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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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把握分寸,不会坏了你夫君的名声!”作为经历过无数风浪的老人,符彦卿的心境非常坦然。“小鹰子,你就不用为此再操心了。老老实实,等着做你的皇后便是!”

“父皇春秋正盛,夫君和孩儿,都不敢奢求太多!”符赢听得眼睛又是一红,摇摇头,强笑着回应,“女儿我如此帮夫君,一是他平素的确将女儿视如珍宝。至今整个太子府,还只有女儿一个正妃。二来,这些年,看着他和郑子明等人的所作所为,也的确令女儿我钦佩。且不说他们努力治理黄河,功德无量。就是看着他们从无到有,一个个地招募河工,组建队伍,然后练兵选士,就令人觉得每一天都过得极为充实快活,而不是像当年那般,枯坐在城中慢慢盼着天黑!”

有比较,才知道高下。比起当年李守贞父子愣头愣脑造反,到坐困愁城等死,临终前还要屠杀全家老小。柴荣和郑子明两个这种一步一个脚印,坚决稳定朝目标前进的做法,差别简直是天上和地底。

而心中有目标,行动有计划,做起事情自然就不慌不忙,夫妻两个自然就在不知不觉间将力气往一个方向使,彼此间配合得越来越默契,越来越琴瑟和谐。

“是啊,你夫君不仅有眼光,而且有手段,有毅力和锐气。”虽然在不知不觉中被摆了一道,对于自家女婿柴荣,符彦卿依旧极为欣赏,“就拿治河这件事来说吧,当年他主动请缨,朝野当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笑他傻,盼着他吃力不讨好。而三年下来,他简直就成了黄河两岸百姓眼里的万家生佛。让当初许多不看好他的人,后悔得肠子都打结!”

“夫君当初,恐怕也没想如此长远!”符赢笑着表示谦虚,脸上,却露出了不假掩饰的自豪。

“名声这东西,看不见,摸不到,作用却不可忽视!”符彦卿摇摇头,继续笑着感慨:“可笑那王秀峰,还以为把你夫君挤出汴梁,是一记妙招。等真正他做足了准备,想要扳动你夫君之时,恐怕才会发现,天下人心都早就被你夫君得了,他注定要白忙活一场!”

既然输了,就得认账。他符老狼输得起,也放得下。不会因为吃了亏,就拒绝承认胜利者的长处和实力。

“能让王枢密主动看到双方之间的差距就好,夫君曾经说过,天下难得安宁了几天,他不想再看到流血!”既然自家父亲把话已经说到了最关键处,符赢也不再做任何掩饰,直接道出了自己这边的打算。

“这,也好!”符彦卿眉头微微一皱,想要说女儿女婿太过妇人之仁,话到了唇边,又断然改口,“高怀德这半年来老往河堤上跑,想必高行周在暗中已经站在了你夫君这边。老夫,老夫就遂了你的愿,来再加一把干柴就是。说吧,给郑子明的那份表功奏折,你希望为父什么时候写?写到什么地步合适!”

“父王如实写就是,毕竟功劳都是明摆着的。不过,时间安排需要稍作调整。”终于回到了正题,符赢振作精神,慢慢道出自己这边的初步安排,“子明为了降低黄河下游发洪水的风险,特地派高怀亮带人在齐州以西七十里处,开凿了一条三十里长,十余丈宽的沟渠。只要在黄河汛期的时候,打开几道闸门,就能将四成洪水通过沟渠分往济河。如今,河渠已经即将完工,夫君和子明,也会尽快赶过去给弟兄们设宴庆功。届时,如果父王的折子能恰好送到汴梁……”

“齐州往西七十里?”符彦卿稍加琢磨,脑海里就出现了一幅完整舆图。“已经快到博州了,那正是黄河与济水距离最近的地方。开凿一道沟渠,倒也省事。”

剩下的话,就不必再说。父女两个都心知肚明。当年郭威起兵清君侧,就是从博州杀过了黄河。如今柴荣和郑子明等人,直接把数万河工摆在了黄河南岸,想要前往汴梁,恐怕更是挥挥手的事情,连渡河的时间都省了,根本不会给王峻留多少调兵遣将的时间!

这一招,真可谓神来之笔。既堂堂正正,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却又干脆利落,出剑便可封侯。令符彦卿这等老狐狸,都无法不在心中暗暗喝彩。然而,想到这个方案的布局谋划,极有可能完全出于郑子明之手,老狐狸的心中又暗暗一凛。干笑了两声,迅速提醒:“好,好,奏折老夫一定会写。保证不会耽误了你夫君的事情。但,嘶——”

“父王有话请明言!”听出自家父亲的语气有变,符赢皱起眉,警觉地催促。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为父年纪大了,难免会想得多一些。那郑子明,年方弱冠,就已经封侯。老夫这道折子上去,恐怕就又得将其推上一层楼。才二十出头的异姓公,哈哈,哈哈,恐怕也就是当初大唐太宗麾下才有!”

“那又如何?距离封王还差得远呢!况且顶多也是两个字的王,跟父王您依旧无法比!”符赢眉头轻挑,笑着回应。

“你说反了,为父这个魏王,跟他可真不能比!”符彦卿也摇了摇头,微笑着补充,“为父这个王,是熬了一辈子才熬上来的。手下的兵马虽然多,却中看不中用。不像你夫君那三弟,是凭着真本事一刀一枪杀出来的,麾下也尽是潘美、陶大春这种百战之将!”

一个过于有本事的心腹,对柴荣和大周的将来,未必全是好事儿。况且柴荣年龄比郑子明大了十五岁,等到他六十几岁之时精力不再旺盛,或者不小心驾鹤西去。四十几岁,手握重兵,且极得将士们拥戴的郑子明,岂会甘心受一个晚辈的指使摆布?

话,符老狼自问已经点得足够清楚。也相信,以自家女儿的聪明,绝度能听得懂。然而,耳畔传来的回答,却远远出乎了他的预料。

“父王恐怕是多虑了!当年汉昭烈帝比诸葛武侯,大了可不止十五岁。况且夫君也曾说过,想成就不世之功,就得有过人之量。这用人就好比他当年带商队,如果从掌柜到伙计,都只选本事不如自己的。那生意只会越做越小。还不如早点散了伙儿,带着闲钱去混吃等死!”

“啪!”烛台上的某根鲸油蜡烛,忽然爆开了一个烛花。落樱缤纷,照得人眼前一片大亮!

第九章 暗流(一)

夜色笼罩下的汴京城,万籁俱寂。

忙碌了一天的百姓,早早就上了床休息。喜欢晚上出来厮混公子王孙们,也因为天气渐渐转冷的缘故,很少在街头徘徊。偶尔有低低的脚步声从街头响起,却是来自负责巡夜的更夫。只有他们,没资格挑拣天气的好坏,每天夜里都得按时走过几条固定的街道,将单调的梆子声,传入已经睡着,或者还在清醒中的耳朵。

对汴梁城的百姓来说,这梆子声虽然单调,却意味着天下太平。边境上没有战事,朝廷内部,也没有动荡发生。前者尚好,毕竟距离汴梁甚远,顶多是让他们头上的税赋又加重几分。而后者,就意味着祸从天降。

前几年大汉国的皇帝刘承佑派人诛杀史弘肇,将史弘肇府邸周围的左邻右舍,都顺手杀了个干净。这几年虽然换成了国号改成了大周,皇帝也算圣明,可太子常年漂泊在外,皇外甥娶了禁军大帅掌上明珠这两件事儿,让人想起来心里就不踏实。

“等下个月博济渠正式通了水,就该让君贵回来了!”大周皇宫,马上天子郭威从小山般的奏折堆里抬起头,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喃喃自语。

奏折已经是由尚书省和枢密院层层筛选过后,并经左右枢密使批复过的,大部分只要求他看过一眼,在上面做个同意或者否决的标记,就可以拿下去用印。但即便如此,每天依旧都把他累得精疲力竭,甚至连坚持大半辈子的拳脚功夫,都彻底荒废了。

“陛下,还是早点安歇吧!明天还有例行的大朝呢!”太监李福弓着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

“不急,不急,这才两更天!”郭威的脸色虽然疲惫,但今天的精神头却非常好。一张久经风霜的脸上,也带着自豪的笑容,“大朝么,不过是走个过场。朕只需要用耳朵听听就好,根本不用当场做决定。倒是今晚手头上这些事情,特别是搏济渠即将开闸分水……”

话说到一半儿,他又突然意识到,跟太监讨论政务,乃是治理国家的大忌。连忙将下半截话吞回肚子里头,然后指指墙壁和柱子上的青铜烛台,笑着补充:“算了,朕不跟你说这些。否则,过几天被王枢密他们几个知道了,又该跟朕唠叨个没完。李福,你命人去把蜡烛多点几根,顺便通知知御膳房替朕准备一份宵夜。太子如此给朕长脸,朕这个当皇帝的,总得替他把首尾处理干净,免得被他笑话!”

“是,奴婢遵命!”老太监李福感激地躬了下身子,快速去安排人执行任务。

郭威登基之后,例行节俭。所以整个皇宫里,大部分房间晚上都不会点蜡烛。除了侍卫们手里的灯笼外,到深夜还亮着的,只有寝宫和郭威经常去处理政务承德、含凉二殿。即便是这两个亮着的宫殿,通常也不会将所有烛台上的所有蜡烛全部点燃。仅仅是靠近御案附近才会稍微集中一些,以免郭威熬夜批阅奏折看坏了眼睛。

如果是靠近门口处,则只会点上一两根,勉强让进出的人看清脚下,不至于摔倒而已。

今天,郭威显然是心情极为愉快,所以想稍微过得奢侈一些。非但指挥着大小太监们,将承德殿内的所有烛台都插满了价格昂贵的沧州香蜡,并且又在宵夜之外,临时追加了一壶沧州烧酒,打算多少喝上几口,给自己解乏。

历时三年的治河工程马上就要结束了,除了最初垫付了一部分救灾物资之外,这个工程从都到尾,没有增加国库一文钱的开销;大野泽和豆子洼两个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大湖,也重新被挖掘了出来,成为一南一北两大蓄水池,调节黄河的水量,并为周围的农田提供充足的灌溉水源;中下游的所有河堤,都被重新加固,轻易不会再出现险情。几处沉积泥沙最严重的地方,也进行了疏通,从此万石巨舟,可以载着南北货物,从滨州入海口,一路直达汴梁!

自打李唐覆灭以来,哪个皇帝在位时,能令黄河如此驯服?哪个朝廷,能在黄河决口后三年之内,就令两岸重新焕发起了勃勃生机?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让大周拥有天下正朔的资格的话,那就再加上博济渠!分黄入济,分黄入济,三道水闸,一条不到五十里长的河渠,就换来了黄河中下游至少五十年无水灾之忧。除了大周之外,从刘邦建立大汉朝算起直到刘知远的后汉,哪朝哪代能勾勒出如此神来之笔,能将这个奇思妙想付诸实施?

越想,郭威心里就越得意。对着高行周和符彦卿两个人联名给柴荣及其结拜兄弟郑子明等人的请功折子,忍不住就笑出了声音:“哈哈,哈哈,朕当年就相信,你们不会辜负朕的期待。却不料,你们非但没有辜负,还能给朕如此多的惊喜。不行,明天大朝,明天大朝,朕得把此事诏告天下,不能当作地方上的日常政务就给处理了。嘶,这王秀峰,又在故意误导朕!”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他的笑声便戛然而止。

黄河主河道疏通治理即将结束,博济渠即将正式分水,还有符彦卿和高怀德联名给治河有关人等请功的折子,居然跟蔡州丰收,陕州夜现五色凤凰,以及其他全国各地官员为了表功而捏造的祥瑞事件折子,放做了一堆儿!如果今晚不是他这个皇帝心情高兴,多翻了几个奏折,恐怕就得一并归入不需要处理的类别,全都石沉大海!这王秀峰,也忒过分了。朕都跟他说过多少回了,有关治河的折子,不准随意处置,更不准再蓄意针对太子,他为什么就是不听?!

想到这两年朝庭内部的一些乱象,和一干老兄弟们的作为,郭威原本愉快的心情,就立刻蒙上了一层阴云。正所谓富贵乱人心,这话,其实半点儿都没错。当年大伙拎着刀子跟敌人拼命时,肚子里都没这么多弯弯绕。对权力,对财富,对美色,也没这么热衷。而现在,官一个个越做越大,美人娶得越来越多,俸禄、职田、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进项,都已经足够全家人吃上几辈子了,却一个个都越来越不知足。

作为一名曾经的统兵主帅,郭威认为自己心胸已经足够宽广。当皇帝这几年来,也对老兄弟们足够包容。然而,几个老兄弟越来越嚣张的行为,还是一次次冲撞到了他的容忍底线。

过去三年时间,他不是不想出手惩治,让老兄弟们的行为有所收敛。但一则担忧自己反应过度,落下一个鸟尽弓藏的骂名。二来,则是想要把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替治河工程上,为太子那边提供除了钱粮之外的各种必要保证。好在,治河工程马上就要胜利结束了。太子也即带着他的东宫嫡系班底返回汴梁!

“如果太子回来,父子两个就可以好好地谋划一番,慢慢完成权力的整合与交接。反正朕已经忍三年,不再差一两个月!”转念想到柴荣回汴梁之后,父子两个几可以再度联手,郭威疲惫的身体中,突然又涌出了一股神秘的动力。

想当年,他初掌兵权,粮草、辎重、人才无一不缺。是义子柴荣,以不到弱冠的身躯带着商队走南闯北,为他带回丰厚的红利,让他从此再无“等米下锅”之忧。而现在,该他给义子柴荣提供足够的支持了,只要父子两个重新联手,就不信,谁还敢再搅风搅雨!

“李福,给朕再拿些酒来,朕今天要喝个痛快。”提起笔,在符老狼和高行周的联名请功折子上,龙飞凤舞地批下了一行字,郭威将奏章放到最急需落实的筐子里,然后兴致勃勃吩咐。

“是!”太监李福向来话不多,低低的回复了一声,小跑着去安排人取酒。

看着此人花白的头发和已经不再灵便的双腿,再看看自己坚实的胸脯和纯黑色的短须。郭威忍不住又得意而笑。

他还没老,他还有足够的精力。足够将义子扶上监国之位,足够为义子铲掉一些荆棘。当然,这个过程中,如果能不流血,最好不要流血。

老兄弟们虽然行事乖张了些,但主要是以前从没掌握过如此大的权力之故。自己和君贵只要联手,不着痕迹地,将老兄弟们肚子里刚刚滋生出来野心给剪除掉就行,没必要弄得鲜血淋漓,就像当初小皇帝刘承佑那般。

御膳房的厨师,还没将火压住。见小太监们又来取酒,赶紧烧了几样郭威平素最喜欢吃的菜,一并请人送到了承德殿内。郭威也是心情高兴,便又就着烧酒多吃些,然后看了一眼门口已经开始打瞌睡的侍卫,非常体贴地吩咐道:“现在也很晚了,尔等也都下去各自歇息去吧。不用管朕了,皇宫里,出不了什么事情。朕吃完后,也不去寝宫了,就在这里对付一晚上便是。”

“遵命!”侍卫们已经习惯了郭威一个人在承德殿过夜,齐齐躬身行礼,然后缓缓退入了周围的夜幕当中。

“你也下去睡一会儿吧,朕现在不用伺候!”看到老太监李福还在书案旁拿着酒壶一动不边,郭威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温和的补充:“朕需要时,再命人喊你起来。”

“多谢皇上!老奴不困,老奴情愿陪着皇上一起熬夜。有个熟悉的人在旁边伺候着,陛下用起来也方便。”李福非常自觉地直了直腰,低声回应。

“行,朕也不难为你了。”郭威想了想,轻轻点头。对方说得有道理,真要是一个熟人都不在身边,他自己也别扭。

“谢陛下!”李福躬身给郭威行了个礼,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酒盏斟满。

伺候过前朝两任皇帝,后来又被选中伺候郭威。他非常懂得珍惜现在的福分。比起刘知远的刻薄多疑和刘承佑的任性胡闹,眼前的大周皇帝,简直就是圣人转世。不会动辄迁怒于人,也不爱发脾气,更不喜欢喊打喊杀。对皇宫里的太监、宫女,也很少声色俱厉。唯一令人觉得不太适应的,恐怕就是太“孤寒”了些。用“食不重荤,衣不重素”来形容,可能有些过分。但熬夜批阅奏折都舍不得将蜡烛全部点起来的皇帝,李福还真没听说过第二个!

因为心里存着由衷的敬畏,李福给郭威倒酒时,难免就倒得勤了些。而郭威今晚的确心情舒畅,几乎是一口一盏,很快,就把第二壶老酒也喝见了底。于是,又陆续命人取来了第三壶,第四壶,第五壶,当太监们终于斗着胆子,请来了杨贵妃出马,劝他不要再喝时,第六壶酒也早已经落肚大半儿。

好在他从谏如流,并不需要杨贵妃多劝,便笑着放下酒盏,在太监宫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回了寝宫。

黄河被驯服了!

黄河两岸,新开辟出了数十万顷良田。

大周朝从此再无缺粮之忧,内政也能逐渐理顺。

当内政理顺,粮草积攒充足,就可以将让太子监国,然后自己御驾亲征,夺回燕云十六州!

那是自己这代人丢掉的,自然要由自己这代人亲手夺回来。不能把麻烦再遗留给孩子们。契丹内乱,是老天赐给大周的机会。大周不能不把握。

当弟兄们的胸膛里,再度充满雄心壮志,再度携手一致对外。自然就没有精力互相倾轧,君臣之间,自然就能有始有终。

想着未来十年的规划,郭威迷迷糊糊睡去。睡梦中,却又看到妻子柴妫温婉的笑容。拉着二人的孩子,青哥和意哥,一同站在辕门口,送他出征,祝福他早日马踏燕山……

“青哥,意哥……”两个孩子居然没有被两人杀死,而是如同石延宝当年那样,逃到了民间,然后被妻子寻了回来!刹那间,郭威欢喜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张开双臂奔向自己的妻儿。

然而,他的手臂和双腿,却忽然僵在了半空中,迟迟无法移动分毫。

“不——”眼前这老妻和两个儿子慢慢消失,郭威张嘴大叫。猛然间睁开眼,却只看到光鲜华丽的寝帐。

老妻早就不在了!

意哥和青哥被人杀死了!

自己现在是大周皇帝,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温暖的梦境消失,冰冷的现实却越来越清晰。

陡然间,他感觉心口一阵刺疼,嘴里“哇”地喷出一口血,随即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九章 暗流(二)

当他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地握着,鼻孔里充满了药香。

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郭威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金色的幔帐,雕花木床,还有阳光打在幔帐上的窗户影子,一一进入眼底。

“皇上,你可算是醒来了。”一个带着哽咽的声音从床边上传了过来,同时,手背上的力度骤然加大。仿佛唯恐他会飞走般,片刻不放。

是杨淑妃!声音传进耳朵的时候,郭威就反应过来了。他有些吃力地将眼睛睁大了些,侧过头去,恰看到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床榻边,杨淑妃双手抓着郭威的手,身子朝前倾着,双眼中珠泪盈盈,“你可算醒来了!你若是再不醒来,臣妾,臣妾就无法活了。来人,快,去传太医。去,去给王枢密院,冯枢密院报信。还有,还有,春喜,去御膳房吩咐做些开胃的饭菜候着。”

声音很沙哑,条理也不甚分明。却一瞬间所有留在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调动了起来。环珏叮当,脚步声细碎,听在人耳朵里,别有一番生机。

“唉,辛苦你了!”郭威苍老的脸庞上,涌起一丝安慰笑容,张开嘴,喃喃地说道。

“不,不辛苦。皇上,皇上您才真的辛苦!皇上您又要操持国事,又要……”杨妃的肩膀猛地向下一松,眼泪再度淌了个满脸。

“别哭,别哭,朕,朕这不是醒过来了么?”郭威笑着将自己手抽出,在杨妃的手背上轻轻拍打,“你先给朕说说,朕总计昏迷了几天?朕,朕也没想到,不过是多喝了两壶,居然,居然会闹出如此大的麻烦。”

“皇上,皇上已经昏睡快四天了。不,是四个晚上,三个半白天!”听郭威问起正事儿,杨贵妃赶紧擦了把眼泪,认真回应。“这三天,多亏了李殿帅跑进跑出,外边也有王枢密下令全力封锁消息,才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四个长夜外加三个半白天,对她来说,简直比煎熬了数百年还要久。而原本对政务一窍不通的头脑,也忽然强行被塞入了许多东西。令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迅速脱胎换骨。

这种从精神到气质上的改变,怎么可能瞒得过自家丈夫的眼睛?登时,郭威就是眉头一皱,目光迅速变得明亮且犀利,“是重进这孩子么?真难为他了?冯枢密呢,冯枢密可曾进宫来看过朕?”

“来,来过!但,但荆楚的使节又跑来求援,他被缠得无法脱身,所以只能先处理份内的事情!”知道丈夫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暗示,杨贵妃抬手抹了抹眼睛,小声补充。

“嗯——”郭威闭上眼睛,低声沉吟。

自己的外甥离李重进被其老丈人王殷鼓动得对皇储之位有了窥探之意,这一点,他早就心知肚明。王峻喜欢弄权,这一点,他心里也早就看得非常清楚。所以,这两年,他才全力支持冯道,以分王峻之权,并且大力提拔张永德、韩重赟、王政忠等一干与太子交好的青年才俊,限制李重进的野心继续膨胀。

没想到,他的动作力度还是小了些。冯道性子绵,正面相争,根本不是王峻的对手。而张永德、韩重赟、王政忠等,无论实力还是人脉,与李重进相比都差得太远。

如此看来,郭威忽然发现,自己这次忽然昏迷,也不完全算是坏事。至少,让以前布局的疏漏和一些人的野心,提早暴露了出来。而亡羊补牢,永不为晚。只要尽快把身体养好,然后……

正在心中飞快的谋划着,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紧跟着,太医苟柄泰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寝宫。先向杨妃行了君臣之礼,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请示道:“陛下,陛下请容臣为陛下把脉!”

“好吧!”郭威向来不喜欢难为下属,笑着探出一条胳膊。

苟柄泰立刻像捡到了宝贝般,扑了过去。跪在床头先替郭威查验脉象,然后又将望、闻、问三样看家本事轮番施展了个遍,最后,则向后爬了两步,磕了个头,低声道:“皇上,皇上的龙体,乃是,乃是劳累过度,外加情绪大起大落所致。只要,只要吃上三五副汤剂,然后再注意静养,就可慢慢恢复。微臣,微臣这就下去,跟,跟其他几个太医一起商量着,给皇上调配药剂。还请,还请皇上千万不要太心急!”

“好!”郭威笑了笑,轻轻摆手。

苟柄泰又磕了个头,匆匆而去。临出门的时候,左脚却突然绊在了门槛上,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这厮,也太毛糙了!”看到苟柄泰狼狈模样,郭威忍不住摇头而笑。

“太医院正值青黄不接,所以才轮到了他来做主!”杨贵妃也摇头而笑,然后俯下身,小声提议,“这世上,若论医术,恐怕冠军侯才是第一国手。陛下不妨下一道圣旨,让冠军侯快马加鞭赶回……”

“胡闹,博济渠能否成功疏水,乃事关今后五十年国计民生的大事。朕怎么可能这个节骨眼儿上把他调回来!”一句话没等说完,已经被郭威大声打断,“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就让太医们商量着治吧,未必比冠军侯赶回来,差上许多。”

“嗯!”见他坚决不肯听自己的建议,杨贵妃也不敢多劝,只能含着泪点头。

见她一幅愁眉不展模样,郭威笑了笑,又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缓缓补充,“你不要急,朕心里有数。这不是什么大病,慢慢治才能去根儿。一下子用药过猛,未必是好事!”

说罢,也不管杨贵妃能否听得懂,又闭上了眼睛,继续养精蓄锐。

毕竟是个马上皇帝,最近虽然把武艺都荒废了,但身体的底子还在。才休息了一小会儿,郭威的精气神就慢慢的回复了不少。胃肠蠕动也开始加速,肚子里头“咕噜噜”响了起来。

“皇上,先漱漱口,然后喝点粥,养养胃吧。”杨淑妃非常体贴,立刻轻声提议。

郭威微微的点了下头,在杨淑妃的搀扶下,先坐直了身子。然后由宫女们伺候着漱干净了口,擦干净了脸和手,笑着说道:“还真是有些饿了,唉,酒是穿肠毒药,看来,今后能不碰还是不碰的好。”

“臣妾一定会记住陛下今日之言!”见郭威这么快就能爬起来吃饭,杨贵妃心里也变得又轻松了不少。端起宫女们送过来的米粥,拿着汤勺舀了一些,用嘴先尝冷热,又等了十几个呼吸时间,才亲手递到郭威唇边:“皇上,小心些,有点烫!”

“嗯!”郭威轻轻点头,随即,很贪婪地将粥一口吞进了肚子。

有股暖洋洋的感觉,从嗓子眼儿迅速滑入肚腹。令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双臂和脊梁等处,力气一点点开始增加。

“春喜,你把小菜给皇上端过来。”见郭威吃得香甜,杨贵妃赶紧又多喂他几口,然后扭身冲着自己的贴身宫女吩咐。

“是!”名唤春喜的宫女,小跑着,将御膳房准备的小菜,用一个餐盘端上前,蹲身,双手举到眉间。

“不用这么麻烦!”杨贵妃笑着吩咐了一句,抬手接过餐盘,直接摆在了床头上。一边将小菜挨个尝了尝,一边低声吩咐,“你去让御膳房再准备些汤水,记住,尝过了咸淡,再端上来。”

“是!”春喜心领神会,转身匆匆而去。

“辛苦爱妃了!”见杨贵妃如此防微杜渐,郭威忍不住又低声致谢。

“不苦,只要陛下能平安醒来,臣妾即便再苦,也心甘情愿!”杨贵妃闻听此言,眼中顿时又有了泪光。强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回应。

“唉!”明白她的苦处,郭威忍不住又轻轻叹气。叹过之后,便张开嘴巴,一口接一口,将碗里的米粥吞下了肚子。

昏睡中刚刚醒来,他其实根本没多少胃口。但是心里却明白,这当口,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倒下去。于是乎,强压着想要呕吐的感觉,又喝了一碗参汤,重新漱过了口,然后才在杨淑妃的搀扶下,继续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杨淑妃的担郭威理解,杨淑妃刚才的暗示,郭威也完全能听得懂。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仓促地就把太子和郑子明召回汴梁。

情况还没崩坏到如此地步,非要以武力来快刀斩乱麻。

况且,眼下太子和郑子明两个手头的兵马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只有五千,根本担负不起快刀斩乱麻的使命。

王峻,王殷,再加上已经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的李重进,足以调动大部分禁军。

一旦斥诸多武力,几千远道而来的轻骑,遇到严阵以待的数万禁军,即便郑子明和太子两个再英勇,也未必能有任何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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