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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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地,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曲乐之声,是一首久未听人吹奏过的‘格桑花’,抬眼望过去,却看见流沙月独坐于船头,一袭白衫,唇边却是一管翠笛,他的笛声衬着远处银链似的瀑布,秋水似染,金堤如绣,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案的,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是只想远远逃开,闭上舱窗。

可我知晓,我不能露出半分的厌恶,所以,待他吹罢,我便走至他的身后,轻轻鼓掌:“流哥哥,没想到你除了武功高强之外,连乐技都这么的好,怎么在西夷之时,却从来没听你吹奏过?”

他玩弄着手里的笛子,低声道:“阿锦,在宫里,我怎么敢吹呢?”

我倏地想起,原来的太子哥哥也是喜欢音乐的,特别是笛子,他的笛声,能引来天外飞仙,流沙月说得对,他以温良恭让为表,却怎么敢夺其美?

“以后,流哥哥可以再无顾忌了…”我笑道,“只要再回到临桑域…”

他抬起头来,却望了我:“阿锦,你喜欢听我吹奏吗?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天天吹给你听…”

急风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伴读

我转过了头,微微一笑:“流哥哥,现在这样,就挺好。”

流沙月却忽地握住了我的手腕:“阿锦,我已不再是那个永远站在太子身后的伴读了,阿锦,为了能配上你,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阿锦…”

他终于说出了所有的话,使我再不能逃避。

我只得勉强道:“流哥哥,我已经是嫁过人的人了。”

他苦笑道:“阿锦,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但现在不同了,他已是我们的阶下之囚,等拿回了临桑城,阿锦…”

我打断他的话:“流哥哥,自国破之后,你知道么,我不再对任何事产生希望,临桑城的居民,还记得自己是西夷人么?父王的旧臣还会重归于乌金大于的旗下么?甚至于流哥哥,你对我,还会如以前一样么?流哥哥,我真的不愿意去想…”

他一拉我的手腕,便将我拥进了怀里:“阿锦,你相信我,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了,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感受到他身躯灼热发烫,那种热力使我感到了莫名的恐慌,忙出尽了全力,想要将他推开,却始终不得,反觉得他将我越拥越紧,几乎要把我嵌进了他的身躯去。

“流哥哥,你弄痛我了…”我急慌交集,连连道。

可他却恍若不闻,滚烫的唇舌贴上了我的耳边,顺势找寻着我的嘴唇,我闻到了他嘴里喷出来的灼热气息,带着原始的欲望,感觉到他身上起的变化,拼命想要避开他的进攻,却被他固定了面颊,一只手却是哆嗦着想要探进我的衣服里。

我急怒道:“在流哥哥的眼里,阿锦就是这样的女人吗?”

他低声道:“阿锦,我等不了了,我要娶你,无论怎么样,你都只会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他一边模糊的说着,一边却继续攻城掠地,我推拒着他,却如蚊撼大地,怎么也敌不过他的力量。

我正急得想哭,却听见角落里有咳嗽声起,有人道:“那个,请问,你们老板有人参么?”

他这才一下子放开了我,朝发声处望了过去,却是那位老妇人,只见她畏畏缩缩,满脸歉意地望了流沙月:“老妇实在是不想打扰公子的,可老妇相公的病又反复了,需要人参须来提气,老妇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好不容易看到有人了,所有…”

流沙月身材高大,刚好可以挡住了我,我颤抖着手整理衣服,将拉开的衣带系上,心扑扑地跳着,平息了半晌,才从流沙月身后转了出来。

却见那妇人谦卑地弯了腰,脸上挂着的,俱是对自己相公的担忧。

我脑中忽地一亮,今日之事,看来以后不可避免,这船上又无我的侍女可以挡上一挡,不如就借这个妇人来挡住他?

我忙笑道:“这位婆婆,我那儿刚好有一个人参须,如你需要,不如拿了来给您?”

她千恩万谢地跟了我去船舱,到船舱,我将人参须递了给她,思索着怎么开口要求,却听她道:“姑娘,你这是上好的千年人参呢,老妇的银钱都在沉船上,祭了河神了,老妇没有银子付给你,可怎么办呢?不如这样吧,老妇年青的时候在高门大户里当过大丫环,我看姑娘身边也没有个人来服侍,如果姑娘不嫌弃我老,就让我给您端端茶,递递水?”

急风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正中下怀

她的话,却是正中下怀,我忙点头称是。

这名妇人姓王,她夫家姓商,自年轻时候开始,她便与相公四处行商,走遍了大江南北,南货北运,北货南运,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其乐融融,我看得出来,她与她的相公鹣鲽情深…年纪这么大了,一说起她的相公,眼里柔色尽显…他们之间相依为命的神情让我羡慕不已,也许,只有平常百姓家的人才能有这样的情感吧?

自此之后,除了她给她相公喂药吃饭的时间,她却是时时刻刻和我在一起,使得流沙月再没了机会和我单独相处了,说也奇怪,她给她相公喂药,却正是我和夏侯烨吃中午饭的时候,这一下子两不耽误,倒是省了我许多担忧。

她和她的相公四处经商,阅历丰富,见风浪大时,我便偶有昏船症状,便用了中草药篱栏,带壳鸡蛋,白米,熬成了稀饭,煮熟之后,再去掉篱栏和鸡蛋壳,只吃了三天,我的头晕便好了许多。

又常备了薄荷叶,在我风浪增大之时,我或控制不住想呕,便以薄荷叶汁涂于涌泉、太溪、掉眠等穴位,如此一来,即使是大风大浪之时,我也没了先前的症状。

流沙月原对她防范极深,但见我在行船之上已然缺不了她了,船上除了荣婷,又无其它侍女服侍,便只好做罢。

因楼船极大,又在河面行驶,便免不了有蚊虫滋扰,有时一个晚上,手臂之上便叮了好几个大包,王婆婆便张罗着要给我绣一个荷包,说是佩戴于身上,可以防蚊。

她的绣功极好,不过几晚功夫,便绣出了一个精美的六角双层荷包,递给我时,我却是惊讶不已,因绣这荷包所用的针法繁复复杂,我在中朝皇宫呆了近两年时间,虽不会刺绣,但总见过许多好东西,只见这荷包虽小,但一面之上以微绣平针法绣出一行写得极为清俊的字:一蓑烟雨任平生,而旁边,则用细密的锁绣绣出了释迦说经图,虽用的是一般的丝线,却构图活泼,设色明亮,与宫内之物相比,并不惶多让。

她告诉我,荷包里面放了花椒、艾叶、烟叶、雄黄、薄荷叶、夜来香等,全都有驱蚊作用,白日挂于腰间,晚上则置于床头,便再没蚊虫滋扰,我照此办理,果然,船舱里的蚊虫便少了许多。

这一日午时,我如以往一样,叫人备了饭菜,与夏侯烨同用,袖子里同样用竹筒装了一管子人参汤,准备放于汤里面,走进船舱里,却见夏侯烨背对我坐着,仿佛不愿意回转了头来。

我略有些奇怪,我每次来这里之时,他总是笑脸相迎的,今日却是怎么啦?

吩咐人将菜肴摆好之后,我唤他吃饭,他却是半侧着身子,很是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

每日午膳,是他最高兴的时候,每日我到来之时,我感觉得到,他的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全没了往日在朝堂上威严的样子,而这些日子,没了宫里面的勾心斗角,我终于觉得他象一个普通人了。

急风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冒火

嘴上虽不愿意承认,但在心底,却渐渐地开始盼望每天的这顿午餐。

所以,他不情不愿的样子,让我莫名地心头冒火:“你不愿意我陪你吃饭,那便算了!”

他以袖遮面,高大的身子微微降低,却是用半边屁股挨了凳子坐了…看他那样子有多别扭便是多别扭,就象大姑娘头一回上花轿,全没了往日里帝王的样子。

我实忍不住,转过了桌台,走到他的身边,一下子将他脸上挡着的袖子扯了下来,却目瞪口呆,原来,他脸上被蚊虫咬得满脸都是红包,这原也没什么,人生在世,谁没有个蚊虫叮咬,可他的表情太好笑了,竟有些仿佛有女沐浴,有男不经意地闯了进来,被人用眼看了个通透,污辱了清白一般。

一个在战场上铁马金戈,在朝堂上指挥淡定,美女环绕之时周旋有余的人竟然为了几个蚊子叮的红包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我不应该笑的,可实忍不住,大笑出声。

见我笑了,他则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大刀金马地在凳子上坐了,慢条思理地开始夹了菜吃将起来,可那表情却是恶狠狠地,仿佛同桌上的菜肴有仇。

边吃边自嘲道:“能逗美人一笑,也是我的荣幸…”

笑声之中,我朝他望去,却看清他身上的铁链子,仿佛换了一副,再往床上望,却见四方床柱有新鲜的拉痕,忽然间,我明白了怎么回事,却现也笑不出来了。

“昨天晚上,他将你捆在了床上?”

只有捆绑固定于床上了,他不能动弹,才会被蚊虫叮咬成这样吧?他从小虽是在阴谋争斗中长大,但到底是锦衣玉食,只怕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吧?

他却是漫不在乎地道:“只是没脸见你了。”

原来他在乎的却是这样?我心中不由微微一酸,接着更心生佩服,无论什么时候,处于什么样的困境,他都这样淡然自若,仿若闲庭信步,也难怪流沙月如此的恨他。

这便是天然的帝王之气罢?

是任何人都学不到的。

他望了我一眼,却是停下了筷子,笑了一笑:“看你的表情,是不是有些同情我?”又夸张地捂了胸口,“我做了这么多事,都没见你动过容,被蚊子咬了几口,你便有了这表情…早知道这样,昨晚上我就除了全身的衣服睡觉了。”

我哭笑不得,越来越感觉他自走出了那森严的皇宫之后,全不似往日里那不苟言笑,心机深沉的帝王了,反倒越来越似一个风流浪子。

“要不…”

我话未说完,他却打断了我的话,脸色变得正经起来:“你我午膳之时,他为了不惹你不高兴,虽没派人在门外听着,但恐怕他心底已不舒服之极,他这种人,性格隐忍,自是不会在你面前露出什么,但是,只怕他疑心已起,他这么做,恐怕也是想看你的反应怎样,这个时候,你造成别轻举妄动…放心,他所能做的,也不过如此而已。”

急风 第一百七十六章 目地

被他一提醒,我才幡然悔悟,果然如此,对他,我却不能做什么,反倒扮成不知不觉的为好,流沙月这人太可怕了,只怕西夷半壁江上已掌握在了他的手里,太子哥哥早已成了有名无实的傀儡了。

而我此行,却也是凶险异常,稍有不测,只怕会满盘皆输。

但面前的这个人,我能相信么,我的目的,是恢复西夷江山,重夺临桑城,让我重有一个家园,可这么做,无异于与虎谋皮,到了嘴里的肥肉,没有人愿意取出来。

我的表情,他看在眼里,却是一声低叹,继续拿了筷子夹了菜肴来吃,还招呼我:“锦儿,如你不吃,这桌上的我便全都吃了。”

不知为何,我却感觉仿佛自己的所思所想全在了他的眼里,他明了通透,却并不言说。

我拿起了筷子,另一只手却不经意地碰到了一物,忆起是王婆婆送给我的驱蚊香囊,不由心中一动,将那香囊取下,递给了他:“这香囊加了些驱虫的草药,对蚊虫是最为有效的,不如你暗藏着,等他走了,便拿出来放于床头,以免蚊虫叮咬,也是好的。”

他一笑,眼里便又是春水柔柔:“锦儿,我很开心。”

听了他的话,却不知为什么,我只想避开他的眼神,只低声道:“我可不想你在出什么事,虽是蚊虫小事,但越往北方,病患越多,早年便听说过前边不远的乡镇有登革热流行…我还要留着你对付流沙月呢。”

我的话,他却是当没听过一样,只是笑吟吟地拿了那香囊过来,拿到手上仔细端详,看到那一行字‘一蓑风雨任平生’时,却是一怔:“锦儿,这是你绣的么,这行字,当真是好气派…”

听了他的问话,我心中忽有些羞惭,母妃有一手极好的刺绣,但我却从不愿意学…他的问话,使我头一次想,如果这荷包真是我绣的,便好了。

不,我怎么会有这样小儿女的想法?

就为了这个男人?

我摇了摇头,想打消这个想法,却听他道:“肯定不是你绣的,在宫里面,你可是从没绣过东西…”

他眼里露出回忆之色:“我时常看到,你坐在窗前看书,描眉,梳头…却没来没动过心思绣过一样东西,夏初之时,朕收到过无数的香囊,个个绣得精美奇巧,却从来没收到过你的…”

我一惊,他会时常偷看我么?在中朝皇宫之时,我虽在屋里面安装了机关,可观察到外面的情况,可那也要在我有心之时,他以有心算无心,况且他武功那么高,我怎么能时时防着,只是,他知不知道我屋子里的机关?

“皇上,你可真有空闲…俗话说得好,君子不窥暗室,皇上倒是什么都做了!”

暗暗的光线之下,袅袅烟雾之中,他抬起头来,朝我一笑,却如春醉了琼楼:“锦儿,你生气了?可那时候,朕唯一看不透的人,便是你了,你虽如她们一样,也争风吃醋,所有的小性子一样不缺,但朕看得出你眼里的疏离冷漠,有的时候,朕在想,这是怎么一个女人,能将世故和疏离这么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哪一样,才是你的真面孔?明明是很害怕朕了,却故作坚强,身子明明在发抖,眼里却无所畏惧,她求的是什么?所图的是什么…等朕弄明白的时候,身上却披了枷锁,锦儿,是不是很好笑?”

急风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好笑

手边的细瓷碟子上有青色花枝缠绕,上边放着了咕噜肉透明如水晶一般,青菜却是青葱欲滴,刚好够火候,楠木的筷子木纹清晰,我夹了一筷子咕噜肉入嘴,却是道:“皇上也有好笑的时候?”

“就是这个样子!现如今,朕才稍微了了解了锦儿…就如一湾碧波,表面越是平静,内里却越是暗流汹涌。”

我啪地一声将筷子放下:“皇上吃完了吧,吃完了臣妾要去休息了!”

我急匆匆地向舱门外走去,却换得他嘿嘿而笑。

到了傍晚,王婆婆前来传话,说是流公子有情,我实不想见他,却听王婆婆道:“姑娘,最近风浪大,特别到了晚上,风急浪高,姑娘时有晕船,不如老妇陪您一起去,如晕船了,也好让老妇给您推拿一下?”

我感激地望了她,只觉她恐是上天派了下来专门来保护我的。

风帆已被降下,甲板上的炮台用锦罗遮住,女墙之上披了薄绢,桐浸的甲板上面铺了雪白的长毛地毯,气死风灯从桅杆之上垂落下来,雀实却是坠下了无数绸制的紫罗兰花茎,在灯光的照射之下,仿佛有紫色的瀑布自天而降。

镶嵌着珐琅的圆雕铁翅木桌子,以西番莲为图案的黄杨木椅子,还有桌上摆着的灿目耀眼的各式碟子,却使我感觉如同回到了宫内。

流沙月一身鹤氅裘衣坐于镶了玉石的宝椅之上,见我来到,却是示意下人扶我坐于他的身边。

他转过头来望我,鹤氅领子上那圈紫色的狐狸毛随着他的气息微微而动,在橘黄色的灯光之下,更衬得他的面颊清俊无比。

他拿起椅背上挂着的一件银狐内衬的袭披,搭在我的身上,伸手想为我系上领上的络子,我忙笑道:“流哥哥,我自己来吧。”

他微微一笑,便缩了手,道:“到底分开了两年,阿锦和流哥哥生疏了呢,阿锦不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我略一想,又抬头看了看天空,恍然大悟:“转眼就到中秋了啊,流哥哥,倒记得这个日子。”

“怎么不记得呢?”他叹道,“每一年的这个时候,是宫里人最热闹的时候,宫人们虔诚拜月,以求貌似嫦娥,面如皓月,得到大王的恩宠,而大王的王子公主们则拿着月光马儿在宫内戏耍…只有落迟宫,是最冷清却最温暖的地方,在旁人看来,这里门庭冷落,车马稀少,可每一年的中秋,辰妃娘娘总会亲自做了月饼,煮了螃蟹,娘娘还会用绸制的紫罗兰挂满了庭院,月光的清辉撒了下来,将整座落迟宫照得如人间仙境…我们团坐于一处,一边赏月,一边用小铜剪剪开了螃蟹,蘸上些醋,一些酱汁点来吃…阿锦,你总喜欢偷偷地将酱汁涂在我的脸上…”他声音越来越低,“因而,我找人拿了这许多的紫罗兰绸花,布置成这个模样,为的就是能博你一笑…”他抬头望我,“可是,阿锦,你为什么叫我失望呢?”

他定定地望着我,背后是是从雀台之上垂落的紫罗兰瀑布,眉目俱好,眼波如水,却是道:“阿锦,为什么那时的一切,都不能再现了呢?”

急风 第一百七十八章 荷包

他从怀里缓缓地拿出那‘一蓑风雨任平生’的荷包,轻轻地摆于桌面上,低声叹道:“阿锦,难道你真将西夷忘了吗?”

我的身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未曾想中午才给了夏侯烨这个荷包,不到几个时辰,便到了他的手上,看来,他对我的防范,当真是严。

“阿锦,我不停地为你找借口,你亲手使他成为阶下囚,他身上的禁制,也是你亲自下的,从他身上拿到这东西的时候,我真不敢相信…”

我打断了他的话:“流哥哥当真是好记性,连阿锦从不拿针线的事也忘记了吗?”

他倏地抬起头。眼里光芒一闪,却是笑道:“我自是记得你不会女红,也知道这荷包是谁绣的,荷包的功用是什么…阿锦,什么时候,你对他有了同情心?”

桌子上的青瓷碟子在橘黄色灯光的照射下发着幽幽的光芒,紫罗兰在微风吹拂下摇摆,原是一个温馨之极的场面,可我却感觉寒意阵阵,直透入骨髓之中。

他起了疑心,却还不能肯定,所以才有了这使我猝不及防的试探。

我微微一笑:“刚刚在船舱里,我还在到处找这个东西呢,却未曾想被你拿着了,可不知流哥哥这一连串的质问,所为何来?”我恍然一悟,“莫非流哥哥认定,这荷包是我送给那人的吗?”我一声冷笑,“如果要送,当初在皇宫之中便送了,何必等到此时?等到我亲手将断魂针打入他体内的时候?”

有河风吹来,吹得紫罗兰的花串随风而摆,我背脊上虽冒着冷汗,却是动也不动地定定望着他,此时,空气仿佛凝固,时间也仿佛停止了。

终于,他避开了我的眼睛,脸上有了抱歉的神色:“对不起,阿锦,也许我太累了,每日身处荆棘之中,让我太累了,居然连你都怀疑,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能背叛我,而你却不会…”

我叹道:“流哥哥,你记得才好,记得我是怎么布局,怎么亲手使他成为阶下囚…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再也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物件,便使我们之间生分了。”

他眼内瞬间充满了歉意:“阿锦,也许是我太敏感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他夺走,却无能为力,如今,你重回我身边,有的时候,当真感觉,你随时会随风而逝,我一醒来,便不见了你,我太害怕了…”

“流哥哥,怎么会?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我又看见了他眼里狂热的色,只得勉强地道,“我们会回到西夷的。”

他叹了一声,终垂下了头,却是道:“阿锦,你虽是聪明异常,但人心难测,你看看这荷包。”

我接过了那荷包,迷惑道:“这也没什么啊,不过是一行字,一个释迦说经图而已。”

他道:“这释迦说经图,讲的却是一个佛谒: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再加上这‘一蓑风雨任平生’诗句,很明显的…”他冷冷地望向了王婆婆,“她在和那人暗通消息!”

急风 第一百七十九章 腿脚软

王婆婆却是吓得腿脚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哭天抢地地道:“冤枉啊,公子,这‘一蓑风雨任平生’是我家老爷的商号,在江南大名鼎鼎,有谁不知?至于这佛谒,我家卖出去的香囊个个都是这样的,一年要请人绣百十千来个,依你看,那些收到香囊的都有或内通外敌或红杏出墙的嫌疑?我不过看姑娘被蚊虫叮咬,便拆了我自己一个平日里装香料的绣囊,装上些避蚊的草药给姑娘先用着…我一个没文化的老婆子,哪有公子那么多弯弯道道?我说公子…你想得这么多,当心以后连老婆都找不到啊…”

她凄厉的哭喊之声彻底地破坏了流沙月经营良久的庄严气氛,使得他的追问就没有办法就行下去了,我极清楚地看见他眼里懊恼神色一闪而逝。

恐怕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老婆子吧,其实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在后宫之中,所有的人都有一幅假面,无论心底多恨那人,互相见了面,却依旧亲热无比,哪有象这老太太,一受了委屈,立即撒泼吵闹,全不顾自己的形象。

流沙月冷声道:“即便如此,也不能排除…”

话还未说完,那老太太又嚎上了:“老天爷啊,你快来看看吧,有人冤枉我啊,可怜啊,我的老爷生死未卜…”

流沙月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有好几次,他想插话,都被老太太的嚎叫声打断了,好不容易等她换气再嚎的时候,他加快了语调道:“阿锦,我派多一个人来服侍你吧。”

他这话一说完,老太太的声音奇迹般地停止了,从地上爬了起身,讨好的问道:“公子,你不是要赶我们下船啊?”

看着流沙月铁青的脸色,我实忍不住笑了出声:“你放心,流公子只是怕你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呢,他怎么无故赶人下船呢?”

老太太感激涕淋地上前欲握流沙月的手…他自然身子一偏,没给他握着…她便转身我了我的手,还摇了两摇道:“老妇知道你们都是善心之人,都是好人啊,姑娘,你放心,我每天弄些好吃的给你,保证花样绝不重复!”又转头向流沙月道,“公子,你也放心,老妇一定每日向菩萨祈祷,公子一定会娶到老婆,绝不会打光棍儿的。”

听了这话,流沙月脸色更青,却无言以对。

今晚他精心布置的一切,便被这老太太的一嚎,嚎得气氛全无,我看他也没有心思再进行下去了,便道:“流哥哥,今日夜色已晚,不如早些安歇了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中秋节每年都可以过的,回到了西夷,那儿的中秋节却会过得更好呢。”

他点了点头,道:“那你早点休息,对了,派来伺候你的人,明晚会到,等到婆婆到了目的地,也刚好有个人接手服侍你。”

急风 第一百七十九章 监视

我垂头不语,自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还是不相信王婆婆的话,却是要派个人来监视了。

却听他笑道:“阿锦,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吃以前的酿皮儿么,我看你近些日子在船上,胃口不好,因而叫了人过来…”

我抬起头,却见河风微拂着他额前一缕碎发,发梢在他眼眉之间扫过,如春日时刚出的嫩柳轻扫湖面,那样的宁诣静好,明知是假象,却也使我仿佛看见了以前那总是沉默地站于一帮锦衣贵人中的青衫少年,只要看见他,心中便不自觉地感到安定。

我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几分嘴馋了…”

他一笑:“王婆婆做的东西虽好,但始终是中土之物,哪比得上我们家乡?”

我点头沉吟不语,王婆婆跟在我们身后,却是笑道:“老妇的东西,都是粗糙之物,自是没有公子请来的人好,不是老头子病未好,老妇也不敢打扰公子了,到了下一个渡口,公子就把我们放下吧。”

我用眼角余光打量流沙月的表情,却见他神色一松,笑容却越加的和悦起来。

他要我与世隔绝,和任何人都不得接触,就算是一个平民百姓。

我对他完全的信任,变成了他对我完全的控制。

而且,他要将这种控制无限期地延续下去,如果我无所察觉地跟他回到西夷,只怕当真会陷入了他的温柔陷阱,终身都不能出。

忽然之间,我有些感激夏侯烨,如果不是他揭示了这一切,我的后果,却是不堪设想。

我会终其一身也弄不清母妃的死因,将他当成杀我凶手,却让真正的凶手逍遥,如此一来,母妃在九泉之下,将会如何的伤心与失望。

我不经想起了母妃临终之中,胸口插着血刃,向杀死自己的仇人相托,让他照顾我,那个时候,只怕她说出这些话时那心痛如绞的心痛,却是更甚于那把刺进胸口的利刃吧?

她看着自己的全无防备的女儿,将杀她的仇人当成了自己的依托…难怪,她会望着流沙月,死不瞑目。

她的魂魄,到了现在,只怕也不得安宁吧?

想到此处,我不由悲从心来,此时才明白,她那个时候,是怎么样的痛彻心扉。

本以为自己逃脱了虎口,却未曾想,却是更落入狼嘴,自己却还将他当成了为护卫自己的忠臣。

原来到了这里,自己才真正进入了凶险之地。

这一晚上,我辗转反侧,直到天际泛了蒙蒙白光,才模糊地睡了,却是恶梦连连,母妃涕泪的面颊总在我面前晃动,伸手想要抚我的脸,却怎么也够不着,染血的短刃,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横躺着的被一剑毙命的宫人,母妃的嘴唇张翕开合,可我却听不清她的说话,这一幕幕的情景反复地在我梦境之中萦绕,可奇怪的是,在噩梦之中,我却有一种强烈的渴望,竟是希望那身穿黄金铠甲的武士会将我救出梦境,可他的身影却始终隐于浓雾之中,看似离得近了,却相距极远,他的身影,我永远无法触摸。

急风 第一百八十章 呼救

我终忍不住大声呼喊:“别走,救救我…”

可他却始终离我半步之遥,手摸到了他光滑冰冷的铠甲了,却掌心一滑,他又离了我半步之遥。

那样的悲哀与绝望使我不由哭了出声,却忽地感觉身子如在波涛激荡的小舟之上,被不停地晃动着:“公主,公主,醒醒,醒醒…”

倏地惊醒,睁开眼睛,却见两名陌生的翠衣女子立于床头,一人手里拿了腾腾冒着热气的毛巾,另一人却捧了一盏茶,正站在我的床边。

“你们是什么人?”

我虽未从梦境之中缓过神来,只觉身边之人全是要有害人之心的,面前的两名女子虽是笑颜如花,美丽娇俏,却也如开得最美的毒菇,使我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善意。

却听见有人‘扑哧’一笑,那两名侍女闪开了身子,我只瞧见八瓣石榴撒花裙的裙摆,金线滚边,内折之处牡丹花若隐若现,抬起头来,却见一名梳了坠马髻的丽人,嫣然浅笑地望了我,她头上插了一只鎏金碧玉簪,簪嘴的冰玉流苏自鬓边垂下,衬得黑发如漆,明眸如水。

“公主殿下,倒还是如以往一样顽皮。”

我愕然地望着她,看清了她说话之时若隐若现的酒窝,微笑时眼梢向下微弯…仿佛时光并未流逝,她依旧是那位无论何时皆护我周全的陪伴。

可我知道那不可能,因为我亲眼看见她已死了。

“浅眉,你是浅眉吗?”

她微微一笑,嘴角笑意依然,可我看清了她眼里的疏离与冷淡,再也没了以往全无心机的亲热…在我将她独自一人丢弃于蛇窟之中后,我在她心中,便再也恢复不了以往的亲近了吧?

她手上端了一个红木漆盒,却是送菜之时用来保温的双层隔笼,却是笑道:“公主,奴婢听闻又来伺候您了,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呢,听闻你想吃酿皮儿,奴婢便赶了个大早,揉面擀面,搓洗面皮,又知公主以前吃这酿皮儿,喜欢加许多的芝麻酱,奴婢还知公主喜欢加油辣子,奴婢便用干椒油炸,做了许多的油辣子出来,公主嘴刁,奴婢还在油辣子中加入小茴香粉、姜粉、花椒粉等;至于陈醋却是奴婢亲自酿的,间中浸泡了草果、桂皮。至于配菜,奴婢还记得,公主吃酿皮儿,要加菠菜、胡萝卜、绿豆芽、黄瓜等,所以奴婢便每样以少许切碎入味…公主,您看,您的口味,奴婢是不是记得清清楚楚?”

她嫣然浅笑,如数家珍般数落出来,眼里却是疏离未减半分,甚至我从中看到了如冰刺一般的冷意,她那样的表情,却使我心痛如绞:“浅眉,你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她笑一笑,缓步上前,一挥手,那两名侍女便搬了桌子来,她将漆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了碟碗,一边摆一边道:“公主说笑了,奴婢是一个下人,过得好与不好,又岂能劳烦公主记挂?”

我倏地明白,我与她之间,已隔着万丈鸿沟裂痕,再也不可能弥补。

当年两小无猜的情意,却早被时间与岁月消耗得一干二净。

可我对她的歉意,却要怎么样才能补偿?

“好一股浓香,我隔了几个船舱,都闻得见,却忍不住想来试试了…”说话声中,流沙月笑着走进了舱门。

浅眉与两名下女弯腰行礼,低声道:“流大人…”

他一摆手,示意她们起身,却是笑吟吟地问我:“阿锦,我为你找的这人,满意吧?”

有阳光从船舱的镂空窗棂间照射进来,照在浅眉微低的脖颈之上,便得她皓颈如雪,眉目如画,她却是浅浅抬头,望了流沙月的背影一眼,却又极快地垂了头,那一眼,便如雀鸟掠过一平如镜的水面,点起圈圈涟漪,春水漾然。

第一百八十一章 疏离

看来,终是流沙月救了她吧?

所以,她却他终不象对我一般的疏离。

如果是旁人,我会想尽了办法躲开她们的监视,可以让手段无所不用其及,但对浅眉,我又能怎么样?

所以,当午膳之时,她跟着我走近了夏侯烨的船舱,只一句:流大人叫我随身侍侯公主…。

我便开不了口让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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