如此,还有什么可输的?

而我,却还有什么可输的?

幸而,这一局,我们没输。

他轻叹了一声:“枉朕侦骑四出,可又怎么能及得上你事先的布局?又怎及得了流将军暗自的手段?”

在如此情况之下,他依旧淡然自若地讥讽流沙月的行为,不期然地,我居然看清了流沙月属下居然也有人眼里露出倾佩之色,我暗叫不好,家乡之人皆是草原男儿,素崇拜英雄,夏侯烨轻而易举地将临桑城并入他的国土,一部分原因是父王的暴虐,另一部分,却不也同样因为夏侯烨的英雄与假扮的仁慈?

绝不能让他影响到这些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英雄未路

我从袖中拉出一片汗巾子,走上前去,捏开夏侯烨的嘴,欲将汗巾子塞进他的嘴里,冷不防地,却看清了他眼里的戏谐之意,忽地,感觉指法微暖,却被他舔了一下手指…想要缩回来,却是实不想看到他得意的模样,只得忍着气将手指避开,将那汗巾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虽堵住了他的话语,可他眼里的神色实在让人不想看,我避开他的眼眸,低声对流沙月道:“我们快些走吧,别节外生枝了。”

流沙月低低应了一声,却是眼神有些复杂,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再说。

这地道是进行这个计划之时便早已挖下了的,流沙月率部众出来之时,洞口瘫塌凹陷,断裂的青石地板便将那洞口封死了,西夷武士搬开之后,洞口才露了出来。

进得洞后,不过一米之处的地方宽阔能容下数十人,道路其它处却是狭小之极,只容两人通过,有一夫当关之效,自是为了防止夏侯烨派人从入口进入地道,暗杀抢夺。

不过布刻功夫,那一层薄薄的岔道土层便被挖开,我们进入之后,再行封上,等到守到普仁寺外的那三位大人察觉不对,便已经太迟了,待得他们醒起地道之中另有乾坤,查到此处之时,我们却已经早已走远了。

他们以为僵持之局布下之时,我们便已经无路可逃,就连夏侯烨不也以为,我们逃不出他的皇土,所求不过了他的御书,可他万没有想到,我们当真胆敢将他挟裹而走,以冒被中朝所有侦骑如蜂般地跟踪追探的后果。

当我们走出地道之时,却是夜半时分,月亮初升如银,铺满了整个院子,我看清夏侯烨眼里露出的惊讶之色,显然,他认出了这里是哪里。

流沙月扯下了他嘴里塞着的布巾子,轻声笑道:“皇上,您没想过,我们会来到这里吧?”

他脸上已没那么痛苦,可却全是疲弱之态,我便明白,加诸于他身上的禁制已经起效,纵然拥有盖世的武艺,他如今却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可他却低低一笑:“朕倒是没有想到,你们会来这个院子,何不去听涛阁?那里是朕批阅奏章会见外臣之处,对于行宫来说,岂不是更为隐密?”

不错,这里便是夏侯烨的行宫,与普仁寺不过一里相隔之地,是每次皇家祭祀之后的休憩之处,因夏侯烨此次的出行,此处早就增加了侍卫宫女,算得上守卫森严的地方。

但这个守卫森严,却只是和以前相比,如今来说,这里却成了暂时上最安全的地方。

那条从山脚之下挖上来的地道,入口联通着最隐秘的小路,走出那条小路,便是密林茂盛之处,发生如此大的事情,此等善于隐身的地方,却成了最吸引人之处,它会将夏侯烨所有的侦骑全都吸引往那里,于是,这座行宫,便成了暂时上最安全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地道

银色的月光从树梢之间倾撒而下,照得檐头的戗脊兽身上如镀了一层晶白,琉璃黄瓦如是蒙上一层浅灰,整座院子,却是寂静无声,恍无一人。

“皇上莫非不记得了,这可是臣妾等将要住进的地方,到底自己要住之处,还是熟悉一些。”

行宫内的倾影宫,向来是前来祭祀的后妃们居住之处,三进的院落,东南西北四个寝宫,可居住四位妃子,只因这一次够格参与祭祀的,仅我一人而已,所以,整个院子显得空荡荡的,寂静无声。

而这个地道口,便挖在了院子的后花园处,却更是一个静得连虫鸟都几不闻其声的地方。

流沙月带来的人只剩下十多个不到,且大半负伤,如此时被人发现,恐怕只是一个简单的侍卫巡队,便会使我们身陷危境。

夏侯烨显然知道我们的处境,却并没有什么小动作,反而整暇以待…只不过,即使在黑夜之中,他的目光也仿佛不在地灼于我的身上,使我要强自压抑,才能忍着不拿把刀子将他的眼珠子挖了出来。

“锦儿,本来今夜露花倒影,金柳扶风,朕原是准备与你共赴汤池,来一场鱼龙戏的,可未曾想,事与愿违,不过还好,月依旧,影倾斜,依旧如蓬莱佳境,不如…”

原就被他的目光所扰,再听得这样无耻的言语,我实忍不住,从流沙月的腰间拔下短刃,比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冷地道:“皇上,这出虽是佳境,可待一会儿,可无佳事!”

原就知道威胁对他毫无用处,课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依旧的漫不经心,依旧的毫无惧色,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依旧调笑依然,我便忍不住想着,那锋利的刀刃,刺进他的脖子上,会是什么感觉?

可他却是将身体往前凑了凑,我一个收手不及,他的把盘子便渗了出血,却是笑道:“锦儿,朕倒是越来越期待了。”

我避过他灼热的眼神,把手里的短刃收起,低声道:“月哥哥,把他的嘴堵上。”

“你叫他月哥哥?可真…”他的嘴被堵上,可这一瞬间,我看清了他眼神露出一丝狠意,仿佛雌伏的狮子,见了猎物,偶一睁眼,便凌利如刀。

他这眼神,当然被流沙月察觉了,他道:“皇上,您还以为自己在金銮殿上吗?”

即使在寂静小院黑暗之中,两人也如身临战场,持戈拔剑。

我不愿他们两人相起冲突,便伸出手来,抚在流沙月的手背之上,才使他略平静了一下心虚。

我感觉到了流沙月手背却是青筋暴起,背上肌肉绷得极紧,显然他对夏侯烨已是怒到极处,我暗暗生警,流沙月原就是一个喜怒不动于生色的谦谦君子,他是太子哥哥伴读,太子是一个冲动易爆的脾气,如在别处惹了气回来,必定是要发生在身边的人的身上的,在西夷王宫之时,我不知多少次看见太子哥哥将气撒在流沙月身上,可他却总是云淡风轻,温文尔雅,甚至连些微的怒意都不曾在他眼里看见过。

第一百四十三章 警意

可他面对夏侯烨的时候,却仿佛夏侯烨一个小小的动作,一句言语,便能使他失了控制。

想到此处,我的心更生了警意,心中更恨,为什么他都不在金銮殿上了,没有了披在他身上的光华,却还是能影响人心?

即使是背对了他,也能感觉到他投于我身上的目光,仿佛要将身上的绸缎冕服射穿一般?

这个时候,远处却传来了隐隐的铜锣轻响,那是宫里应诺的锣声,表示有贵人来到了这个院子。

我回头对夏侯烨道:“皇上,午夜微凉,金风送爽,却也是看戏的好时机,皇上猜猜,等一会儿,会有什么好戏上演呢?”

他眼内灼灼的目光终变得有些迷茫…此一刻,只要能打消他的自信与无时不刻都存在的尊崇,我便心中隐隐有了一些快意。

我们沿着九曲回廊,来到南边寝宫的偏殿之中,这原是我将要住进之处,有几名侍婢在内守着,流沙月派人吹入了迷药,使她们昏倒之后,我们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偏殿之内。

室内与各房连同的铜管早已安装好,在这个锦玉绫罗之处,可清楚地听见隔壁传来的声音。

看清夏侯烨眼内露出的惊诧之色更甚,我便道:“皇上,您一向喜欢潜行暗事,臣妾投您所好,便使您听一场‘隔墙有耳’…”

却听得隔壁有珠环佩响,绸衣摩索,有女子声道:“你怎么来了?”

另一女子道:“你都来了,我怎么就不能来?”

我用余光望过去,见夏侯烨眼中异色更深,却是低声解释:“皇上,这两位,您想必很熟悉了,玉姐姐,和华姐姐…哦,对了,还有荣婷,未曾想,我们四个人隔于一壁,却全都聚齐了。”

荣婷被一名武士扶着,捆了双手,封住了嘴,置于一角,一路奔波,早已钗环散乱,狼狈不堪,听了我的话,却是勉励抬头,眼里又惊又恐。

墙上的壁画被移开,露出上面狭小的窄条,通过这个窄条,可清楚地看见隔壁屋里的一切。

眉梢犹如雨后初晴的端木蓉,娇弱有如弱柳之姿的曹玉润,一人斜倚在贵妃榻上,春意妖娆,而另一人,却是立于拼花大理石地板智商,卓然俏丽。

从侧面看过去,两人的神色却都是冷如霜冻。

除她们二人之外,再无其他人在场,侍婢们显然都已被谴退。

华妃原是品级排于玉妃之前的,玉妃见了她,理应上前行礼,可是,玉妃如今却是倚于榻上,瞧着自己染了豆蔻花汁的手。

华妃原就是心高气傲之人,虽未列后位,却早已将自己当成了后宫第一人,见她如此作派,却是容颜更冷,俏丽的面孔现出几分戾气来。

“玉妃好闲情,以为躲在此处,便可置身事外了吗?”

“臣妾却是不知道华姐姐说的什么?”玉妃手撑了贵妃榻,缓缓地坐起,拂了拂头发,才站起身来,走至华妃面前,微微一弯,行了一个半礼,神色却是漫不经心的,“姐姐深夜至此,莫非深宫寂寞,要与臣妾下盘棋不成?”

第一百四十四章 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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