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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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金黄色的丝绸立刻被点燃,明亮的火焰瞬间跳起数尺高。符昭序本能地上前抢救,却被自家父亲一脚踢出老远。“滚,滚回自己院子里,闭门思过,禁足半年。半年之内,敢再出门,老夫,老夫就将你从族谱中除名!”

说着话,他抽出横刀,将“圣旨”挑在半空中,亲眼看着此物烧成一堆灰烬。然后,才对冲到屋门口,不知所措的亲兵们吩咐,“将他押回自己的院子,禁足,没老夫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速去,速去。”

“这……是!”亲兵们犹豫着答应,上前搀扶起已经吓傻了的符昭序,低声劝告,“走吧,世子。国公爷正在火头上,您,您有什么委屈,不妨……”

“尔等休要滥做好人,老夫这次,无论他搬出谁来说情,老夫也绝不会再宽恕他!”符彦卿耳朵敏锐,追上前,大声补充,“否则,尔等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亲兵们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赶紧搀扶着符昭序,快步逃远。

符彦卿恨得牙根儿都痒痒,如困兽般在烛光下兜了几个圈子。终于把心一横,又追出门外,大声道:“来人,把那几个传旨的契丹钦差,连同他们的随从,全给我拖到城外去活埋了!一个都不要漏网!”

“啊!”符昭序还磨蹭着没有走远,惊叫一声转过身,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亲大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莫非他得了失心疯不成?人家大辽国分明是一番好心,他不肯领情,直接拒绝也就是了,又何必杀人灭口?!

“速去执行!”符彦卿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冲着亲兵们吩咐。随即,又追了几步,双手搬住自己大儿子肩膀,摇着头道:“以后家里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老老实实读书练武,为父保你一生富贵便是。你二弟是个宽厚人,即便哪天为父不在了,他应该也不会对你逼迫过分!”

“阿,阿爷……”符昭序愣了好半晌,才终于意识到,对自己的处罚,不仅仅是被禁足,而是永远被剥夺家主的继承权。“噗通”一声跪倒,两行热泪淋漓而下,“孩儿不孝,让父亲您为难了!可,可孩儿究竟错在哪了?孩儿,孩儿今天,不也是为了咱们符家么?”

“你没那份能力,越是为家族做得多,越是会害了全家人!”符彦卿被一声阿爷,叫得心里发颤,又叹了口气,低声道。“具体错在哪,为父就不一一列举了。你自己慢慢想,早晚都能想清楚。但是,无论能不能想明白,有一件事情,为父现在就必须告诉你!”

“嗯!”符昭序含着泪,做洗耳恭听状。

“王侯将相,都可以让人来封。唯独皇帝不能!”符彦卿又咧了下嘴,满脸无奈!

注1:安神香,中国古代常用香料。不是做成寺院用的香枝,而是捣成细碎状放在特制的金属笼子里烧。因为含有龙涎香等物,能起到缓解疲劳,振奋精神的作用。

注2:得相能开国,生儿不像贤,出自刘禹锡的《蜀先主庙》。全篇以头两句“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和五六句,“得相能开国,生儿不象贤。”流传最广。

注3:烛花。古代蜡烛芯用的不是棉线,蜡也不是石蜡,所以燃烧照明时,烛芯会结出疙瘩。久而不剪,便会爆燃一下。

第三章 抉择(三)

“放屁!老夫如果想当皇帝,还需要你们来封?!”河北,距离邺都只有三十里远的定难坡,大汉疏密副使,护圣左军都指挥使郭威手扶书案,不怒自威,“来人,将这群臭不要脸的家伙给老夫推出去,斩首示众!”

军帐外,急速冲进三十余名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将正满脸期盼等着郭威回复的辽国使节赵峻以及他手下随从按翻于地,绳捆索绑。然后像拎小鸡一样拎着脖子,倒拖着朝中军帐外走。

“我乃大辽南枢密院院礼部侍郎,我乃大辽南枢密院礼部侍郎!”本以为此行必能建功立业的辽国南面官赵峻吓得魂飞天外,一边拼命用靴子在地上蹭,一边扯开嗓子大声哭嚎,“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化外蛮夷,也敢自称一国?况且你又不是契丹人,有什么资格替辽国说项?!”郭威不屑地撇了撇嘴,大声补充,“速速推出去,杀了,一个不饶。别留在这里脏了老夫的眼睛!”

“是!”众军汉听得无比解气,加快力道,拖着赵峻等人走出门外,身后留下一地湿漉漉的尿痕。

“真他奶奶的孬种,就这点儿胆量,也好意思来做说客?”郭威厌恶的皱皱眉,满脸不屑。

早年间在后唐庄宗帐下,他与契丹人打过无数仗,几乎每一战都将对方打得抱头鼠窜而去。因此,心里边根本就没把契丹当作一个可与中原并立的国家,更无法容忍,某些鼠辈分明是汉家儿郎,却心甘情愿为蛮夷的利益奔走。

但中军帐的一众文官们,却因为各自的经历,无法完全认同郭威的做法。特别是他新招募到帐下的掌书记魏仁浦,因为曾经作为枢密院小吏,与其他官员一道被契丹人俘虏过,亲眼目睹过辽国皮室军的强壮军容,所以心怀忐忑。向郭威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嗓子,小声进谏:“大人,何妨先留他们多活几晚上?眼下战局未明,而陛下身后还有李守贞等辈蠢蠢欲动。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这一仗,要么灭了杜重威,尽复滹沱河以南各地。要么兵败千里,大汉亡国,你我殉难死节。除此之外,大伙别做他想!”郭威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嗓音忽然提得极高。

“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

护圣左第六军都校、领郢州刺史郭崇,左二军指挥使马铎、左三军指挥使向训等一干武将,被郭威的果决态度所折,齐齐手按刀柄,大声呼喝。

他们都是刘知远麾下用熟了的悍将,当年也曾跟郭威一道,在忻口、朔州、阳武等地,大破契丹和幽州汉军,因此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认贼作父的无耻之徒。宁愿与郭威一起战斗到最后一人,也不愿意屈膝侍贼,让自家和自家祖宗儿孙一道蒙羞。

“这……”魏仁浦饶是足智多谋,毕竟入郭威帐下时间太短。不敢站起来,与这么多武将别苗头,只好将面孔转向行军司马,郭威的至交好友郑仁诲,用眼神向他请求支援。

“明公!”郑仁诲原本就准备开口劝阻郭威不要自断退路,见到魏仁浦不停地向自己打眼色,笑了笑,顺水推舟,“陛下最近,态度也颇为模糊。杀这几个衣冠败类,无法添尺寸之功。万一干扰了陛下的决断……”

“大兄可知道,我为何愿为主公肝脑涂地?”郭威冲着他笑了笑,轻轻摇头,“郭某之所以甘为主公爪牙,并非完全是要回报他的知遇之恩。而是佩服他当年,敢于当众顶撞石敬瑭,誓不屈服于契丹!”

不待郑仁诲再劝,他又迅速将面孔转向帐下众文武,大声说道:“你等不必担心陛下会与契丹议和,如果他肯议和,就不是大汉天子了。况且自古以来,都是胡酋向汉家屈膝,拜舞于长安。除了石敬瑭那厮,还有哪个汉家天子肯认贼作父?”

众人闻听,心情一松,纷纷笑着点头。刘知远无论别的方面做得怎么样,至少骨头比石敬瑭硬得多。明知道辽国不肯坐视杜重威被灭,还果断御驾亲征。有这种天子在位,大伙坐立行走都觉得扬眉吐气,而不是像当年一样,见到家乡父老就抬不起头来!

“你们以为那石敬瑭做了皇帝就事事顺心么?”见大伙基本上已经被自己说服,郭威顿了顿,继续补充,“当年他实力明明压过汉王,压过符彦卿等一众诸侯,却始终不敢出兵东征西讨,直到把自己活活给憋屈死了。这种下场,还不是因为他自己有愧于心,理不直,气不壮?而当今天子为何能做天子,为何登基之初就敢远离汴梁,亲征邺都,又何尝不是因为他是靠驱逐契丹得的江山,名正言顺,底气充足!”

“明公所言甚是!”

“闻大人之言,我等茅塞顿开!”

“痛快,痛快,大人你可是说的到我等心窝子里头了!”

“……”

众文武听了,纷纷大声附和。

此刻不是宋末,中原虽然诸侯割据,内乱不休,但整体上,对塞外民族的战斗,依旧胜多败少。所以大多数人心里头,依旧没有失去自信与自豪。依旧认为塞外诸胡对中原屈服天经地义,而中原人投身塞外,就是辱没祖宗。

故而根本没费多大力气,众人就被郭威所说服。不再去考虑杀了契丹使节所引起的后果,也不去考虑大汉天子刘知远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会不会因为郭威未经通禀,及擅自斩杀契丹使节,而君臣离心。

唯独兵马都监王峻,因为生性多疑的缘故,没有主动附和郭威的说法。而是默默地等到众人都表完了态之后,才站起身来,低声道:“老郭,我觉得你最好的处置方式,不是将这帮家伙杀掉,而是将他们,连同契丹人给你的圣旨,一并送到天子那里。否则,万一有人在天子面前进馋,你此举,反而有杀人灭口之嫌!”

“嗯——?”话音落下,郭威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灰暗,眉头紧皱,低声沉吟。

其他众文武,也觉得脊背上有些发凉,纷纷低下头,低声轻叹。汉王,不,现在应该叫皇上了,最近一段时间的性格与以前相比,简直偌判两人。年初刚刚赶走了在他鞍前马后奔走多年的六军都虞侯常思,任其去泽潞自生自灭。最近,又因为宰相杨邠阻止他对皇后家的几个哥哥委以兵马大权,而将此人关进了军中苦囚营。虽然是一时火头上,用不了多久肯定会把杨邠放出来。但这种举动,却让人充分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天威难测。

“清者自清,浊着自浊!”正当大伙都在心中叹息不止的时候,郭威的脸色,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笑了笑,非常坦然地说道,“郭某与陛下相知多年,他若是疑我,又怎么会将半数兵马交与我手?况且此刻战事胶着,哪个不开眼的,敢胡乱离间君臣?待灭了杜伏威,打跑了赵延寿和契丹人,若是那时有人拿此事进馋,郭某如常思一样去地方任职便是,乐得自在逍遥。杀,向训,你速速去催一催。杀了那群无耻之徒,将头颅和契丹人的圣旨挂在一起。明天一早,咱们挑在军前向赵延寿邀战!!”

注1:皮室军,辽国君主的嫡系精锐,乃耶律阿保机所创,耶律德光当政时定型。皮室,契丹语“金刚”之意。皮室军最初规模大约三万人,由皇帝直辖,战斗力非常强悍。辽国晚期则成了贵族兵,规模高达三十万,战斗力几近于零。

第三章 抉择(四)

“得令!”向训素来不喜欢婆婆妈妈,答应一声,快步离开。须臾之后,便用筐子装了一大堆血淋淋的人头带了回来。

军帐之内,立刻被浓烈的血腥气息填满。文官们屏住呼吸,纷纷皱眉。武将们却好像吃了醇酒般,一个个醺醺然,大呼小叫了起来,“杀得好!对于这些认贼作父的王八蛋,就该一刀了账!”

“杀得好,明天让赵延寿亲眼看看,出卖祖宗者会落个什么下场!”

“杀,明天把赵延寿那厮也一并杀了,给死在契丹人刀下的父老乡亲报仇!”

“杀,哪有那么多狗屁说道,刀子底下才是真章!”

“我家将军跟皇上是把兄弟,岂是尔等所能离间……”

“就是,将军若是有当皇帝……”

“嗯哼!”听众武将们越叫嚷,越管不住嘴巴。郭威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笑着提醒,“好了,人我已经杀了。现在什么多余想法大伙也不同想了。从现在起,集中精力,想想明天如何破敌!”

“正该如此!”

“遵命!”

文职和武将们,很自然地分成两波,先后回应。

的确,既然使者及其随从已经尽数杀光了,大伙也就不用考虑杀得该不该了。于是乎,开始全心全意,探讨起了第二天的作战方案来。

“现在最大的麻烦是,赵延寿那边所部多是骑兵,来去飘忽。而我护圣左军却以步卒为主,骑兵只是少量。与北军相比,无论规模还是战斗力,都毫无优势。”掌书记魏仁浦曾经做过后晋的枢密院小吏,去年被俘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关在辽军当中做闲杂书办,所以对敌我双方的长处和短处,都了如指掌。

“嗯,你接着说!”郭威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笑着督促。

魏仁浦拱了下手,继续侃侃而谈,“那赵延寿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战胜我等,而是将整个左军拖在这里,让我等无法去帮助皇上把攻打邺都。所以他充分利用骑兵的优势,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见到便宜,就一拥而上。稍微吃亏,即策马远遁。我军即便取胜,也无法扩大战果。万一局部出现破绽,就要损失惨重。追杀得过远,还时刻得担心北军的骑兵迂回包抄,将我军前锋与后队拦腰切成两段。所以过去若干天来,无论将士们如何用命,收效都非常低微。”

“别扯这些没用的!直接说该怎么打?大人不是将辽使给宰了么?明天挂在阵前去,赵延寿等人无论如何,都得有所表示!”护圣左第六军都校、领郢州刺史郭崇皱了皱眉,很不客气地提醒。

“所以魏某的意思是,咱们不妨设个圈套,在战斗之初,将中军向后稍稍挪动一些。两翼在不知不觉间前突……”魏仁浦知道他就是这种急性子,笑了笑,非常耐心地补充。

“你是说诈败,然后两翼包抄,瓮中捉鳖?!”一句话没等说完,又被郭崇大声打断。众武将们闻听此言,眼睛俱是一亮,齐齐将头转向魏仁浦,等着他做进一步补充。

“的确,诸君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眼就能看出魏某的所图!”魏仁浦笑着四下拱拱手,带着几分奉承的意味回应。“赵延寿虽然是辽人的鹰犬,但是辽人也未必完全对他放心。之所以委以重任,乃是因为他手下兵强马壮。如果我们能吃掉其一小部分,赵延寿与其他几个贼子担心自家军力减弱后被辽人抛弃,接下来肯定会消极避战。届时,我军是转身去与陛下围攻邺都,还是迈开大步直插贝州,就从容得多了!”

“不错!”

“这个主意很够味道。”

“不愧是九窍童子,出手就是一记狠招!”

“老魏,你来大人这里是来对了。若是还留在汴梁,肯定没机会一展所长!”

“……”

众人叫着魏仁浦的绰号,七嘴八舌的称赞。

九窍童子,是魏仁浦读书时,在家乡获得的绰号。寻常人,即便是神童,也只有七窍。而他比别人多了两窍,所以看问题更为精准,出谋划策也每言必中。

但是兵马都监王峻,却对众人追捧魏仁浦的行为,非常不满。猛然间咳嗽了几声,耷拉着一双八字眉插嘴,“这个计谋看似不错,却是太一厢情愿了些。赵延寿也同样是沙场老将,诸位能一眼看出来的圈套,他岂能看不出?弄不好,大伙明早偷鸡不成,反倒会蚀一把米!”

“都监大人提醒得甚是!”魏仁浦无论职位还是资历,都比不上王峻,所以也不敢计较对方的态度是否失礼。讪笑着拱了拱手,低声解释,“这个计策,肯定骗不了赵延寿等人太久。但我军此战的目地,也不是将北军一举全歼。只要把握好尺度,便可收到奇效。此外,赵延寿麾下的骑兵动作迅捷,而越是动作迅捷,留给赵延寿发觉中计的时间就越短。当其明白自己受骗,急着吹角收拢兵马时。骑兵突入已深,我军左右两翼,已经可以向中央合围!”

“那姓赵的就不会将计就计么?你只想着把北军切成两段,赵延寿就不会全军压上,与被围者里应外合?”王峻依旧不服气,正八字眉皱在额头中央,就像一团化不开的墨汁。

“这……?”魏仁浦被问得心口发堵,却不得不再次出言补充,“我军两翼向中央合拢之时,自然会留出足够的兵力去顶住另外一部分北军。而后……”

“嗤”王峻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质问的声音宛若连珠响箭,“纸上谈兵当然容易,战场上的真实情况,怎么可能尽如你所臆想?万一留出来的兵马没有及时摆开阵势呢?万一他们顶不住北军的反扑呢?万一……”

“行了,秀峰兄,具体细节如何实施,是咱们这些老行伍的事情,你别过分难为他!”眼看着魏仁浦被问得额头上汗珠滚滚,面红耳赤,左路汉军主帅郭威,不得不出言打断。

“哼!你就是喜欢提携新人,也不看他是否值得你提携!”王峻转头瞟了郭威一眼,不甘心地耸肩。

他比郭威大了两岁,平素交情颇深,再加上颇受刘知远信任。所以郭威无论于公开还是私下里,都称他为兄。而王峻虽然气量偏狭,为人狂狷,平素所作所为,却在大多数情况下也对得起郭威的尊敬。看问题的角度,也多是站在郭威这边,很少替自己个人利益而谋。

“明公也不是完全偏袒私人,秀峰,你这个臭脾气,可真得好好改改!”在场众人当中,长史郑仁诲年龄最大,资历也最老。怕王峻的举动让魏仁浦寒了心。因此不待郭威再开口,主动站出来替双方打圆场,“既然是议事,就少不得群策群力。魏书记的谋划不算完整,大伙替他查缺补漏便是。何必一上来就要求他的谋划完美无缺?如果真能做的到,他也就不会留在大人身边了。早就一飞冲霄,被皇上提拔到了枢密使位置上!”

对于年龄比自己大了近二十岁的郑仁诲,王峻倒是不敢过于轻慢。想了想,笑着点头,“也罢,既然你老郑都这么说了,大伙就继续补充便是!王某刚才,刚才其实也是想替他弥补疏漏,而不是鸡蛋里挑骨头!”

“你王秀峰什么样子,大伙心里头当然都清楚。所谓撅嘴骡子,卖不出个驴价钱,便是如此!”郑仁诲见他肯给自己面子,赶紧大声开了一句玩笑,然后迅速将话头拉回正题,“如果明公觉得魏书记的计策有可取之处,接下来大伙不妨就按照这个思路,一起来补充完善。明公,你意下如何?”

“大兄所言,即是我心中所想!”郭威对郑仁诲极为尊敬,点点头,笑着表态。

众文武听了,齐齐松了口气。然后振作精神,开始围绕着魏仁浦所提出的谋划框架,商讨具体执行细节。大伙都是亲自上过战场的,经验、见识和胆略俱样样不缺。因此,很快,一个完整的作战方案,就摆在了郭威面前。

“那就按照这个方略用兵。明天早晨,老夫亲自在中军诱敌,大兄,秀峰兄,你们两个去左右两翼。第一,第二、第七军跟着老夫,第三、第四、第五军,跟着大兄。剩下的三个军,归秀峰兄指挥。”郭威也不多啰嗦,直接开始调兵遣将。“明天一早,咱们给赵延寿来一记狠的,让他今后见到左军的旗子,就拨马绕着走!!诸君,请回去做好准备,明日与郭某同心协力!”

“愿为大人赴汤蹈火!!”众文武起立躬身,齐声回应,然后纷纷快步离去。

郑仁诲年纪稍大,腿脚乏力,所以走在了最后。郭威见他步履蹒跚,便站起身,绕过帅案,快速追上,用双手托住了他的胳膊。

“到底还是老了!”郑仁诲愕然回头,见搀扶自己的是郭威本人,心里顿时觉得暖暖的,摇摇头,低声道:“精神体力都大不如前,没能给明公帮上什么忙,反而快成了累赘!”

“大兄这是什么话?”郭威手上微微加了几分力气,摇头反驳,“今天要不是你在,秀峰还不知道跟我使性子使到什么时候去!我可没心思,跟他胡搅蛮缠一晚上!好了,你们不用跟过来,我自己跟大兄出去透透气!”

后半句话,是对亲信们说得。众侍卫不敢违背,纷纷停住脚步,让开道路。直到郭威搀扶着郑仁诲走至三十步外,才又悄悄在后边尾随。

“秀峰这厮啊,可真令我没办法!”远离了侍卫和手下人,郭威神态和心情都开始放松。笑着摇摇头,继续先前的话题,“大兄你能留在我身边,好歹还能替我制住他。哪天你要是真的回家颐养天年了,光是他,就得把我这里搅得一团糟!”

“他啊,这毛病早晚给自己招灾!”郑仁诲对王峻的尖酸刻薄,也是非常头疼。叹了口气,低声道:“也就是你气量大,容得下他,若是换到别人麾下,恐怕没几天,就稀里糊涂死掉了。”

“那也未必,他的本事,大伙都能看得到!”郭威性子非常谦和,笑着否认。“顶多跟我一样,一边用他,一边抱怨罢了!”

“你以后得记得多敲打敲打他,否则,等回到汴梁,站在朝堂上。他再这样胡闹下去,早晚引祸上身!”郑仁诲也不跟他争论,继续认真地补充。

“那倒是,君前失仪,可是容易被言官抓到把柄!”郭威对此,深表认同。想了想,低声答应。

“明公,你,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动心?”用耳朵判断出郭威的亲卫们距离自己很远,郑仁诲却忽然换了话题,低下头,以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幅度追问。

“我……”郭威被问得手一哆嗦,差点就把郑仁诲当作兵器丢将出去。但是很快,他就又恢复了平素那沉稳大度模样,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兄切莫再拿我说笑了。我就是个大头兵,连读书识字,都是在当了指挥使之后才有钱请了先生教的。如今已经位极人臣,怎么敢奢望太多?”(注1)

唯恐郑仁诲继续同一个话题,他摆了摆手,幽幽地补充,“况且从黄巢入长安到现在,这都多少年了,天天打仗,你我乱世不够长么?想当年,郭某也算是宦门之后,却都差点活活饿死。那底下的平头百姓,这些年来,得多少人横尸沟渠?所以这些年来,郭某想想自己饿肚皮时的光景,就巴不得早点儿将乱世终结。甭说主公待某亲若兄弟,即便他待某只是如一般儿郎,就冲着他能让乱世现出终结的迹象,郭某也不敢再为了一己之私,而令千万人横死荒野!”

“明公有如此仁心,乃天下万民之福!”郑仁诲闻听,心中大为感动。退开半步,长揖及地。

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真正读书人的理想,不应该就是这些么?能跟在郭威这样一个心怀万民的将军身后结束乱世,自己即便马革裹尸,此生又有何憾?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多礼?”郭威侧身避开,然后探出双手搀扶,“这些话,咱们两个私下说说,出我口,入你耳就行了。没必要天天挂在嘴边上,让人觉得郭某好像个伪君子一般!”

“那是自然!”郑仁诲想了想,郑重点头。随即,四下看了看,继续用极低的声音补充,“明公有拯救万民之心,某自当全力追随。但我观陛下的最近言谈举止,总觉得他,他已经心力憔悴。万一哪天他忽然驾鹤而去,太子最近也缠绵病榻,朝政,这大汉江山,恐怕就得交到二皇子承佑手上。到那时,明公多做些准备,才是上上之策!”

“嗯……”郭威最近,也察觉刘知远的身体、精神和性格,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所以并不认为郑仁诲是在危言耸听。沉吟了片刻,用同样低的声音回应,“届时,届时再说吧。实在不行,我就自请出镇地方,走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便是。二皇子虽然性情狂悖,只要郭某不碍他的眼,倒也不至于把我这个叔叔辈怎么样。唉,老天爷真不长眼睛,好不容易,乱世才出现了点结束的迹象,却又,却又,唉——!”

“唉!”郑仁诲也觉得非常无奈,低声陪着郭威叹气。

与郭威一样,他心中一直也存着某种期待,期待乱世早点结束,期待汉唐重归,四夷宾服。期待像自己一样的人能过上安居乐业,读书识字做官,不用整天琢磨着杀人便可以谋取功名。

现在,无疑是他们两个对目标最接近的时候,只可惜,刘知远这个天子,恐怕时日无多了。而刘知远的继承者,又不似个有道明君。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万一刘知远仙去,继任者不知轻重,胡作非为。恐怕刚刚才安定了没几天的中原,又要陷入混乱动荡之中。

而契丹人,却已经不是当年的契丹人。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朝廷,自己的固定军队,自己官吏体系和律法条文。趁着中原内乱,再度借助燕云的地势策马南下……

“莫非中原真的气数已尽,五胡乱华惨祸又要重来?”猛然间想起大唐之前某一段历史,郑仁诲心中好生悲凉。正准备再努力一次,劝说郭威好好权衡一下轻重。忽然间,对面冲过来一道黑影,风一般与二人擦肩而过。

“秀峰兄,你这是要去哪?”郭威乃百战之将,年龄虽然已经大了,反应却依旧比很多青壮还要敏捷。迅速腾出一只手,抓住了黑影的手腕,大声问道。

“啊——!”兵马都监王峻嘴里发出一声惊叫,踉跄了几下,才重新站稳身形。看着郭威和郑仁诲,气喘吁吁地叫喊,“是你们,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老郭,你怎么身边连个亲卫都不带,万一辽人派了刺客怎么办?老郑,你也真是,也不劝阻一下他!”

“刺客,刺客又不会飞,还能跑到军营里头来?”郭威松开手,笑着摇头。“秀峰兄,你这是要去哪?急匆匆的,连路都顾不上看?”

“当然是去找你!”王秀峰又狠狠喘息了几口气,双目当中,射出两道阴冷的光芒,“我有一计,定能让赵延寿那厮,死无葬身之地!”

注1:郭威的父亲名叫郭简,曾为顺州刺史,死于士兵叛乱。威此时仅几岁大小,随母王氏逃难潞州,母亲在路途中辞世。幸亏姨母韩氏收留了他,他才得已长大成人。

第三章 抉择(五)

正如郭威先前所评价,王峻王秀峰为人桀骜不驯,说话尖酸刻薄,但手底下却有几分真本事。在别人都把心思都放在战场上如何打败赵延寿的时候,他却已经将目光放到了千里之外,并且一招就戳向了对手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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