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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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国此刻也没了章程,马上冬天来了,河面结了冰,铁厂就要靠畜力鼓风,冶炼效率会下降很多,安排不了太多的人。其他新兴的产业,如石灰、原始水泥(石灰、沙子、石膏按比例烧制)不需要这么些人。况且这些移民还有老人、女人和孩子啊。

“要不,把县里的士绅们叫来一块商量一下?”李善平提醒。

“也好,这样吧,把县里大小村子的里正都找来,还有所有士绅,三日后到衙门聚齐,商讨安顿移民的事。”武安国想了想,建议说。“这三天,移民的伙食费用我们三个出吧,总之不能让人饿死在我们眼前”。

“我也摊一份”,王捕头凑到跟前,很认真的说。他本来不是吝啬之人,这半年跟着武安国分了不少红利,遇上事情,认为自己慷慨解囊,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出伍拾两吧”。李班头说。

“我出十两”,“我出十五两”,“我五两”,众衙役纷纷解囊。

郭璞有些感动了,别说大明朝,哪朝哪代的官府中人曾经给百姓捐过钱啊。站起来,对着弟兄们做了个罗圈揖,哽咽道:“郭某代表百姓,谢谢大家了”。

三日后,士绅和里正们聚齐了,大家告罪落座。郭璞把情况和大家讲了一遍,请大家帮忙出主意。一时,屋子里鸦雀无声。

沉默的片刻,大柳树的里正赵德忠站了起来,拱手说道:“咱们大柳树十里外,原来有个村子,蒙古人‘减口’屠村那会,村里边没警觉,统统给杀了。至今那里还空着,本来我们村人想去开荒,嫌那里阴森,没人敢去,那里地还算肥,够二十几户人家种的,房子虽然都破了,修修也能住,老爷可以遣几户过去,今年冬天来之前我们村的小伙子帮着他们安个家,老爷放心,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

有人带头,气氛渐渐就活跃起来。一些村子本来就有荒地,接纳些外乡人也不算难事。另一些村子边上和大柳树差不多,是蒙古人怕汉人多不好管理,屠村屠掉的,这回勉强可以安排移民过去。虽然阴森些,总也好过没地方安顿。更多地方是本来就是无主之地,可划出来作为村子,着落旁边的村子暂时照应着,转眼一千多户就安排下了。

剩下不到一千户,武安国建议不如大家入股,再开几个产业,雇这些人做工。士绅们纷纷附和,但做什么,还得武安国拿主意。武安国见大家没意见,建议不如趁天还没完全冷下来,把原来的矿山扩大一些,挖矿是最需要人手的。况且明年如果铁厂扩大规模,目前的矿产量,肯定不够用。

大家见有钱可赚,热情马上就高了起来,纷纷要求投资入股。武安国挥挥手,示意大家不要急,大声说道:“这怀柔周围山上,不止有铁矿。据我所知,这里应该有其他矿产才对,将来矿开多了,肯定缺人手。我看不如大家多出点钱,资助移民们过了这一年,明年我们也不会因为缺人手而耽误了赚钱”。

众士绅一并应了,这个说:“全凭县太老爷和典史大人作主”。那个道“武老爷拿出个办法来,我们照做就是了,跟着武老爷,还怕没钱赚吗!”。

当下,武安国定了规矩,由众乡绅出资,等价兑下移民手中全部宝钞,宝钞由李善平统一收了,立了字据,算作众人的买股凭证,每两白银等价的宝钞,算作一股。想多参股的,就再拿现钱来入股,每个乡绅最多只能购股三千,怀柔瀚源商行就此成立。

股金明细入帐,拨出一部分买米,发给移民。借米的移民们能劳动的必须以工代赈,用工作抵商行的米钱。不能干力气活的的人所欠银两,由县里记帐,用县里明年税收归还。愿意务农的,县里借给一年的米粮,明年秋收归还。规定县里必须在三年之内,把商行所收购宝钞如数用现银收购,商行的各项税务,在宝钞未被收购完之前,可以用等面值宝钞相抵。

乡绅们计较了半天,见自己没什么损失,就答应了,纷纷回家取银子不提。武安国又着落各村里正,不要欺负外乡人,大家都是中华百姓。众里正也应了。

那些移民正在忐忑不安间,听到宝钞可以兑换等价现银,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谁都没指望官府给的这些破纸还真的能用,个个喜出望外。一些人家在山西本是大户,虽然移民当时被官府压价买走了田产,但这回毕竟挽回了一小部分财产,不至于全家流落街头,喜得一家人相拥而泣。那些没有钱度日的,听说可以先借米,然后出卖劳力归还,也十分愿意。愿意到乡下务农为生的,分配给各里正去农村,官府借给一年的米粮,立了字据,明年秋收归还。

五天后,一切安排妥当。愿意务农的,都借了米粮,领到地契,散到农村去了。没安排下的,被武安国安排工头领走,到各矿坑去按武安国的设计扩大建设,被水泥和钢筋加固了的矿洞,比原来安全了许多,也大了数倍,开矿的危险相对小了许多。矿工的家眷,统一租了郊外的农舍,由商行垫付房租,到时在工资里扣除。一些手中银两比较多的人家,索性在怀柔农村买了房子和土地,加上官府划给的土地,只要用心经营,没几年肯定能恢复在故乡的规模。剩下百十个书生,手艺人,武安国先让他们分散到各士绅家中打杂,待有了去处,一并安排。移民心里明白是遇上了好官,有的临走时还不忘到县衙前磕个头,千恩万谢。

“按理说不会这么简单才对,怎么我们收购了那么多宝钞,发放了那么多粮食,但每个人好像都赚了,真是奇怪”。趁人少,郭璞和李善平讨论着这些问题。武安国听见了,心里又乐,‘这二十一世纪的“空手道”,不吃几次亏怎么能学会。当年很多外资企业就玩的这手,你们连洋人都没见过,当然不明白,毕竟你们差700年历史呢!’。转头对郭璞说“这些宝钞,就留做将来县里各项捐税之用吧,朝廷不是规定不准不认吗,我们就给它流通回去,看那帮朝廷里的大佬怎么好自己打自己嘴巴”。

武安国所在的冶金设计院中,怀柔矿产分布画得清清楚楚,武安国在单位时应一些乡镇企业的邀请,着实下了番功夫研究这些矿石的开采利用前景,不然这铁厂也不会开得这么容易。在他的记忆里,怀柔周围的铁矿属于沉积变质型,品位较低,但选冶性很好。有色金属在怀柔周围分布也比较集中,冶金辅助原料如白云岩、熔剂灰岩、硅石、耐火粘土、铁矾土、铸型用砂等更是比比皆是。后来国家因为要保护北京的水源,把这些企业都停掉了。矿坑大致在什么方位,武安国依稀还记得。“这次为了弥补亏空,要尽力组织人手把它们勘探出来,保护环境吗,就只能放到以后了”,武安国一边做着移民安顿的收尾工作,一边在心里谋划。

“师父,这几个小家伙怎么办”。突然闯进来的张正心打断了他的思路。身后,跟着几个五、六岁到十几岁不等的孩子。

“他们的家人呢?”,武安国不解的问。

“在路上死了”。张正心回答。在移民路上,很多家长都是把最后的生存机会留给了孩子,自己倒了下去,千载不变的,是父母之爱。

武安国叹了口气,这就是明史里记载的大移民吗?亏得那些史家还记载说官府发给百姓良田和耕牛。官府哪里有那么多耕牛啊,武安国不住的苦笑,笑史家居然以讹传讹这么多年。笑百姓在这封建社会的无耐与悲哀。如此之国,爱他作甚。对为什么百姓不在乎是哪个族人当皇帝,有了深深的理解。

见站靠前面一个稍大的小孩子正转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他,温柔的走过去,摸摸那孩子的脑袋。“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是小家伙,我可以照顾妹妹了”。小孩子抗议道“我叫姜烨,我爹说我要像干将莫邪宝剑一样,扫平天下邪恶。”小孩子很认真的说。

“有志气,你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吗”,见那小孩子说的可爱,武安国不由的对他感兴趣。

“我是从大槐树下来的”孩子把一个黑糊糊的树枝递倒武安国面前,好像在证明着什么。那是一个槐树的枝子,早已干枯多时。“官老爷告诉我爹说,不愿意搬家的到槐树下站着,爹就带着娘和我,还有妹妹去了。那个老爷是坏人,他骗人,带了好多拿刀的叔叔把我们给围了起来,然后挨家去拿纸换值钱的东西。爹和他们理论,被打了,娘也被打了。走的时候大家都折了槐树的叉。后来爹爹睡着了,娘后来也陪爹爹去了,叫我照顾妹妹。娘说,等我长大了,顺着路上的槐树走,就能找回家”。

可怜的孩子啊,武安国再也忍耐不住,把那个孩子抱到怀里,虎目中热泪滚滚而下。

“这些孩子我收养了吧,安顿在义学里,正心,以后你照顾他们”。武安国对旁边抹眼泪的张正心交代。“先给他们买几件衣服,洗个澡,下午你去看能不能雇个好心的妇人,帮你照顾一下,顺便叫十三郎按个人情况安排他们读书”。

武安国转头擦干了眼泪,对李善平说:“咱们得找几个帮手了,买卖越来越多,每个地方都得放个合适的人选,不能我们每件事都自己动手。你那些个弟子,得早点让他们出来锻炼,工人中合适做管理的人选我去物色。咱们抓紧时间,总有一天这天下会人人有饭吃,有钱赚,不受欺负。”

“让所有人有饭吃,有钱赚,不受欺负”,郭璞红着眼睛看着武安国,除了这次之外,以前一直不知道不在乎功名的武兄弟赚那么多钱做什么。怎么看他都不像贪财之人啊。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武安国的抱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武兄弟的境界,比这还高得多呢。

而此刻的武安国也没想到,自己顺口说的一句话,改变的郭璞、张正心以及姜烨等人的一生。大明朝从此走上了另一个历史分支,与原来的那个,竟如此的不同。

第七章 广陵散

洪武十一年冬,狂捐县令郭璞又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同僚刮目相看的事,竟然在年终向府衙缴纳捐税时,缴了一叠宝钞。更让人惊讶的是知府大人不但不怒,而且把他大大褒奖了一番。众县令过后一打听,才知道郭璞私下给知府大人送了一套水晶琉璃杯,据说晶莹剔透,比回回商人从波斯带回来的还好上几分。反正税银是国家的,又不是给知府个人,他得了如此大好处,自然要通融通融。

大伙私下也认为郭璞当的起知府如此赞赏,各县移民都有冻饿而死的,只有怀柔县,竟然没死一人,如此施政手段,着实让人佩服。

“还不是那个武典史,奇人啊,据说郭璞三顾茅庐,请他出山。这回他想了三天三夜,悟透了波斯人烧制水晶琉璃的做法,这怀柔县移民的米粮,我看全出在这上面了”。宛平县令程安平赞叹说。

“也不全是,这武典史炼铁,开矿,烧石灰,造水泥,竟是个百工俱会的人才,这次运气好到开山得金,听说那金矿每日能出十几两呢。我那边的移民好多都跑到怀柔县去了,那边好活,我也不忍看他们饿死,就由他们去了,如果朝廷追究此事,我还真不好交差”密云县令摇摇头,叹息着说。

半晌大家都无话,各县移民都有逃走的,很多都到怀柔找事做。他们现在最怕的其实是郭璞动了真格的,把流民一一给遣送回来,让百姓饿死在自己的地头上,他们心里也不忍。但芝麻大的小官,月俸就那么几两银子,不纳贿已经是青天老爷,怎么能顾得了那么多。怪就怪自己没有郭璞那个运气,不知从哪捡来一位财神爷,点石成金。

见知府亲自把郭璞送出府们外,大家都迎了上去,这位郭璞大人,说不定改日就升了府丞,此时不赶紧套套近乎,更待何时呢。

年关刚过,武安国收到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里边全是雪花白银。这白银是山西人陈星送的,秋天时武安国用银子换了他手中的千两宝钞,这次他全部还了回来。陈家是洪桐县的大户人家,这次被官府弄得几乎家破人亡。到了怀柔,从武安国手中兑了银子,陈家没有去务农,而是在城里租了铺面,做了买卖。陈星见怀柔县鼓励实业,自己就开了一个烟花作坊,雇了些寄居在城里的山西巧匠,做出的烟花远近闻名,直卖到南京,据说能在天空中绽出不同颜色来。过年了,谁家不想图个吉庆,加上地面上富庶,当年陈星就回了本。他不愿欠别人人情,特地上门来还钱。

“其实你不欠我的,我不是用银子换的你的宝钞吗”。武安国不想收,推脱说。

“典史大人不要讲笑话了,宝钞值几个钱,我陈星心里明镜似的,大恩不言谢,陈家一家性命都是你所救,以后风里火里,只要典史大人吩咐,我陈家有一人皱眉头,就不是陈家子孙”!陈星深施一礼,放下包裹,告辞去了。类似的报恩故事还有几家,山西人似乎有天生的经营头脑,县里面很多小本买卖,都是他们开的。赚了钱,纷纷到买了自己宝钞的人家还债,古朴之风,和二十一世纪大大不同。

义学里现在依武安国和副院长十三郎的建议,又开设了商学(管理与财会),虞学(采矿),匠学(冶炼和制造)、武术和兵法,这些科视为选修,学生可以随意学。老师大有部分是托过往商队从全国聘请的。学生中设了奖学金,凡任何一科成绩受到全班师生一致认可的,皆可以享受每月五两的奖学金。如有学有所得,或有所发明,可以得到更多。学校学风大涨。对于那些大家说不明白的问题,学校规定谁都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无论师生尊卑,因此学校竟有很浓的辩论之风。

十三郎名字叫曹振,字子由。绰号十三郎,因为绰号太响亮,名字倒不大有人记得。他本是海商的儿子,庶出,自幼拜名师习武,年少时喜游侠,曾手刃数十海贼。后来因为和家里嫡亲哥哥不和,离家远游。曾做过商队保镖,随波斯人到过西域金帐汗国以西,对西域一带地理,十分熟悉,本人因为做生意的需要,了解各国律法。洪武十年随商队来怀柔买铁器,见县城的义学高薪聘请老师告示,就留了下来。戏称这是东方的“佛罗伦撒大学”(注:1321年建立)。武安国和他一见如故,称他为大明国第一个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人,对他颇为倚重,瀚源商行的很多管理方案,均有他的功劳。后来武安国忙,就把学校的事全部交给他打理,相信这个到过西方的年轻人,会给这里带来一些新东西,十三郎也果然不负武安国所望。

十三朗认为:“富贵不习武,如一个孩子抱了金砖在大街上走,早晚都要被人抢”,所以率先提出在学校开武科。得到了武安国的支持。后来又开了商、虞、冶等科。那商科老师竟是十三郎从商队里拉来的一个大食人,叫穆罕默德,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学校规模至此已经是去年的一倍,一些无意功名的读书人和名落孙山者为了赚些钱养家,也选择来这里学习。通常是学上几个月,就能在各家商行里谋上一份不错的差使。儒林中对此颇有微词,但手里拿着的武安国送的水晶琉璃杯,屋里放着武安国送的家具,家里用着武安国低价给安的自来水,女人穿着怀柔县新出的彩缎,每隔一段时间在武安国的产业里的投资,还能收到不少分红,反对的声音也就小了,渐渐的变成了赞扬。“这些雕虫小技虽然比不上春秋大义,但总得有人做吧,否则我们用什么”,儒林宿老们这么想。

姜烨和那几个山西的孤儿在学院里都安顿了下来,张正心按武安国的要求,请了个好心的妇人照顾他们的起居。姜烨的父亲本来就是个秀才,所以给他们兄妹打的基础很好,他在这学校里进步很快,十三朗对此子青眼有加,每天亲自教他读书练武。没爹娘的孩子成熟得早,这孩子不过十二、三岁,居然做事很有大人之风。他妹妹姜敏也到了缠足的年龄,照顾她的妇人要给他缠足,姜敏哭着不让缠,作哥哥的姜烨居然命令姜敏必须遵守妇道。那天正巧武安国来到学校看望他们,见此,就问姜烨为什么要妹妹必须缠足。姜烨很成熟的说:“这样将来她才能嫁个好人家,我这做哥哥的才能放心,也给父母一个交代”。武安国摸着他的小脑袋瓜,温和的问他“如果一个男人不看你妹妹的各种好处,只在乎她是否缠足,把你妹妹交给这样的男人,你放心吗?”

姜烨歪着脑袋想想,说:“这样有眼无珠的瞎子,我当然不会把妹妹嫁给她”。话刚说完,已经明白武安国的用心,抱拳道:“谢谢先生指点”。转身跑开向妹妹赔不是去了,缠足之事,就此作罢。怀柔县女儿不缠足之风,也从此开端,最后蔓延开去,让老夫子们痛心疾首,那是后话,在此不提。

十三郎和武安国私下切磋过武艺,对武安国在二十一世纪在工人业余体育队学得那些刀术,大加嘲讽,认为武安国如果不是力气大得惊人,根本不是自己十招之敌。但凭了这把子力气,一般武师在武安国刀前,只有逃命的份。对武安国的空手道,他又大为赞叹,认为:大开大合,自成一脉,乃武学奇葩。相识久了,十三郎就丢给武安国一本刀法,说最适合武安国这样的天生蛮力的,武安国打开一看,竟是“春秋刀法”。春秋刀法乃是唐代以来军队中最流行的马上刀法,讲究的是腰部发力,人马合一。武安国是好武之人,闲时就经常练习,进境甚快,轮起刀来,渐渐的十三年郎已不是他的对手。对他的悟性十分佩服,“可惜你没遇过名师,否则绝对可开山立派”。十三郎在和武安国一次较量过后这样说。

洪武十一年春末,怀柔知县募各地无业流民四千余人,把怀柔县和省城相连的马路及县里的几条街道修葺一新,铺了混凝土,从此客商风雨无阻,每天运货的马车几乎首尾相连地从北平排过来。 “钱不要放到库里烂了,要用之于民”,郭璞对武安国的建议,向来是言听计从,他认为与其多缴银两邀功,不如藏富于民,于是把钱大把的花在市政建设上。市井这样一来更加繁荣,水晶琉璃(玻璃)器皿、钢材、铁器、木器、瓷器,染料纷纷从这里流出。很多产业已经不必武安国亲自去管理,匠户营出来的年青人们都可以独挡一面了。那些五颜六色的染料则是义学的学生在武安国的指导下从炼焦的废物——煤焦油中用白酒提炼出来的(注:阿尼林紫,原来是1856年英国人潘琴无意中从煤焦油中提出,这次直接被武安国的学生盗版)。一些本地士绅也在郭璞的劝说下放下了架子,亲自担任一些部门的经理。这样武安国就轻松了许多,可以抽出更多时间来办他的学校,搞他的发明(其实是对后世的剽窃)。所有新鲜东西也不再是武安国亲自布置生产,而是在县衙前贴了告示竟拍,价高者得之。各地来的商人见了,胆大的就买下其中一项,就近开了自己的产业,居然赚了个盆满钵圆。很快,县里边各种商行如同雨后麦苗一样破土而出。这其中很多与武安国没有太多关系,比如徐州人徐志辰的徐记当铺,居然一口气由省城到县城开了个五家连号,端的是大手笔。

不出五年,本县人口估计要到二十万,马上就可以升为中县了,衙役们这么想。升成了中县,赚得未必多,但让人觉得有面子。

夏末的时候,正当郭璞核计着把从县里到各乡的小路也拓成马路,以便百姓行走时,王浩前来通报,魏国公徐达派人下书来了。

魏国公徐达,是当今圣上的布衣兄弟,位列三公之首,总管北平、大同诸省军民,平日在朝,战时才来北平。郭璞这芝麻大的小官,从来就没指望能得到这当世人杰的垂青。不敢怠慢,匆忙请下书人进来。

那下书之人穿着旗主(十夫长)服色,眉宇间透着些英气,言谈十分有礼,让郭璞甚有好感。接了书信,更为吃惊,这大将军徐达居然邀请县令和典史大人到军中一叙。郭璞连忙应了,取出银子赠了下书人,提笔修书,告诉徐达明日到军中拜见。然后派人请武安国、李善平回来商议。

武安国、李善平正在学校中和十三郎探讨大明律法一事,按武安国的观点,法律并不是为了治理百姓,而是为了保护百姓。只有由百姓制定并且规定了百姓权利的的法律,才是真正的法律。否则不过是借法律之名,行执政者欺压百姓之实,比如这次大移民。而今大明的法律,在上者只有发号施令的痛快,但没有对百姓的爱,所以不能称之为法。真正的法律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在没有拿出确凿证据之前,所有嫌疑人都是无罪的。这些二十一世纪的大逆不道观点其他两人怎接受得了,争了个面红耳赤。听说县令有急事相请,赶紧告辞出来。十三郎却把武安国刚才的话记了,说要以西方法律为参照,仔细推敲一下,看这世上是否真的有可能有武安国所说的法律,以便让武安国输得心服口服。

洪武十一年夏四月,元嗣君爱猷识理达腊殂,子脱古思帖木儿嗣。其丞相驴儿、蛮子哈剌章,国公脱火赤,平章完者不花、乃儿不花,枢密知院爱足等,拥众于应昌、和林。大明左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共同上书,请朱元璋下令北征,封狼居胥,收服华夏故土。朱元璋允之。命徐达为帅,傅有德、汤和副之,带三十万人马出塞。战事不问武将而听于文臣,宿将曹国公李文忠苦劝不听,气得卧病不起。

“这怀柔武安国到底是何等人物,能把子由这孩子给收服,并且死心蹋地跟着他,不简单哪”!魏国公徐达坐在北平行辕里,忍不住猜想,手边放着的是曹子由写给他的信。曹子由就是十三朗,他是徐达的远房表甥,别人不知道,他自己也不愿意借了徐达的名字来招摇。,这次徐达领军准备出塞,知道他去过西域,想把他带在身边,立些战功,以便光耀门楣。谁料十三郎接了徐达给他的信,居然婉言拒绝了徐达的好意,说要在那弹丸小县立番事业,让徐达十分不解。

“甥自幼闲散,近年漫步林泉之下,修身养性,渐懒闻杀伐之声。且大丈夫立业,未必在沙场之上。昔子陵垂钓江畔,光武霸业伊始;武侯未出南阳,昭烈天下三分。舅父所为,破敌塞外,武兄所做,安民海内。各有雄长,难分高下。若欲久安我大明天下,窃以为不在于兵,在于政…。徐达抓起手边的信,忍不住把关键处又看了一遍。

“子由这孩子,秉性真是像极了他师父,叔夜兄,你后继有人啊”。徐达放下信签,叹了口气,眼前浮现出一位故友的形像来。人老了,都有些念旧,纵使徐达这样的大英雄也不能例外。

杨叔夜是十三郎的授业恩师,江湖人称杨布衣,因手持一把无鞘铁剑,无论什么时候都身着一袭浆洗得极为干净的布衣而得名。为人放旷而任侠,年青时对朱元璋有一饭之恩。后朱元璋和徐达起兵抗元,江南百姓暗中资助起义军的银两,也多由杨布衣来秘密押运。曾在路上遭茅山一伙巨盗埋伏,杨布衣身中三箭,被创四十余,仍手刃数贼,护着银车溃围而出,如期把银两送到义军中。朱元璋以重金相谢,杨布衣切下银子一角,取之,到市井中买一新长衫,大笑而去。朱元璋得了天下后,礼聘天下高手护卫皇宫,数度相邀,都被其婉拒。心里不由得十分愤怒,一天得知杨布衣落脚八卦洲,欲效晋文公和介子推的故事,派水师将八卦洲围了,命蓝玉带五百武士相请。圣旨到时,杨布衣正与朋友下棋,叫蓝玉稍待。等到一局下完,算了目数,布衣取案上酒一饮而尽,对朋友说,你曾求我授你这路剑法,杨某一向藏私不肯,今日一一演给你,看仔细了。语毕,拔剑而起,舞于秋树之下,先慢后快,渐渐看不清人影,剑气纵横,漫天落叶如雨。把个蓝玉等人全都看得痴了。须臾剑停,在树下仗剑而立。等到蓝玉等人回过神来,上前一探,早已气绝,原来在舞剑时已自断了经脉,竟是宁死,也不愿受他人羁绊。

“普天直下,莫非王土,叔夜兄,徐某现在倒羡慕你潇洒来去呢”!想到这些往事,徐达眼角渐有些发酸。皇上现在越发显得天危难测了,春天的时候听说山西移民在路上尸首枕迹,心中后悔轻率移民,竞把率先提出移民的户部侍郎拖出朝堂之外,当庭杖毙了。虽然号称和自己是布衣兄弟,却三番五次试探自己有没有反意,一日竞把自己灌醉了拖到龙床上,好在自己一向谨慎,醒来后长跪不起,才免于一难。那帮文臣却唯恐天下不乱,每天对武将百般倾轧,以书生意气,妄言战和。这不,今年夏天听说蒙古皇帝死了,马上上本,要求派兵北上,九州一统。可叹自己的这位马上皇帝,皇位做久了,居然失去了判断,依了那般文臣,派自己总督各路兵马出塞。不去,是对陛下不忠,去,准备不足,胜负却也难料。

忽然听到大营外一阵人喊马嘶之声,亲兵入帐通报:怀柔县令郭璞,典史武安国押了精钢十万斤作为礼物,如约前来。

“好个聪明的县令,一下子就能猜到要有战事,送精钢与我,省得老夫开口向你要,怪不得可以让万余移民不死一人”,徐达让亲兵速请,心中对郭璞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进了大帐,见礼已毕。徐达吩咐亲兵搬来坐位,上茶。郭璞哪里敢坐,回头刚要示意武安国谨慎,却发现后者早已大咧咧的坐下,正冲着魏国公上下打量。唬得郭璞心里七上八下,暗自后悔忘了教这位老弟官场上的规矩。

徐达却不在乎,也上下打量武安国,一老一少四目扫来扫去,俄顷,相顾莞而。

“人传怀柔典史赤手伏虎,今日一见,果然英雄气概,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言非虚啊”。徐达大笑。

“早就听说徐元帅布衣起兵,驱逐鞑虏,复我神州,乃海内数一数二的大英雄,今日能见到,也满足了晚生的一个心愿”。武安国答带些恭维,也是他的心里话,上学时读史书,徐达是他最佩服的古人之一,今天当面见了,自然有些追星的感觉。

嘿,好你个武典史,什么时候学会了拍马屁。郭璞见双方距离一下子拉近,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仔细竖起耳朵,回答徐达问话。

徐达也不隐瞒,告诉他们曹子由是自己的外甥,多谢郭、武这一年对子由的照顾。然后细问起杀虎斩蛟以及兴办义学,开设工厂之事。郭璞和武安国见他没有架子,也一一细说了。说到精彩处,喜得徐达抚掌大笑。徐达听说武安国乃是从海外游历各国归来,如获至宝,连忙问蒙古之事。好在武安国对自己的身世谎言早有准备,这两年来一直留心从过往客商口中打探这个世界的概况。塞外此时的风土人情,山川地理,竟对答如流。把徐达高兴得直捋胡子,言语中已露出招揽之意。

谈了大半天,中午两人就陪徐达用了饭。亲兵对二人不住端详,心里直奇怪这两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得我家元帅如此亲睐。武、李二人见徐达位极人臣,手握众兵,平日所食不过是寻常饭菜,竟无酒相佐,也是暗自佩服。

饭后谈及军务,郭璞是文人,推脱不知。徐达有心考考武安国,就让他预测一下此次出塞的成败各占几成。

武安国壮起胆子,问道: “大帅戎马半生,可否告诉晚生塞外作战,与中原有何不同”。他本不知要有战事,昨天和郭璞、李善平等人商议了半天,才得出近期会对塞外用兵的结论,回去仔细想了想,总觉得凶吉未卜。今天听说是三十万大军出塞,更坚定了自己的推断。

“中原多为攻城拔寨之战,道路复杂,人口众多,塞外多战于野,地势空旷,人烟稀少,有道是,不怕鞑子决战,就怕鞑子四处流窜”。徐达略一沉吟,总结说。

“自从蒙古退出中原以来,我朝与其大小战役不下百次,却一直没能控制住塞外,元帅可知为何”?

“鞑子东逃西窜,等我军回师,又去而复来。如重锤打棉花,用不上力啊”。想想自己总督北平、山西多年,却没能将疆土向外再开拓一步,徐达言语之间,不由有些沮丧。

“正是如此,中原作战,村庄稠密,人心向我,我军补给不缺。塞外作战,人烟稀少,我军无处补给。这三十万人马所耗,每日粮草不下百万,我军所带粮秣,须臾辄尽。所以必速战速决,时日越久,越对我军不利。如我是脱古思帖木儿,就弃了应昌、和林等重镇,在草原上和你兜圈子,再以游骑扰你粮道。反正蒙古人财产,不外乎毡帐、牛羊,可以一并带走。待到你粮尽退兵时,尾随而来。定能让你大败而归”。

“啊~”。徐达听到这里,手一抖,杯中茶水溅了出来,显然是十分惊讶,这几年他不轻易言出塞,每日所虑,正是这些,没料到被武安国一一说中,一个寻常小吏都能想出的办法,脱古思帖木儿麾下不乏宿将,岂能不知。想到这里,神情愈发沉重。

“其实以元帅这种宿将,和蒙古人决战,并不需那么多兵,草原上没有名城雄关,战争除临敌机变外,打得其实是后勤。后勤不济的情况下,兵多了反而是坏事”。武安国不忍看着自己偶像为难,替徐达支着道:“大帅不如把这三十万大军精简一下,取十万精锐,置办良马利器,日夜训练。寻机趁蒙古人不备,兵临其城下,足以一举而灭其国。而现在,其国君新死,必对我有备,实在不是出塞之机啊”。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武安国不是很了解,但二十一世纪军事作品看多了,对“现代战争其实打的是后勤保障”这句话有深刻印象,虽然是生搬过来,但在徐达耳朵里句句都是至理名言。

“带十万众,足以扫平天下”,徐达记得常遇春也这么说过。可惜常贤弟死了,否则定可劝得动皇上。徐达又叹了一声,低声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中华朝男子,自赵宋以降,好文轻武,不似蒙古人弓马娴熟,临阵往往五不敌一。若不是当年被蒙古人逼得活不下去,有了同仇敌忾之心,未必能将蒙古人赶出中原。蒙古人长于弓马,我军长于火器,但火器速度不及弓箭甚远,神机营(火枪手)不能独自为战,必以长枪、盾牌护之。以精骑相辅。所以和蒙古人作战,必是各兵种协调配合,以多打少。今脱古思帖木儿拥众20余万,兵少无法与之抗衡,兵多则粮草不济,确实胜负难料。这次武将多不欲战,皇上听了那般书生的话,硬压下来,圣命难违,我也只能尽力而已”。

‘尽力而已,这可是三十万条人命啊,你就不会据理力争吗’武安国眉毛一挑,心中对这席卷天下的英雄如此懦弱十分不满。这句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那徐达是何等聪明炼达之人,见武安国欲言又止,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叹息道:“老弟必是怪我不力谏,你可知当年武侯阻先主伐吴,被留蜀中之故事。若武侯得与先主同行,蜀虽败,未必伤得了元气。徐某不才,带这三十万众,未必获胜,但也能保得全师而返。今曹国公(李文忠)病、卫国公(邓愈)新卒,四平侯(沐英)征西未归,若触怒圣上,换了他人领兵,恐怕这三十万众不得周全。一旦伤了元气,众文臣必教圣上筑长城自守,则我大明兵马从此绝迹塞上。今中原承平日久,重文轻武之风渐起,如此不出三十年,蒙古人又成大患,铁蹄南下之日,生灵再复涂炭,老弟久居海外,不知蒙古人屠戮之残。徐某个人荣辱是小,中原气运是大,实不敢逞一时之快,搏一忠臣之名而令山河再次破碎矣!”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席卷了半个中原的宿将竟看不出这点成败之机,武安国终于明白了这千古名将的胸怀,史书上记载朱元璋晚年,诛杀功臣,徐达知自己必死,竟然不反。原来不是畏朱元璋,而是畏战乱再起,蒙古人乘虚而入。这种胸襟气度,比起二十一世纪那些天天口头讲爱国,却把国家财产偷偷转移到国外的贪官,不知高出多少。想到这里,起身施礼道:“小子孟浪,多谢元帅赐教”,心里一热,鼻子竟有些发酸。

徐达摆摆手,叫他不必多礼。轻声说道:“我和你一见如故,所以一些不该说的话,也和你说了,我自己心里也痛快一些,老夫二十余骑起兵,戎马半生,岂是畏首畏尾之人。二位贤弟才华见识皆高老夫数倍,将来若为国家柱石,切记遇事多权衡轻重,不可意气用事”。

武安国不想让徐达压力太大,思索了一会,说:“小子先前言败,也是纸上空谈,实在莽撞,此番未必没有取胜之机,如果元帅步步为营,慢慢进逼,每日再派小部骑兵四处抢掠蒙古牧人的牛羊,时间久了,蒙古人忍受不住,自然要和你决战”。

徐达听了武安国的建议,知道他是一番好心,笑了一笑,道:“未料胜,先料败,此乃成为良将的根本,武老弟不必过谦。徐某与鞑子周旋的这么多年,我未必能胜,鞑子也未必能从我这里得到半分好处”。前后不过几秒钟功夫,已经从阴影中走出,恢复了那笑咪咪荣辱不惊的样子。

随后又聊些机械制造之事,武安国二十一世纪所学,在这里无异于鲁班转世,徐达早就听说过武安国的巧匠之名,今日亲自证实了,非常钦佩。叫过亲兵,取了一把火铳递给武安国,告诉他这是迅雷铳,由大将焦玉监造。速度比弓箭发射稍逊,威力大得多。让武安国拿回去研究是否能改进。“如果此铳准确与速度能与弓箭相当,则我大明军马何需十万,有三万足以荡平塞外,五万足以打到金帐汗国,让成吉思汗子孙彻底亡国灭种”。徐达郑重的把火铳给武安国亲手包好,平日如无波古井般的眼中,竟流露出热切之色。

临别,徐达亲自送了两人出帐,武安国见徐达鬓发已见斑白,心想打仗我是外行,火器也来不及现在改进,但我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东西,肯定能对徐达有所帮助。念及此,灵机一动,提过进帐前放于帐外的包裹,从里边拿出自己从二十世纪带来的俄罗斯高倍望远镜,交给徐达。说:“这是晚辈从海外所带回之物,平时也用不到,就赠与大帅,希望它能助大帅一臂之力”。然后仔细给徐达示范了用法。

徐达拿过来放在眼前,向远山望去,刷的一下,山上的草木竟全拉到眼前,连山羊的胡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大喜,知道自己有了此物,又多了几分胜算。正要言谢,武安国又拿出了自己的连环手驽,连同弩箭盒,还有在匠户营画的图纸,一起交给徐达:“这个是我做的防身利器,一次可以连发三支,五十步内,可透重铠。图样也在盒子里。材料用的钢材,今天已经赠送。大帅可命人照样赶制了,专组弩兵,遇敌时轮番射击。蒙古弓马再娴熟,恐怕也快不过此物”。

徐达伸手接过,他是久经沙场的行家,只一眼,就知道此物可派上大用,当即传下命令,让随营工匠照图打造。受了武安国这番恩惠,一时身边无物相谢。略一沉吟,让亲兵牵过一匹马来,把缰绳交到武安国手上,说道:“武兄弟的身材,想必寻常蒙古马载不动你,这是海外贩来的良马,圣上去年所赐,就送于兄弟”。武安国见此马比寻常蒙古马高出一大截,也长出多半个身子,浑身上下通体漆黑,没有一分杂色,知道这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刚要推辞,徐达又道:“本来欲留兄弟在营中建一番功业,但兄弟乃天纵英才,必不是因人成事者,勉强留你,反误了你的前程。此马名曰奔雷,愚兄就祝他它早日载你,大展宏图”!

武安国见此,已无法再说一句推辞之语,大丈夫相交,贵在知心。与徐达相处虽然只有半日,已经若相交数年。深施一礼,正欲上马,徐达又叫来纸笔,写下一份手谕,着武安国协办北平军务器械,便宜行事。武安国知道徐达是见了这些自己造的刀兵之物,怕将来有人找自己麻烦,预先给自己留了退路,心中涌上一份感激,接过来郑重放在怀里,不再言谢,上马飞奔而去。

那马脚程奇快,把郭璞等人遥遥甩在了后边。众人唤他,武安国也不答应。自从来到这古代,他第一次如此被人感动,想着徐达慷慨激昂的话,心乱如麻。只听见耳畔风声呼呼,夹杂着一个声音不住问他,何去何从,何去何从,到底何去何从。

第八章 风起

洪武十一年夏,魏国公徐达出居庸关,取热河上营(今承德),拔大宁(内蒙宁城),一路势如破竹,大小十余战,斩首三万余级。元帝畏之。问策诸臣,丞相驴儿主弃应昌,平章完者不花,乃尔不花主战。正在犹豫之间,徐达却停下了脚步,设大宁卫,筑城。派部将四处劫掠蒙古人牲畜当作军粮。吃不完的就卖给过往客商,换取米粮。时山西客商有贩米塞外者,多富。

侍讲大学士宋廉上书朱元璋,参徐达不推仁德,劫掠扰民。朱元璋和众臣商议。丞相胡惟庸劝朱元璋换将。宿将曹国公李文忠,左御史大夫旺广洋力谏不可,最后太师李善长出来说话,举了当年魏征劝唐太宗不要善待突厥的故事。原来当年唐破突厥,一向以仁义著称的魏征劝太宗将牛羊掠光,并对突厥人课以重税,房玄龄反对。最后太宗决定采取怀柔政策。魏征死后,回复了实力的突厥又开始侵犯边境,唐太宗十分后悔没听取魏征的意见。李善长拿出这个故事来,众臣才没有话说。

到了夏秋之交,蒙古人刚刚松了一口气,按兵数月不动的徐达突然亲率十万骑直扑应昌,一日夜奔行四百余里。蒙古人猝不及防,应昌一战而下。元帝脱古思帖木儿和丞相驴儿仓卒出逃,完者不花被擒,武卫亲军都指挥使巴彦阵亡,后宫妃嫔及王公贵族大多数被擒。傅有德取上京(注:内蒙赤峰林东县),汤和取庆洲(注:内蒙赤峰巴林右旗),三路大军互相呼应。八月,脱古思帖木儿传徼蒙古诸部,再次募集集二十万骑复仇,双方会战于应昌靼喇海(注:内幕赤峰达理湖),徐达使大将濮英诱敌,待元军追至,伏兵四起,火枪攒射。蒙古人用马队冲阵,不料徐达以武安国所授精钢连环弩组队押阵,乱弩如雨点般射下,元军大败。二十万骑生还不到五万,湖水为之赤。

以前蒙古人和汉人交战,遇上火器,总以快马冲阵,因为火枪射速慢,只要马队冲到跟前,就能将火枪队冲溃。这次没料到徐达还藏了杀手锏,那连环弩比以前明军所用连弩速度快了几倍,威力竟能穿透重甲。脱古思帖木儿措手不及,仓卒间十停人马折了七停。这个元帝打仗不在行,逃跑本事却是一流,再次踲去。徐达趁势向西威逼和林。上表报捷,徐达细述怀柔县令郭璞治政之德,典史武安国献弩之功。朱元璋在南京收到捷报,大喜。下旨随军将士各升一级,封徐达幼子增寿为武威伯;郭璞和武安国之功交给吏部评议,丞相胡惟庸以与民争利,扰乱教化阻之。

九月,蒙古人又弃了和林,在草原上和徐达打起了游击战,遇小股明军,则袭之,大队则避之。同时元太尉纳哈出带人马越到明军身后,到边境上骚扰,高城大池一概不顾,遇上村庄和小城则抢掠一空。边境之上,狼烟四起。徐达不得以,一边分兵巡边,一边上书请朱元璋下旨,命边塞之地建团练自保。

命令下到怀柔,郭璞、武安国张榜招乡勇。怀柔此时已经是北平府首富之地,民间殷实。众商人听说蒙古人来犯,,一日三惊。众商家忐忑不安,继续经营,则怕蒙古人来了人财两失,撤回别处,则这么好的赚钱机会白白丧失了,实在心疼。有人建议把工厂商行都撤离到别处,李善平讥笑他们说:“当年宋朝人就这样跑到了海南岛,最后都跳海了,不知大家能不能跑得更远”。众商家抱愧而去,但街市上却渐渐冷清了。听说组团练,大家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也为了早日结束萧条,纷纷捐资,三日之内,竟募银二十多万两。武安国这次又让人登记了,算作股份,以备分红。众人从来没听说打仗还能赚钱,一笑了之。

武安国自那日从告别徐达后,心绪一直就很烦乱。他本是随遇而安之人,每天挣挣钱,教教学生,已觉得非常有成就感。和郭璞等人聊聊天,用二十一世纪的思维吓唬他们一下,看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乃平生得意之事。等到目睹了山西移民的悲惨,心中自然生出一股同情之心,有了让身边所有人都有口安稳饭吃的想法。他没想到能和自己很敬慕的大英雄徐达平辈论交。见了徐达拳拳报国之心,感慨万千。徐达所料没错,朱元璋晚年,最终放弃了蒙古,明朝军队很少再拿出立国之初那种不破楼兰誓不还的气势。这在武安国所知道的历史当中,记载得清清楚楚。成祖之后,明朝兵马几乎就困守于关内,后来的又经土木堡之变等故事,从此一蹶不振。终明一朝,边患都极其严重,导致这个国家越来越内敛,最后天灾人祸而亡于李自成和满清。后经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大小百余次屠杀,中华民族从此如被阉割了一般,衰落下去。

“如果明朝没有边患会怎样?会不会开放一些,思维不那么封闭?如果当年郑和之后国家继续支持航海,不在民间禁止海运会怎样,会不会连美洲都是中国人发现的?如果明初的资本主义萌芽能像西方的资本主义一样可以茁壮成长起来,中国会怎样。会不会没有那些被屠杀的惨剧?会不会没有膏药旗飘荡在中国数十年之久,会不会连女真人入关的机会都没有?也许,我能真的能做些什么,经历我这一番折腾,怀柔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怀柔,中国应当也可以不为原来的中国”。想到这,武安国长吐了一口气,窗外,天高云淡。

大明朝现在只是一张白纸,如果能运筹得当,说不定可以画出一张绚丽的彩图。武安国想起到北平时看到的高梁河,在二十一世纪,不过是西直门外一条两米不到的臭水沟,此时竞有十余丈宽,河水滔滔滚滚。“但从自然环境而言,此时,还比我那个时代好得多呢”。

以后的几天,武安国基本上都把自己关在义学的房间里。自己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东西,旅行地图册应该还能凑合着用,上面的世界地图,城市道路河流肯定不会和自己那个时代相同,但山川不会挪地方。望远镜已经送给了徐达,既然有了玻璃,仿制一个差性能一些的总不是难事。指南珍,经纬仪、手表以目前的科技和工艺水平都是可以仿制的。运动鞋可以生产纯皮木底的,估计又能让商行赚一笔。自己所知道的简单日用品,一一交给商家生产出来,足以让大明朝富甲天下。有了充裕的资金,兴办教育也不会遇到太大困难。如果能改变这个时代人们的见识,如果除农民和贵族地主外,还能在明朝建立起一个独立的工商阶层和知识阶层,影响朝政和历史的走势也不是没有可能。各种想法虽然纵横交错,但有一条清晰的脉络已渐渐显现在他的脑海里。

目前一切最要紧的,是不能让徐达战败,怀柔地处边陲,徐达一败,这里必将受到蒙古人的冲击,纵使凭自己现在的武艺,可以保得住性命,这两年来的心血,就统统白费了。以怀柔目前的富庶,肯定会引起蒙古人的垂涎。这个没有武备的城市,根本就是一座玻璃之城,只要蒙古军队或朝廷中的大佬轻轻一碰,所有一切都将支离破碎。没有机会把它再粘合起来,也不会再有这么多热心的人,这么多支持与关注。朝廷上面暂时还好说,一则目前怀柔县还未入大佬们的法眼,二则有徐达这个强援在,别人也会顾忌几分。而如果想解决蒙古人入侵的问题,必须用武力来说话。冷兵器作战,中原士兵和蒙古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武安国想起在故宫博物馆看到的清初入关的女真人的铁剑,足足有四五十斤,中原农民组成的士兵在这种分量的武器面前,肯定只有逃命的份。要想提高单兵作战能力,只能靠火器,这点上武安国佩服徐达,不愧是绝世兵家,看得很准。

想到火器,目光就落在徐达赠给他的迅雷铳上面,那只铳属于前膛火绳枪,铜制的枪管,口径有30多毫米,拿在手上十分沉重。武安国算了一下,每次发射都要先装填火药,用椿子打实,加上弹丸,然后点火,一分钟打两枪已经是不易,每开一枪所用的时间,足够一个弓手射三箭。火枪威力不小,一百步以内可以穿透薄铁甲,百步以外就不行了。这种武器只适合组队连发,并且必须有其他兵种护卫,否则在战场上根本没有生存能力。从技术角度而言,还不如自己小时候玩的火柴枪先进。

目前大明的领土上缺少大的富铜矿,这一点学冶金的武安国很清楚。“所以这把火枪的造价绝对在三十两白银以上,如果改成钢的,成本会低些,重量也可以减轻许多”,他心里暗自核计。“经过一年多的自来水和暖气生产,目前怀柔的钢管铸造技术已经比较成熟,钢制的枪管肯定可以做得比这把火枪口径小一些,结实许多,目前关键要解决的就是装填速度和威力问题”。他学的是冶金和机械设计,从来没有往军事用品方面花过心思,经过一番搜肠刮肚,眼前渐渐露出了曙光。

几天后,第一张火枪图纸诞生。好在整个怀柔地区现在都采用武安国当初打造连弩时用的西洋尺寸为标准,画起来不用换算尺寸。这把枪采用武安国熟悉的木柄步枪样式,线膛后装燧发。钢制枪管,木质枪身。枪身上固定了打火锤及联动弹簧等物。枪管分为子管和母管和套管三部分,子管10毫米内径,较长,内有在铣床上加工的四条螺旋膛线,前端装有准星,尾端用螺栓拧死,螺栓拧入长度为5厘米。子管距尾端5厘米正上方有一小细孔,供引火。引火孔右侧稍前方开了一条长十厘米的添弹槽,供子弹填入。母管内径稍粗,刚好套住子管为限,可在子管上限定范围内移动。15厘米左右长度,火孔和子管对齐。母管上面焊有把手,管体用套管和复位弹簧闭锁在子管上。套管为薄钢管,左侧开一长槽,供母管把手来回运动。右侧开一槽用于子弹通过。整个子管、母管和复位弹簧都套在套管中。套管上用火焊了瞄准器,钻了引火孔,装弹时把枪托顶在肩上,左手后拉露在套管外的母管把手,露出右侧子管添弹槽,右手填入纸壳子弹,松手,母管复位。在火孔上放上火石与硫磺混合物做的“炮子”,扣动扳机,打火锤落下,打着炮子,引燃子弹里面的火药,子弹射出。

子弹所用火药是烟花商人陈星新改进的,硝石用萝卜、蛋清等提纯过,配比按武安国估算大概是硝75%、硫10%、炭15%。用细锣筛选均匀的颗粒卷入了做鞭炮专用的易燃硝纸中,头部则舍弃了原来的钢珠弹丸,换成了一端尖另一段凹的长圆柱型弹头。

把图纸交给张五哥和晨星,和二人说明了是为徐达专门研制,请多费心制作。二人难得有可以给武安国帮忙的机会,连夜赶制出了火枪和子弹样品。第二天武安国和二人到郊外试枪。于200步外立了一块木靶,开枪射去,只听“乒”的一声,武安国被火枪震得向后晃了两晃,几乎跌倒。靶子“却”不见任何反应,三人大失所望。等走到跟前再看,只见靶子上被穿了一个小圆洞,子弹竟把木靶射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怪不得不见动静。

武安国大喜,勾出枪管里残留的硝纸,再装上子弹,用肩头顶住了枪柄,放了几枪,逐渐找到了平稳放枪的办法。把火枪交给张五,三人研究了一下,觉得几处还可以改进。把扳机和母管改成了联动装置,后拉母管时,同时就挂上了扳机。枪管用绿矾油(古代浓硫酸,最早是煅烧绿矾(硫酸亚铁)获得,因此称为绿矾油)浸了钝化,前边加装了三楞刺刀,不用时可折叠在枪身下。后边木质枪柄里藏了擦枪管用的通条,和应急时往外钩出子弹的钩子。那火药虽然经过提纯,残渣仍然较多,差不多放四十余枪就得把枪管擦拭一遍,急需改进。

经过一次次改进,火枪和弹药终于最后定型。全枪(加枪刺)长尺寸为1米五,重14斤。火药又被陈星改进了一下,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射百发子弹再擦枪了,子弹头部被张五加了斜槽后,一发子弹出去,可以把碗口粗的小树射出拳头大的洞来。那钝化枪管用的绿矾油是怀柔徐志辰家的产品,还有一番传奇般的来历。徐志辰的父亲徐老子喜欢炼丹之术,每次都托人从西域收购绿矾油,价格贵比黄金,好在家中富有,经得起他这么折腾。一日老爷子突发奇想,想把愚人金(黄铁矿)炼成黄金,省得别人笑他不务正业。自从发现焦碳比木炭火硬后,他的丹炉也改用焦碳,结果因为下雨,炉里进了水,黄金没炼出来,炼出绿矾油,把老爷子的炼丹器具还给烧坏了。老爷子心疼不已,好在虽然没出黄金,但是出了和黄金一样的名贵之物,足以向人吹嘘一番。可自从他家发明了这种烧绿矾油的方法后,中原绿矾油就越来越不值钱,让徐志辰好生肉痛。武安国曾经见过徐家烧绿矾油的工具,吃惊的发现三个铁制炼丹炉用管子彼此相连,竟是个简易的接触法硫酸生产线,只是效率与现代的不能同日而语。

武安国测算,一个熟练的火枪手,每发一颗子弹所用时间是弓箭的二分之一弱,威力二百步内可以穿透重甲。第一只定型的枪造好后,武安国本想给徐达快马加鞭送过去,后转念一想,造枪的车床等物,徐达军中一概没有,军中也没有像怀柔这么多成熟的工匠。不如造上一批,一并给徐达送到军中。于是有成立了军工厂,由李善平亲自负责管理。火枪共有零件三十二个,铁制部分包括子弹头交给张五的钢铁厂生产,每个零件都订了标准尺寸,上面打上编号备案,以防外流。木质部分交给杨家木匠铺生产,炮子、硝纸和火药则向陈星的烟花厂订购,最后由军工厂统一组装枪支和子弹。整个流程下来,每枝枪耗银大约二十余两,作价二十五两由县衙专购,每发弹药耗铜钱5个,作价一吊。既然武安国手里有徐达的手谕,郭璞自然不怕大把花钱,况且这是关系到战争胜负的问题。

结果没等一千枝火枪造完,就听说了徐达大胜的消息,正当大家为这位宿将的智慧而折服的时候,就收到了蒙古人入寇的警报,接着,朝廷命边陲地区组建团练的上谕也传了下来。郭璞十分着急,当了这么多年父母官,就武安国来后这一年半的时间让他感到开心,有了兼济天下的感觉。当然不能被蒙古人的铁蹄给把生活踏碎,为了自保,,郭璞和武安国商量后决定火枪率先装备团练,反正以徐达目前的情况,已经是有胜无败之像。

整个怀柔县,又有谁会甘心刚刚过上的舒心日子就这么结束呢,根本不用动员,有钱的出钱,有力的自然出力。张五哥和铁厂的工匠们听说临战,有心帮忙,竟结合新式火枪和连环弩的功能,设计出了单手就可以发射的三眼短铳。那短铳三个枪管,装好后可以依次发射,威力虽然没有武安国设计的火枪大,但作为骑兵马上使用,比弓箭理想得多。

怀柔县这两年发展起来的工业基础此时充分发挥了它的威力。武安国设计的头盔,虽然圆滚滚的样子让大家很不习惯,但用精钢铸成,还不到二斤重,竟能抵挡住任何距离射过来的弓箭。而铁匠们精心打造的锁子甲,十步距离以外只有火枪才能打穿,重量也只有五斤左右。手表大小虽然比武安国原来的差了些,当闹钟摆在身边肯定没问题。并且每7日才差一刻左右。照这样计算,月余才差一个时辰。望远镜么,大小虽然和天文望远镜差不多,也总比没有强。最让曹子由感兴趣的是武安国设计的据说是复古的唐样马刀(其实是武安国参考现代日本马刀的拷贝),经张五等人精心打造后,随手挥去可将飘在空中的薄纱一刀两段。“这刀如果砍在人身上,只要随手一拖,就是一道大口子,肯定让对手血尽而死”,他是好武之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关键。“如果是比武,这刀未免杀气太重,有失武士之道。但两军阵上,容不得手软,此刀刚好可以立威”。竟弃了自己常用的宝剑,改用马刀了。武安国知他做过保镖,有和蒙古马贼对阵的经验,干脆把骑兵都交给了他带领。

而充裕的财力也让团练建设顺利许多。有辽东高丽商人见大明与蒙古开战,贩了一千多匹马到北平发战争财,被武安国一口气全部给买了下来,按脚力好坏分给了乡勇。民团不属于兵役,所以每月必需发饷。怀柔县乡勇的待遇是全北平最好的,每个士卒月饷二两,和工人薪水基本一致。如战争受伤则另有抚恤。抚恤金不经官府,由徐记当铺负责支付。

这是抚恤办法来自李善平的点子,他怕大家因为挂念家中的人,会向战国时期的管仲学习,临阵时不以冲锋在后,撤退在前为耻,提醒郭璞和武安国考虑此事。武安国也想到初到匠户营时,全村青壮因为顾虑受伤后,无人照顾家人而任由水怪为害的往事,因此决定设立士兵基金。正当他们三人准备自己掏钱支付这笔费用时,徐记当铺东家徐志尘找上门来,欲给团练捐一笔巨资。武安国谢了他的好意,没有收他的银子,而是和他商量存白银两万两到他的当铺作为抵押,如果有士兵受伤,则由徐记当铺负责士兵的全部医疗费用。如果阵亡,则每个士兵家里由当铺支付二百两抚恤金。一年之后,双方和约到期,如有剩余,则全给徐记当铺,双方看情况再继续协商如何续约。徐志尘眼中精光一闪而没,立刻答应了此事,主动把阵亡士兵的抚恤金提高到500两,并答应马上给每个士兵单独写下字据。这下轮到武安国吃惊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保险公司的点子居然在这里遇到识货之人,十分欣慰。临送徐志尘出门时,把自己当年参观山西票号的记忆东鳞西爪的告诉了徐志尘,说是在西方威尼斯的见闻。把个徐志尘听得眼睛越来越亮,根本不在乎这个主意是从哪里得来的,顾不上告别,打马飞奔回府,找人商量开钱庄票号去了。

洪武十一年仲秋,怀柔团练成立,共八百余人,儒林人士赠大旗一面,上书:大明八百壮士。团练编制为了避嫌,不能和大明军队一致,因此典史武安国自创了团练编制,据说是参照工厂的工人分组办法制定。每十人为一班,设班长一名。每三班为一排,设排长一名,三个班依次编号,一班长兼任副排长。每三排,加一个炊事班为一连,设连长一名,副连长一名,每连计一百零二人。每三连为一营,设营长一人,副营长一人,计三百零八人。怀柔民团共有两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连,和一个炮兵连,一个斥候班。

每个步兵装备新式火枪一枝,刺刀一把,头盔一个,锁子坎肩一件,马一匹。

每个骑兵装备马刀一把,三眼短铳一把,头盔一个,锁子甲一件,骏马一匹。

每个斥候装备短铳两把,望远镜一个,百里挑一的良驹一匹。

每四个炮兵装备新式马拉大炮一门,马四匹,两匹用来拉炮,两匹用来拉装炮弹的马车并供炮兵乘坐。

步兵的营长就让王浩、李陵二位捕头担任了。炮兵连长是张五哥的二儿子正武,本来他主管着日渐庞大的铁匠铺,这次听说师父要和蒙古人开战,竟把铁匠铺交给了他人打理,自已请缨上阵。火炮是铁厂按武安国设计全钢铸造的,比铜铸火炮轻了许多,炮径略长。每门炮都配了精钢打造的车轮,行军时,收起炮后支撑,即可用马拉走,十分方便。

几个斥候归四川人王飞雨统一管理,这个王飞雨本来是个富家子弟,喜欢游山玩水,因此练出了一身走山川如履平地的功夫。去过辽东、蒙古等地,知道些蒙古、女真和高丽话。去年到五台山游历的路上,感了风寒,病在馆驿之中,随身的银子都用光了。也是他霉运当头,碰巧官府押送山西移民路过,就把他抓了凑数,弄得差点没把命丢在路上。武安国安排移民时,十分奇怪山西人怎么说四川话,仔细问了,才知道究竟,一时当做笑谈。两个不同时代的“驴客”倒也有些臭味相投,武安国出钱给他治好了病,他却不愿回家,留在义学里当了地理老师。这次组建民团,想起侦察工作,武安国立刻想起了这位传奇的倒霉蛋,把训练和指挥斥候的任务就交给了他。

郭璞不懂军事,见乡勇的训练每天除射击和刺杀外,多是行进,队列等,初始还很奇怪。等到这些看似无关的训练,居然使原本乱哄哄的队伍很快就整齐划一,露出一些威武之师的样子,不由得对武安国愈加佩服。唯一有一件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就是步兵配备战马干什么。一次当着李善平等人问及此事,武安国的回答居然是:“万一打了败仗逃命,四条腿总比两条腿快些”。当时,郭璞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整县衙的人为之绝倒。

时北平府其他各县也都组了团练,加固了城墙。郭璞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每个县城免费赠送火炮四门,炮弹若干,相约有事互相支援。其时军中铸一门火炮耗银近万两,各县无此财力,见郭璞仗义相助,十分感激。初冬,徐记票号正式开业,分号通十三省,总部设在怀柔,足色白银五百两以上起汇,汇金二厘(2%?)。各地行商见如此豪富之人都不惧,壮着胆子又来收购货物。人心渐安,市井又恢复了原来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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