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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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不幸被人血浇了满身的幽州兵卒,尖叫着跳开,挥手在脸上乱抹。然而,没有被床弩波及到的幽州兵卒,则对半空中抛洒的鲜血视而不见。他们继续跟在其他盾牌之后,紧握长枪、短刀、角弓,默默前行。每个人的眼睛里头,都闪着坚定与疯狂。

“呯!呯!”又有两只床弩脱离城头,呼啸着扑进了盾牌之海。一支落空,另外一支,则将一名幽州十将连人带盾牌,钉在了地上。倒霉的十将手握弩杆,惨叫着挣扎,旋转。两条染满了鲜血的腿,以弩杆为圆心,画了一圈又是一圈。

一名副都头打扮的家伙,快速跑过去,挥刀结束了他的痛苦。随即,又是刷刷两刀,砍断了弩杆,顺手从血泊中捞起了盾牌。刹那过后,中间被射了个窟窿,四周染满的血迹的盾牌,被副都头重新举起,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几个先前尖叫着躲到一旁兵卒迅速恢复了勇气,靠拢过来,跟在了副都头身后。就像一群觅食的蚂蚁,再度找到了新的领路者。

“咯吱咯吱咯吱——”藏在冰墙内侧的李家寨辅兵们,大声喊着号子,用肩膀拖着拉动弩弦的绳索。城头上的装填手们,则一眼不眨地盯着弩车上的标记,盼望着拉弦横杆能快一点儿向标记靠近。

只要横杆越过指定标记,他们就可以用机关将弩弦勾住,然后再度装上巨箭。

然而,拉弦横杆却好像被冻住了一般,半晌,才能移动寸许。祖师爷鲁班当初创造弩车之时,于心不忍。只赋予了此物惊人的杀伤力,却剥夺了其装填速度和射击准头。所以,任装填手们如何咆哮,叫骂,都无法令拉弦横杆“爬行”的速度加快分毫。(注1)

趁着弩车装填的间隙,冰城外的幽州军继续向前推进。很快,就来到了距离冰城一百五十步处。

那是进攻一方,最后的安全线。再往前,便是一片绵延不尽的冰面儿。为了个给进攻方制造麻烦,昨天夜里,李家寨的乡勇们,又用化开的雪水将冰面儿重新“修补”了一遍。昨天所有能用肉眼能找得到的落脚点,如今都被冰面彻底覆盖。从一百五十步处直到冰墙根儿,整片山坡冻出了一个巨大的冰壳,光滑如镜。

然而,幽州军指挥者的智慧,再度令防守方的将士们,感到了无比的震惊。只见队伍后方有人将令旗一摆,随即,鼙鼓声由激越转为低沉。跟在盾牌后第一顺位的幽州兵卒们,迅速蹲下身体,从背后解下了干草捆。紧跟着,以彼此相邻的五个人为一组,手脚并用,将干草向前铺去,转眼间,就在冰壳上铺出了数十条干草通道。四尺宽窄,一丈长短,通道的末梢,遥遥指向了冰墙!

用光了干草的兵卒迅速转身,将自己藏回了举盾之后。第二波兵卒从背上解下干草捆,将前一波同伙的动作迅速重复。转眼,就将干草通道又向前延伸了一丈半远,与周围的冰面相互映衬,金光灿灿,瑞气萦绕!

“射,赶紧射,射死他们,射死他们!”城头上的守军先是被惊得说不出话,随即,便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怒吼。刚刚装填完毕的床弩,再度发威。将五支锋利的弩杆一字排开,齐齐朝城外的幽州军头顶砸了过去。

因为距离足够近,敌军站位又比先前密集,五支弩箭,全都命中了目标。红色的血光和粗大的冰渣四下迸射,被穿在一起却没有立刻死去的幽州兵卒,手脚乱舞,大声惨叫。然而,其余幽州兵卒却在队伍中都头、十人将的督促下,继续用干草铺设通向冰城的道路。每一个呼吸时间,都能让道路向前延伸数尺。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太行山的好汉当中,有许多人按耐不住,用角弓朝城外射下了羽箭。一百二三十步的距离,大部分羽箭没等抵达目的地,就已经失去了力道。零星几支飞至,被早有准备的幽州盾牌手用巨盾一挡,“叮当”一声,倒飞回数尺,软软地落在了冰面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鼙鼓声,忽然又变了节奏。将来自队伍末端的命令,以最快速度传进了每一名幽州将士的耳朵。

“王六斤、李土生、张狗剩,你们三个举着盾牌前移,头前替大伙开路!”一名都头打扮的家伙,竖起耳朵听了听,随即开始给自己麾下的盾牌手们分派任务,“许大头,伯颜、卢四,你们三个,站在原地,用盾牌晃城上守军的眼睛。赶紧,都不要耽搁。韩将军在后面看着咱们!”

“啊,啊,是!”被点到名字的盾牌手们,苦着脸答应,然后各自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举起盾牌去执行任务。

幽州人命苦,幽州人命贱,幽州人只有依附于强者才能避免被契丹老爷抢个精光。而像韩匡赞,韩匡美和韩匡献这种“强者”,在为他们提供最少的庇护同时,却能对他们和他们的家人生杀予夺。他们今天服从命令,的确有可能死于弩箭或者流矢之下。而如果他们今天拒绝服从命令,则死的将不只是他们自己。

与这一支的幽州兵的情况类似,临近的其他各支队伍,也都根据鼙鼓声中传来的军令,调整了作战部署。转眼间,便有数十面巨盾被堆到了最前方,成为铺路者的最后屏障。另外数十面巨盾则被集中成了一整排,将早春的日光,一波波射向了城头。

城头上的守军被晃得两眼发花,发射到城下的羽箭,愈发凌乱不堪,并且毫无准头。城头上的床弩不断发出咆哮,然而,每一轮射击,给进攻方造成的杀伤,却始终都保持在个位数,根本无法阻止对方的前进脚步。

冰城外,得了势的幽州军,却愈发气焰嚣张。干草铺就的通道,很快就已经延伸到了距离城墙根七十步之内。还有数十名擅长射艺的家伙,偷偷地跑到了盾牌后,朝着城头拉开了弓弦。

“嗖嗖嗖……”突然飞上城头的羽箭,将守军打了个猝不及防。数点红雾飘起,几道血痕顺着冰墙的垛口蜿蜒而下,转眼被寒气凝结于冰墙外表面,一道道,触目惊心。

被激怒的守军,顶着迎面而来的镜子反光,朝着偷袭者还以颜色。双方发射出的羽箭在半空中飞来飞去,不断带起红色的血雾和白色的冰渣。双方的持弓者很快就都红了眼睛,努力寻找着目标,恨不得将对手一矢封喉。

“弓箭手,弓箭手准备。”郑子明穿着一双缠满了麻绳的布靴,在城头上快速跑动。一边跑,一边用力将手里拿着角弓的李家寨弟兄,推向冰墙垛口。“不用慌,不用盯着下面看。先保护好自己,然后听我的命令,用耳朵听就行。正前方,七十步,向上将箭杆抬高半两个指头,准备抛射!”

早已习惯于服从命令的李家寨乡勇,纷纷从愤怒中恢复了理智,贴着冰城的垛口,用力拉开角弓。羽箭斜向上指,同时侧起耳朵,等待将令。

“预备——”郑子明迅速停住脚步,目光左右扫视。随即,将铜制的哨子塞进嘴里,奋力吹响,“吱——”

“吱——”短促的哨音,在城头回荡。早已形成了条件反射的乡勇们,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弓箭。一百五十多支羽箭,齐齐飞上了半空。先向上飞出了四十余步,随即,迅速掉头下坠。

剩余的二十几步距离,对高速飞行的羽箭来说,仅需要短短半个弹指。精铁打造的箭簇,从高处绕过了盾牌,直扑藏身于盾牌后的幽州弓箭手。

“噗噗噗噗噗!”铁器刺破皮甲和肌肉的声音连接成串,敌阵正中央处,对着冰墙位置,飘起了大团大团的红色烟雾。足足有三十名幽州弓箭手,被凌空抛射而至的羽箭击中,惨叫着在地上翻滚,挣扎,鲜血将刚刚铺下的干草,染成火焰般颜色。

“呀——”几名未曾中箭,却被吓破了胆子的兵卒丢下手中干草,掉头朝后逃去。才跑出了三五步,本队十将已经冲了上来,迎面就是一记横扫。

“噗!”红光四射,一双双写满惊恐的眼睛腾空而起,翻滚,旋转,久久无法合拢。几个失去头颅的尸体继续前冲数步,轰然而倒。

注1:床弩最早出现于春秋战国,大规模应用是在汉朝。但民间习惯把一切木制器具的发明,都归功于鲁班。

第十二章 少年(五)

“啊——”未被砍到的溃兵嘴里发出大声惨叫,脚下一滑,顿时摔了个仰面朝天。然而,他们却丝毫顾不上刺骨的疼痛,一翻身,连滚带爬地掉头又冲向了队伍前方。

中箭,可能死也可能不死。被督战的十将砍上一刀,却不可能再活着。账很简单,近在咫尺的利刃,让他们的头脑迅速恢复了清醒。

在都头、十将们的逼迫下,幽州弓箭手又重新振作了起来,躲在盾牌后,挽弓跟城头的守军展开了对射。背负着干草的兵卒,也硬着头皮从后排冲上。将干草沿着先前的道路继续前铺,一尺接一尺铺向冰墙。

冰墙上,恢复了镇定的乡勇们,在郑子明的指挥下,不停地朝城外倾泻箭雨。他们的准头非常一般,但胜在整齐有序。几乎每一轮箭雨落下,都能放倒十几名幽州军。而幽州军的战果,则要差得多。射向城头的雕翎要么被冰墙所挡,要么偏离目标,能真正建功者,十成中的一成都不到。

“靠前点儿,靠前点,把弓都举起来,别乱放箭,听老子号令!”见李家寨的众乡勇越打越顺手,呼延琮的脸上不禁有些发烫。也学着郑子明的模样,将麾下拿着角弓的弟兄组织起来,朝着城外发起了反击,“要射就一起射。看老子的手,老子指哪大伙就射哪!”

“是嘞!”众好汉们乱哄哄地答应着,纷纷将身体贴向垛口,将角弓举起,拉成半圆。论射艺,他们自问绝对不在周围的乡勇之下,然而给敌军造成的杀伤,却与李家寨乡勇差出好远。这使得众好汉很是尴尬,憋足了一口气儿要奋起直追。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一排接一排的利箭从冰墙上飞落,在幽州军的队伍里,溅起一串串血雾。山坡上的干草道路迅速被染红,冰面的血迹也越来越凌乱,越来越刺眼。然而,冰墙外的幽州军却好像疯了一般,对近在咫尺的死亡视而不见。

他们在钢刀的逼迫下,在盾牌的保护下,一波波抱着干草,向冰墙推进。前仆后继,循环往复。将干草大道不停地延伸,延伸,每向前延伸一尺,都要付出一具尸体。

冰墙上,站在前排的乡勇拉弓拉得手臂发软,不得放下角弓,后退休整。又一排乡勇逆着他们后撤的方向靠近垛口,将角弓捡起,将雕翎搭上弓弦。“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嘈嘈切切,奏响死亡的乐章。

“换人,换人,手臂发软的赶紧下去,别逞能。”呼延琮大呼小叫,完全忘记了自我。“先换了其他弟兄们,养足了力气再换回来!”

年龄比郑子明大,资历比郑子明足,彼此不相统属,又没欠后者太多人情。所以,他在后者面前,总能放松得很彻底。不像在别处,还要时时注意上司的脸色和自家形象。

众绿林好汉们,也学着乡勇的模样,轮番上阵。每射够十支箭,就把角弓交给身后的袍泽,自己退到城墙内侧恢复体力。陌生的战术,令他们在执行过程中,难免有些心情紧张。但在紧张之余,却又隐隐感觉到了一丝默契,轻松。

在紧张的射击过程中,时间的脚步悄然加速。冰墙上的人影前后交织,冰墙外的人影此起彼伏,血如同喷泉般在墙上墙下涌起,在半空中溅出一朵朵巨大的红花。日晷移动,一个个生命如同春花般凋零。

时间在无穷无尽、反反复复的搭箭、拉弓、松手的过程中流失。死亡的鲜花一步步迫近城墙,通过与守军之间的“消耗战”,幽州人终于将干草道路铺到了距离城墙二十步之内。

忽然,风停了,阳光万丈。

鼙鼓声也停了,冰墙下前仆后继奔向死亡的幽州将士愣了愣,旋即,如潮水般倒卷而回。

几个站在后排的幽州军指挥使亲自挥舞着认旗上前接应,在距离一百三十步外重整队伍。潮水般后撤的人流在认旗下再度聚集成团,整队,列阵,更换武器。然后,再度将面孔转向了冰城。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鼙鼓声猛然炸起,地动山摇。幽州将士喉咙里爆发出一声疯狂怒吼,踩着用人血和干草铺成的路面,再度冲向了冰城。覆盖着铁皮的巨盾上,倒映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呯,呯,呯,呯,呯!”城头上的床弩,在敌军踏入距离冰墙一百步范围内,率先发起攻击。粗大的弩箭呼啸着射进人流,带起一串串残肢碎肉。然而,同伴的惨死,却无法将幽州将士从疯狂中唤醒。他们举着盾牌,擎着角弓,背着投枪,继续沿刚刚铺好的干草道路向前飞奔。每一双眼睛里,都写满了疯狂。

七十步,城头上的乡勇们从开始倾泻箭雨,一波波接一波,在城外制造出更多的尸体,将干草道路染得更红。

六十步,太行山豪杰们也开始引弓攒射,雕翎成排成片,在进攻的队伍中,砸出一团团血雾。

五十步,呼延赞、呼延云、陶三春……城头上众多射箭高手松开弓箭,将幽州军队伍中明显服饰齐整的家伙,单独找出来陆续狙杀,鲜血溪流般沿着冰面四下乱淌……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阻挡幽州军疯狂的脚步。在鼙鼓声的刺激下,在底层军官的鼓动下,在钢刀的逼迫下,他们一个个将体力和胆量都压榨到了极致。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奔跑,奔跑,就像一群群扑火的飞蛾。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咚咚咚——咚”鼙鼓的节奏猛地一促,然后戛然而止。

战场上顿时为之一静,扑火的飞蛾,齐齐停了下来。仰头,望向近在咫尺的冰城,狰狞的面孔上,血痕宛然。

数十面巨盾,迅速在队伍前方合拢,变成一堵堵亮闪闪的城垛。又一排羽箭从城头飞落,砸在巨盾表面,叮当作响。

“举弓——”“举弓——”“举弓——”有人在盾牌后,大声叫喊。

数以百计的角弓举起,数百支暗蓝色的箭簇同时指向城头。

“咚!咚咚咚咚咚!”鼙鼓声再度炸裂,宛若半空中滚过一道闷雷。数百支狼牙箭从盾墙后齐齐飞出,砸得冰墙上白烟滚滚,血雾蒸腾。

鼓声再度戛然而止,一片死寂中,呼延琮的公鸭嗓子,显得格外响亮。

“俯低,俯低,将身体尽快俯低,贴着墙垛俯低——”他弯着腰,迈动双腿,从冰墙的中央位置继续朝右侧飞奔,沿途不停地用手拍打每一个看到的肩膀。

浸了人血的靴子底儿,变得又冷又滑。猛然一个踉跄,呼延琮的身体晃了晃,摔在了一具带着余温的尸骸上。下一个瞬间,他迅速跳起,继续奔跑,拍打,不知疲倦。双手之上,也沾满了刺眼的红。

“把身体俯低,尽量俯低。弓箭手,不要慌,寻找机会反击。顺子,顺子,不要让辅兵上来,下去,快下去,小心羽箭!”郑子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隐隐带着几分焦灼。

饶是预先有所准备,幽州军的上一轮覆盖式射击,也给城头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二十步的距离内,幽州军将狼牙箭的威力,几乎发挥到了极致。而用冰水和沙子筑造出来的临时城墙,毕竟不如真正的城墙牢固。很多处垛口竟然被羽箭硬生生砸豁,暴露出垛口后一张张惊愕的面孔。

“咚!咚咚咚咚咚!”鼙鼓声再度炸裂,停止,余音在群山间萦绕。

又一波羽箭从城下袭来,将城头砸得碎冰飞溅,白烟滚滚。更多的乡勇和绿林好汉被羽箭射中,惨叫着软倒。侥幸躲开了敌军攻击的人,则咬着牙拉开角弓,朝着城下发去一排排复仇的箭矢。

“把盾牌竖起来,竖起盾牌挡箭!木板,没有盾牌木板就用木板凑合!”呼延琮哑着嗓子,给大伙出主意。常年在装备远不及官军的情况作战,他已经积累了足够丰富的经验。很快,就找到了对抗幽州军杀招的办法。

众乡勇和绿林好汉们,纷纷从噩梦中惊醒,从藏身处附近找到盾牌,木板,滚木,以及一切可以阻挡羽箭的东西,将它们堵向冰墙垛口。已经被羽箭砸得看不出形状的垛口,迅速恢复了遮蔽功能。新的一轮狼牙箭伴着鼙鼓声破空而至,却纷纷被障碍物阻挡,杀伤力迅速降低。

“直娘贼,王八蛋,仗着契丹人施舍的弓箭吓唬人,有种你就……”呼延琮自一块厚重的木板后,探出半个身体,一边朝城外施放冷箭,一边破口大骂。

“小心——”郑子明一个箭步扑上去,将其扑翻于城头,“外边有投枪!”

话音未落,数百支投枪,无声无息地被幽州军掷上了半空。先向上飞了二十几步,随即猛然掉头向下。

“啪啪啪啪——”刚刚竖起的盾牌和木板,被投枪凿得四分五裂。更多的投枪则直接绕过盾牌和木板,划着弧线砸在了冰墙顶,给守军制造出大量的伤亡。

“奶奶的,老子跟你们没完!”呼延琮一把推开郑子明,从身边拔出一根投枪,反手朝城外掷了出去。“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老子死!”一边骂,他一边拔出第二支,第三支,掷向敌军的头顶。又一排狼牙箭伴着鼙鼓声飞至,吓得他赶紧卧倒,将身体紧紧藏在了垛口之后。还没等他再度爬起来,数百支投枪再度从半空中落下,砸得他周围冰屑四射,逼迫他将自家身体尽可能贴在垛口后,轻易不敢抬头。

羽箭,一排接着一排,无穷无尽。

盾牌,木板上,迅速被羽箭覆盖,就像一只只受惊的刺猬,“竖起”了厚厚的白毛。

冰屑,水雾,冰块,不停地从城垛口处飞落。原本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城垛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变薄,薄得可以透出躲在后边的人影。

“哗啦啦——”忽然,冰墙正中央处一个垛口彻底垮塌,将正在弯弓反击的两名乡勇,直接暴露在了幽州军的目光之下。

数十支狼牙箭紧跟着破空而至,将这两名乡勇射得倒滚出数尺,浑身上下染满了红。

第十二章 少年(六)

形势,急转直下。

原本占据上风的守军,居然被攻击方给彻底压制,几乎无法展开有效反击。

呼延琮连续两次带领麾下好汉向外发射羽箭,都被对手无情地碾压。不由地心中发了急,一个翻滚来到郑子明面前,大声咆哮:“赶紧出杀招,你还有什么没使出来,赶紧!别藏着,幽州军打疯了!”

郑子明挥舞手中盾牌,将射向二人近前的流矢系数格挡在外。紧皱双眉,快速回应,“不对,幽州军的反应不对劲儿!就这么点人,韩匡美带着大军去哪了?”

“你就别管韩匡美的大军去哪了?就这么点儿人,已经把咱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若是全来,还能得了?”没想到在如此关键时刻,身为主帅的郑子明居然还有闲功夫去想战场之外的事情,呼延琮气得连连跺脚,“先管眼前,你再不把杀招拿出来,李家寨必破无疑!”

“他们没带撞车,也没带云梯!”郑子明好像依旧神不守舍,所给出的答复与呼延琮的提议相差万里。

“你说啥?他们,他们没带云梯?没带云梯就不能破了你的城墙么?”呼延琮闻听,愈发气急败坏,狠狠推了郑子明一把,大声提醒。“你到底想啥呢?弟兄们,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他们没带云梯,也没带撞车!”郑子明右手持盾护住自己,左手狠狠拉住呼延琮的手腕,“既然想踏平李家寨,他们就不该不携带攻城器具。也不可能指望外边的两千多人,就能击溃寨子内的全部守军!”

“他们没想到我带着人来帮你!”呼延琮被带了趔趄,继续挥臂跺脚。然而,胳膊挥了两下之后,第三下,却硬硬地僵在了半空当中。

即便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带领太行山好汉来给郑子明助阵,作为一员沙场老将,韩匡美也不应该仅仅派出两千都名幽州兵,就指望他们把李家寨一鼓而破。特别是在耶律赤犬和马延煦先后大败而归的情况下,姓韩的应该加倍谨慎,加倍考虑对手的份量才对,绝不该反其道而行之。

事物反常必为妖!呼延琮好歹也做过好些年绿林大当家,基本战略眼光还是具备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一点儿,立刻就察觉出了对手的异常。

两千幽州军不可能踏平李家寨,充其量拼个两败俱伤。猛虎搏兔亦需全力施为,那韩匡美麾下分明有一万六七千大军!明知道不可能完成战术目标,他依旧只动用两千兵马,剩下那一万四千大军干什么去了?他,他这哪里是要一鼓踏平李家寨,他,他这分明是壮士断腕!

“不好,姓韩的要跑!”下一个瞬间,呼延琮猛地跳了起来,惊呼失声。

四周围,立刻投来无数惊诧的目光。呼延赞、呼延云,还有其他呼延家的将士,尴尬地看着自家从没正形的大头领,一个个脸孔发红,恨不得赶紧找个冰缝往里头钻。

都被敌军压得抬不起头来了,居然还能得出对方想跑的结论!这,这思路,可不是一般的特殊!太行山绿林在大当家手里这么多年没被折腾散架,也真是幸运的非同一般!

然而,呼延琮却对周围的目光视而不见。跺了几下脚,兀自懊悔不迭地说道:“晚了,晚了,老子昨天下午才派人去调遣兵马。韩匡美这厮现在就跑,老子怎么可能截他得住?”

居然还想全歼敌军?!众太行山将佐和李顺儿、陶勇等乡兵头目,狠狠望着呼延大头领,真恨不得朝他脖子里塞上一把积雪,强迫他恢复清醒。唯有郑子明,丝毫没有兴趣反驳呼延琮的判断,咬了咬牙,大声咆哮,“来人,推油球,把油球全推上来。准备火攻!”

“推油球!巡检大人有令,推油球!”

“推油球!巡检大人有令,推油球!”

“推油球!巡检大人有令,推油球!”

“推油球……”

无论对呼延琮的观点如何蔑视,李顺儿,陶勇、陶大春等人,却从不怀疑郑子明的判断。听到命令,立刻扯开嗓子,带头将其中内容一遍遍重复。

“嗨吆,用力!”“嗨吆,用力!”“嗨吆,用力!”早就躲在冰城内侧差一点儿就急出了犄角的另外一伙乡勇闻听,立刻喊着号子,将四十多个半人多高,四尺方圆,由干草、易燃物和动物板脂裹成的油球,陆续推上了城头。

“继续推,对准了下面的幽州佬。”李顺带着一个都的战兵,用盾牌替大伙遮挡箭矢和投矛,同时大声传达郑子明的最新命令。

“嗨吆,用力!”“嗨吆,用力!”“嗨吆,用力!”新上来的生力军继续大声喊着号子,冒着被狼牙箭或者投矛穿身的危险,艰难地将牛油球推到渡口前,艰难地对准城外的敌军盾墙。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城外的幽州军不清楚油球的用途,却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险。纷纷调转角弓,发射雕翎,转眼间,就将每一个油球的表面,都插满了白羽。

“点火——!”郑子明亲自取了一个火把,狠狠按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油球上。

“点火——!”“点火——!”“点火——!”“……”乡勇们大声重复着,将油球尽数点燃。

滚滚浓烟顿时从城头冒起,焦臭的味道,刺激得人两眼发红。“跟我来,预备——,推!”郑子明带着数名亲兵冲到一枚油球下,蹲下身,双手按在油球下半部分,朝斜上方发力。足足有五六百斤沉的油球,缓缓地沿着早已破碎的城垛口向上滚动,滚动,“轰”地一声,越过城垛,砸向地面,溅起落英缤纷。

“轰”“轰”“轰”“轰”“轰”“轰”……

短短一个呼吸时间,四十几个油球相继被从城头推落。先在城墙根下溅起一团团火雨,随即,借着惯性和山势,急冲而下。

“呯!”第一枚油球与幽州军的盾墙相撞,高高溅起一团黑云。云雾中,红烟翻滚,无数火星四散下落。正奋力推着盾牌的十几名幽州军猝不及防,被火星浇了个满头满脸。顿时,惨叫着纷纷后退,双手奋力在身体上拍打不停。

没等他们将身上的火星扑灭,第二枚油球再度呼啸而至。从斜前方撞碎残破的盾墙,碾入一直被盾墙保护着的弓箭手队伍里,所过之处,鸡飞狗跳,浓烟滚滚,惨叫声不绝于耳。

“呯!”“呯!”“呯”……

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第六枚……越来越多的油球,与幽州军的盾墙相撞,点起更多的火头,激起更嘈杂的惨叫。

先前还井井有条的幽州军队伍,彻底被搅成了一锅粥。巨大的火球裹着烟雾,冒着红星,在人群中滚来滚去。一不小心被红星溅在身上,就会成为火焰暴君的猎物,下场惨不堪言。

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大部分幽州将士身上,此刻穿得都是皮甲。皮甲内侧,垫着用麻布缝制的双层衬里,两层麻布之间,则絮满了厚厚的羊毛。

这种打扮,最大程度地挡住了朔风,还兼有阻碍羽箭作用,能避免皮甲的主人被流矢所伤。然而,这种厚重的皮甲,却丝毫无法阻挡烈火。被冒着红星的油渣一溅,转眼就跟着烧了起来。如果铠甲的主人不及时处理,很快其全身上下就都会冒起火苗。

“啊——!”一名幽州弓箭手丢下兵器,双手迅速解开绊甲丝绦。试图把已经冒出火苗的铠甲脱掉,避免被活活烧死。没等他脱到一半儿,皮甲外层已经被火烧穿。里边的羊毛迅速被引燃,“呼!”地一声,将弓箭手的上半身连同皮甲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快打滚儿,在地上打滚儿!”有人大声高喊着,沿山坡快速翻滚。试图依靠地上的冰壳来灭火。

这种办法效果相当不错,至少能减缓皮甲外层被烧穿的速度,给皮甲的主人争取到一些将其脱掉的时间。然而,这种办法,却令原本岌岌可危的军阵,彻底分崩离析。

被火星波及的兵卒一个接一个主躺倒,沿着冰面向下翻滚。将恐慌和惨叫,四下传播。很快,距离冰城五十步范围之内,就看不到成队的将士。大批大批的幽州兵卒们或者跳跃着躲闪油球,或者双手抱着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谁也没精力再去管城头上的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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