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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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可能是从军中刺探到的消息,祁州距离辽国最近,细作只要把消息送过河,就能快马送到上京!”

“更不可能从咱们沧州。咱们回去时根本没进城,直接就从海港登了船!”

“当然最大可能是汴梁,文臣向来嘴巴大,有点儿事情巴不得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

……

刹那间,议论声嘈嘈切切,每个人都变成刑名师爷,从至鳞片爪的消息中,不停地剖茧抽丝,以期能挖掘出整个泄密事件的幕后黑手。

“的确有可能是汴梁的文官,枢密院、中书省还有各部,能走漏消息的人实在太多。”依旧是陶大春,向郑子明使了个眼色,故意把话说得特别肯定。

这,也许是最能让众人心安的推断。否则,大家伙儿在辽东出生入死,后方却有人希望他们永远无法生还。如此答案,太沉重,也太冰冷。足以在短时间内,就将所有人都彻底击垮。

郑子明对陶大春的暗示,心领神会。笑了笑,用铁锏直指南方,“管他谁泄漏的消息呢,抓紧时间赶路才是正经。上船,然后去换大船。只要能及时换了大船一路向东,契丹人即便来了千军万马又能奈咱们如何?”

“将军说得对,管他谁走漏的消息,对咱们来说,上船才最要紧!”

“赶路,抓紧时间赶路!”

“上船,然后到了老河口,再换大船顺流而下!”

“上船,上船……”

弟兄们闻听,精神顿时又为之一振。更加疯狂的策动战马,朝着预先藏着小船的三岔河飞奔。

四条腿跑得比两条腿快,哪怕是遍地泥泞的情况下,也是如此。只跑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他们就追上了陶勇、张彪和王宝贵等人。然后大家伙儿轮流骑上马背歇缓体力,终于在半夜子时左右,赶到了预定接应地点。

“吱吱,吱吱,吱吱……”将精疲力竭的战马朝身后一丢,李顺立刻吹响了铜笛。

这种沧州军所独有的联络物件儿,发出的声音极为尖利,即便在非常嘈杂的环境下,也能传出二里多远。然而,黑漆漆的夜幕后,却没有同样的笛声回应。只有河水呼啸而过的声音,“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如闷雷般,不停地折磨着人的神经。

“陶修,李智,你们两个死哪去了!”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妙,陶大春跳下坐骑,直奔记忆中的河畔。

大伙儿藏船的位置非常隐蔽,而四周二十里内都没有人烟,留下看管船只的弟兄,被敌军发现的可能微乎其微。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双腿踩在泥浆里的声音。“咕咚,咕咚,咕咚!”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沉重。

“快回来,危险!”郑子明忽然从扯开嗓子大叫,同时从李顺的坐骑背上,抄起一团皮索,朝着陶大春兜头猛掷,“接住,拉紧绳子。这是条季节河!”

“什么?”陶大春被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停住了脚步,按照郑子明的命令去接绳索。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手掌刚刚将绳索握紧的瞬间,脚下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冲得踉踉跄跄,多亏了绳索的拉扯,才避免当场栽倒。

“所有人,后撤,赶快往后撤!”郑子明将绳子背上肩膀,倒拖着陶大春朝远离河岸丛的方向走。陶大春被他拉得又踉跄了数步,低头细看,才发觉泥浆早已漫到自己腰间,若是刚才不小心被暗流推倒,恐怕立刻就得被冲得无影无踪!

“船,船哪里去了?”李顺依旧不甘心,从胸前油布包里拿出火折子和救急用的火把,奋力打燃。

火光,顿时照亮了眼前的河滩。

没有船,也没有河岸。原本藏船的芦苇丛,已经被一片浩浩荡荡的泥浆所取代。而一天前还只有两丈宽的三岔河,如今已经变成了黄色的“大海”。不时有浪头卷着树木和石块翻滚而下,将“海”面砸得白烟滚滚,浓雾蒸腾。

第四章 归来(三)

“二宝,二宝,有一件事情,为父认为必须跟你说清楚……”就在大伙的心脏即将被绝望塞满的时候,缩卷于一匹战马上的石重贵,忽然用力抬起了头。“你是我在班师路上捡到的,我,我其实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阿爷,您不用着急,发洪水未必是坏事。咱们的没有小船,还有大船。大船就在三岔河与辽河的交汇处。”郑子明笑了笑,故作轻松地回应。“而契丹兵想要及时赶到这里,恐怕就得绕个大圈子了。至少有一半人,得被堵在三岔河对岸!”

自家父亲从来就不是硬骨头,他也没指望一个被软禁了多年的老人,能有什么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对方是英雄也罢,是普通人也好,都是他的父亲。他没有理由,在已经具备相救的能力下,还任其在辽东自生自灭。

“你真的是我捡来的!”仿佛根本没听见郑子明说什么,石重贵咬了咬牙,继续大声强调,“我不是你亲生父亲,从小也没怎么管过你。这事儿,你的两个舅舅都可以作证。你,你真的没必要为了我把自己的命……”

“我已经听说了三妹的几个姨娘的事情,咱们石家,恐怕就剩下咱们爷俩儿了!”郑子明又笑了笑,非常耐心地开解。

父亲的想法,他很清楚。不过是试图割断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让自己独自去逃命罢了。这个伎俩,几年前父亲就已经用过了一次,当时就已经被自己识破。如今再照方抓药,自己怎么可能反倒信以为真?

只可惜,他的耐心与孝心,根本得不到石重贵的回应。被突然变宽了十倍的三岔河给打击得彻底精神崩溃,石重贵现在早已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一心只想着不再拖累儿子,不再让自己厄运,再影响到任何亲人。

“真的,我不骗你。我真的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咱们俩,其实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瞪圆空洞的两眼,这个曾经立志要从契丹人手里夺回燕云,改正父辈所犯下错误的前朝皇帝,像个遭受了雪灾后生无可恋的牧羊老汉般,继续哑着嗓子补充,根本不管自己的话语,是如何的漏洞百出,“我是怕你哥孤单,才把你给捡回了家中。你小时候,就尽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跟我家所有孩子都不一样!你还……”

“我说老爷子,您现在说这些有啥用啊!”实在无法忍受石重贵继续打击大伙的士气,李顺走上前,皱着眉头抗议,“您说不是就不是了?也不看看,我家大人跟您长得有多像!就跟一个模子拓出来的土坯一般,怎么可能不是亲爷俩儿?况且,您老也不想想,即便我家大人相信您说的全是真话,也得契丹够皇帝和大周天子都信了才成啊!只要他们俩不信,您即便把谎撒出花来,能帮得了我家大人么?”

“是啊,老人家。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可能再丢下你您!”陶大春也凑上前,笑着开解。“况且,现在丢下了您,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了!”

“这,这,这……”石重贵瞬间,从舍身救子的幻觉中被拍醒。再度佝偻起了腰,眼泪沿着花白的胡子滴滴答答往下淌,“我,我真是不祥之人。我,我就是个灾星。二宝,别管我了,让我自己留在这儿吧!我早就活够了!我不能让跟我有关联的人,个个都没好下场!”

“谁说咱们会没好下场?爹,您真的想多了!”郑子明忽然笑了笑,像寻常民间父子一样,低声称呼自己的父亲。“我既然敢来,就有十足把握将您带回去。咱们走,我让您看看,儿子的本事!”

说着话,上前一把拉住石重贵的坐骑缰绳,快步向东。

“二宝啊……”石重贵根本没有任何勇气拒绝,趴在马鞍上,放声嚎啕。

自从上次相见之后,他曾经无数次在梦里,与自家儿子重逢。无数次,梦见儿子带着一群天兵天将,将自己救出苦海。无数次,梦见儿子跪在地上,对自己大礼参拜,而自己依旧还是大晋朝的皇帝,亲自上前拉起儿子,当着全体文武大臣的面儿,册立其为储君……

但是,他从来没梦到过,儿子替自己牵马,像寻常胡汉杂居之地的百姓一样,叫自己一声“爹”。

他不是父皇,今晚也没有什么皇儿。他们只是寻常的父子,彼此给不了对方太多的东西,也从没奢求过从对方手里拿太多东西。没有江山,皇权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羁绊。有的,只是简简单单的骨肉亲情,割舍不断,也无法离弃。

“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小船被洪水冲跑了,咱们直接去辽河上找咱们来时的那艘大船!”陶大春抬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大声喊道。

“走了,走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李顺也顶着一双红眼皮,大声帮腔。

先前还满脸绝望的弟兄们,忽然间心里就又有了几分暖意。笑了笑,抖擞精神,深一脚浅一脚,沿着河岸向东南而行。一边走,一边从新挺直了身躯。

“从这里如果走着去两河交汇处,至少得走三天三夜!”走了大概半里路左右,周信揉揉眼睛,快步跟上来,压低嗓音,在郑子明耳畔嘀咕。

“那就去找马,辽东这一带,最不缺的就是好马!”看了一眼情绪已经渐渐稳定下来的父亲,郑子明断然决定。“我记得咱们下船的时候,在距离此地十里外,隐约看到过几道炊烟!你带几个人骑着马去,先用铜钱买,如果对方不收铜钱,你就自己看着办!”

“末将明白!”周信立刻心领神会,转过身,快步奔向一匹坐骑,“还骑的动马的,跟我去给大伙找脚力。走!”

“走,去找脚力!跟契丹人客气什么?”李彪,王宝贵和陶勇等人,先后跳上坐骑,双脚用力磕打马镫。

“驾”“驾”“驾”……“的的”“的的”“的的的的……”

急促的命令声与马蹄声,交替着响起,很快,众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第四章 归来(四)

“的的,的的,的的,的的……”急促的马蹄声,敲破了黎明时分的寂静。

一个三十余骑兵和百十匹战马组成队伍,穿出树林,带着浓厚的血腥气在绿色草地上呼啸而过。

马背上,除了精疲力竭的石重贵之外,其余每个人,都神采奕奕。虽然,他们的铠甲和战靴上,沾满了暗绿色的草屑和淡红色的征尘。

“吁!”郑子明猛地拉了下缰绳,胯下铁骅骝吃痛,借着惯性又冲出了四五丈远,才高高第扬起前蹄,“唏嘘嘘嘘,稀嘘嘘嘘……”

“唏嘘嘘嘘,稀嘘嘘嘘……”

“唏嘘嘘嘘,稀嘘嘘嘘……”

“唏嘘嘘嘘,稀嘘嘘嘘……”

马嘶声,在山谷间此起彼伏。所有弟兄都停了下来,手按刀柄,在战马的鞍子上端坐待命。

“顺子,带几个人去头前探路!”郑子明挥了下胳膊,大声吩咐。随即,又快速将目光转向了其他弟兄,“大春,去打些猎物。勇子,去收集柴禾。其他人,下马恢复体力,跟畜生喂点儿清水!”

“诺!”李顺、陶大春、陶勇三个齐齐拱手,然后各自点了两名骑兵做助手,打马而去。其他没被点到的弟兄,则迅速跳下马背,将自己的坐骑和旁边空着鞍子备用战马都牵到溪水旁,让畜生们开怀痛饮。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多说半个字的废话。

他们已经习惯了服从,服从自家年青的主帅所说的每一个字。虽然这位年青的主帅经常冲动,偶尔也会犯错。

这些年来,郑子明带着他们从太行山旁的小山村,走到了定州,走到了沧州、祁州,冀州、澶州,让他们看到了黄河,看到了高山,看到了草原和大海,看到了一个与先前完全不同的人生。

他们相信,自己跟在郑子明身后,可以走得更远。遇山劈山,遇河涉水,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无视任何艰难险阻。

包括这次,也是一样。

虽然五天前的那个深夜,老天爷用洪水卷走了他们的小船。但是,他们的主帅很快就将大伙从绝望中拉了出来,开始了另外一场惊险刺激之旅。向东,向北、向西,向北,再向东,然后忽然掉头向南,五天,六百余里,一路之上,如入无人之境,将沿途的所有契丹部落,搅得鸡飞狗跳,一片狼藉!将四下赶来的追兵,耍得精疲力竭,痛不欲生。而他们自己,至今减员不到一成。

凭着精良的武器,高明的战术、娴熟的配合,精湛的医术,大家伙儿在这四天多时间里,让那些嚣张跋扈的契丹皮室军兵卒,充分理解了,这世间什么样的队伍,才配被称作百战精锐?让那些大腹便便的契丹部落长老们,充分理解了,这世间什么样的人,才配被称为英雄豪杰?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所谓人生快意,莫过于如此。如果不是急着回到中原,弟兄们甚至坚信,就凭着身边这百余匹马,三十几条汉子,大伙儿可以在塞外打出一个全新的国家。

因为就在昨天他们路过一个秣鞨部落,却拒绝了部落埃斤所献上的美女,并且用抢来的银饼付了马钱之后,那个白发苍苍老埃斤,已经明显露出了要全部族追随的意图。类似的部落,五天里大伙遇到了肯定不止一个。如果不急着返回中原,大伙将来肯定会遇到越来越多。当然,前提是,他们能一直胜利下去,短时间内,不会遭受任何失败。

可跟在自家主帅郑子明身后,胜利,真的很难么?大伙现在不得不采用一击即走的策略,不过是因为人少,且没有稳定的后方而已。如果把几百个秣鞨、女直、室韦、回鹘部落都纳入旗下,集百族之青壮和粮草,在大潢水畔与契丹皮室军主力列阵而战……

千军万马,那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想想,都令人热血沸腾。

“唏嘘嘘嘘,稀嘘嘘嘘……”忽然,铁骅骝抬起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咆哮。

“唏嘘嘘嘘,稀嘘嘘嘘……”

“唏嘘嘘嘘,稀嘘嘘嘘……”

正在饮水的坐骑,也都相继将头抬起来,转动着短短的耳朵,嘶鸣不止。

马是一种胆小且机灵的动物,对危险的感知能力,远超过人类。只要有风吹草动,就会提前发出示警。

郑子明和他麾下的所有弟兄,立刻停止了忙碌。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溪流旁,飞身跳上马背。

皮盾被迅速套上手肘,武侯弩被迅速从皮囊里掏出来,装满涂了毒药的无羽短箭。投枪、铁锏、钢鞭,等一系列杀人利器,也被迅速安放在了随手可即的位置,只待弩箭射完,便可以被拉出来砸向敌军头顶。

“乌鸦,土珂拉,狗屎厥儿……”就在大伙刚刚收拾停当的一瞬间,沿着前方不远处另外一个林子的边缘,已经传来了李顺自行推演出来的契丹语。虽然听上去驴唇不对马嘴,但是那种嚣张的态度,却如假包换。

“嗖嗖嗖……”数支雕翎羽箭贴着树梢飞过,带起一道道翠绿色的烟尘。

追兵被李顺撩拨的耐不住性子,明知道距离太远,羽箭即便射中目标,也穿不透目标身上皮甲,却依旧开始胡乱射击。

“乌鸦,土珂拉,狗屎厥儿,猪屁眼儿……”李顺儿用谐音杜撰着契丹话,一边策马向郑子明等人靠近,一边继续向对方发起挑衅。空空的右手举在头顶,手掌不停第左右挥动。

“三里外,山窝下,大约七八十名契丹兵,不到一个百人队,追过来这波的大概是二十人左右!”郑子明的眼神微微一缩,迅速读出李顺的手势,“所有人,跟我出击!”

“是!”众人齐齐答应,双腿同时敲打马镫。

整个队伍,立刻开始加速,在飞奔中,拉出一个整齐的三角形。锋利的顶端,斜着插向李顺和另外两名弟兄身后,刚好将他们与追兵一分为二。

正在追杀李顺儿的契丹武士们,也立刻发现了“最新敌情”,大叫几声,果断拨偏马头。羽箭呼啸,直奔郑子明面门。

郑子明轻轻一歪头,将羽箭躲了开去。随即,继续冷静地催促战马加速。“驾,驾……”

“驾,驾,驾……”两支来自不同地域的队伍,催促坐骑的语言,却是一模一样。随着干脆的呼和声,两支高速前进的队伍,转眼从即将斜向交叉,变成了即将正面相对。每一匹战马都骄傲地仰起头,鬃毛飘舞,马尾在风中拉出一道道直线。

“嗖嗖嗖……”两军相距六十步远,契丹人抢先放箭。

准头应该说相当不错,至少有三分之一射到沧州军的队伍中。只可惜,力道稍微差了些。被弟兄们摆动手肘上的皮盾轻轻一碰,就全都磕飞到了半空中。

“嗖嗖嗖……”

紧跟着,契丹人发起第二轮攻击,依旧毫无建树。战马跑得太快,风也有点儿大,羽箭抵消风力之后,所剩下的杀伤力微乎其微。

说时迟,那时快,两轮羽箭过后,双方之间的距离,便迅速缩短到了四十步。

“举弩!”

“举弩!”

“举弩!”

呼喝声猛然响起,从郑子明本人开始,一直重复到沧州军队伍末尾。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多想,完全凭着本能,将弩端稳,对准了敌军两眼之间的鼻梁骨。端稳,端稳,端稳!

“杀!”

“杀!”

“杀!”

断喝声,紧跟着再度响起。二十五步,已经到达了弩箭的致命射程。郑子明果断扣动扳机,随即,将握着弩柄的手一松,任其自由落下,被绑在尾部的皮绳拉向马臀。随即,双手各自持一把铁鞭,直接撞进了对面的人群。

松弩,抽刀,策马加速!身后的沧州军弟兄们,动作整齐得宛若长了同一个大脑。锐利的三角形阵列,迅速生出了数十颗冷森森的牙齿,呼啸着向前碾压。而对面的契丹人,未到短兵相接,便先被弩箭放倒了十几个个,队形转眼分崩离析。随即,再被长出了牙齿的铁三角狠狠一撞,刹那间,灰飞烟灭!

第四章 归来(五)

“顺子留下打扫战场,照顾我爹,其他人,各自带上一匹备用坐骑,继续!”郑子明看都不看,抬手拉住一匹无主的战马。随即,将钢鞭朝自家坐骑鞍子后的皮套里一插,顺势从战马的后腹部捞起系着皮索的弩弓,开始在飞奔中快速装填。

“诺!”弟兄们齐齐答应,收兵器,抢马,捞弩,装填,策马踩过狼藉的敌军尸体。

类似的战斗,他们在最近几天自己都数不清楚到底打了多少场。熟练得几乎已经麻木。所以将对手屠杀殆尽之后,习惯性的下一个动作,就是重新给武侯弩装填弩箭。

弩箭,也是经过多次回收过的。有的箭头处已经破损,有的杆部微微变形。还有的箭簇生了锈,急需要重新回炉。但是,身在茫茫塞外,大家伙儿根本没资格挑剔。只能尽量参照矬子里边拔大个的原则,在每次战斗之前,选出最好的几支装填。然后再进行下一轮回收,挑选,循环往复。

“刚才那帮家伙不是皮室军!”周信快速将马头提前了半个身子,哑着嗓子向郑子明提醒。“看打扮,应该是翼王耶律底裂的东路军。原本驻扎在幽州,负责牵制和支援韩匡嗣。”

他曾经长期追随柴荣化妆成刀客四处刺探军情,因此对辽国内各派势力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光凭先前被消灭的这一伙敌军身上的装束打扮,就能推测出其主帅是哪个,属于契丹人的哪座“山头”。

“狗日的,耶律阮还真瞧得起我!”郑子明笑了笑,转身冲着周信轻轻颔首。“他就不怕韩匡嗣伺机造反?”

“当狗当习惯了,怎么舍得丢掉脖子上那根绳儿?”陶大春也将战马稍微提前了半个身子,护住了郑子明的另外一侧。

这个比喻实在足够生动,令周围的弟兄们轰然而笑。笑过之后,则继续调整队形,检视铠甲和兵器,舒缓心情和筋骨,准备迎接下一场激战。

这套一边赶路一边准备战斗的奔袭方式,大家伙儿已经掌握得非常熟练。很快,每个人就都把自己的体力调整到了最佳状态。而此行的目的地,也遥遥在望了。数十名正在等待迎接自己人凯旋契丹东路军武士,发现迎来的是一伙浑身杀气的强敌,吓得从煮马奶的火堆旁跳了起来,捡起长枪短棍,仓促列阵。

“端弩!”郑子明左手挥动,右手平端,同时用目光判断自己和对方之间的距离。正准备下令攻击。然而,在,命令即将抵达嘴边的前一个瞬间,他却猛然感觉到,在左侧树林里,似乎有寒光闪了闪。

“不对,情况不对。有埋伏!”警兆迅速从心底涌起,瞬间窜上他的头顶。“射!”手指扣动,眼睛迅速向四周扫过,刹那间,将附近山川地势,尽数扫进了脑海。

三十多支弩箭齐齐飞出,将对面仓促结阵的契丹人射翻了一整排。郑子明弃弩,任其自行坠落,被皮索扯向马屁股后;抽钢鞭,磕马镫,人和战马化作一道闪电杀进敌群;挥鞭,下砸,将一名躲闪不及的敌将砸得吐血而死。目光从尸体上收回,他的大脑也对先前眼角余光所发现的东西,迅速做出了判断,“别恋战,突过去,然后跟我来!”

眼前仓促结阵的敌军,和刚才被全歼的追兵,都不过是对手抛出的诱饵。李顺的侦查结果有误,敌军不止是一个百人队。就在左侧的树林里,还有更多的兵马埋伏!

“唏嘘嘘……”铁骅骝大声咆哮着,调转方向,撞开一名敌军的尸体,直奔树林而去。“跟上,跟上,别恋战!”陶大春和周信两个大叫,拨转战马,紧随郑子明身后。“跟上,跟上!”其余沧州勇士用呐喊声互相提醒,也毫不犹豫拨转马头。丢下三十几名死里逃生的诱饵,将自家队伍,在飞奔中重新汇聚成一个完美的铁三角。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凄厉的号角声,忽然在树林中吹响。发觉自家的埋伏没等启动,就已经暴露。领军的契丹将领,毫不犹豫地调整策略,发起抢攻。

两百多名契丹步卒,迈着大步走出树林,支起盾牌,架起长矛。一整队弓箭手,迅速拉弯了角弓,仰面搭上羽箭。队伍两翼,还各自有五十多名骑兵,却不忙着上前交战。而是从容地贴着战场边缘向前迂回,随时准备切断对手后路,将郑子明等人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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