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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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清了她眼里流露出来的疯狂之色,却是勉强一笑,待她的手略为松了,忙道:“以前的浅眉还略有一些聪明…”

她手一紧,我便又说不出话来了,可我看得清楚,她眼内疯狂之色渐消,眼神重变得清明起来,却终是缓缓地松开了卡住我脖子的手:“公主,您何必理这么多事?浅眉自是不比以前聪明,可公主,却也再不是以前的公主了。”

我一怔,顾不上脖子上传来的痛疼,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我读懂了她言语之中的意思:公主已不是以前的公主了,西夷再也不是以前的西夷了…怕是和乌金大王再没有半分关系,太子哥哥,只怕早已成了傀儡。

流沙月的势力究竟大到了何种程度?

她瞧清了我眼里的震惊,却是有些后悔说得太多,缓缓弯腰行礼:“公主一向是个聪明人,自不用奴婢多教,以后应当怎样,人生难得糊涂,流将军既是以公主之尊来称您,奴婢自当尊从,公主又何必理其它的事?”

我终于明白,形势比我能想象得到的还要险恶许多,夏侯烨娶我,不过是为了安抚西夷降众,而流沙月接我回西夷,所求的,恐怕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我能使他有合理的身份接管西夷。

冥纸燃起的火光终于一下子便熄了,船舱内顿时暗了下来,只有微弱的月光照射,更使她的脸隐在了黑暗之中,独留一双眼眸散发着散着冷冷之光。

“公主,天已快亮了,我们还是上去吧,如给人知晓,奴婢不过贱命一条,可比不上公主的金枝玉叶。”

我忽感觉,她在黑暗之中隐着的身形,却如多年前那蛇屋之中的长虫,躲藏在夜色里。侍机而动。

但我早已明白,当害怕某一样东西的时候,最好的方法,是学习了解她的品性。然后伺机而破。

于是,我便笑了笑,道:“你说得不错,若是真惹上了麻烦,你我都跑不了,我虽好奇小兰的死,但也犯不着为她冒上这么大的险。”

她吐了一口气,笑道:“那奴婢便扶公主回船舱?回去之后,天色尚早,公主倒可以再休憩一下,公主金枝玉叶,如休息不好,脸上有了憔悴之色,流将军怪罪了下来,奴婢可担当不起。”

我扶了木制的楼梯扶手向上,渐渐地,可望见那一方天空晴月西斜,待得要走入这淡辉之中时,才回身笑道:“浅眉的武艺那么好,显然吃了不少苦头吧?可不知会不会这将人骨寸寸而断的功夫?”

急风 第一百九十章 惧怕

她胸膛地伏,脸现激动之色,却没有我期望的怒意,反倒有一丝惧怕,我忽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却是道:“又或许,这功夫,流将军没教过你?”

她的脸半隐在清辉与黑暗之中,可那瞬时的震惊之色却让我看得极清楚,我心底已然明白了大半,转过头来,不再望她,缓缓向船舱而去。

。。。。。。

乌峡,是一个极峡长的水道,两岸山岩绮丽幽深,可到了中段之处,却有一处极宽阔的浅滩,河水绕滩而行,再入深潭,水流湍流,百转千回。

我们的楼船终到了乌峡的入口之处,因是逆水而行,加上这段水道是一段坡路,急流险滩极多,因此,自晨早开始,便有曹家以前熟悉的纤夫帮用极粗的巨绳系上船头拉纤。

纤夫拉纤,多为贫苦之人,要贴峭壁而行,与山石磨擦,为免缰绳磨损衣服,因而半身裸露,以裸露的肌肤承接拉绳的力量,稍有失手,便会跌下峭壁,更会船翻人亡。

为避嫌疑,我并未出船舱,只在里面坐着,听见外面传来整齐的吆喝之声:“嗨,嗨哟哟,嗬嗨,拖呀,拖、拖拖拖…”

那号子之声在空谷之中回响,却如战场之上的杀戮攻戈,让人听了心中升起莫名的紧张之感。

忽地,我却感觉船身一侧,船舱桌面上放置的茶杯一下子跌落在地,茶水溅得满地都是,置于左边的桌椅竟开始向右边倾斜,岸上的号子声更急,夹杂着隐隐的吵骂之声:…你娘老子的…稳住,稳住…

脚步声起,有下人从长廊奔过,惊慌呼喊:“船进了急流中了,快些掌舵…”

我愕然起立,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走,却被浅眉拦住了:“公主,你出去,能帮得上忙么?”

我从衣架之上拿了帷帽戴上,向门外走去,冷冷地道:“帮不帮得上忙,是你这个奴婢理得了的吗?”

她汕汕缩回手,却是道:“公主,奴婢不过看外边粗野贱民多,又身不避体…”

我道:“你倒是忘记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

我一拉舱门,便走了出去,来到外边,船身却又是一倾,我忙拉住了船栏,向峭壁之处望过去,却见那些纤夫贴于峭壁中间狭小的山道之上,身子几乎贴在了地上,水面之上,却有一个极大的旋涡,将落叶杂草不停地卷入其中。而大旋涡之旁,却又是小旋涡,原来,楼船正在过急流险滩。

而远处,便是乌峡入口处那一大片的浅滩。

流沙月正站于船头,望了那批拉纤的纤夫,眉头紧锁,看来担忧甚深,见我走了出来,便道:“阿锦,你怎么出来了?”

“流哥哥,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会的,我已派人上去帮他们拉纤了。”

果然,峭壁之处有几位身穿青衫武士模样的人,想必就是他派了上去助力之人吧?

眼看楼船就要进入旋涡了,船身摇晃得更为厉害,只听得船舱内杯碟哗哗作响,有碟碗掉碎之声,纤绳却拉得笔直,只岸上的纤夫,却几乎贴于地面之上匍匐而行。

正在此时,却听岸上传来一声雄浑的歌声:“白酒新熟山中归…呼童烹酒酌白酒。儿女嘻笑牵人衣…”

原是一点都不谐调的农家秋收小诗,可在那人嘴里唱了出来,和上纤夫们的应和,却和谐无比,和着歌声,船竟是平稳地度过了急流。

“幸好…”我转过头,却看见流沙月脸色阴沉,望着岸上那名纤夫,我不由道。”怎么啦?”

第一百九十一章 行驶

“那个人,那个声音,你还记不记得,在柳腰峡唱歌的那人?”

被他一提醒,我忽地想起,在柳腰峡的半山腰唱歌的那个人, 所唱的“…桃花流水鳜鱼肥哦…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 归…,”与这人竟是有极相似的嗓门,连歌声都差不了多少。

如果当真是他,我们的船直线行驶,他却是翻山越岭地赶到, 其中路程不知远了多少,如若真是他,此人绝非一般人。

我刚想到这一点,却听流沙月一声冷笑,招了下属过来,道:“ 将那人关入备用之处!”

那下属匆匆地去了。

我忙问:“流哥哥,怎么啦?”

他道:“一切有我呢,我倒要看看,来的是些什么人!阿锦,你 先回舱。”

他话音未落,却见那峭壁之上的纤夫原是不堪重负,伏地拉纤 的,此时,却个个站立起身,由那唱歌之人带领,脚步忽地加 快起来,急步向前行走。

流沙月派去了那几名帮助拉纤之人却是反映不过来,被人一脚 一掌,全路踢下了水去。

而此时,硕大的楼船在纤绳的拉扯之下,竟是以极快的速度行 驶,竟如乘风破浪一般,我站立不稳,加上听出了流沙月所命 令之事,肯定与夏侯烨有关,便趁着混乱向关押夏侯烨的船舱 走去。

还未走近船舱,就看见两名武士押了全副铁镣的夏侯烨出来, 走的方向,竟然是楼船一楼的楼梯口。

我忙跟上,幸而浅眉与小青因事态突变,全在甲板上站着观望 ,竟无一人发现。

夏侯烨显然被点了哑穴,身子虽在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被那两人推攘着前行,眼看他们从楼梯口下去了,我顾不上 其它,便悄悄地提了裙子往下跟着。

这个地方,我前晚跟踪浅眉刚来过,里面的格局构架自是知道 得清楚,跟在他们身后,竟是一点儿都未被发觉。

只见他们走过了长长的走廊,经过前晚浅眉烧冥纸之处,来到 了最尽头的一扇门前,那两人却并非直闯而入,反而在门前敲了敲门,用极恭敬的语气道:“公子爷吩咐之事,已然来了…”

门内有一个低沉的女人声音:“既如此,进来吧。”

那门从里面打开,门虽然开了,房门里却是一点儿光线都没有,那两人将夏侯烨一推,他便跌进了屋子里。

那门便又关上了,两名武士却对那门恭恭敬故地弯腰行礼,这 才转身离去。

等他们走了,我悄悄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倾听里面的动静,却什么也听不见。

这个时侯,我有些恨我自己,为什么是这样一个身体,什么武 功也不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陷入险境。

我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设了这么一个大局,将他送入自已杀母仇人的手里?

可我现在能怎么办?

身边竟是没有一个可以帮助自已的人。

我正想悄悄离去,另想办法,却感觉贴于耳边的门一下子开了 ,有人在门内道:“公主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我吓了一跳,心中却起了奇怪的感觉,这声音,高贵而雍荣, 可我总感觉这声音仿佛在哪儿听过。

门内忽起亮起了灯光,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块极大的红色地毯,用散错针之法绣就的幅字,西蕾莲的缠枝花盛开于红底的地毯之上,竟与我在兑宫之时所用的红地毯相差无几,闪金纱垂幕自开花板而降,与那红色地毯相接,竟是富丽堂皇,贵气满园,而黄杨木雕成的桌子上,青花细瓷的茶盏,发出清冷如冰玉一般的光芒。

我从未想过在这残破的一层楼船舱库之处竟有这样一个地方, 其富丽堂皇之处,竟丝毫不输于我的兑宫。

在屋子中央,有一个女子背对我而立,身上穿了团花的织锦袍 ,头上的头发却是大半花白,可依旧一丝不苟地梳地整整齐齐 ,一爵九华的步摇自发髻之处垂落,冰玉的珠子与白发相衬, 却是高贵无比。

屋子中央,却是一个极大的拔步床,纱帷重重垂落,看不清里 面。

“你是谁,夏侯烨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陌生

她听了我的问话,却是转过身来,道:“公主,老奴还等着公主去救老奴呢,未曾想公主只顾着他,全将老奴给忘了。”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 浅浅的细纹,我可以肯定,我不认识她,连同她的嗓音。

我脸上的疑惑被她看在了眼里,却是微微一笑:“公主,当真 不记得在你床头唱格桑花的奶娘了吗?”

听了她的话,我震惊之极,隔了半晌才反映过来:“你是奶娘 ?怎么可能?”

她抚了抚自已的面颊,却是微微一笑:“我和她,竟是相差这 么大么?”

怎么可能,那个慈蔼卑微的奶娘,就是她?

那整晚在我床边唱格桑花的人,就是她?

那任由孙长忠擒拿,任由利箭穿胸的人,就是她?

我只感觉天地在我面前再一次翻转,心底却涌起了一丝苦意, 这样的精心布局,到头来不过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而已,我恨错了人,也爱错了人么?

她却吟起了格桑花,却正是奶娘的语调:“…格桑花,美丽的 格桑花,我相信你有一天会回来的,会拥我入怀,在我耳边呢喃…哦,那盛开的格桑花…”

低沉悦耳,带着无尽的柔意。

她道:“公主可知道,我用了多少的努力,才舍弃了自己,把自己和那乡野间粗鄙的妇人弄得一模一样么?”她一笑道,“可笑的是,流有高贵血统,对任何人都如刺猾般防备的六公主,唯一却对这粗鄙的妇人真心实意。”

我张了张嘴,想怒斥,想告诉她,奶娘不是粗鄙的妇人,却感 觉自己声音嘶哑,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听见自已的心在不停地呐喊:究竟我的生命之中,有什么是真的?有没有一样是真的?

可是,我发不出声音,指甲嵌入了掌心之中,刺得掌心生疼生疼,也发不出声音。

我感觉自己的牙关被咬得咯咯作响,却依旧什么也说不出来。

却是看着她优雅高贵地在长毛地毯之上踱步,手指抚过鬓角的白发…清了她手上开裂的伤痕,那是奶娘冬日因我胃口不好,从御花园偷探紫心蒋薯之时划倒在地,瓦片割伤的…不错,她就是奶娘。

她感觉到了我的视线,伸出手来,端详着手上的那道伤痕,笑道:“你知道你多难搞么?我在你身边那么久,你始终把我和其它人当成一样,充满了防备,甚至于对你的好,你也会反复的怀疑,略有破绽,便被你借力打力派往他处,你身边那么多的西夷侍婶,到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不花些心思怎么办?,

我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些,只是你花的心思?”

她笑了一笑,脸上有一些感慨:“公主,你在两朝皇宫这么久 ,难道还辩不清楚,皇宫之内,哪有什么真情?”

“不,不是这样的。”我感觉自己的嘴唇在颤抖,可这辩驳 却是那样的微弱,“不可能…”

第一百九十三章 和蔼

“为什么不可能?”她笑了笑,脸上虽是一派的和蔼慈详,眼里 却发出如刀锋一般锐利的光芒来,“和乌金大王一样,公主软弱的时候那么少,‘老奴’不趁机而行,又怎么能攻进公主的心防,将‘老奴‘当成自已人呢?…说实在的,月儿说你还惦记着将找救出来的时候,我真的有些感动呢。”

她那一声声’老奴‘,却如针刺一般地刺进我的心里。“你到 底是什么人?”我终于找到了自已的声音,向她问道。

她却是嫣然一笑:“是什么人,你迟早会知道的…月儿一再叫我小心,说你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子,怕我露了马脚,可在我看来,你也不过如此,些微的假扮出来的温情,就能让你打动,真丢了乌金大王的脸,想当初…”

我望着她的脸,是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可这个人,却露出了和奶娘一样的神情…我怎么能忘记呢,在夜深之时,我偶尔睡醒,便看见奶娘独坐于窗前,脸上露出了便是这种神色,我还以为她在怀念着自已的女儿,哪知,却不是。

“那么,’奶娘‘所谓与我同岁,得病而死的女儿,全都是假的啰?”

她笑道:“这天下虽大,可要找一个与公主同岁的,又适好死了女儿,这才入宫做奶娘的人,可不太容易…这纺的故事,公主倒是很相信,后面么,不是为了配合你们的计划么?”

我低声道:“我原以为自已才是操控这一切,将夏侯烨收罗于网内之人,却哪里想到,扑入网中的,却是自己。”

她笑了笑:“你又何必介怀,月儿的东西,不就是你的?你们迟早会成为一家人,又何须分什么你我?”

我自是明白,她说什么,她和流沙月早已将我当成了瓤中之物 ,我会成为流沙月西夷称王的傀儡,而夏侯烨…对了,夏侯烨呢?

我的视线转向了那垂垂帷幕遮挡的拔步床,这个房问,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就是那里。

我的视线一转,她便明白我在想什么,再也不是中朝皇宫那位笨拙善良的奶娘,却是笑道:“你就要成为月儿的人了,何必还惦记以前的人?”

拔步床镂刻透雕的飘檐之上有凤穿壮丹的图案,垂下的闪金纱纱帐却将里面封得严严实实,一丝儿人影都不现。

可我感觉,夏侯烨就在里面。

我笑道:“你既是如此的在乎流沙月,以你的力量,当初在中朝时就能阻止,又何必等到如今?前辈的目地是什么?当真只是为了流沙月?”

我看清了她眼里一闪而逝的儿狼狈,那是被人揭穿真相的狼狈 。

我忽地明白,流沙月派荣婷插手于我和夏侯烨之间,其目地便是为了夏候烨不亲近我,可这个女人,却从未有阻止过,反倒不断地劝解和夏侯烨搞好关系,看来,她和流沙月之间,也并不是严丝闭合的。

她所为,又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问她和流沙月是什么关系,因我明白,在皇宫之内,无 论什么样的关系,在利益面前,都会分崩离析,只要我知道,她和流沙月之间产生了缝隙便行了。

此时,船身却是一震,有沙子磨擦船底的声音传了上来,难道说,船已然搁浅?

是被岸上那些纤夫拉上了浅滩之上?

这些人,是什么人,竟有如此的武功和力量?

这些人是为夏侯烨来的么?

那么,夏侯烨是不是有救了呢?

直至此时此刻,我心中竟是略有了一些希望,希望来人当真是为了救他。

第一百九十四章 喜意

可奇的是,这女子脸上也露出了喜色,喃喃地道:“终于来了 么?”

在室内琉璃灯盏照射之下,我看清了她眼里露出的希望之色, 竟仿佛久旱逢甘露,春叶舒展…她在盼望什么?

船板之上有人往来奔跑,有刀刃相击之声,惊叫之声,将船板震得彭彭作响,回头向这女子看去,却见她素性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倾,手肘托腮,坐于宝椅之上,仿佛已经睡了过去。

我听见甲板之上有人大叫:“夏侯烨,夏侯烨,你在哪里?”

这声音有男有女,其中一种听起来颇为耳熟,居然是王婆婆的声音,我不由苦笑,原来,各方人马早已上船,只有我尚蒙在鼓里。

而这个女人,显然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仿佛她在等的,便是这一刻。

我忽地想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荚非,这又是一个陷肿,而这次的饵,却是夏侯烨?

要以夏侯烨为饵,去网罗另一个人?

以一国之尊的身份,才能网住那人,那么,那人是谁?

船身被摇晃得左古晃动,明暗不定的琉璃灯下,我看清了她嘴角微微的笑意,踌躇满志,志在必得。

看来,她不是流沙月,夏侯烨并不是她的对象,而既将来救夏侯烨的那人,才是她的对象。

我想起那位十里急行的礁夫,力大无穷能拖动巨大楼船的纤夫 ,这样的能人异士,我竟是从来未曾听说过,要怎么样的人物,才能调动这批人?

那么,这人,是不是能救夏侯烨出去?

如果能救他,便好了。

我的视线往那幕帘低垂的拔步床望了过去,他在那里么?

却听那女子轻轻吐了一口气:“应该快来了,既如此,你得要避一避。”

忽地,一股大力加在了我的胳膊上,我没来得及反映过来,便 觉脸上有轻纱拂过,等我醒悟过来的时侯,身子已经在床上了,想要张嘴欲呼,却发现自已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却感觉自已的身子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身躯,视线到处,才发现夏侯烨正眼都不眨地望了我。

我想要动一动,却连手指端都不能微动,心底明白我和他的身 上一定是被点了穴道了。

虽是到了这样的境地,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感觉到莫名的安心 ,光线透过了镂空雕刻的床檐,将那雕花的图案射到了红绡软纱帐内,如灯河光影,浅浅而光。

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竟似能在轻纱微拂之间,护我周全。

我听得清楚,楼梯口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木板承受垂量嘎嘎之声,向这边越走越近,来的人,并没有掩饰他们的目地,因他们不知道,这底层的楼船有这么一个地方?

那么,流沙月在楼船底层藏着她,必不愿意给上面的人发现, 他们在这里,肯定有使人意想不到的埋伏,他们以逸待劳,来的人却全无防备…在他们以为顺利地将楼船截停,将楼船里的明哨全都处理于净的时侯,却未曾想,落进了另一个巨大的陷阱。

这样的手法,和我在普仁寺,使得夏侯烨深陷困境的方法是多 么的相同。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再蹈覆辙

那一日,也不是如此,正当夏侯烨以为自己全歼了对手之时, 便落入了我的手心。

我忽有些担心,怕来人再蹈覆辙,若如此,夏侯烨便再也没有 翻身之地了。

却感觉有气息喷在了我的脸上,抬眼望过去…夏侯烨面朝着我躺着,朝我眨了一下眼晴。

我感觉到了他眼内微微的笑意,在这个时侯,他还有闲心逗我 ?

我气不打一处来,想避开了他,自然是避不了。

船舱的木板并不隔音,眼见着来人沿长廊走了过来,停在了船舱之处,有人道:“这里有一扇门,看来里面或许有人?”

有女子的声音道:“撞开门进去看看?”

忽听得一声巨响,是木板折断碎裂之声,只听屋子里的女人道 :“等了你们好久了。”

四周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利刀出鞘,显然有人从四面八方围拢,将进来的人包围在屋子中央。

“是你?”

“多年未见,女儿,你可还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你应该问,我为什么还没有死?西夷的延清长公主, 怎么会这么轻易死?你多年前挑动乌金大王与我之战,将我逼出了西夷,让我多年不敢露面,我怎么能不找你算帐呢?”

她们的对话,让我如坠迷雾之中,看样子,她们是母女二人, 却仇深似海?

那么,扮成奶娘的是原西夷长公主,另外一人,却又是谁?

我忽想起了西夷宫中的禁忌,永不能谈论的人,便是延清长公 主,我父王的姑姑,听闻她智慧超群,天姿卓绝,曾经帮父王夺取西夷江山,到了最后,却因一山不能容二虎,而被父王驱逐出了西夷。

她曾以计策反中朝一名守关大将,如若不是当年中朝的宁太后 (注:见《将军媚》)见机得快,以雷霆手段诊冶边关,使那员大将再不能行使军权,这才阻止了西夷铁骑长驱直入中朝国土,而那员大将的女儿君辗玉便是先皇后,听闻也是一位智慧超绝的女子,曾孤身潜入西夷,扰得西夷境内大乱,更使父王差点失去了王位…却也是父王惦记一生的女子。

这一切,在西夷王宫之中是不能被提及的,但,母妃却将这一 切如同讲故事一般地讲了出来,对君辗玉,她却没有妒嫉之心,相反,她曾说过,她是她永不能学到的女子。

可延清长公主一生未婚,却哪里来的女儿?

流沙月却又是她的什么人?

为何她以公主之尊,却隐忍至此,竟扮成我的奶娘潜进了中朝皇宫,在宫中的时候,她有许多机会可以置夏侯烨于死地,比如说端木华用毒剑刺伤夏侯烨的时侯,只要她略做手脚,夏侯烨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可她没有。

却扮成一名全无武功的妇人,守在我的身边,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那么,此时的这一刻,必是于她来说,极为重要的时侯,她等的就是她的女儿?

可她的女儿是谁?

能使她满含了如此重的恨意?

急风 第一百九十六章 悦耳

却听外面那女子笑了:“长公主,被您唤为女儿,我可真不敢当,您见过水往上流么,听您这么一唤,我仿佛见到了这样的奇景。”

她声音是轻脆悦耳,如珠玉相击的,可她说话的语气,却是那样的熟悉,使我脑中仿佛要忆起这个人了,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中朝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不孝,你当是占尽了,自不必我多说,但如果再加上一个无后…”长公主哈哈一笑,“你这一生,当真是精彩纷呈,竟比为娘还精彩呢。”

我听出了她语气之中的威胁之意,她要自己的女儿绝子绝孙?可她的女儿如此了,不就代表她自己也会绝子绝孙么?

我忽感觉,这个女人只怕是疯了,被仇恨蒙蔽了所有的心智,竟用如此惨烈的报复方式?

她所有的报复,到了最后,不都会落在自己身上?

再者,她所说的绝后,是指谁?

这屋子里被困住的,便是夏侯烨和我了,夏侯烨的母妃是梅妃,是被先皇后处死了的,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那么,她说的这‘后’便是我么?

我心底忽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难道说,母妃未死?以或者,我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我又有家人了?

一想及此,我竟是心底涌起了几分狂喜,便想揭了帘子出去,看看那位女子到底是谁?是不是自己的母妃?

这世上之事无奇不有,连延清长公主都可能出现在我的面前,母妃也能吧?

我全忘记了母妃胸前那柄利刃,忘记了我曾亲眼看着母妃葬入棺椁,心却被这万一升起的希望激得砰砰直跳…可我感觉到了有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却看清夏侯烨眼内现了一丝同情。

他的表情,让我如被泼了一桶冷水,才发现自己想的,竟是那样不合理之事,怎么可能是母妃?这世上,怎么还能有我的亲人?

身虽不能动,可悲伤却从心底涌起,不自觉的,一股酸意直冲眼帘,我便感觉有泪从面颊处淌了下来,无声息地渗入锦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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