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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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她不会说的,因她的情形,很明显受了很大的刺激,只怕是面前所有,都是她的敌人了,哪知她却缓缓抬起头来,反握了我的手:“大人,奴家是冤枉的,是老爷,老爷吃了饭后,心口痛了起来,便不停地打我,说是我给他下的毒…”她一双盈如秋水的眼睛全是惧意,“奴家好怕,就一直往后缩,一直往后缩…”

到我再问她当时可吃些什么,她便颠三倒四起来,只是不停地告诉我:“老爷吃的,奴家先吃了的,奴家怎么会给他下毒?”

看来,她被惊吓过度,始终未曾从中恢复。

急风 第二百二十三章 哀肯

我无法,只得站起身来,未曾想,却被她拉住了,她抬起眼眸,表情如惊慌失措的小兽,眼神里的哀肯之色却不忍让人拒绝,她,当真可能是母妃家族最后一名成员么?

“公子,你不相信我么?”她道,“祖父跟我说过,我们江家的子孙绝不能做背信弃义之事,祖父说过的…”

她脸上有魔怔般的神色以前的记忆却仿佛正在她脑里时影时现我便又看见了那秋月融时,桂花树下,母妃常有的神色,心口便觉一痛,却再也问不下去了。

“这窗台上有花盆的放置留下的痕迹,这里是否原有一盆盆栽,不知这盆栽,现去了哪里?”

不知道什么时侯,夏侯烨走了过来问道。

可见了他这江氏却身子一缩竟是要躲进我的怀里什么也不愿意说了。

夏侯烨恐怕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怔了一怔,只得朝我道:“你来问吧。”

我抚了抚江氏的背,低声道:“他的话,你可曾听到?如今我们来此,就是为了找出真相,你如不说,我怎么帮你?”

她身上穿着粗麻布的囚服,粗砾的制地摸在手里,微微地硌手,但她身躯却柔软颤抖,形成两种极致的感觉,使我心中更是一酸。

“老爷喜欢金桔,放在窗台上的那盆,更是他最喜欢的,奴家有一次趁老爷高兴,偶尔问起,便听他说了,他说这盆金桔是他亲手种的…平日老爷更是亲自洒水,不让人碰的…那盆栽一直放于此处,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她抽抽咽咽地道。

看来,这锈金树的秘密只有曹梦亭一人知晓。

可这绣金树经过嫁接,已不具备毒性了,为什么他还会死在那上面?

再者,锈金树的果实才有奇毒,可那盘锈金树实际上已是一盆金桔,再也长不出那奇毒的果实了,他到底是被什么所毒?

正值此时,有晚风从窗外吹进,使屋子里的帷纱吹得微微拂动,灯火摇曳之中,却听见江氏一声尖叫…她原就跪在我的身边,此时,却拉住了我衣襟下摆:“有蜘蛛…”

我顺势看了过去,却瞧见一只样子极普通的蜘蛛向墙角爬了过去,这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我便收回了目光,却又听到江氏颤颤地指了墙角:“那里,那里…”

她跪于地上,看东西的视角和我本不相同,于是,我便蹲了身子,顺着她指的地方望了过去,却看得清楚,帷纱垂落之处,被风一吹,那墙角竟是有两只死老鼠倒于地上。

见有异状,胡义生便叫人拿了牛皮灯笼来,仔细照亮那墙角之处,却只见层层叠叠的白色蛛网笼罩之下,有三两只死老鼠横尸于此,而那些蜘蛛便在那蛛网之中来回窜梭。

不等夏侯烨吩咐,胡义生也知道是蜘蛛的问题了,立既使人捉了两只鸡来,小心地用筷子夹了一只蜘蛛放于它的身上,不过一会儿功夫,这只鸡便蹬腿而亡,竟是死得冠乌啄青,与中了寒毒时一模一样。

事已至此,真相便算是大白了,这锈金树虽是只玷了下半截用以培栽金桔,但因这地蛛吸了它根部的汁水,竟使它蛛身带毒,毒液在其体内积聚,足部微有尖刺刺进皮肤,便使接触之人中了剧毒。

事虽查清,但这金桔竟能养活毒虫,明显地,胡义生一得知其中关窍,脸色当既变了,他在官场经营良久,自是知道其中厉害,曹家金桔每年送往后宫的,不知凡几,他当也明白,这金桔不是普通的金桔了。

急风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关窍

可他明白其中关窍之后,第一句话却是:“陈总管,您看,此案可否就此结?”

夏侯烨却是一声冷笑:“就此结案?”

有风从门隙里吹了进来,拂起垂落于地的柔纱,蛛网半残,尘蒙锦秀,得他的脸孔半隐暗夜之中,却是冷凝如霜。

这便是他身处的环境危机四伏锦绣绫罗看似温暖和悦实则到处刀锋,无人援手。

被他一质问,胡义生腿一软,原想着跪了下去,可到底没跪,便以为他不信任自己,忙道:“陈总管,依下官见,曹梦亭之死,便是因为误吃食物所制,秋季进补过甚,两两相冲,加上他年纪老迈,行乐不加节制,所以,此案并无犯案之人,您看…如此结案,可还妥当?”

夏侯烨脸色平静可我在他身边感觉得到他身子绷得极紧双拳在身子两侧捏成白色,心里已怒到了极点,可隔不了一会儿,他身体却渐渐变松了,反而微微一笑:“如此甚好,胡大人想得周到。”°t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周围的锦绣荣华,亭台楼阁,带给他不了半分的温暖,反而处处皆是刀锋冷剑。

可他唯有在凄风冷雨之中独独而行。

不自觉地,我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却发觉他手心冰凉。

他轻声一笑:“如此,这位江氏,就由我们带走了。”

胡义生自是明白其中理由,连声道:“陈总管放心,如那孙长忠问起,江氏自是染了急病身亡。”

这胡义生当真识相,那株消失不见了的金桔他一句话也没有提起,反而急急地要结案,明哲保身之态尽显,只怕他心底更是想着,曹家灭口,不是要连自己一起灭了吧?

正值此时,忽然之间,风摇烛动,那帷纱忽地飘向半空之中,屋子里的燃烛一下子灭了,我听见了椅凳揭翻之声,衣带风起,杯碟落地,等得屋子里的灯再一次亮起,却看见三个蒙面青衣人挟持了江氏,想从窗口而逃,却被屋顶扯下的帷纱蒙住了身躯,一时之间,挣扎不脱了。

而那盏点亮的灯,却是燃在夏侯烨的手里的,看来,刚刚的垂纱是他扯下的,阻住了那三个想要劫持江氏的人,可我知道,他体内断魂针未除得尽,每用内力一次,便要恢复良久,此刻虽勉强将那些人拦住了,但只怕已到了强驽之未。

我忙走进去贴近他站着,果见他的身子微微颤动,见有了倚靠,不自觉要将身子倚在了我的身上。·

胡义生原本带了十儿名侍卫的,此时却一丝儿响动都没有,看来,这群人在外面还有接应之人。

这时的情形,当真极险,屋内我与胡义生,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而夏侯烨已到了强孥之未…可我看得清楚,那三名蒙面青衣人将身上脸上蒙盖的帷纱扯下来之后,竟是没有带了江氏向窗外逃走,反而眼中有了惊震之色,当中带头的那人道:“你是谁?”

他问的,自然是夏侯烨了。

第五卷 急风 第二百二十五章 凝止 

夏侯烨身子虽在颤动,手里的灯烛却是凝止不动,反而一笑:“既然来了,还能走得出去么?”

他的身手,让那三人极为震惊,却是迟疑了起来。

我们来府之前,经过了简单的易容,因胡义生上过金銮殿,为防他瞧出端倪,夏侯烨便自配了一些药物将我和他的嗓子弄得粗哑,即使是京师来人,也不可能瞧得出什么来。

可那青衣人眼中却极为激动,竟是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他手中有物飞起,却不是击向我们,反而向屋子另一侧站着的胡义生击了过去,胡义生软倒在地,却听他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暗道不好,看他的样子,竟仿佛认出了夏侯烨的身份?

夏侯烨却低沉了嗓子,忽道:“小娘子,何必蒙面?既有胆子来这里劫囚,可否有胆量跟我往刑部大牢走一趟?保证待候的你舒舒服服的。”

他微带冷意的嗓门却说出略带邪气的话来,其口气却与那公门中人并无二致,和他原来的帝王身份自是全无一丝相似之处来,那首要的蒙面人眼里便流露些失望,却是冷声道:“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这人原来的嗓门压得极低沉的,此时话说得多了,便露出了原来的声音,倒真是一名女子,她的声音使我有一丝熟悉之感,可临到头要想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知道夏侯烨在慢慢地恢复体力,此时不过在拖延时间,让他们犹豫不定,不会马上将江氏带走而已。

便仔细打量为首那人,却见她全身青衣,青纱蒙面,身上自是除却了所有能暴露身份的东西,耳鬓更用头发挡住了,让人看不出一点儿的耳廓,连眉毛都用青巾遮挡,只余一双眼露在外面,看来,是夏侯烨刚刚瞬时之间和她交手,才发现她女子的身份的。

她为什么要劫持江氏?那盆金桔为何消失不见?

锈金树之事除了曹家,便只有宫内少数几人知晓,她既是劫持江氏,便不是为了曹家了?

我脑中急电念转,更知此时形势极为紧急,一言不合,他们就会动手,而夏侯烨体力未复,又怎么能抵挡得住?

“你们,当从那万象神殿而来吧?”我忽然道。

万象神殿,是中朝皇宫建成之时的称呼,我如此疑问,却是使得她身形往后一退,眼露了极震惊的神色,那种似曾相似的熟悉之感便又在我脑内萦绕。

“既是从那里而来,便当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们能插手得了的。”我低声笑道,“殊不知,玉楼琼殿,却也是万丈深渊,我劝诸位,还是别插手闲事的好。”

她眼里震惊之色更浓,却再问了一句:“你们到底是谁?”

我反问道:“你又是谁?”

此时万籁俱静,连些微些晚风都没有,胡义生歪倒在墙角,已经昏了过去了,江氏被他们劫持于窗台边,鬓发散乱,头微微地垂着,灯光透过薄纱垂帷,照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暗,瞧不清她到底被人禁制了没有。

第五卷 急风 第两百二十六章 鸣叫

窗外传来一两声蛐蛐儿的鸣叫,在静谧的夜晚那声音空灵如要夺人魂灵。

她忽地一笑,缓缓从头上摘下了蒙面巾,嗓门也变得清脆雍容,如她在皇宫时一样:“原来,我们只想劫了江氏便走的。”

一轮半月从半敞的窗子探头进来,衬着她身上的黑袍,自没有半分的锦绣贵气,但自她取下了脸上的蒙面巾瞬间,便如身上穿着了最华丽的锦袍,富贵华雅。

华妃端木蓉,在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现身了。

而她,却也起了杀人灭口之心。

我侧头向夏侯烨望了过去,却迎上了他的视线,从他眼内,我同样看到了震惊之色。

她未回后宫,潜行千里,到底为了什么?

“无论两位是什么人,和宫里有什么关系,今日,只好对不住两位了,正如你们自己说的,玉宇琼楼,却也是万丈深渊…幸好,黄泉路上,你们也有人相伴。”

端木蓉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却是缓缓从腰间拔出软剑,晚风吹拂,剑刃泛着寒光,透出森森杀意。

夏侯烨哈哈一笑:“只怕你们也走不出这院子。”

听了这话,端木蓉却是手一抖,软剑剑尖跟着颤动,眼内又现迷惑之色,喃喃道:“不可能…”却是注目于夏侯烨,“既是要送你们上黄泉路了,也不怕告诉你,我此行为何…你们想尽了办法灭口,想必已然知晓,这锈金树的秘密,未曾想,曹家行动如此之快,不过三日功夫,所有的痕迹便被抹得干干净净,后宫之中金桔全成了真正的济州金桔,曹玉润依旧是那忠心仁慈的玉妃,更是传来身怀有孕之象,而曹杜卿,依旧位高权重,鞠躬尽瘁,只不过,自当普仁寺之后,皇上便隐居行宫,不见外臣,便我们这些嫔妃都躲避不见,当日随皇上参加祭祀的侍卫更是消失无踪,政事多由辅政大臣决策,大事却是搁置不办,要等皇上从行宫出来,皇上在行宫已呆了十几日,从来没有过的十几日!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望着夏侯烨,却是如崩溃一般地述说,手里的软剑几乎握不住,她已然下定了决心,如不能证实心中的疑惑,便要让我们成为永不能开口的人。

只有身亡之人,才不能开口。

玉妃与曹杜卿的异样,自是瞒不了她,她知道宫里面已查不出蛛丝马迹,便只有从曹家着手,所以,她便潜出皇宫,来到了归风镇,可未曾想,这唯一的事主曹梦亭也身亡了…那盆放于窗台上的金桔,想发是她拿走的吧?

如今,她手里唯一的证人,便是这位江氏了。

可以肯定,她必是一直潜伏于附近,查探这屋子的情形,见到我们要将江氏带走,终于忍不住现身劫持。

此时情景,已让我们骑虎难下,夏侯烨体力未复,却是不能与她一战,看来,唯一的途径,便只有亮出身份了…他,又要重坐那华宇琼楼亭之下,而我…

未曾想,我们分离的时刻,来得那么的快。

夏侯烨却道:“看来,姑娘告知在下那么多宫中秘闻,我们当真走不出这曹家小院了。”

我一惊,却见他握紧双手,蓄势待发。

他想硬闯了出去?

可以他心中的身体状况,能行么?

窗棂之间忽有冷风吹进,将屋子里的帷纱拂起,金黄色的穗子扫过蒙尘的桌面,在那上面留下了如弯弯曲曲滑行的轨迹,此时,却有哨声忽起,由远至近,一时之间,屋子四周围都响起了此起披伏的响哨之声,却如黄驹过隙,须臾之间便声消风静。

第五卷 急风 第两百二十七章 生死

端木蓉脸色大变,疑惑不定地望向了夏侯烨:“你们竟在这里等着我么?”

她怀疑是曹家布下了陷阱,张好了网来擒她,看来,来的人并不是她的人?

她的怀疑,不无道理,她与曹玉润已成生死之势,她发现了曹家祸害后宫之事,原以为已经掌握了所有,却未曾想,普仁寺之变让一切都改变了,夏侯烨失踪,曹杜卿眨眼之间便消灭了所有物证,曹玉润莫名有孕,使她闻到情状紧急,让得她不顾“如无圣旨,后妃不得出宫”的规矩,不得不潜出宫去,去寻找曹家破绽,却未曾想,在此时,曹梦亭却死了,那么,利用江氏引她出现,再一网打尽,使她再无回宫之机,更因她是偷潜出宫,即便是死在外面,也不会有人追查,朝廷为遮掩此事,更会竭力消弭,可以想象得出,她如今确实落入网中的小鸟,只能任人宰割。

可我知道,夏侯烨不过是个假总管,因而,她所猜测之事,便不可能发生。

从半敞的窗棂之处,我看见有黑衣人倏來忽去。手里拿了上了弦的连机弩,冒着寒意的箭尖从窗棂处探进来,哨声过后,屋子四周围却立即静了下来。

连窗棂之处刚刚还半遮半掩的月色,也引入了云层之中。

夏侯烨扬声道:“是哪路朋友前来,想与曹家过不去?”

他的语声,在静谧的夜空之中传出老远,却无人答话。

隔了良久,我才听见了一两声轻笑,那笑声娇媚柔腻,仿佛入口即化的千层糖酥,在舌尖化开,那甜味却是一点一点的仿佛要渗入了四肢百髓。

我原以为这声音比来自屋外,可朝门口望去,却只见外面风声寂寂,寒林森森,月色从云层之中重钻了出来,撇下一路清辉,染得青石板路镀上了一层白银。

待得我醒悟过来,那声音

来自屋内之时,却见端木蓉脸上如见鬼般惊异的神色,她的视线,望的地方,却是近处…她两名手下劫持的人质:江氏。

只见那原来低了头蓬发垂面的江氏,此时缓缓地抬起头来,随手一抖,那两名劫持着她的人便倒退几步,竟是跌撞向墙,昏了过去。

粗砾的麻衣囚服从她的手腕之处滑下,滑落手肘,露出了被用刑之后青肿紫瘀的皮肤,脸上伤痕犹在,那惊慌柔弱的神情却消失无踪,散发遮挡之处,眼眸冷凝如冰。

她抬起头来,眼眸扫过屋子,眼角含春,嘴角略有笑意,道:“等了这么久,未曾想到,该来的人来了,不该来的人也来了。”

她转头望了我,轻声道:“锦儿,却未曾想,会在这里遇上了你?”

她的话如重锤一般,直击入我的心底,使我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却只见她伸手将额角一缕乱发拨向脑后,浅笑嫣然之中,有灯影从她眸间掠过,竟有冰蓝之色一闪而逝。

“端木华,你是端木华?”我失声大叫,“怎么可能,怎么会?”

她却是向我微微一笑,回身向端木蓉道:“姐姐,好久不见,你可曾好?”

端木蓉身子抖得如风中落叶,一直往后退,一直往后退,直至背部贴到了墙壁,才凝止了身形,嘴唇颤颤,脸上却现了苦意:“你竟布下了这么大的陷阱来对付你姐姐么?”

端木华轻叹一声:“姐姐,华弟既要回南越,怎么能不带上你?从小到大,你不是一直在教导我么?没了你的教导,华弟只怕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稳,毕竟,你我一母同胞,是这世上最亲的亲人,我怎么能忘了你?”

说道最后一句话,他已是从牙缝里发出声音了,冰冷的如隆冬湖面冰块撞机磨擦。

第五卷 急风 第两百二十八章 走远

我暗暗心惊,看来这端木华并未走远,却一直潜伏在中朝境内,在宫内宫外布防,寻找锲机他知晓了端木蓉查找绣金树一事,知道她迟早会查到归风镇,便于一个月之前以歌女身份进入曹府,成了曹梦亭的小妾,曹梦亭身中绣金树之毒身亡,使他为唯一的证人,他了解自己的姐姐,必不会善罢干休,会在归风镇探听消息。

他撒下了好大一张网,为的就是他自己的姐姐。

他和她,为什么竟有这么大的仇恨?

可是,他为何用了江氏这个身份?难道连我们会在归风镇出现,他也算计到了么?

如此说来,此人的阴狠狡诈,却是无人能及。

他有没有认出夏侯烨来?

我忆起那一次,他刺进夏侯烨胸膛之中的利刃,如毒蛇吐蕊,毫不迟疑,不自觉地,我便往前走了两步,挡在夏侯烨的身前,道:“端木华,既然是你,便好了。”

他回过头来,秀发扫过了纤巧的下巴,在暗暗的灯光之下,竟是柔媚如水,却道:“锦儿,你全变了,竟和他联手就么?”

我心里一阵冰凉,他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只得问道:“你为何要扮江家人?”

他轻轻地用手指夹了鬓角的一缕秀发,侧头向我笑道:“锦儿莫非当真不知道么?”

室内灯光暗暗,照得他脸上残红微润,秀发微扫,我心中已知他是一个男子,却做出如此娇媚的神态,这情形实在太过诡异,使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他见我没有答话,却是一声轻叹:“也不知怎么的,那么多姓氏的女子我没扮,不由自主地,就扮了江姓了…”他朝我嫣然一笑,“也许因为,江姓,能和锦儿更近一点吧,却未曾想,我的希望却实现了。”

他此时的笑容,当真纯美洁净,如春日初融的冰水,不染杂质,可我瞧在眼里,却不由自主又打了一个冷颤。

端木蓉何等精明,自是亭懂了我们话里的意思,呆呆地望向夏侯烨,想要走过去,却又犹豫万分,嘴唇微微颤抖,最终却只问了了一句她问过许多次的话:“你是谁?”

夏侯烨没有开口,端木华却接嘴道:“游龙困浅水,你认为他会是谁?”他一笑,“哦,对了,他们对你封锁了消息,你还不知道吧?可怜的姐姐,抛家弃国,以为自己当真成了他心中第一人,可人家却没有将你放在眼里,外出私访也不带上你,带的人只有东宫锦,你还不明白么?”

他将普仁寺之事只字未提,却轻描淡写为微服私访,可这话,却正击中了端木蓉的心防,端木蓉脸上倏地褪去了所有血色,却低声道:“他身为九五之尊,我原本就预料到了的。”

端木华笑道:“是么?你为了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可以出卖,将南越半壁江山送到他的手上,为的,就是如此?我当真不明白了。”

端木蓉脸上现了苦意,道:“你当真以为,那场图兰城大战,我是为了他才如此,华,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是把所有的责任推在别人身上,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端木华脸色倏地变得冰冷,柔纱拂起,烛火摇动,他的眼眸又幻出了隐隐的蓝色:“我只知道,我亲爱的姐姐,在外敌围城之际,大开城门,置自己的亲弟弟不顾,置整个南城不顾!”

夏侯烨此时却恢复了自己原来的嗓音:“端木华,让朕来告诉你,你的姐姐为何要大开城门…你为了早登皇位,杀父弑母,更想向你姐姐下手,事败之后,使得臣下宁拥你叔父端木典也不拥戴你,你在南越已成为众矢之敌,朕未率中朝大军攻入图兰城,图兰已战火连天,你姐姐为了保你,开城投降,为了保你一条性命,不得不将你藏于中朝皇宫之中…朕虽事先不知道你姐姐的行动,但也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为何,你就不明白呢?”

第五卷 急风 第两百二十九章 不发一言

端木华缓缓抬起头来,却仰天一笑:“我从未听过这样好笑的笑话,她是为了我?为了我,才将我变成阉人,收于后宫,为了我,才将我禁制?要知道,夏侯烨,我和你一样,也是天之骄子,也能成为九五之尊!”

此时,端木蓉却是不发一言,脸无半分表情,连刚刚听闻夏侯烨就在眼前的震惊之色都没有了,对于她的王弟,她已哀莫大于心死。

她任他一步步地逼近自己,眼却望于他,却又似未望见他,良久才道:“华,你当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这么做么?”

端木华利声道:“几名宫女,算得了什么,不过几名宫女而已,你就要断了南越皇宫后嗣?”

他此时清丽无比的面颊却是艳红如火,眼眸之中蓝色更显,虽是麻布囚服,却有一种妖艳夺人的美丽,仿佛雨后初晴之时,被雨水洗尽的艳色蘑菇,明知其有剧毒,却仍使人不由自主将视线投于它身上。

端木蓉却是恍如未见他身上瞬间散发的怒火,低声道:“你的侧妃林氏,马氏,也算不了什么么?”

端木华此时才后退一步:“她们是病死的,关我什么事?”

他们的对话,使我感觉极为愕然,想着自己还差点和端木华奔逃出宫,身上顿时寒意忽起,不由自主地紧挨了夏侯烨站着,却瞧见端木华说完这话,却转脸向我望了过来,面颊之上依旧红如彩霞,语气却现了急切之意:“锦儿,你别听她胡说。”

他的样子,仿佛要冲了过来一般,我的一生,身处谋略算计之中,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见过这样阴毒的人,竟与那阴滑吐蕊的蛇类差不了多少,不由自主的,我便将身子朝夏侯烨的怀里缩了进去,他伸出了胳膊,将我揽住了,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暖意,我才略有些安心。

他眼中的蓝色渐渐地散了下去,阴翳之色消散,却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却使得我感觉,他凝于我身上的目光,却似在缓缓地舔食,我垂了头,眼光到处,瞧见夏侯烨双襟玄袍一角,伸手将它握在手心,感觉到那柔软布料的滑于手心,这才略有些温暖。

端木蓉道:“是我胡说么?她们自小与你一起长大,与你可谓青梅竹马,父皇母后给了你所有,可你想要的东西太多,竟私底下学了这邪门武功,一发作起来,便如疯魔一般,秽乱宫廷,她们不过略劝了你几句,你便下了毒手!如我不这样,你想过没有,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此时,端木华身上却传来了噼噼啪啪的响声,这个情形,我以前见过,看见他办成我的样子,但此时情景再现,却依旧让我感觉心惊,只见他全身上下骨骼暴涨,原来娇小柔弱的江氏,不过须臾功夫,身形便拔高,变成了昂扬七尺男儿,幸得江氏所穿囚衣宽大,才不至于撕裂开来,他拍了拍掌,就有手下送了黑衣大氅过来,披于身上,才遮住了他身上如此奇怪的景象。

他一拔头上木簪,原本女式的头发便散落开来,散发披面,更从耳后拔出了银针,待得他将散发束起,已然恢复了他原来的容貌,他做的这一切,却是从容闲适,犹在自家庭院,苦榕之下,有侍女捧巾,他随手束发。

将皇室之人的端华贵雅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轻声一笑,转脸望向端木蓉:“姐姐,你可曾想过,夏侯烨铁骑已踏入西夷沙土,他能征战四方,一改积弱之势,原就因为他本人崇武,姐姐,连你都一身武艺,我若不迎头赶上,南越之主,我还能当得了么?”

端木蓉苦笑:“你的身体,原就不适于习武,父皇为了有人辅佐于你,才叫了名师要我习武,哪知你却…”

他冷笑:“是么?到底是因为我不适于习武,还是因为想叫我困于南越一角才不让我习武?到如今我才明白你们的苦心!”

急风 第二百三十章 冷意

他的话从唇齿之间冷冷地发了出来,使端木蓉神色更为黯淡,让她明白,他已然执着入魔,任何对他的好,到了未了,不过是坏而已。

一想及此,我心中更惊,竟是感觉,此生所经历之事,最为凶险的,莫过于此时而已,所经历最险恶之人,莫过此人而已。

流沙月虽是心机深沉,但到底顾忌名声,可此人,却全不受伦理所制,使我全想不出,他的下一步将要做什么。

此时他虽是面容冷峻,举止却从容淡定,甚至将背部空门大开,对着夏侯烨,却似全没有对夏侯烨防范,我看得出,他并非故作姿态,却是自然而然如此,莫非他知道夏侯烨的情况,知道普仁寺之后发生的一切?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这边便优势全无。

端木蓉道:“华弟,我知道你要什么,但那册东西,确实已经毁了。”

端木华一笑,却不理她,反倒向我们望了过来:“我不再需要那册了,临桑城内,可有比那好得多的,锦儿,到了那儿,我会替你重夺西夷江山,锦儿,你开心吗?”

我心底一阵恶寒,被他双眸灼灼地望着,却只得道:“当然开心。”

他脸上露了欢喜的神色,倒有了几分原本的神色,道:“锦儿,既如此,我们便上路吧。”

他没有望屋内其他人,连看都没看夏侯烨一下,仿佛他刚刚说的,只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邀请。

他越是如此,便越表明他的稳操胜算。

端木蓉却再也忍不住,道:“只怕你打算错了,东宫锦,再怎么样也是锦妃。”

话音刚落,她便飞身而起,软件抖得笔直,向端木华刺了过来,我听见了剑刃划破空气之声,嘶嘶作响,与此同时,夏侯烨也掌发身至,向端木华攻了过去,瞬时之时,屋内风动如雷,只看得见垂纱飘飞,衣带如风。

我看见端木华原是向我走过来的,却向我微微一笑,急速向后退出,在毫发之间躲过了夏侯烨与端木蓉的两路夹击,此刻,他的笑容尤在,耳边传来他如闲庭信步一般的话语:“锦儿,等我打发了这些无关人等,我再送你回家乡。”

烛影摇动之时,屋子里仿佛刮起了一阵狂风,柔软从我的脸上拂过,竟使我的脸被刮得生疼,我不由自主地举起了袖子,却感觉屋内灯光一暗,等得那灯光再亮之时,却看得清楚,夏侯烨捂了胸口倚着墙壁站着,脸色苍白,而端木蓉,却扶着他,嘴角口鼻有鲜血缓缓地流了出来。

不过瞬时之间而已,他们便已惨败。

我拔步向夏侯烨奔了过去,却被端木华拦住了,他用手指掠了掠鬓角的散发,向我微微一笑:“锦儿,我们走吧。”

我被他拉住了手臂,想要挣脱开来,手臂却被铁铸浇铸,动弹不得,我看见夏侯烨的眼里露出了死灰之色,端木蓉扶着他缓缓地滑倒,这一瞬间,我只觉得天地在我面前倏地崩塌:“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我看见他的面孔离我越来越远,却渐渐变得模糊,只听见他道:“锦儿,为什么你这么容易改变心意?竟是一分一毫的机会都不愿意留给我?”

他身上黑色的大氅挡住了我的视线,使得夏侯烨的身影只留下了一角鬓发,黑如漆染,纹丝不动。

他怎么样?

这一次,他终要离我而去了吗?

屋内的帷纱缓缓地垂落,将室内的灯光遮得忽明忽暗,面前玄色袍子的滚金边灿灿而光,敞开的大氅之下,是麻色的囚服,他额前一缕缕漆发垂落,束发的丝带飘在他如刀削一般的面颊,面颊之上尚隐有受刑过的红痕…我期待看到的人被他完全遮挡,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形,唯一给我的感觉,只是遍体生寒。

他向我伸出了手,脸上有融融的笑意:“锦儿…”

我向后退去,背部挨到了冰冷的墙壁,眼前只有他黑色大氅的团花绣金里子,粗破的囚服,如黑云一般地遮挡…我要怎么才能看到夏侯烨的情形,要如何知道,他究竟怎样?

腰撞上了放于墙角的衣架子,再也无处可躲,他的手掌握住了我的手腕,却是暖意融融…我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干草的味道,夹着些腐味与血腥,那是他身上囚室的味道,使我闻了,几欲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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