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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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不灵?”

“好像也不由晚辈自己来决定!”

“啊?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嘿嘿……”

“将军,道观前后,已经清理干净了!”正当一老一小对着打哑谜之时,有个年龄看上去与韩重赟不相上下的骑将策马冲了过来。先狠狠瞪了宁彦章一眼,随即拱起手向常思请示。“杀一百一,俘虏七百六十三。还有两百余人逃进了山里头,韩将军正带人继续追剿!”

“派人给韩重赟传令,除恶务尽!”常思毫不犹豫地挥了下手,大声命令。

“是!”年青的骑将大声答应,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看着常思,继续大声请示道,“俘虏,俘虏里官职最大者,便是那个姓李的。他自称是衙内亲军步将,受二皇子指使而来。还有一群地痞流氓,则自称是郭允明的手下!”

“胡说,二皇子怎么会做如此糊涂之事。一定是他们胡乱攀污,败坏殿下和郭大人的名声。”常思狠狠地瞪了年青的骑将一眼,随即不耐烦地挥手,“也罢,既然他们不知悔改,死到临头还要拖别人下水,你就去给我把他们全都杀了便是。全杀光,一个不留!”

“这……”年青的骑将被吓了一哆嗦,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去执行。姓李的家伙跟自己这边很多人都认识,肯定不是假冒的亲军步将。地痞流氓们在马刀之下,也未必有胆子集体撒谎。而一下子杀掉这么多“自己人”,饶是常节度以往立下过大功,恐怕也很难向刚刚登基的皇帝陛下交代。

“叫你去杀你就去杀,啰嗦什么?!”常思竖起眼睛,声音忽然变得极为冷酷。“都抢到老子女儿头上了,老子若是再忍,下次还不是随便一个人找一个狗屁理由就敢灭老子满门?去,给老子杀!如果你胆敢放走一个,老子就拿你小子抵账!”

“末将遵命!”年青的骑将又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策马如飞而去。

还没等他的身影去远,常婉莹却又拖着常婉淑,踉跄而至。脸上再也没有先前那种委屈,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负疚,“阿爷,姐姐说,姐姐说,汉王他,他撤了您的职!女儿不孝,拖累父亲您了!”

说着话,她屈膝下去,挡在自家父亲和宁彦章之间,长跪不起。

“不是撤职,是高升。你老子高升了,泽潞节度使,掌管好大一片地盘呢!”见女儿终究免不了胳膊肘向外拐,常思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起来,起来!哭什么?老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泽潞节度使啊,从此往后,你老子也是一方诸侯了!这加官晋爵,又算哪门子拖累?!”

常婉莹力气没自家父亲大,抽泣着被后者从地上拉起。内心深处,却愈发地感觉愧疚。她原本以为,凭着自家父亲与刘知远的交情,自己哪怕做了些出格的事儿,也不会让父亲受到太多牵连。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恰好促使刘知远下定决心,将自家父亲永远赶出了朝廷决策中枢。

在北来的路上,宁彦章曾经路过泽、潞两州,知道那边非但人丁稀少,还到处都是土匪的巢穴。常思此去,没有十年八年的卧薪尝胆,根本不可能真的掌控该地,更不可能成为与眼下符彦卿、李守贞等人比肩的一方诸侯。而六军都虞侯,进了汴梁,哪怕是刘知远再不念旧情,至少一个枢密副使的职位是跑不了的。稍加运作,便有可能成为三公之一,富贵绵延数代!

想到这儿,他心里头不免也觉得对常思亏欠甚多。走上前,冲着对方郑重拱手:“没想到拖累前辈这么多,晚辈先前的话,过于不知轻重了。还请前辈见谅!”

“罢了,已经发生的事情,说他作甚!”常思白了他一眼,长长地叹气。对他常某人来说,进不进枢密院没什么要紧,做不做一方诸侯,也无所谓。难过的是,自己跟刘知远同生共死这么多年,到头来,却终究未能过得了富贵关。所谓“苟富贵,勿相忘”,终究还是一句空话。人一登上了皇位,昔日的手足之情,就立刻烟消云散。

“的确,晚辈多嘴了!”宁彦章被常思的大度弄得不知所措。讪讪地推开数步,红着脸道。

“唉——!”常思闻听,又冲着天空喷出一口长长的白雾。随即,一手搂着自家女儿,一手指点宁彦章,“老夫不会杀你。但是你小子,也不能离开老夫视线之内。老夫麾下还缺个骑将,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单凭将军差遣!”这个弯子转得着实太急,宁彦章差点又没能跟得上。犹豫了好一阵,才笑着拱手。

比软禁好一些,算是羁绊。刘知远不较真儿,自己就能继续顶着一个骑将的头衔厮混。如果刘知远非要将二皇子或者二皇子的尸首送往汴梁验明真伪,恐怕老常立刻就会将自己交出去,而不是冒着被刘知远派兵征剿的风险,继续为自己挡风挡雨。

“宁彦章这个名字不好!”常思又摆了摆手,忽然间就变成了一个忠厚长者,当着自家两个女儿的面儿,笑着指点,“不好,即不好听,又太响亮。并且这个名字已经传开了,你绝对不能再用!”

“那晚辈就再改个名字就是,只要不再改姓氏便好!”宁彦章知道他说得有道理,欣然答应。

自己想要平安脱身,就少不得常思帮忙。而宁彦章就是石延宝,这已经是河东文武的共识。所以,自己只能弃了现在这个名字,以避免将来的麻烦。

“干脆,以字为名算了!铁枪王彦章字子明,从今往后,你姓宁,叫子明便是。”常思略作沉吟,大笑着补充,“老夫麾下骑兵左都将宁子明,原本为泽州地方良家子。慕老夫威名,特来相投。每战必身先士卒,老夫能荡平泽潞二地,其人功不可没!哈哈,哈哈哈,老夫乃路泽节度使常思,此番前去赴任,虎躯一振,英雄豪杰纳头便拜!”

“哈哈哈,哈哈哈哈……”山谷间回声荡漾,循环反复,萦绕不绝!

头顶上的乌云瞬间散开,阳光洒满在场每个人的眼睛。

注1:五代朝廷轮替极快,最长的后梁不过十六年。后唐十三年,后晋十一年。

第一章 问道(一)

“呼——!”攻城弩带着凄厉的风声从半空中掠过,将一名正在挥刀督战的契丹将领直接提了起来,远远地落入城内,不知所踪!

“述澜大人,述澜大人——!”城头上,响起一阵慌乱的惊呼。紧跟着,数以千计的羽箭冰雹般朝着床弩所在位置砸下。但这些羽箭发挥不出任何作用,它们的有效射程最远也超不过一百五十步,而汉军的床弩却都架设在距离城墙二百步之外,并且每一架床弩之前,都装上了厚厚的门板。

“呼——!”“呼——!”“呼——!”“呼——!”更多的攻城弩脱离弩床,飞上汴梁城头。两尺长的弩锋,一丈长的弩杆,被烈日晒得耀眼生寒。凡是被弩锋命中者,无论是手持举盾,还是身穿明光铠,结果都是一样。

精钢打造的弩锋就像戳纸一样,戳破厚厚的盾牌和沉重的铁甲,将保护在盾牌和铁甲之后的人穿在上面,继续飞翔。而被命中者却不会当场死去,在飞翔的途中不停地张牙舞爪。鲜血、碎肉还是屎尿一类的东西,则从半空中淋漓而落,将地面上躲避不及的兵卒们淋得满头满脸。

“哇——!”一名契丹十将从脸上抹掉半截肠子,俯下身体,大吐特吐。自从去年滹沱河之战到现在,他连一场像样的战斗都没打过,身体的反应能力和耐力都大不如前。而汴梁城内的纸醉金迷,又极大地消磨了他与生俱来的野性。让他在直面自家袍泽死亡之时,反应比周围的“梁军”还要不堪。

周围的“梁军”,则纷纷将身体缩在城垛之后,透过射孔朝着外边不停地放箭。能不能射到人暂且不说,至少,得让刘知远明白,大伙也不是可以随便拿捏的鱼肉,想要进入汴梁城,多少也点给足了价钱。

他们都是大辽国国舅,汴梁留守萧翰花费重金从各地征募而来的老卒,有的李存勖当皇帝时,就已经上过战场。还有的,则先后在梁、唐、晋、蜀的旗帜下效过力,这辈子除了提刀厮杀外别无所长。如今看在钱的面子上,替契丹人所建立的大梁国打一仗,也不算多管闲事。毕竟刚刚被契丹人用绳子捆着押上龙椅的大梁国皇帝李从益,乃为前唐明宗皇帝嫡系子孙,绝对算得上是正根正朔!(注1、注2)

当然,指望大伙把刘知远打败,那也是痴人说梦。拿多少钱干多大事儿,这是老卒们所奉行的行规。今天大伙之所以能蹲在城垛后向下放箭,是为了回报萧翰大王当初给的赏钱。待付出和收入差不多平衡了,或者城外的刘知远主动开出了高价,大伙自然就会收起弓箭,对城内的契丹人和大梁皇帝的爪牙们倒戈一击。

满怀心事时射出的箭矢,当然无法给进攻方造成太大的干扰。很快,就有大队的汉军高举着盾牌,来到了护城河畔。两名背着步军指挥旗的将领,沿着河畔左右跑动。转眼间,就以护城河为边界,架起了一堵半丈高,三百余尺长的盾墙。紧跟着,两队弩手踩着鼓点儿,走到了盾墙之后。立正,分散排列成稀疏的三排,躬身,用脚踩着弩臂开始挂弦!

“三才弩呢,三才弩,怎么还不发射?射,赶紧发射弩箭杀散他们。别,别给他们放箭的机会!”几名契丹百人将尖叫着,从敌楼里跑了出来。铁跌撞撞地冲向架设在马脸和敌楼底部的三才弩。

汴梁城的防御设施非常完善,这种一丈长短,架着三根弓弦的三才弩,在城墙的每一处宽阔位置,都摆了不下五具。如果早点儿利用起来,刚才根本轮不到刘知远手中的床子弩嚣张。更轮不到汉军将数百具擎张弩大模大样地摆在护城河边上!

“坏,坏了!”趴在三才弩旁边的一众“梁军”队将,哭丧着脸冲着他摆手。“有人,有人昨天夜里偷走了弩钩!”

“弩弦上被人偷偷撒过尿!”

“弩尾的铁翎少了一根!”

“……”

更多的“噩耗”传来,每一个都让契丹百人将们透体生寒。防守利器三才弩早不坏晚不坏,就在汉军抵达汴梁城外的同时,全都坏了!要是汴梁城内没有人跟刘知远私通,才怪!并且私通刘知远的这伙人,位置绝对不会太低。否则,他们根本没机会接近城墙和敌楼!

然而,眼下根本不是抓内奸的时候。连契丹人自己的萧翰大王都偷偷溜走了,那些先前迫于兵势投降契丹的汉人将领,怎么可能还肯与汴梁城同生共死?眼下最迫切的是,动员所有能动员的力量,先给汉军当头一棒。然后再寻找机会,突出重围,返回数千里之外的草原!

“八牛弩呢,八牛弩难道也都坏了不成!”想到这儿,众契丹将领们立刻放弃了对三才弩的指望,把目光迅速转向敌楼三层。那上面,还摆着两具天下第一利器,八牛弩。需要足足四十个人才能操作得动,每支弩箭都有成年男人小腿粗细,射程高达四百余步,一箭飞出,地动山摇!

“挂弦,挂弦的钢牙秃了。卡槽里边被人灌了水和绿矾油!”敌楼三层,一名“梁军”将领探出半个脑袋,面如死灰。(注3)

八牛弩威力巨大,但里边的构造也颇为繁杂。光是上弦和发射所用,就有绞盘、榫头、弦勾,锤击牙等若干精密零件。无论其中哪个破损,整座八牛弩都会彻底变成废物。一根弩箭都发射不出。

“我不信!尔等肯定与刘知远早有勾结!”契丹将领们抽出弯刀,咆哮着再度冲回敌楼。太巧了,这一切简直都发生的太巧了。摆在马脸和敌楼底层露天处的三才弩全都报废,锁在敌楼三层,从早到晚都有专人看守的八牛弩,居然也同时失了灵。勾结刘知远的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大到如此地步。这里边如果没有猫腻,才怪?

回答他们的,是一排整齐的雕翎。先前还如丧考妣的梁军都头杨立,迅速将身体缩回敌楼三层,指挥着一队弓箭手,居高临下向契丹人发起了射击。

整个敌楼周围顿时一片大乱。负责督战的契丹将士,抓起武器,砍向自家附近一切看上去可疑的目标。而原本还想跟刘知远讨要一些好处的老兵们,则不肯低头就戮,猛然间发出一声大喊,要么顺着马道逃入城内,要么挥刀跟契丹人战成了一团。

“蓬——!”数百支明晃晃的弩箭,被擎张弩射上的半空。贴着城垛的边缘,组成一道道死亡之线。凡是没有藏在死角之内的,无路契丹人还是汉人,无论将领还是兵卒,成排成排地栽倒,鲜血顺着城墙表面的砖缝,汩汩成溪!

“蓬——!”又是数百支弩箭,将城墙上躲避不及的守军再度放翻一大片。在“内奸”的刻意放纵下,城外的汉军弩手们,射出了清晰分明的节奏。一排发射完毕俯身去用腿张弦,另外一排则恰恰扣动扳机。几排人马彼此配合,弩箭如冰雹般毫无停歇!

正对着汉军进攻方向的敌楼、马脸和城墙上,很快就再也找不到一个站立的人。所有侥幸未被弩箭射中者,一个个俯身于隐蔽处,用盾牌或者胳膊护住各自的脖子和脑袋,瑟瑟发抖。

而城外的汉军,则在郭威的指挥下,开始架设过河的木桥。几座宽大低矮的木车,被兵卒们奋力推向护城河畔。“停!”有名辎重营指挥奋力挥动一面白旗,正在前移的木车贴着护城河的边缘缓缓停稳。

“下锚!”那名辎重营指挥继续摆动一面黄旗,扯开嗓子大叫。数根粗重的铁爪,顺着车厢边缘降下,被士兵们用铁锤一下下砸入地面之下。

旋即,又是一面红色的旗帜快速被举起,“上梁,上梁——!”沙哑的叫嚷声不绝于耳,士兵们奋力摇动车身两侧的绞盘,将一根根三丈长短,合抱粗细的木梁,由预先绑好的绳索拉扯着,一寸寸推向护城河对岸。

如此巧妙而又娴熟架桥术,令躲在城门内督战的契丹将领目瞪口呆。直到两三根移动最快的木梁,已经搭上了贴近城墙一侧的河岸,才猛然惊醒,高举起铁蒺藜骨朵,大声叫喊,“出去,放火,放火烧木梁。谁烧掉一根,赏女人十个,战马五匹!”

“放火,赶紧放火!放火烧烧桥!”门洞里的其余契丹兵卒,知道情况危急。不假手于被他们奴役的梁军,自己点燃了火把冲向了木梁。

护城河对岸,有一整队汉军弩手,正等着他们。在十将、都头和队将的指挥下,一波波轮番发射。转眼间,就将冲出来的放火的契丹将士,全都射死在城墙根下。每个人身上至少扎了五根以上弩箭,从前胸透到后背,死不瞑目!

注1:刘知远在各地豪强的全力支持下,向契丹人发起了人民战争。澶州、宋州、亳州、密州相继被义军拿下,符彦卿、高行周等人做壁上观。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因为部下损失太大,又担心归路被切断,在战事初起,就主动退向了河北。留国舅萧翰守汴梁。

注2:李从益。萧翰不肯等死,派人从徽陵中,把后唐明宗之子李从益抓出来立为皇帝,国号大梁。留下少许契丹监督他执政,自己偷偷逃走。所以刘知远兵临汴梁时,城头旗号从大辽忽然就变成了大梁。

注3:绿矾油,古代浓硫酸,不纯。加水稀释后可以腐蚀大部分铁制品。

第一章 问道(二)

一张粗大的角弓猛然从城垛后探出,朝着辎重营指挥使卢四射出羽箭。持弓者长着一幅明显的草原面孔,射出来的羽箭又准又急。辎重营指挥使卢四猝不及防,肩窝处窜起一道红光,仰面跌倒。数以百计的弩箭立刻朝着那名弓手飞了过去,转眼间,将其淹没在弩海当中。

又有一队契丹人与汉人混合的队伍,举着盾牌,冲出城外。他们试图在盾牌的保护下,靠近正在继续拓宽加固的临时桥梁。这个愿望注定无法实现,攻城弩、擎张弩,还有进攻方的无数角弓同时对准了他们,长长短短的箭矢如蝗而至。盾牌被撕碎,火把被砸灭,做着好梦的冒险者们,一个个变成了刺猬。

数支绑着火把的攻城弩直接飞跃了城墙,在汴梁城内点起一团团浓烟。转瞬,便有更多的火头,在城南、城北、城东、城西迅速涌起。预先被刘知远派遣入城中的韩朴,接到信号后,带领一干死士开始发难。他们的战斗力比不上正规军,破坏力却不可小瞧。逼得负责全城防御的契丹都统萧怀让,一次次从各侧城墙上抽调人手,去平息来自背后的叛乱。如此一来,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城防愈发显得单薄。大约半刻钟之后,汴梁西门附近的几座木桥同时贯通,史弘肇跳下坐骑,大斧一挥,身先士卒冲到了城下。

守门的契丹百人将试图组织人手关闭城门,放下瓮城与内城之间的铁闸。周围却跳起了无数梁军将士,拔出兵器与他的追随者奋力厮杀。队将、都头、十将、小卒,半天之前还如同绵羊般温顺的“梁兵”,个个如狼似虎,前仆后继。甚至一些原本跟城外没有丝毫联系,只是应募而来,拿钱卖命的老卒,这一刻也断然倒戈。与“举义”的梁兵一道,将契丹人驱离城门和铁闸的机关,确保进城之路畅通无阻。

眼看着汉军的战旗已经迫进了城门,守城的契丹人放弃争夺铁闸摇橹的控制权,咆哮着迎向史弘肇。这更是一个错误的选择,自打被杜重威勾结,兵不血刃渡过滹沱河以来,他们遇到的全是些懦夫,因此过分低估了汉人的勇武。史弘肇手中的大斧轻轻一摆,就将两名扑过来的契丹十将像拍西瓜一样拍得倒飞回去,筋断骨折。随即,他又将斧头举起来向前力劈,“喀嚓!”将第三名冲过来阻拦他的契丹正将从脑门处劈成了血淋淋的两片!

“啊——!”勇敢全是相对的,即便是平素拿死亡不当回事的人,也知道怕死。看到自己这边数一数二的勇士,被对方中的一名恶汉用斧子从脑门儿中央切开,肠子肚子落了满地。其余跟过来的契丹兵卒顿时失去了拼命的勇气,大声尖叫着,倒退而回。折返的速度,竟然被冲出城时还好快上三分。

“不过如此尔!”站在距离城墙五百步远的一辆楼车上,大汉高祖刘邦的“嫡系子孙”,沙陀族,新任大汉皇帝刘知远摇了摇头,轻轻撇嘴。

都说契丹人勇不可挡,若是去年杜重威与张彦泽两个不与其勾结,掉头反噬,就凭这群连最基本的城池攻守技巧都不懂的化外土包子,怎么可能拿得下汴梁?而杜重威和张彦泽两个也是又蠢又弱,明明已经发现契丹人是一群土包子,却没勇气再度反戈一击。结果一个交出手头大部分兵马,回到封地上去做缩头乌龟,另外一个,干脆被契丹人卸磨杀驴,直接砍了脑袋安抚民心!

“恭喜陛下如愿进入汴梁!我大汉荡平四海,指日可待!”大汉枢密使,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杨邠三步两步冲上楼车,在众目睽睽之下手舞足蹈。(注1)

从当初劝说刘知远拒绝契丹人的招安起兵抗争,到后来跟郭威一道力主刘知远放弃“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念头自立为帝,在一众文臣当中,他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冷嘲热讽。万一此番入汴战事不顺,少不得就会惹得政敌苏逢吉等人群起相攻。而现在好了,一切乌云都散去了,事实证明,大辽天子耶律德光根本没打算长期统治中原,留守洛阳、汴梁等地的契丹兵马,更都是一些纸糊的老虎。随着史弘肇的身影冲入城门,整场南进入汴战事即将以汉军的全胜而宣告结束。汉王刘知远成功化家为国,而他杨邠也即将因为运筹谋划的首功,彻底坐稳大汉国第一文臣的位置。

“恭贺陛下,成功拿下汴梁!祝陛下早日荡平四海,一统九州!”刑部尚书苏逢吉、枢密院承旨聂文进、飞龙使后赞,御林军都指挥使李进等人也陆续拾级而上,有的穿着刚刚赶制出来的上朝官袍,有的还是一袭旧衣,但每个人脸上的喜悦,却如假包换。

无论事先是赞同南下也好,反对南下也罢,汉军顺利进光复汴梁,对所有人都有益无害。至少,大伙刚刚升迁的官职都保住了,不用再退回太原去卧薪尝胆。

“拿下汴梁有什么可贺的,里边总计才有几个契丹人?至于一统九州,更是没影子的事情。诸君还是不要高兴太早的好!”刘知远心里头此刻也非常兴奋,然而,作为大汉天子,他却觉得有必要给大伙泼一点冷水。以免这些家伙个个得意忘形,推着自己走了当年黄巢入长安的覆辙。

众文武闻听,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口不对心地躬身下拜,“这个,主公圣明,居安思危,臣等自愧不及!”

“朕不是故意扫尔等的兴,的确没什么可得意的。距离一统九州,也相去甚远!”听出众人话语里的敷衍之意,刘知远不得不收起笑容,郑重强调。“事先的密报尔等也曾经看过,今日留守汴梁的契丹人,总数不及四千,并且全都不是耶律德光那老贼的帐下亲信精锐。而伪梁傀儡皇帝任命的几个四个枢密使当中,也有三个早就跟咱们建立了联系。所以,一鼓破城不足为奇,顿兵城外束手无策,才真是我等的奇耻大辱!”

“呵呵,呵呵,嘿嘿嘿!”众文武无言以对,只能低着头讪笑不止。

今日之战,的确早就没有任何悬念。契丹人自己原本就没有死战到底的决心,两个被耶律重光留下坐镇的契丹重臣,又先后弃军潜逃;再加上防御方的大部分汉人将领,都已经提前向大汉天子输诚;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契丹都统带领三千余弃子杂兵对抗十万大军,能把汴梁城守住,才怪!

但必胜之局,也是大伙齐心协力打出来不是?若使汉军不能一路上势如破竹,被耶律重光留在汴梁城内那些墙头草们,又怎么可能主动输诚?三四千契丹残兵,战斗力的确不值得一提。可就在半年之前,三四千契丹杂兵,却可以横扫衮、曹数州。沿途各方诸侯,要么束甲请降,要么闭门不战。谁曾经像汉军这样,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拿下汴梁,我大汉所控,不过是并、豫两州。”不知道是真的居安思危,还是故意装出来一幅忧心忡忡模样,刘知远在楼车上缓缓踱了数步,继续低声说道,“而天下九州,眼下还有七个,掌控于乱臣贼子之手。偏偏并州常年处于对抗契丹的第一线,早已疲敝不堪。而豫州,唉,可怜这片膏腴之地,被契丹人糟蹋得一片狼藉。拼上十年养生之功,恐怕也难恢复至当年模样!”

这番话,的确是据实而论。令众文武脸上的笑容迅速冷却,眼睛里头或多或少都涌起了一抹凄凉。

自大唐崩溃以来,虽然后梁、后唐、后晋、南楚、南汉、西蜀的旗号先后出现,从没有一个朝廷真正能重整九州。但大体上,诸侯们都将从西京洛阳到东京汴梁这一带,视为中原腹心。几次朝代更替之战都没有持续时间太长,新朝和旧朝也都没忍心对两都旧地进行大肆破坏。

而契丹人却不管什么腹心不腹心,对他们来说,整个中原都属于战利品。所以杀过滹沱河之后,就如强盗入了集市,野兽进了羊群。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偏偏耶律重光的大辽国,又从来没有军饷军粮这一说。无论是近卫亲兵,还是外围杂兵,补给全都得靠抢。抢完了城市抢乡村,抢完了乡村抢堡寨。短短半年时间,就将几代中原人积攒起来的繁华,彻底毁了个干净!

如今,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抢过了瘾头,跑回了燕云。接手两都旧地的大汉,却不得不替他收拾这个烂摊子。收拢百姓没有钱,招安土匪没有足够的钱,甚至年初拖欠天下豪杰的买契丹人头颅钱,到现在亦不知道该向何处去筹?

注1:后汉没有宰相一职,以中书门下同平章事,行驶一部分宰相之权。中书令通常不设,中书侍郎则为中书省第一实权官位,负责辅佐皇帝做出各种决策,枢密使则有资格掌控兵权。所以杨邠等同于一人身兼决策、执行和军事运筹三项重要职责,同时还把持着官吏考核与升迁。权力等同甚至大于唐代的宰相。

第一章 问道(三)

成功进入汴梁,的确可喜可贺。然而此刻国库和私库都穷得连耗子都要搬家,也是不争的事实。偏偏大伙到汴梁来还想重建秩序,还想做一个正经的朝廷,而不是一伙过路的蟊贼。不能像契丹大王耶律德光那样,捞一把就跑!

“启禀主公,史将军已经杀到了大宁宫外。他派人回来请主公亲自跨马入城,给贼人最后一击!”正在大伙愁眉不展的当口,枢密副使,兵部尚书郭威大步走上楼车,冲着刘知远躬身发出邀请。

作为汉帝刘知远的绝对心腹,此番攻击汴梁的实际总指挥,他深知自家主公长着一颗不甘老去的心脏。所以在确保守军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能力之后,特地以先锋官史弘肇的名义,邀请大汉天子亲临最前线。

那刘知远闻听,果然立刻将心中的所有忧患丢在了九霄云外。单手一撩披风,大步走向楼梯。一边走,一边大声吩咐,“来人,给老夫备马抬刀。老夫要亲手拿下皇城,以报答当年大晋高祖知遇之恩。”

“是!”楼车下的御林军齐声答应着,替刘知远取来兵器和战马。一众文武群臣,也纷纷跳上坐骑,跟在了大汉天子的御驾之后。君臣三十余人在数百名御林军的重重保护之下,沿着刚刚放下的吊桥冲入汴梁城。所过之处,欢呼声不绝于耳,“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论是郭威和史弘肇两人麾下的汉军精锐,还是临阵“举义”的梁军兵卒,都主动让开一条道路,望着金黄色大纛下的那个身影,满脸崇拜。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刘知远左顾右盼,意气风发。从一介大头兵走上皇位,古往今来有几个英雄可以跟他比肩?而若论得国之正,能排在他前面的更是找不到第二人。

汉高祖是靠撕毁合约,偷袭了项羽。唐高祖原本是大隋的臣子,起兵时又勾结过突厥。唯独他,靠得是驱逐契丹,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大功。即便千载之后,修史者写到此节,也得停下笔来,响亮地说一声佩服!

此时此刻,跟在刘知远身侧,杨邠、苏逢吉、王章、郭威等人,也都是心潮澎湃。他们成功了,从此之后全都是开国功臣,个个能够留名史册。他们不再是被人呼来斥去的管账小吏杨某,落魄书生苏某,衙门孔目王某,大头兵郭家雀儿,相反,日后有人提起他们当年的寒微,脸上非但不会再有什么轻贱之色,只会高高地挑起大拇指,感慨一句,“英雄莫问出身!”

汴梁城内,宁死也要给契丹人当鹰犬的败类,原本就不多。在汉军强大的兵威面前,更没人真心愿意替早已“转进”到栾城的耶律德光“死节”。因此,君臣众人,在沿途中根本没有遇到任何突发危险,一路顺顺当当地就走到了大宁宫前。

大宁宫最初乃为后梁开国皇帝朱温所建,后唐、后晋的历任皇帝又几度加固拓宽。此刻已经变作一个方圆五里多的城中之城。非但敌楼、马脸、瓮城、箭垛等防御设施一样不缺,城头之上,还有大量的钉拍、床弩、油桶、滚木等守城利器。正常情况下,进攻方不付出上万条生命为代价,根本甭想再向内前进半尺。

然而,自当年后梁覆灭那一刻起,大宁宫的防御设施和守城利器,就未曾一次派上过用场。这回,情况也是一样。当刘知远的帝王大纛出现在宫门口,里边的傀儡皇帝李从益立刻就明白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当即,就命令心腹太监主动竖起了降旗。

刘知远见此,也不过分逼迫。摆手命令史弘肇停止攻城,全军将士在距离城墙五十步之外列阵等待。大约等了半刻钟后,大宁宫的正门“轰隆隆”地被太监们从内部打开。傀儡皇帝李从益,自己反捆了手臂,将还没怎么用过的一干印信挂在脖子上,带着十几名妃子,跪地恭迎。

“你也配做明宗陛下之子?”见李从益趴在地上,屁股朝天的模样,刘知远瞬间就想起了当年自己的老上司李嗣源。

当年,唐明宗李嗣源是何等的英武?带领五百猛士打遍天下无敌手。战潞城,战衮州,战汴梁。生擒过燕王刘守光,吓跑过百战老将葛从周。灭梁之战,更是作为先锋一路攻城拔寨,最后把个后梁皇帝朱友贞吓得不敢迎战,硬生生躲在皇宫里抹脖子自杀了账。

而他的小儿子李从益,此刻又是何等的窝囊?当初被萧翰逼着登基做傀儡也就罢了,他手头无兵无将,胳膊拧不过大腿。可萧翰分明早已经跑路了,汴梁城内只留下了四千杂兵和一名都统监视他执政。他居然依旧连挣扎都不敢挣扎,继续任凭着一个小小的契丹都统骑在自己头上发号施令,当孙子当得不亦乐乎!

前后两代人比较,其间落差已经完全不能以“犬子虎父”四个字来形容。简直就是老虎窝里养出来一头肥猪!

“晚,晚辈也,也没想过当,当皇帝啊。是,是萧大王,萧大王拿绳子把晚辈捆来的!”听出刘知远语气不善,李从益被吓得接连打了好几个哆嗦。赶紧以头用力抢地,哭喊着辩解,“晚辈,晚辈自打十四年前,十四年前那个,那个晚上开始,就,就再也不敢想当皇帝了。晚辈,晚辈真的是没办法,实在抗拒不得,才不得不住进这里头来!”

十四年前,后唐明宗李嗣源病危,秦王李从荣趁机谋反,却被安从益诛杀。李嗣源闻讯之后又惊又气,含恨亡故。旋即,宋王、潞王起兵争位,天下一片大乱。由此,才有了石敬瑭战败,被迫向契丹人求援,认贼作父,割让燕云十六州等一系列奇耻大辱。

作为当年石敬瑭麾下的心腹大将,刘知远对这一切简直历历在目。没人提起来,他还觉得胸闷气短,此刻听李从益忽然又提起了十四年前的旧账,顿时眼前就是一阵阵发黑。猛地将佩刀从腰间拔出,指着后者的鼻子怒喝:“放屁!十四年前你年纪小,什么事情都无法自己做主。可你今年已经十八,怎么可能还跟三岁娃娃一样,为了活命就豁出去一切?!你给契丹人当傀儡也就罢了,老夫不怪你。可好歹也该重建大唐,而不是什么狗屁大梁!那大梁国朱氏父子,跟你们李家乃是世仇,你难道就不清楚。莫非你连李都不想姓了,反要改姓了朱,做那朱温的孝子贤孙?”

第一章 问道(四)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然而认真深究起来,却未免有些强词夺理!李从益连当不当傀儡皇帝,他自己说得都不算,哪有资格决定国号?况且即便他有资格做决定,此梁与朱温父子的后梁也没任何继承关系。且不说,四百余年前,南朝还有一个萧氏大梁。再远一点,战国时的魏国大梁城,遗址就是汴梁。因为国都定于汴梁而取国号为梁,天经地义!

但此刻刘知远身边有数十万雄兵,李从益却已经成了货真价值的阶下囚。所以再强词夺理的话从前者嘴里说出来,后者也没勇气反驳。只能继续匍匐在地上,哀声乞怜,“晚辈,晚辈知道错了。晚辈乃不孝子孙。念在我李家已经没人守墓的份上,请前辈饶我一命!晚辈今后定然于徽陵侧结庐守墓,此生再不离开父母陵园半步!”

然而他越是摇尾乞怜,刘知远越觉得他面目可憎,撇了撇嘴,冷笑着道:“明宗皇帝英雄一世,眼睛里头哪容得下你这么个窝囊废!他的陵墓,今后朕自然会去寻李家旁支来守,无须你再上门给他添堵!”

说罢,右手稍稍用力,就准备拔出佩剑来,将此人亲手处死。中书侍郎兼同平章事杨邠在旁边看到,连忙用手掩住嘴巴的发出了一声清咳,然后向前追了两步,用极低的声音劝谏:“陛下,今日乃大喜之日,不宜在皇宫内见血。况且此子虽然忤逆不孝,对我大汉来说,却并非毫无用途!”

“这种废物,留着何用?”刘知远眉头轻皱,握在剑柄上的右手开开合合。

他之所以急着杀掉李从益,首先是因为觉得眼前这家伙实在给后唐明宗李嗣源丢人。其二,也是为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否则,哪天万一有人又把此子推出来,以后唐的旗号蛊惑天下,他刘知远的大汉,少不得还要经历一番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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