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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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弟兄们多有苦衷,请您手下留情,寨中箭楼按八卦方向布置,锣停…”说着,余佐眼中精光一闪,蹭地窜了起来,扑向方明谦。对手想躲,已经来不及。

“噗、噗、噗”,方明谦肩头挨了余佐一掌,被推出四五步远,就在他惊愕地目光中,几只冷箭一起插入了余佐的后背。前面的肩头上,也有一箭,那是邵云飞射来的。

“锣停箭起,有强弩,大家,大家小心”剧烈的咳嗽憋住了余佐的话,被敌友同时射中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身下汩汩而流的,不知是自己还是同伴的鲜血,在火光映射下,分外妖艳。“小邵,你的箭真准”。

“伯循……”,邵云飞肝胆欲碎,此番出海,快意纵横。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倒在自己面前的,是少年时的好友。

“举盾,列阵”,方明谦稳住心神,大喊到,“点火,掷火把”,训练有素的明军在他的大喝声中,快速地列成了半圆阵,长盾手把半人高的木盾举过头顶,遮住暗处射来的弓箭。后排的士兵点燃了火把,用力向前掷去,前方在火光中渐渐清晰,几个方石搭建的碉楼出现在眼前。漫天箭雨遮住了明军的去路,当当当报警的钟声四下响起,把睡梦中的海盗们惊醒,几个反应快的人已提刀冲了出来。

“啪”,一支畜足了力的强弩从碉楼射出,射穿木盾,盾后的大明兵士躲避不及,被穿了个透心凉,弩箭余力未衰,直插入地,垂死的士兵在盾和弩组成的三角架上挣扎,双手伸向黑漆漆的夜空。利箭紧接着从这个缺口射进来,把没有遮拦的士兵射倒。

“不要慌,补缺口”!带队的百户大喊到,有士兵提盾把刚才射出的缺口补上,有士兵挥起刀来,刺入了奄奄一息的同伴胸口。

“火铳队,封敌楼,弓箭手,齐射”,毕竟久经战阵,好个方明谦,快速调整部署。有士兵闻令把轻伤的同伴抬到后边,火铳手举起手中的长铳,对准碉楼的射孔,几排连射,打得碉楼乱石飞溅,海盗们的箭雨登时一顿。

刹那间,连环手弩显出了威力,只见失火的半空中白光一闪,一道瀑布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到大队人马百余步前,把冲过来的海盗队伍切成了两半,在那中间间,是哀嚎挣扎的伤者,血,小溪般汇满地面,四下横流。

从盾牌后探出身子,弩手们在邵云飞指挥下又来了两次平射,冲在前面的海盗如同冰雹打了的小麦一样,整齐地向后倒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红雾在火光中升起。“呼啦”,见势不好的海盗们四散开去,寻找可以隐蔽的障碍。凭借地形熟悉,有人拿出了弓箭,向明军还击。但那么远的距离,对于长盾,已经构不成威胁。只有那几个碉楼,在略做喘息后,继续向大队人马放着冷箭,不时飞出的强弩,给明军带来很大的威胁,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把漏洞补上。有几支弩箭甚至越过重重盾牌,射入了火铳手的队伍,几个士兵惨叫着倒下。火铳威力虽然大,但敌暗我明,强弩居高临下,又弥补了射程上的劣势,一时,战场形势开始胶着。

“给老子炸掉他,振羽,你带来的手雷队上,小邵,压阵,火铳手,别给海盗还手的机会”。

“得令”,杨振羽答应一声,由层层盾牌手护着,向最近的一个碉楼摸过去,这次他奉武安国的命令,把北平为暂时替代火炮而生产的手雷押运到宁波卫,刚赶上方明谦和浙江都指挥使刘秉珑商议偷袭烈表山,就主动留下来参战,顺便证实一下这个新发明的威力。“把海盗压住”,邵云飞指挥手下的驽手把弩箭纷纷地射向碉楼的射击孔,杨振羽的队伍压力立刻下降,迅速靠近了碉楼。

从被窝里钻出来支援的海盗们看到了一个让他们永远难忘的景象,大明水师没有从楼梯进攻碉楼,只是把数个铁圪塔绑到了楼下,点了个火星,然后不顾头上的飞蝗,飞快地逃开。就在他们惊愕间,那个坚固无比的碉楼在闷雷声中,轰然倒塌,碎石乱木噼里啪啦地从空中落下。

没等烟尘散开,逃离的明军又整理好了队伍,向另一个碉楼走去,没有弓箭威胁的明军在紧随其后,控制住新的阵地,大队人马用弩箭扫荡着面前的一切。

“别让他们靠近碉楼”!一个头目喊了一句,惊呆了的海盗们如梦初醒,呼喊着冲了上去。兜头一阵箭雨,把他们射了个七零八落。在付出了数十条生命的代价后,终于有人冲到了明军五十步内,前面的明军不慌不忙把一个个点燃的铁圪塔丢到了他们脚下。

“轰、轰、轰”,连串的爆炸声把幸存的海盗送上了天空,浓烟和烈火随着海盗们的断肢扶摇而上。与此同时,山那边的烈表门也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那是汤和与刘秉珑率领的另一路人马。

“饶命”,当杨振羽接近第四个碉楼时,楼上的弓箭手丢掉武器,大叫着逃了出来,一旦明军接近,碉楼就是活棺材,看惯了鲜血的海盗们也无法忍受这种一步步眼瞅着临近的死亡。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手雷爆炸声宣告了烈表山彻底结束了海盗的时代,大火映红了整个天空,大队的明军用连驽和手雷开路,迅速地靠近了营寨的中心,被惊醒的海盗们要么出来投降,要么没等靠近明军就变成了孤魂野鬼,如果有人敢躲在屋子里抵抗,几个手雷扔进去,连人带屋子就会被从岛上抹去。火光,照得整个烈港如同白昼一般,远近几十里都能看见。

看大局已定的方明谦把令旗交到了部将的手里,转身奔回了西门。西门,几个一直追随着他的旧部默默地围成了一个小圈子,圈子中间,是余佐冰冷的尸体,虎目圆睁。

“伯循”,大颗的泪水滴到了余佐苍白的脸上。

“小王爷,伯循让我们求你两件事”,旧部们一起长跪在方明谦脚下。

“快快请起,你们这是干什么,说,我照做就是”方明谦悲凉地答到。双膝一曲,拜倒在余佐的尸身前。

“伯循说,请小王爷善待岛上的降人,他们多是迫不得已,做了海盗后,官府抓住要杀,想洗手不干,不但官府依然不会放过,旧时同伴也要杀他们灭口,无路可去……”。

洪武十二年夏末,绍兴卫得线报,浙商汪文诚与海盗暗通曲款。浙江都指挥使刘秉珑嘱其勿动。暗放毒药于汪家运往金山粮中。金山盗食之,死三百许。各路海盗寻仇,趁夜屠汪氏满门。汪氏族人恨之,以海寇藏身之所烈表山告于秉珑。

烈表山乃江浙门户,七月,汤和、方明谦、刘秉珑合兵夺之,方明谦率众夜入西后门,百户杨振羽以北平所献手雷炸破内城,毁碉楼三。汤和破列表门,前后夹攻,贼无路可退,竞相而降。此役歼海寇千五,俘七百余。明谦以国家大义责之,海寇泣曰:“从贼实非得已,上岸,则官府海寇皆杀之”。刘秉珑以此语告太子,未几,朱元璋下旨,凡大明百姓被挟裹入海盗者,只要悔过,既往不咎,并准其招安。太子遣门下士姑苏朱二说沿海众盗,盗大小十余股先后来降。朱氏自此以舌辩而闻名朝野。时海盗衣食,皆购自江浙沿海诸岛,汤和拟迁双屿诸岛之民入内地,以绝海盗之粮,曹振、方明谦力谏阻之朱氏本名江岩,行二,人称姑苏朱二,为江浙茶商之子,好读书,不求甚解,尝以张良,陈平自比,时人末许之。太子立幕,朱二投汤和帐下,和性不喜书生,以军中书生无用却之。朱二慨然而言:“寸舌能抵百万兵”。和奇其言,荐之于太子。未几果立大功。太子素有贤名,帐下颇多名士,文臣中,以沈斌,朱二为最。

洪武十二年七月,翰林潘庭坚奉命劳江浙水师,宣旨完毕,登烈表山顶,见峰顶海寇之坟,碑皆向西。庭坚问其故,左右答曰:“乃期魂归故里”。

邵云飞站在南去的船头,早生的华发在海风吹拂下身后飘飞,此刻,他没有心思欣赏刚刚成列的舰队,烈表山被破之日余佐的话伴着涛声敲打着他的胸膛:“今死,无所恨,唯求邵兄禀明小王爷,望念及当年情分,葬余某列表山顶。生,余某无面目为中国人,死,却要做中国鬼……”。

这支舰队是邵云飞先前梦寐以求的,船只由泉州、宁波、福州等几个全国规模较大的船坞按图纸分别督造。图纸是邵云飞、方明谦、刘秉珑等人按武安国提供的画像,结合福船的优点,召集举国的造船好手,呕心沥血而成,光模型就做了十几个,第一艘试验船出来,还特地到海上兜了几圈,当即就让很多老船工傻了眼。该船比福船小,由于工匠们的工具多为北平所造,所以船只部件也就采用了北平等地流行的米尺作为度量标准。舰长35米(全长,包括舰艏斜桅),三桅,船帆横纵结合,船头白帆斜拉,吃水5-6米左右。放到水上如同入海蛟龙一样,不到片刻,就远远把同行的福船甩在后边。由于采用了福船特有的双舵设计,在浅海和深海都能进退自如,为了充分发挥这些船的性能,太子朱标下令在全国重金礼聘有经验的船老大负责操船,而舰长(官职为千户)只负责指挥战斗。曹振借鉴北平书院的建制,奏请太子朱标,在松江卫设立水师学院,专门为水师培养后继人才。

目前,该舰队共有船七艘,按北斗七星命名,曰: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每只战舰上定员250人左右,装单层炮甲板,共有火炮44门,其中重炮8门,按方明谦要求改进的远射程舰炮36门,分别装在两舷。尽管自己的职位比一般船长高得多,邵云飞和刘秉珑却毫不客气地抢了一艘作为自己的座舰,由于过几天,三艘更大的船要到天津吊装火炮,行首航礼,汤和和方明谦都接收新船去了,所以这个舰队暂时由他二人带着做水上训练,顺便找已经在近海很难觅到得倭寇试试炮。

天津,原为距北平最近的一个不出名小港,有泉州商人见此港紧邻北平,怀柔货物可以借水道一路入海,所以特地在此建造了大船坞,为海商提供船只的制造和修理,太子建海关、海卫,巡行至此,见此间风物,叹曰:此乃天赐良港,因名之为天津,在此建天津卫,水师战船皆在此加装火炮。

二人带着舰队从宁波卫一直巡航到徐辉祖坐镇的泉州,都没找到半个海盗踪影。反而惹祸上身,招来了徐辉祖这个太岁。辉祖仗着自己官大,赖到了舰队中不肯下船不说,还越俎代庖地指挥舰队到夷州、九乳螺洲等地兜圈子,兼差给商队护航。气得刘秉珑每日力谏徐辉祖要抓南方沿海大事,不要做这种像自己一样下级小官才干的粗活,徐辉祖一笑了之。邵云飞倒是乐得轻闲,在船头回想自己海上半年的收获。纵横四海,是他多年的愿望,但看着昔日的同伴倒在自己的箭下,让他心里无论如何也难以释怀。所谓的倭寇,竟有很多是自己当年生死与共的战友,这一点让他感到十分迷茫。“为什么他们认为自己是炎黄子孙,却不肯承认自己是大明百姓!为什么自己天天想诛灭的倭寇,竟有这么多是当年一起抗击蒙古的手足兄弟,这次回到海上,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抬头看看自己的舰队,一条条战船如同蛟龙一样在浪尖跳动,叹了口气,邵云飞摇摇头把纷乱的心思甩进大海,“且不管他,等等看武兄如何回信吧,我先看好我的船,别让秉珑他们看笑话”。他一边招呼船只跟紧旗舰,一边希望远去北平公干的冯子铭能在武安国那里帮他带回一个确切的答案。海上数月,冯子铭从一个书生,变成了邵云飞手下得力干将。在他的建议下,每天,刘秉珑、邵云飞等人都会把自己船上的各种情况整理记录下来。“我们可能是大明第一批走向大海的人,我们必需为后来的人留下借鉴”,学生出身的冯子铭身上充满使命感,每到一处新的地方,张罗着水手测水深,标定地图,记录新奇飞禽走兽的准是他。但是,随着见识的增长,关于大海,关于未来,冯子铭有比所有人更多的困惑。

远在北平,武安国的困惑并不比邵云飞少,尽管朱棣对自己言听计从;尽管自从出售辽东土地以来,震北军摆脱了经费不足的困境,一天天茁壮成长;尽管李善平管理的军械制造行业规模得到了超前的扩大,自己当年设计的流水线上,火铳、火炮排着队走到了军营,走到了水师,有的甚至走进了京城,成为近卫军的装备;尽管张五等人在永平的冶炼炉已经开始正常运转,每日出精钢万余,使北平“钢荒”渐渐成为历史。但是,武安国的心情并没有丝毫轻松。他不知道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大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在目前人们的思维习惯下,一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政府,对百姓而言,是不是真的是一件好事。作为五百多年后的来客,他不希望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看到某些非洲国家,政府对手无寸铁百姓进行屠杀的悲剧在大明重演。而眼前,他只能尽力去影响,去默化。他知道,目前自己的一切都依赖于朝廷的信任,作为皇帝,朱元璋可以给予,也可以剥夺。自己为了给北平争取时间,就必需按朱元璋的要求为朝廷贡献更强大的军队,为朝廷攻城略地。而随着朝廷军队的强大,北平的一切也就越容易被强大的朝廷碾碎。这是一个凭他个人力量无法解脱的死结,在这种情况下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国家的希望,是那样的渺茫,他自己也不知道,路,到底在何方。

第十六章(下) 海之歌

第十六章(下) 海之歌

此刻,就在赶往北平的路上,冯子铭无奈地看着部下把两具女子的尸体从帐篷里抬了出来,女孩刚刚及妍,纵使失去了血色,脸上依然残留着青春的美丽。樱唇已经被死者自己咬破,为了不惊动他人,这两个女孩居然忍住了吞金后肠穿肚烂的痛苦,在黑夜里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已经冰冷的尸体上,依然能看出求死的绝决。

这是水师从倭寇手中解救出的女子,船上带没带女子,几乎成了真假倭寇的区分标准。中国海盗钨信船上有女子会带来厄运,所以洗掠村庄时,对落到手中的女子基本是奸而后杀,很少抢女人上船。倭寇则不同,喜欢把好看一点的女子掠到船上,满足全船的兽欲。有时还出钱勾结歹徒拐带女子出海。

“我怎么这么笨呢,没想到她们会吞金,我把有楞角的东西和带子都收了,昨天临睡前还好好的嘛”,负责看护女子们起居的宋挺说话时已经带上了哭腔。周围,同病相怜的女子在面纱后面低低的噎涕。

“允之,不是你的错”冯子铭安慰地拍了拍宋挺略显单薄的肩,宋挺是从倭寇刀下拣回性命的孤儿,为报家仇,投身水军,因为年龄太小的关系,被编到冯子铭的手下,平时做些水深测量的工作,这次跟着冯子铭护送被解救出的女子到北平安顿。

“她们已经没有了活路”,冯子铭想起第一次看到女子自杀的尸体时,方明谦对自己所说的话。从那时开始算,这已经是第二十六位。“这些女子在倭寇手中还可以忍辱偷生,回到家乡,族人肯定会逼她们自杀殉节,不但没了生路,家族还会为此而蒙羞”。

当时,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冯子铭第一次听说礼教可以杀人,记忆中,家乡层层叠叠的贞洁牌坊轰然倒塌,压得他数日喘不过气来。平日引以自豪的满腹经纶,居然就是把这些女子置于死地的黑手。他之所以揽下护送这批女子去北平的差事,就是因为满腹的疑团需要寻找答案,因为曹子由将军说,北平是普天之下唯一可以容纳这些女子的地方。然而,他亦没有想到,自己一再承诺不会送这些女子返回家乡,不会让别人咱知道她们的姓名,还是有人在路上自杀了。在这些女子眼中,死,已经成了唯一解脱。他不知道,接下来几天,还会有多少人走上这条路,义无反顾。

“没有人性的倭寇,总有一天老子和你算总帐”,冯子铭咬咬牙,向前踏出两步,走到低声哭泣的众女子跟前。大喊了一声,“别哭了,都给我站起来”!

众女子闻声一愣,显然被这个少年军官的怒气震住,不知他要干什么,慢慢的止住悲声。站起身来,低眉顺眼地站成排。

“我冯子铭今天在这里对天发誓”,冯子铭拔出佩剑,一字一顿地喊道,声音不宏亮,但掷地有声,“只要你们活下去,我冯子铭肯定会踏上倭寇的故土,为你们讨还公道,如果你们再自杀一个,我也必自杀相谢”,说完,他把宝剑刺向自己的肩膀,在众女子的惊呼声中,用带血的剑尖指向苍穹,“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还有我”,在他旁边的宋挺用刀割破肩膀,指向天空。 “还有我一个”、“还有我”、“算我一个”,旁边的水师战士纷纷拔刀向天,染血的刀锋在日光下泛出红芒,分外妖艳。

二十余年后,在永乐初年的第二次中日战争中,宋挺所率领的大明水师陆战队横扫日本四岛,势如破竹。小孩闻宋挺之名,不敢夜哭。永乐八年,有御使因此役中,日本望族足利、武田、六条、赤松、宗广、伊达等数十家在人家蒸发,以屠杀平民罪向最高法院对宋挺提起公诉。开庭当天,明朝第一军医院的护士长,永乐皇帝的救命恩人,一品夫人吴娃到场为宋挺辩护,说出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在朝野之中引起轩然大波,关于该不该对支持入侵者的家族友善问题,学界与民间讨论旷日持久。当晚,吴娃在家中自尽。半月后,法庭以证据不足为由,宣布宋挺无罪。此案后来成为明国史家和文学家争论不休的话题,与建文失踪真伪、武安国身世疑云、永乐生母何族问题并称大明四大疑案。

这是后话,咱暂且不提,但说此时,众女子当场惊呆,顾不得男女之防,纷纷上前为战士裹伤,数日后,队伍平安到达北平。机缘巧合,这些女子成为了大明朝第一批护士。

北平的一切对冯子铭来说,都十分新鲜。这里不像江南的大都会,没有那么多名胜。但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新楼,给城市增添了很多生机与活力。这些楼或为商铺,或为旅店,里边可能是相同的经营,但外观上却不肯一至。高高低低,错错落落形成另类的风景。太守郭璞显然是得了老庄的嫡传,一切无为而治,顺其自然。听说有人建议他下令把建筑弄得整齐些,限制一下高度,免得无知百姓僭越。他居然懒懒地回答“人有了钱么,自然就喜欢玩些花样,由他去吧,省得他惹别的事,留出足够宽的道路来,别妨碍救火就行了”。

而震北军中的见闻更是让冯子铭大开眼界,整个数万人的军队,结构却精密得如同一个机器一般,各位将领负责各自的部门,协作得非常娴熟。催武器,交款,替太子发出军舰出海检阅的邀请,请求协助建立水师自己的武器加工修理部门,数件事不到一天的功夫全部办完,除了太子哥哥的邀请函朱棣亲自接了,其他事情燕王居然不过问。据陪同的官员说,震北军一向如此,只有傍晚十分,众将才会到燕王的议事厅中聚齐,在大圆桌旁汇报一下工作,顺便听燕王安排一下新工作或一起对疑难问题进行讨论。专门成立的参谋部会把问题的前因后果比较,提出几个可行性方案供大家选择。燕王只是在大家意见不一致时做一个仲裁。关于收复辽东,大家已经提出了数个作战方案,等燕王和武安国与太子会面时,出兵的日期就会大体确定。“反正,高丽人这次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听说陈兵十多万在山海关外,就是不敢动弹一下,不是耗费粮食玩儿吗”。那位文职官员得意的说,他自己用薪水买了五百亩辽东土地,现在正盘算着收复辽东后,把家中的小辈安排几个去打理。即使不去,那些土地是可以随便买卖的,也会为其赚回好多。关于赚钱,很多北平的官员都不像朝中官员那么清高,“这是干干净净赚来的,又不是受贿所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所有部门都不管,或不知如何去管的问题,那就属于需要在议事厅决定的范围,当在议事厅里,谈到如何安排来北平的众女子时,燕王朱棣把问题直接推给了武安国。人被疯狗咬了,不能算人的错,朱棣在这一点上,早就认同了武安国的观点。但人言可畏,即使在北平,恐怕怀着善意恶意的俗人,也不会让这些女孩们平安的过日子。如何安排这些女子,朱棣也想看看武安国有什么办法。半年来,除了当初给震北军筹集资金,其他的事情朱棣还没见过武安国处理不了。所以他有时候巴不得问题越难越好,自己好见识一下武兄的智谋到底有没有尽头。哪知武安国想都没想,直接就建议到:“刚好,医疗营营长镇耀不是老是抱怨营中的兵士粗手笨脚么,就让这些女子到医疗营中从军,做女大夫吧。不过徐将军,你不但得教会这些女子如何用药,还要教会这些女子用短铳,将来,如果哪个嫌自己舌头长,嘴巴不干不净,让女人们直接用火铳维护自己的尊严就是。”

“镇耀,你说过药可杀人,亦可以活人,善恶之道,寸乎一心,对否?”晚上,回到自己军营中,徐增寿找来镇耀,问道。

“是这样,不知将军何故问此”。镇耀恭敬地答到。

“喔,有人心死,可否医活”。

“医着父母心,心死之人,不可用药,只能用心来医”。镇耀心中一头雾水,今儿个徐将军怎么了,说话像参禅一样。

“听君一习话,徐某茅塞顿开”,徐增寿冲镇耀深施一礼,“如此,这医心之事,就拜托你了”,说完,把白天之事合盘托出。也不管镇耀目瞪口呆,大笑送客。

一个民族的希望,往往在年青人身上,武安国深知这一点,所以对不死读书本的冯子铭,一直比较欣赏。这个少年身上,没有常见的酸腐之气,半年前,为了解决心中关于地理的疑问,毅然投笔从戎。私下里郭璞武安国等人评论此事,都认为此举颇有古人之风。忙完了公务,当晚,武安国在自己府中摆下了酒宴,款待待冯子铭,顺便了解半年来水师的建设。对方显然已经不是半年前那个文弱书生,大明水师每一战采用战术的所得所失,及沿海的水文地理,都装在他的脑子里,过人的记忆力,让在座的王浩、李陵等人暗自佩服他不愧为有名的才子。

酒过三巡,当冯子铭试探着地把邵云飞的问题托出时,不出他的预料,满桌子的人全部木然。近海的倭寇居然有很多都是本国人,这消息让谁都觉得难过。沉默了半晌,武安国轻声告诉冯子铭,有些事情自己也不懂,只能随着时间的流失,慢慢地悟。每个人都有自己思考和选择的权力,如果真的想把这个问题上说清楚,可能要几百年。一国国家内部的争斗,很难说清楚谁对谁错,发生这种事,只能说是一个民族的悲哀。

“其实,按伯某浅见,问题没那么难”,一个四十余岁的读书人冲大家拱了拱手,插言道。冯子铭早就注意到了他,这面目清瘦,青衣小帽,望去有出尘之感的中年人是跟着郭璞来赴宴的,和大家很是熟络。他的名字冯子铭也不陌生,叫伯文渊,是北平儒学界的泰斗,有几篇评价古今儒者作为的经典之作皆出自此人之手,几乎在北平等地引发了小小的一场儒学复古之风潮。

众人听得此言,把目光都转向了他,倾听他见解。

“自秦汉以降,儒者口中只有朝廷,没有国家。此乃舍本逐末之大谬也,圣人口中之社稷,言指国家而非朝廷。所以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语。朝廷与国家,犹如毛之与皮,春脱而秋生,毛损而皮不伤。是以朝廷更替,如草木枯荣,秦去汉兴,唐灭宋长,此乃天道。而国家乃为百姓千年之认同,是以或秦或汉,我辈祖先皆为中华百姓。蒙古人虽入主中原百年,百姓只认经历一朝,终不以为与其同国,此乃不认同之故耳。何也?元朝分人为四类,视我百姓如猪狗,故百姓亦不认其可以享国。为此,伯某以为,国者,百姓之安居之所也,朝廷,执国权柄者也。爱民,则可得国。残民,则必倾其朝。是以古人云:载舟覆舟,……”伯文渊危襟正坐,堪堪而谈。武安国听着,心思却飞向了远方。他虽然不很通文言,但这几句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按这种说法,朱元璋和方伯珍旧部的争斗,不过是两个朝廷,或一个取胜的朝廷和另一群不甘放弃权力者的争斗,如果要评价谁正义,谁不正义,只能看哪个朝廷对百姓更好,或统一和分裂到底哪个对百姓更有利。从目前来看,肯定是朱元璋站到了正义的一方,可谁又能保证,朱家王朝能对百姓一直如建国初始这样小心呢?朝廷只是国家的代理者,而不能等同于国家,这话说得真精彩,那自己目前所作所为,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朝廷,两者到底如何划分呢?也许在这个时代,只能用“民为贵,社稷次之”这句话来衡量,如果自己所做让百姓切实得到好处,如果朱家王朝能让治下百姓都安居乐业,但这可能吗?可能吗?

“嗐,你说得真够麻烦,我都听晕了,能不能简单点儿,我是粗人”王浩听了半天,越绕越糊涂,大声抗议道。

伯文渊笑了一笑,可能是为了照顾他们几个武将,尽量通俗地总结道:“也就是说秦朝换成了汉朝,只是朝代变了,国家却没有灭亡。朝廷和国家不是一回事,汉代竖儒为了拍刘家马屁,故意混淆了概念,把国家和朝廷混为一谈,以期待无论怎么倒行逆施,都能有千秋万代的统治。蒙古人灭了宋,那时我们才是真正的亡了国,因为蒙古人是异族,把我们都当了奴隶。所以汉人朝廷之间的争斗,比如说宋和后唐的争斗,只是朝廷之间的争斗,或者说国家之间的内战。内战的双方道义上谁优谁劣,关键是看谁代表了百姓利益”。

“我看都一样,你们书生就喜欢讲什么道义不道义的,哥俩打架么,还不是谁胳膊头硬谁有理,赢了的把坏事都推到输了的头上不就结了”。詹春见王浩插言,自己也憋不住说道。他兄弟二人自从怀柔之战后,一直是武安国家中的常客,自称跟紧武安国,不当官也能发财。

“是啊,是啊,所以我们无论什么时候,拳头一定要大”。弟弟詹毅随声附和,伯文渊的话在众人的哄笑中被这两个北平有名的奸商绞了个稀粑烂。

“关于国家和朝廷的区别我不懂,但我认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最有道理,如果百姓总是有覆舟的实力,架舟者自然要小心,对舟和水都有好处。如果能不死人的话,百姓有能力造反也不是坏事”,李陵跟着起哄道。

“李兄,你是武将,喝多了酒别跟着瞎说”,郭璞见大家兴致越来越高,低声提醒道。众人这才想起有些话逾越了,笑了笑,把话题扯到了别处。

“武侯,学生有一个疑问,已经很久了,不知当不当讲”。酒宴结束,找个由头拖着未走的冯子铭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思索很久的疑问提了出来。

“说吧,有什么应不应该的,我知道的也未必就比你多”。

见武安国应允,冯子铭高兴地从怀中拿出自己的宝贝,铺在武安国面前的案子上,依旧是那幅地图,只是中国的沿海,被他详细地用纤细的鹅毛笔密密麻麻标满了字。“武侯,学生在海上远望,海面似乎是个球面状,而武侯所画地图,两边似乎也是可以相连的,古人说,天圆地方,似乎不对。”冯子铭把地图两端对折,叠成桶型,“学生以为,我等脚下的大地可能是个球型,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海水不会流出去,在这一侧的人兽,不会掉下?如果以我中华为上,则此处人必横卧,此处人为倒行,这又如何解释”!

好个冯子铭,武安国心头一阵欣慰,大明朝终于有人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自然,而不是一味从古书中寻找答案了。但如何解释呢,告诉冯子铭万有引力,现代宇宙学说?武安国沉吟着,他不想越俎代庖。“子铭,你的问题,我也难回答,但西方的确有人说过大地为圆的。我觉得你先不必管为什么没人会从圆上掉下去,有机会先证实一下大地是否为圆再说。如果事实真的如你所推断,再寻找为什么为圆的理论依据不迟。做学问嘛,关键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冯子铭愣住了,他惊讶的不仅是武安国承认自己不懂的谦虚,更惊讶于武安国所说做学问的方法,“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不必先考虑是否合理,先证实自然现象是否存在,再考虑存在的理由”。他的眼前霍然开朗,窗外的夜色中,一个完整的而真实的世界,正逐渐向他走来。

八月,九乳螺洲,老刀把子叹着气,命令属下将船上的帆落下。落了帆的战船和船上的水手一样,垂头丧气地等待着对手决定自己的命运。从大礁石逃到这,整整一天一夜,掩护他的属下不是被对手击沉,就是见大势已去,落帆当了俘虏。对方显然是在拿他们做靶子演练阵型,一直没有舍得将他的座舰击沉。这让老刀把子更感到是一种羞辱。海上行走这么多年,不是没打过败仗,只是没有败得这么窝囊。对方不过七艘战舰,却趁自己打劫商船的时候,从侧面冲了过来,不按常规船头对船头角力,而是排成一队,把侧翼对着自己,当时二当家的还笑人家是活得不耐烦了,以七对四十,以侧对正。结果还没等大伙笑够,只见对方船舷火光一闪,这边四艘倒霉的大船就报了销,最惨的是前边的长鲸号,整个船被打烂了,水手们连跳船逃生都来不及。在那一刻,老刀把子不知自己是否招惹了龙王,对方画着太阳和月亮的船上是人还是鬼,怎么一炮至少能打五六里。自己手下的弟兄总在风浪里打滚,也算见多识广,还是当即被吓破了胆,连整队对攻的勇气都没有,一齐扯帆逃命。可对方的船居然比自己快上一倍,不停地围着自己侧翼兜圈子,每一个圈切下来,都有几艘船被切下。

逃到半夜时,老刀把子终于弄清楚了和自己玩猫捉老鼠游戏的是大明水师。一个和自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仗势欺人者。趁着夜色,凭借对水流的熟悉,老刀把子终于把对方甩开,结果天一亮,对方又咬了上来,看看手下仅剩的几艘伤痕累累的船,老刀把子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海盗生涯彻底结束了。虽然对方只追过来五艘船,其他两艘显然是收容俘虏去了。

“我从未打劫过中国商船,和尔等无怨无仇,为何这样苦苦相逼”。老刀把子被押上对方的旗舰,不服地用娴熟的汉语向一个身着红披风,看上去像头领的人辩解道。

“哦,你说得也有道理”,徐辉祖笑眯眯地回答,“可是,这里叫南中国海”!

第十七章 扬帆(上)

当天空渐远渐净,北国的秋天也就到了。这里不似江南,草木雕得慢,空气来得润。只要第一缕凉风吹到,夏日的炎热便随风散去。接下来的,就是如洗过般纯净的碧空。偶尔有鸟雀欢鸣着掠过,如流星般,窜入已经呈现淡淡金色的丛林。天边,堆雪一样的白云卷卷舒舒,在海上留下明明暗暗的影子。九月观海,别是一番滋味。

北平东边三百余里,新更名的小港天津,最吸引人的便是海景,还有那提起来就足以让人垂涎三尺的海蟹。每当九月蟹熟,附近的富人们便蜂拥而致,一边凭栏观海,一边咀嚼这人间美味。 而今年,来天津的游客,大多数却不是奔着海景来的。夏天时,七艘新战船整装出海,让海边的人大开眼界,逢人便吹上几句,连脸上被海风吹出的皱纹都少了很多。如今,三艘巨舰出海在即,附近各地的人谁不想来看个新鲜。况且听说北平的传奇人物武安国、朱棣、郭璞、常茂最近也押送着一批武器前来捧场,如真能凑巧远远地和这几位打个照面,足够回家炫耀大半年的。

靠近港口的观澜楼上,临窗的座位早被高价订走,这里距船坞最近,没有官职在身或门路级别不够靠近船坞参观的游客们把这里选做看热闹的最佳地点。店小二端着酒水点心一个个笑逐颜开地跑上跑下。自打上次七星出海之日,这里几乎每天都高朋满座。人们或者凭窗眺望即将加装好武器的大船出海,一边回忆当日七星出海的盛况。有善画者还将当日情形画成巨幅长卷,挂在酒楼的墙壁上。

“我那回算开了眼了,坐了半辈子船,还没见过这么快的,那船在海上跑起来,简直和烈马一般,一眨眼,就成了个小点儿,这船要是给我拉货,一个月吕宋跑个来回都不在话下”,一个穿着滚金丝绿绸衣服的商人向周围的人吹嘘说。

“你,老周,凭嘛,那船能给你拉货,那可是当今太子的水师舰队,十好几万两银子一艘。你这辈子是甭指望了,有钱也没人敢卖你”。一个操着本地口音的胖子打趣道。

“我又不买那么多火炮,光一个船壳子,能怎么能值那么多”!老周被人扫了兴头,不服气地申辩道:“我听海关的人说,靖海侯曹大人已经向皇上递了折子,请旨允许民间制造这种帆船,还说是为了:战时征为官船,加装火炮。平时作为民船,海上往来,扬我大明天威”。

“得,得,得,就是卖给你,你也使不了,你以为那船是个人就能开的,能站到那船上的,哪个不是十几年的老把式,水师十几两银子一个月雇的。给你,你雇的起啊”。胖子不知为何看老周不顺眼,得着机会就要打击一下。

“我拉货,还怕赚不出工钱来,我说你个武胖子今天叫哪块猪油蒙了心,尽冲着我,我招你惹你了”二人声音逐渐升高,引得旁边桌子上的人一起探头张望。

见众人把目光转向自己,胖子立刻神气起来。“我是怕你大白天做梦,醒不了,待会儿下楼摔着。那船,打仗还不够使呢,哪轮上咱们,听说那位方将军,就凭这几艘船把沿海一带的海寇全趟平了,光缴获的贼脏就装了几十船,那天我在南边海上见了,海盗船拉着脏物垂头丧气地前边走,七星战舰在后边耀武扬威地列队押着。你还是和南边的商人学学,花点钱到水师衙门请一个画了大明旗号的旗子插在船上是正经,从杭州到吕宋,那旗子就是护身符,一路畅通,没有海盗敢惹”。

“得了把,武胖子,你几时到过南边了,还不是听人家说的在这转手倒卖”。有人显然不信,远远地隔着桌子反驳。

见被人揭了老底,被称做武胖子的人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站起来嚷嚷道:“你,你们别狗眼看人低,我上个月就是从南方回来,官府把贼赃低价出售的时候就,我还买了把倭刀,前天这里的人还看过”说着他用手一指跟前的几个人“你,你还有你,给他们说说,是不是看过,我小舅子就在海关衙门当差,明天还给我弄了个腰牌,让我去看巨舰出海呢”。说着从腰上摸出个木牌,啪地拍在了桌子上。

众人见他发急,都笑了起来,有人拿过木牌,仔细地端详。武胖子用一只手护着,唯恐别人抢走。店家听见热闹,也凑了上来,促狭地说道:“武老板,你认这个小舅子了,不是去年还说尊夫人是家里独苗,没有兄弟姊妹吗”。

“你”,武胖子噎了一下,“关你甚事,看好你的钱匣子去,我那是逼他上进,现在他出息了,自然要认他”。

“算了吧,你还不是看上可以便宜买到海关罚没的货物了,顺便还能看看水师训练”掌柜的不敢把客人惹急,打击了武胖子一下,又恭维道:“不过,武老板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甭看都在水边上住着,看过水师开炮的,也就您一个”。

“那是,小二,换壶龙井”,武胖子宝贝似地把腰牌收回来,放在口袋里,得意地坐下,叫茶的声音也高了几分。

一直靠在窗边向外眺望的一个青衣小帽的书生这时看了这边一眼,轻声说道:“小二,那位武爷的茶钱,待会儿算在我的账上”说完,向武胖子轻轻拱了拱手。

“兄台,客气,客气”,武胖子一时没反映过来,受宠若惊。

“哪里的话,我听武老板见过大场面,想打听打听,不知武老板能否赏脸,过来一叙”。

临窗的座位要比其他座位定金贵上许多,有人乐意当冤大头,武胖子身子骨仿佛也轻了几分,趾高气扬地从自己的座位站起,走了过去。小二赶紧把他的茶具,点心给移过。

青衣人先给武胖子敬了杯茶,客套了几句,然后就问起水师开炮的情形。

这下武胖子可有的吹了,高兴地说:“那炮,保证您这辈子没见过,我听说是北平的武侯爷,我的同宗给特地打造的,一艘船上四十多门。那几天我正找船运一批漆器去南边,刚好遇上北斗七星,这是我们这儿给那七艘战船取的名,我看他们拍成一排,放慢了速度,正奇怪呢,就听轰地一声,我地姥姥,简直就是天崩地裂,我右边五里开外那块礁石,就被从水面上给抹了去。感情人家水师在试炮呢”。

“哦,这么厉害”,青衣人迷惑地说道,“后来呢,你靠近看了船上到底有多少门炮,多长时间打一次”。

“这,这我可就吃不准了,他们没打几炮,看我的船过来,就让我先走,没让我继续看”。武胖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青衣人又问了几句,见武胖子真的不知道了,也就不在多问,和他话了会家常,结帐。

下了楼,青衣人到集上买了些北平今年新出的葡萄,拎在手里,慢慢地向客栈走去,到了拐角,却没有进门,顺着墙角溜进了一个小巷子。穿过这个巷子,又拐了几个弯儿,见四下无人,径直来到一个打着酱菜幌子的铺子前,低声说道:“掌柜的,上月订的二十坛酱菜好了没有”!

酱菜铺掌柜见是青衣人,连忙让小二招呼别的客人,笑脸相迎,客气地把他让到了后院,后院的凉棚下,摆满了酱菜坛子,两人指指点点地挑了起来。

“你们家主人要的酱菜都在这了”,掌柜的压低声音说道,“天热,不好腌,请你家主人担待。”

“知道了”,青衣人从鼻孔里说道,脸上全然没了刚才酒楼里那种谦卑。“我家主人还想要点海货,船上装的那种”。

“那不好弄,海面上浪大”,掌柜的声音更低,“爷,靠不近啊,那东西是从北平编了号过来的,就是画了外边,不知里边什么样,况且………”。

“别婆婆妈妈的,主人家里急,想办法,钱不成问题”。

“不是钱的事,汉人贪财是不假,但这是掉脑袋的买卖,没人干………”掌柜的显然有点委屈。

“谁说没人干啊,有钱我就干”!,一个市侩的声音传了过来。

“谁”,青衣人和掌柜的吃了一惊,双双撩开衣服,拔出了里面的短刀。

“我啊,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武胖子似笑非笑地从墙头翻了过来,那懒懒的表情仿佛一直在墙上睡觉,刚被别人吵醒。

“原来是武老板,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幸会,幸会”青衣人收起短刀,迎了上去。“不知武老板要什么价码,怎么也对酱菜买卖也感兴趣”。

“有钱赚吗,本来就是好事,酱菜我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酱菜坛子。”武胖子踢起一块石头,向坛子打去,又急又狠。

掌柜地伸出钢刀,“当啷”一声,把石头磕飞,冷冷地说道:“武老板不要坏人家生意,如果真有意思,就开个价,我兄弟二人照付就是”。

“我可没这么大胆子,只是奉命行事,我家主人想请二位去坐坐,不知二位可给面子”。武胖子不阴不阳地说。

“好说,好说”,青衣人笑着答道,缓缓向外走了两步,和酱菜铺掌柜的一起把武胖子夹在了中间。

“哟,你们二位不去,也别动刀啊”,武胖子侧身闪过二人的夹击,一抖手,从腰中掏出一把亮晶晶的东西。

“武侯弩”,青衣人惊呼,没等他话音落下,一支弩箭已经插在了掌柜的胸口。墙头上,一个花袍人一纵而下。

“算你识货”,武胖子把手中的弩扬了扬,冲来人点点头,说道:“李兄,你也来买酱菜啊”

来人显然和武胖子认识,笑呵呵地说道:“是啊,我怕你抱不动,就跟过来看看,顺便帮你打扫一下,先说好了,我可不是来抢功的,干完活就走”。

武胖子把弩对准青衣人,叹了口气,说道:“崔云璋,我盯了你半个月了,你在海边,把战船的样子画够了吧”

“武老爷,你可别冤枉我,我是个本分的生意人”。青衣人委屈地说道,收起刀,从怀中掏出一叠徐记票号的银票,递给武胖子。

武胖子面色一变,立刻换了一幅威严地样子,抬手将银票打落。“瞎了你的狗眼,你武爷是那么好收买的,做正经生意有带刀的吗”,他打碎一个坛子,坛子的内壁上,一个缩小的战船草图碎成几块。“画的挺像吗,是这位掌柜的手笔吧,别拖延了,外边的几个伙计早被拿下了,你,还是乖乖地和我们走,免得我们兄弟动手”。说完,他拍拍手,外边一队漆行伙计打扮的人押着酱菜铺的伙计走进。

青衣人叹了口气,摇摇头,黯然道,“我是不会和你们走的,放了那几个伙计吧,他们不知情,是雇来的当地人”。说完,缓缓的委顿在地上,一股黑血从口中流出。

武胖子赶紧抢过来,掰开他的嘴巴,青衣人早已没有了呼吸,口中,一个药包被掏了出来。

“又是一个,这伙高丽人还挺有骨气”,花袍子惋惜地说道。

武胖子让手下把两具尸体扔进了院子中的井里。然后让手下绑了酱菜铺伙计,塞了嘴巴,放到了酱菜车上。用布盖好,装做送货的样子,迅速地离去。自己拿起石头,把院子里的菜坛子全部捣烂。边捣,边轻声问道:“李兄,你不在北平,来这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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