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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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安东海战,高丽水师尽丧。成桂无力西渡,屯兵二十万于鸭绿江侧。太子朱标见己方士兵太少,命曹振率水师封锁江面,以防高丽派兵偷袭。一面派人急调震北军增援安东。

鸭绿江,古称马訾水,春来江水一片碧绿如鸭头,因此自李唐来,称鸭绿江。江水源于长白山万古寒冰,奔流千里,劈山裂石,于安东入海。

洪武十三年七月,安东港万船云集,尽管鸭绿江对岸高丽人的军旗清晰可见,商人们还是把粮草补给大张旗鼓的运到了前线。自从海战灭了高丽水师,从东海到渤海,沿途数千里,一路平安。后方,刘秉明采用沈斌的建议,把物资皆委托给商人海运,商人到安东交割过后,可得徐记票号的银票为酬劳。这样一来,路上损耗大大降低。水师给的运费公道,加上在安东可以低价买到将士们分得的战利品,顺便帮士兵带信回家,一来一往,商人获利颇丰。辽东渐安,当地人的皮货、药材也纷纷前往安东贩卖,因此,每天往来海上的大小商船数以百计。

大明水师船坚炮利,每日巡逻于鸭绿江上,鸭绿江虽长,但上游为崇山峻岭,偷过少许人马可以,大军根本无处可渡,下游又被大明战舰封堵,李成桂空率二十万大军,只能望江兴叹。

五月,成桂重金聘请了五百倭人,趁夜潜入江中,欲到对岸纵火烧船,没等接近水寨,便被发现,一排排火枪打下,五百倭人全做了江中鱼虾的点心,连回去报信的都没剩下。靖海侯曹振杀得兴起,第二天,带十余艘战舰炮轰对岸高丽大营,打死士兵无数。成桂见识了明军火炮厉害,后退十里。此后,高丽人再不敢来攻,却也不肯讲和,每日在自己这一侧深挖壕沟以避火炮,把万顷良田挖得如蜘蛛网般。燕王引震北军至,见此,知不可强攻,下令入城修整,和诸将苦思破敌之策。一时间,两岸相安无事。

“这李成桂到是个天才”,武安国站在虎耳山上用望远镜看向对岸,心中暗自佩服,也只有这种办法,可以抵消火器的优势。对面壕沟纵横交错,高丽士兵如地鼠般在壕沟中来回移动,每隔一段距离,或壕沟的交叉处,都有略微高出地面一点儿的石头堡垒,圆滚滚的像个乌龟壳般罩在那里。乌龟壳外可看到一个个箭孔,想必里面安置着床弩之类的远程武器。

“他这样子,哪是来争辽东,分明是个死守的办法,和我们在这穷耗,我们没半年时间,根本越不过这道屏障”。朱棣在旁边接茬道。虎耳山是江畔制高点,秦长城的起点就在此,曹振在这里修了座要塞,炮口可以直接封锁住江面。

“我看半年未必能拿下来,我军所凭借的火力优势,这样几乎全被抵消了”,展望前景,一向乐观的徐增寿不再乐观,“我们开炮,高丽人就钻进老鼠洞中,等我们的士兵上去,他们再钻出来,只要不露头,我们的火铳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能靠近身肉搏。我们盔甲虽然结实,但人数上差了太多。况且那些乌龟壳中的弩箭,也会给我们造成很大杀伤”

“关键是骑兵也冲不上去,那些壕沟把马给挡住了,路上耽搁的时间越多,我们的伤亡就越大。这姓李的小子够精的,除非我们用炮弹把地面梨过一遍来,否则就很难破他这老鼠乌龟阵”。常茂在一旁生气的说,言谈中充满对高丽诸将的轻视。

“我们哪有那么多炮弹,我看目前的最好办法是多准备战车和手雷,士兵们推着战车前进,对方的弩箭穿不过战车,等到了近前,把手雷投到地堡中,炸毁地堡,这样逐个争夺。有很大胜算”。王浩在一边建议。

“还是有问题,这样顶多破掉第一道战壕,那么宽的沟,战车也不好过去,后边的战壕,战车就派不上用场了,只能让我们的士兵也进战壕,顺着壕沟向前杀,恐怕李成桂在壕沟里面也没少下了心思,我们的进了壕沟,未必讨得了好。”老将汤和这几天陪在朱棣旁边,渐渐习惯了震北军这种互相提醒的讨论方式,这种方式虽然有点儿尊卑不分,决策缓慢,但好处还是很明显的,至少作战计划的漏洞容易提前被发现,不会等到了战场上后悔。震北军那些作战参谋们仓卒做成的沙盘也让老将军大开眼界,这东西也见曹振也做过,但毕竟没人家做得地道,这些参谋各司其职,提供战场上各种资料,省了主帅好大的力气。

“战场上得不到的,用其他方式未必得不到,我们已经到手的辽东,看情形高丽未必敢再拿回去,现在他们只是迫于崔氏家族想给崔浩报仇的压力才出兵。李成桂列这个阵势,摆明了不想进攻。只是现在没法逼他们议和,否则派朱二先生出马,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估计说服高丽再次称臣不成问题”。独臂将军邵云飞考虑了半天,上前进言。夏天一到,火器的劣势就明显起来,充足的雨水让火药渐渐发潮,用油布包着的子弹和炮弹还好说,步兵用的手雷受影响最大,手雷需要用火点燃外边的捻子才能扔出去,天一下雨,火折子就没法打火了。如果两军打到一半时下起雨来,那冲上去的弟兄肯定要吃大亏。所以能不战而胜,是最合算的。

这个建议非常独特,令众人耳目一新,话题开始向逼高丽议和上转。曹振想了想,说:“可不战而曲人之兵,当然是好,不过不把高丽人打痛一点儿,说不定哪天他们又要生出事端来,况且我们下一步要找倭人算帐,高丽人的港口如果能利用起来,我们的舰队可以直接开到倭寇的老家”。作为舰队主帅,他的目光相对要远。众人听了,微微一愣,原来水师还想要济洲,这还真有点儿麻烦,辽东古来是汉家江山,高丽人没道理抢占,这济洲,可一直不在版图之内。不过想想高丽当年不过是汉代的一个郡,把它全收到大明,也不能算过。

“我觉得我们太拘泥于一点了,为什么李成桂给我们布了阵,我们就要破阵”,武安国听曹振说到海上,顿悟般说道 “破了阵又怎样,高丽多山,我们的火炮用马拉上去太费劲。等我们过了一道山,高丽人估计又派人摆了第二道阵了,这样子不知哪年才能让高丽屈服。要是我们不理李成桂……”。

“等等!”汤和大叫一声,打断了武安国的话,常茂等人也意识到了其中关键,兴奋得直搓手,“你,你说的可是当年邓艾入蜀之策”,汤和四下看看,生怕对岸有顺风耳般,低声问。

武安国点点头,心道,邓艾怎么入蜀我不管,当年美国鬼子怎么入侵的朝鲜我知道。

人群一片欢呼,常茂拉着武安国,转身就走,边走边说:“快走,我们到太子行辕中,看看地图再说,他奶奶的,这回老常可逮到报仇的机会了,当年这帮王八蛋害了老常那么多弟兄,这回他们也算恶贯满盈”。

众人纷纷下山,上马回城。武安国见刘凌的马跑在最后,轻轻的拉了拉马缰绳,奔雷心领神会,放慢了脚步。徐辉祖见此,微微摇头,策马从武安国身边跑过,低声道:“武兄,这是阵前”。

“不是在城外嘛,又没到军中,今天本来是出来玩的”。武安国笑了笑,回了一句,继续放慢马,直到和刘凌并络而行。

徐增寿连连摇头,心中暗道:我这回“忙”帮大了,将来不知怎么被父亲骂。这两人一个从海外归来,不懂礼法。一个根本就是无法无天,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自从武安国伤好,在张正心的帮助下和刘凌搭上话,连日来两人只要不在军营,必然在一起讨教武功。武安国是习武之人,对武功本来就不迷信,曾说过如果武功真的能如《唐传奇》写的那么厉害,蒙古人更本不可能入得了中原。这次却找了个习武的借口,和刘凌接近。讨教武功他不认真,但他脑子里那些奇谈怪论,倒皆是刘凌闻所未闻,这些日子刘凌的笑声比过去十几年都多。渐渐地,两人的言谈就脱离了武功,渐渐地,就开始形影不离。徐增寿多次提醒武安国注意,武安国总是以“我们又没违反军法,又没伤害别人”来应对。好心告诉他大明朝要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武安国又来了一句“我们都是无父无母之人,自己给自己当媒妁还不成”。这武安国歪理向来就多,这回什么男女两心相悦,古人就不反对自由择偶,否则诗经之中也不会有那么多情诗在内。如果“上邪,我欲与君相知”这种句子是男人间托美人香草而言志的话,那么古人肯定个个都有断袖之癖。如是种种,气得徐增寿鼻子都快歪到了耳朵上。这刘凌也是女生外向,每逢此时,总在旁边看自己这位哥哥的笑话,害得徐增寿后悔得肠子发青,最后干脆不闻不问,眼不见为净。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破敌之计”,看众人走远,两人翻身下马,刘凌低声问武安国,现在两人几乎无话不谈。

武安国笑了笑,怜爱的看看刘凌,点头承认,伸手为刘凌抚平了额角的一团乱发。在另一个世界他已经失去了一个爱人,在这个世界里,他更加懂得珍惜。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儿说,非要大家讨论上半天”。

“你看过北平那个罗贯中新写的《三国演义》没有”,武安国答非所问。

“看过,真是荒诞,千里单骑连地理位置都没弄清楚,整个南辕北辙。两军打仗成了武将单挑,那要士兵干什么用,惨的是张飞,本来好好一个白马将军,写成了个黑莽汉。还有,和你重名那个武安国,一下就被吕布砍断了手,你上辈子够背的”。刘凌冲武安国做个鬼脸,打趣道。“不过这和你今天的作为有什么关系”!

“那你知道蜀国有诸葛亮这样的大贤,为什么最后反而实力最弱,被人轻易的吞并了吗”!武安国看这刘凌的鬼脸,想去刮她的鼻子,忍了忍,终久在乎这个朝代的礼仪,没伸手。

“不知道,蜀国后来没有人才算一个原因吧”!刘凌不再玩笑,认真的说。

“我觉得是诸葛亮太厉害了,什么都会,结果别人都习惯了碰到问题不去想,最后诸葛亮死了,蜀国的习惯也改不过来了,其他两国虽然没那么杰出的人物,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办法”。

“你是说你故意让大家多想办法,以免将来你不在军中,无人填补这个空缺,你将来准备不在军中,你要去哪”?刘凌玲珑剔透,瞬间明白武安国的意思,马上关心起他要去哪里来。

“去哪里,我都希望身边有你”,武安国看着刘凌的眼睛,认真的说。“从国力来看,高丽本来就不是大明对手,战胜它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战胜高丽后,必然要对其他地方用兵,这次辽东之战,蒙古人暗助高丽。等我们腾出手来,和蒙古人的一战在所难免。到时候必然要兵分数路,怎么可能每一路都有我在”。

刘凌愣了愣,马上明白了武安国第一话中的含义,在大明,很多世家子弟曾托人向徐达给自己提亲,都被自己拒绝。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武安国这样打动自己的心,也从来没有人如武安国这样,表达得这样直白。

她想了想,欲言又止,低低的说“你将来要出将入相的,这样才有机会完成你心中所愿”。自从父亲去后,从来没有人像武安国这样,给自己以安全的感觉。相处虽短,但她愿意就这样,一直陪着这个大块头海角天涯。可是,现在马后的这多宠爱,让她心中未免有些担忧。算了,未发生的事情先不去想。

武安国见刘凌突然若有所思,以为她在考虑自己将来的发展,大笑道:“我这点儿斤两,可能离朝廷远一些更好,真要混到每天去上朝,可就闷也闷死了”。

刘凌被他的情绪感染,轻轻一笑。笑得武安国目动神摇,这一刻,连日光都有些黯淡。

“安国,那天在船上我听了你们的对话,非常抱歉,我不该跟踪你。我不十分明白你说的那些话,但我知道,如果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我父亲也不会那么早就的含恨而终,所以从那时起,我,我,”刘凌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几不可闻,“我就想,一定要帮助你,直到完成你的愿望”。

“什么,你说什么”。那么小的声音,在武安国的耳朵中却如闻仙乐,一团灿烂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伸手,探过马去,一把抓住刘凌的小手。

刘凌抽了抽,没抽出来,脸上飞起一朵红霞,就任由武安国握着。奇怪,明明是轻薄行为,为什么自己心中却如此安宁。

“我不想做圣人,我也没那个本事”。武安国望着远处的苍苍绿苇,大声对刘凌说。阳光下,一串串水珠从苇叶间喷出,把天地间打扮得恍如仙境。“诸子百家,每一家之言都代表着一批人的思考,想让这个朝代接受我的观点,必需先要有大批人和我产生同样的想法,或者说这个观点对大批人有利”。他紧握住刘凌的手,宛如握着整个世界,“直达圣听,一展宏图,那只是书呆子的一厢情愿,这个国家又不是一张白纸,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想要让这个国家人人平等,必需先让人们有平等的要求,否则,你强加给人家的东西,人家未必喜欢。所以我觉得,我能在北方,比在朝中更有希望能达成我的心愿”。

武安国不奢望刘凌能听懂,但他知道,今后无论自己做什么,总会有一双温暖的目光给以关注。

“我知道”,刘凌轻轻握了握自己的手,和武安国的大手相连更牢。你是说:“实现你的目标要从下到上,不,从民间到朝廷才成。倒过来反而会把事情办糟。其实小时候我父亲和我说过,大圣人当年处处碰壁就是因为他的理论没有人需要,卖不出去。到了汉朝,一统天下了,圣人的理论的用处大了,才得以流行。后来董仲舒再删删改改,净拣汉家天子爱听得卖,结果就卖了个好价钱,只是把圣人理论给改了个面目全非”。

“什么”,这回该武安国吃惊了,没想到数百年前的刘伯温把问题看得比很多现代人都透彻。‘一种理论思想,必然会代表一定的阶层利益,这个阶层发展壮大了,这个理论才能得以推广施行’,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刘伯温真是个奇人,可惜,奇人不见得能被朝廷所容。

刘凌见武安国对自己能理解他的话感到吃惊,心中暗自有些得意,“父亲还说过这样的故事,有人去岭南和苗人做生意,见山上多荆棘,就好心卖给苗人靴子,结果被苗人给当骗子给打了一顿,因为苗人从来不穿鞋,他好心没好报”。

“对,就是这个道理”。武安国不由得有些佩服起自己未曾见过面的长辈来,也暗暗感谢上苍,刘伯温的思维熏陶下长大的刘凌,显然比其他人更容易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这种两心相知的感觉,让他心情格外舒畅。

“所以,安国”,刘凌望着武安国,认真而清晰得说,不再有小女儿的娇羞:“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你是好心,但必需等待你的好心能被人认同。别做那个卖鞋的好吗,你不但有自己的目标,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我”。

一股暖流从武安国心底升起,这份久违的温暖直达眼角。握住刘凌的手,武安国不知如何去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动,半晌,用力的点点头,“嗯,我知道,我会分外小心,因为今天我已经握住了你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同老’,刘凌轻挽着武安国,安东城就在眼前,但此一刻,真希望是地久天长。

第三章 乱(中)

“的、的、的”清脆的马蹄声打碎了宁静。城门处,一个虎背狼腰的骑士策马飞奔而来,不是张正心又是哪个。马打盘旋,张正心在上面报了报拳,低声说到:“师父,太子请你速到中军议事,事态紧急,我先回去复命”。语罢,纵马而去。

相视而笑,彼此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武安国飞身上马,也不和刘凌作别,奔雷四蹄一张,如一道黑电般消失在城门口。

“什么紧急之事,居然不擂鼓聚将,反是派人传令”,刘凌压下心头疑问,翻身自己的白马,缓步入城。虽然身为郡主,但在军中仅仅是个医护营的武术教官,点将议事的时候没有资格出席,为此她虽然找太子说了几次,可是这个太子比他弟弟要死板得多,死活不肯松口。看来还得想想别的办法,刘凌不服气地想。

来到中军,早有近卫军士兵迎上,帮武安国把马带到马厩调养,一个亲兵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言不发,引领武安国走向后堂。武安国带着满头雾水四下环顾,院子中平日来来往往的军官忙碌的身影一个不见,作为中军的整个太子行辕鸦雀无声,只有一队队震北军近卫营武士往来巡视。

走进后堂,太子和燕王早在里边等候多时。汤和一身便装,显然也是仓卒而来,摇着花白的脑袋,不住叹气。曹振面色凝重,常茂气急败坏,徐增寿剑眉倒立,恨不得把眼前之人撕碎。中间地上,蜷缩着一个文官,在众人怒视下瑟瑟发抖,口中不断喊冤。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正张着一双骨碌碌乱转的大眼睛,冲武安国上下打量。

“见过太子、燕王、蜀王”,武安国抱拳施礼,那个小家伙他认识,是朱元璋的第十一子蜀王朱椿,去年在京城时,被这小家伙连续几天缠着讲他打败蒙古铁骑的英雄事迹,让他天天头大如头。再细看地上那个也很面熟,正是去年大殿之外被常茂当众戏弄的御使大夫陈宁。

太子朱标见核心将领都已到齐,长叹一声,说出事情原委。就在武安国等人出城观景的上午,御使大夫陈宁和蜀王朱椿前来宣读圣旨,对水师和震北军大加赞赏,众将各赏银两、加岁禄若干。太子接了圣旨,派人送陈宁下去休息,自道父亲想让蜀王前来增长见识,拉朱椿到后堂叙兄弟之谊。谁料在没人处,朱椿却口称传父皇密旨,从衣带中撕出诏书一份,上面写着丞相胡维庸勾结大臣谋反,着震北军火速回师平叛。太子见诏,一面派人拿下陈宁,一面招集核心将领来商议此事。

没等太子说完,轰的一声,武安国脑海一片空白。自己从去年入京,小心谋划,献如画江山,谈收复辽东,为的就是为了转移朝廷的目标,把精力放到外部而不是内斗上,谁知如此努力,不过换来的是内斗的时间稍稍延后,历史上该来的灾难终久难免。胡维庸案,前后十余年,无数公侯被牵扯进去死于非命。牵连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共七万多人,最后连维持国家运转的大臣都凑不齐,以至要临时征召。而被征召之人居然要买好棺材,和家人话别后才去上任。如此之国,有何可爱。二百年后的亡国,此时已经埋下了种子。(历史上胡维庸案发生在洪武十三年初,本书中因为武安国的出现,此案拖后了半年多)

“殿下,小臣冤枉,小臣虽和姓胡的那斯交好,但其谋反一事,小臣一概不知”,陈宁见大家一时沉默,找了个机会,大声喊冤。大明律法,参与谋反者族诛,虽然和武将不睦,现在他也顾不得是否丢脸,眼睛看向众人,目光中尽是乞求之色。

“去你奶奶的”,常茂飞起一脚把陈宁踢了个滚地葫芦。“早不反,晚不反,你他妈的真会挑时候”,边骂,边冲上前,作势再打,旁边曹振赶紧将其拉开。众人刚回到城内,正打算更衣去见太子,献武安国水路灭高丽之策,闻太子将令,仓卒而来,没料到竟是这事,全部惊呆。眼见胜利就在眼前,却不得不回师京城,心中无不气愤。

“八年之功,毁于一旦,八年之功……”徐增寿不住叹气,其父当年北伐,高丽人背信弃义,在后面截了粮草,徐达一生未曾经如此大败,回京之后,病了半年之久。徐增寿从那时起就发誓要为父报仇,有生之年一定要看到高丽败亡,如今好不容易打到鸭绿江畔,却奉命停止脚步,其心中焦躁可想而知。

那边汤和面色越发凝重,这一回,不知要杀多少人,自己戎马一生,难道最后屠刀还要向当年的同伴砍下?

朱标听到徐增寿的叹息,心中也是难过。但父亲有事,自己不能不救。命人给众将搬来几把椅子,安排大家围着后堂中间的桌子坐了,在桌子上铺下地图,和众人商议如何守辽,如何回师。

“殿下不必担心,老臣愿意留下守辽东,高丽人没有战船,只要给老臣留下一万人马,再加几艘战船,老臣虽不才,定能让高丽人无法跨入辽东一步”。汤和见太子伤神,第一个开口说道。辽东一战,高丽在辽东苦心训练多年的骑兵几乎都被震北军灭了,高丽本土多山,不产良马,所以这次李成桂带的几乎全是步卒。在没有火器的情况下,步卒集中起来,刚好给火炮当靶子,分散开,又没有什么冲击力,所以留下一万士卒,守土有余。

武安国看了一眼汤和,心知老将军不愿回京去自相残杀,欲借守土的理由留下。不由得想起徐达当年出塞前所说的话。当时徐达虽不同意皇帝的意见,还是领兵出征,为的是给大明保留一份实力。两人相较,境界高下立判。转念一想,这个时代武将于皇帝本身就是依附关系,此时纵使徐达也没有制止朱元璋乱杀的能力,兵谏,更不用提。

正在胡思乱想间,听见太子微微叹息着说:“老将军守辽,我自然放心,只是父皇派蜀王来此,本意就是要瞒过奸党,如今我们千里回师,纵使日夜不停的赶路,带上全部的马匹沿途更换,也要二十多日才能到京城。奸党知道我们回来肯定会提前动作,怕到时候京城有变”。

武安国听到朱标的担忧,想到朱元璋为了瞒过胡维庸,居然派一个小孩子来调兵,不可谓心思不细。既然心思细密,就应该想到震北军千里回师会走漏消息。“莫非他还有别的手段,应该如此,以老朱的为人,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冒险。况且胡维庸案本身在历史上就有一半是冤案的可能,到底是否谋反,后世都弄不清楚,不如赌一赌”。想到这,武安国站起来说道:“殿下先别着急,不妨让我问陈大人几个问题,再做决断”。

朱标点头应允,命武士上前拖起陈宁,扔在武安国的座位边上。武安国让人先给陈宁先松了绑,再搬了个凳子给他,然后命人给他倒杯茶缓缓精神。陈宁道了谢,哆哆嗦嗦接过茶杯,一杯茶一半倒入嘴中,一半洒在了身上。常茂见他窝囊,忍不住又哼了一声,吓得陈宁手一抖,差点儿把茶杯摔在地上。朱棣见状,好言安慰道:“陈大人若真的冤枉,太子兄和我回京,自然会和父皇给你分辩,你现在先回答武将军几个问题,立上一功,如何”?

陈宁闻听此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叫“谢殿下救我一家老小,陈某当结草衔环以报”,说罢,以头跄地,咚咚做响。武安国慌忙把他扶起来,见他额上已经见血,心中可怜,声音愈缓:“陈大人,不知你出京时,掌管禁军的李文忠大人身体可好”。

“回侯爷,李大人身体硬朗,月前还曾和皇上到郊外射鹿”。陈宁赔着一万分小心答到。

众人听武安国问起李文忠,不知其葫芦里卖什么药,一起屏息细听。

“西平侯沐英大人训练的新军,你可知训练到什么程度”。

“沐侯爷的新军装备还没到齐,现在驻扎在采石,我听人说,京城外马鞍山还是没能炼出怀柔那样的好钢来,新军的装备还是得从北平运,非常之慢”。陈宁知无不言。

众人听到这,眼中俱是一亮。武安国又问了朝中几个大臣的健康情况,吩咐人把陈宁安置到别的房间休息,不要慢待他。回头把目光转向众人。

沐英负责西南防务,目前云南还在蒙古人手中,所以朱元璋去年制订军队换装计划时,沐英的军队放在了最前面,比禁军还优先。为了运输方便,他特地命沐英从西南抽调了叁万多精锐驻扎在京城附近,装备从天津上船,水路直达大营,来一批装备一批,边装备边训练。

沐英是朱元璋的义子,自然不会协助外人谋反。这叁万人马是精锐中的精锐,随时可调往京城。估计朱元璋早就给沐英下过密旨,就等合适的时机了。

李文忠素来与胡维庸不和,所以胡维庸一伙也完全掌握不了禁军。真的要在京城动起手来,估计皇上占的赢面还要大些。朱标兄弟想到这层,一起长长舒了一口气。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曹振长叹一声,幽幽念到。知道京城无大事,他对朱元璋十分不满。“什么英明神武,狗屁一个,一遇到威胁自己宝座的时候,就什么都不顾了,耽误大好战机。现在,震北军和水师加起来将近八万人马,这么好的装备足够拿下高丽全境。高丽王都松城(现在开城)离海边只有一天路程,若派人穿上高丽士兵的服色奇袭,一战可获高丽文武百官,到时候合约想怎么签就怎么签。能少死多少弟兄。这回错过机会,等高丽人明白过味来,弃了首都,不知仗要打多少年。”

朱氏兄弟脸一红,也品出曹振所念诗中郁闷,不好多说。连忙叉开话题,欲分配任务。

武安国拦住朱标,建议到“其实我有一策,可以不惊动胡党,也可以攻破高丽,不知太子是否同意我军冒险”。

“快快请讲”,众人闻听可以不荒废战机,全部站了起来,徐增寿、常茂等人恨不得把武安国顶到头上膜拜,他们恨高丽不是一天两天,比曹振更在乎战机。

武安国拉开椅子,用手指向地图。在安东画了个圈,说道:“最近海面上每天商船往来,粗略算算也有五六十艘,一部分是给我们运辎重的,一部分是来购买货物和战利品的。如果我们以护送为名,派一两艘战船和商队同行,应该不会引起李成桂的怀疑”。

“你是说,我们立空营,学当年秦国蒙敖空帐战庞煊之计”。朱棣在一边插话。

“不全是,我们回京平叛,用不到骑兵和炮兵,所以让骑步兵弃马,征用或租用商船从水上偷偷的回京,给胡丞相来个突然袭击。圣旨上说的是让震北军入京平叛,而不是全部人马,也就是陛下本意就希望水师继续和高丽人周旋。既然沐侯爷和李大将军都在京,万岁调我们回去的用意就是借势而不借力,欲借助我们百战的声威让支持胡丞相的小部分禁军不敢乱动,省得在城内动刀兵。这样一来,我们回去的兵在精不在多,有万余足矣。一旦我们到了江上,立刻派人送信入宫,万岁肯定调沐英回师,双方联手,整个京城估计没人敢胡闹”。

武安国用北平产的铅笔勾出行军路线,在京城上画了个大大的叉。见众人明白了自己这段话的意思,继续说道:“从安东到京城,十五日足矣,一路上神不知鬼不觉,万岁的安全,大家可不必担心。我们再看这边”,他一指高丽王都,“据朱二先生所言,高丽王公大臣俱居住在此,震北军在辽阳缴获的高丽辎重颇多,找一支人马,化装成高丽军,从离王都最近的这个港口登案,封锁小息,把靠近的百姓人全部抓了随军,一日可夜可达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达松城,骗开或用火炮轰开城门,把高丽王和权臣都抓起来,和他们签刀下之盟”

“安东这边,大部分战船都在,高丽过不了江,即使从别处抓漏子混过,我们把炮兵和骑兵都留下,也差不多能应付。这种分兵计划虽然冒险,但成功可能性非常大”。

众人没等听武安国说完,已经恍然大悟。高丽倾国之兵都在江对岸,后防空虚到了极点。水面上每天这么多商船,足够运万余士兵登陆。抓了高丽王,李成桂就和当年姜维的处境相似。屋子内一扫刚才的忧郁,立刻热闹起来,大家纷纷请战。

“末将愿带水师陆战队,去抄高丽老巢”,曹振向太子请命道。比起回京自相残杀,对付高丽人显然更有吸引力。

“曹将军,别抢,我们震北军士卒还没全回京城呢,我老常肯定要去为当年死难的弟兄们讨个公道”。常茂推了推曹振,向朱棣一个劲使眼神。

朱棣装作没看见,让众人先安静,然后问武安国:“武将军,你认为我父皇真的没有危险”。

“武某愿以性命担保”,武安国满口答应,心道:“这个叛乱都不知是真是假,朱元璋怎么会有事。再说枪杆子里出政权,胡维庸一个文官,凭什么起事”。

“老臣也认为圣上不会有事,为了安全,尽量别惊动地方各卫人马,胡丞相为国选材多年,难免会有一两个死党,只要殿下回京及时,可以把叛乱消灭在未发生前”。汤和也上前担保道。

朱标点点头,武安国说得非常有道理,有沐英和李文忠在,京城局势至少他父皇可以控制。所以回军的突然性最为关键。他看看朱棣,二人相对点头,下定决心,作出了人员安排。

武安国看着忙碌的众人,心头一片茫然,这一回去,自己双手上不知要沾多少血,震北军强大的战斗力,自己举世无双的“发明”,到头来还是要成为维护皇权的工具。这时代,难道自己真的没有选择吗?众将身上,在这个关头,明显的能看出不愿参与朝廷内部斗争的倾向,徐增寿和汤和争到了留守辽东的差事,曹振和常茂带震北军和水师陆战队的精锐共一万人攻开城,回去做朱元璋杀人刀的,除了他的儿子,只有自己,这种信任,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苦笑。看众人逃避的心态,心中不由得响起一句名言:“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不是共产主义者,我不说话;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不是犹太人,我不说话;此后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不是工会成员,我继续不说话;再后来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不是天主教徒,我还是不说话;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且慢,诸位,武某想求诸位一事”,武安国对着众人大声喊道,眼光从朱标、朱棣、朱椿、常茂、汤和、曹振、徐增寿身上一一扫过。

一米九的身躯缓缓跪在了地上。

第三章 乱(下)

浆声灯影俱以散去,古城的轮廓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明确开来。夜,热得让人窒息,随手抓一把空气,都能拧出粘粘的汗来。十里秦淮,不复平日的热闹,习惯了夜间的喧哗船家,乍听见安静的水声,头皮就一点点发乍,稀落的烛火发出晕黄的光,照得所有器物模糊,惨淡,反而好像加浓了阴暗。

“这日子,没法捱了,还是载着船上的姑娘们去扬州吧,那边应该好些,没这么动荡”,喝了口茶,船主叹息了一声,对坐在对面帐房先生说道。

先生停止习惯性地巴拉算盘,也陪着东家叹了口气,咋巴咋巴干瘪的嘴,说道:“扬州那边也未必好哪去,这京城的官去了一半,扬州估计也剩不了几个,这当口,官员们保命还来不及,谁有闲心给姑娘们捧场,连河上第一红牌清儿姑娘那里都没了人,你想想这乱子出了有多大”。

“是啊”,船主站起来,关上了窗子,岸上人家有孩子不是时候地哭了两声,吓得他一哆嗦,差点儿趴在地上。帐房先生赶紧伸手去扶,老哥俩对着彼此看看,复是一声长叹。

“你说这当官的怎么也没了保障,要说咱这草民吧,冷不丁子出点事也就算了,这高官显贵也说摔就摔下来,从天上直接掉到阎罗殿里”。船主郁闷的说,这几天京城风声鹤唳,每天都听说有当官的被扯进谋反案子里,全家被抓,大牢里都满了人,最后干脆锦衣卫抄谁的家,就找他自己家的几间房子把人无论大小全关在里面,吃、喝、拉、撒概不放出。

“这算什么事啊,他们是神仙打架,底下百姓招谁若谁了,跟着遭殃,岸上刘大奶奶的弟弟在御使府当个下人混口饭吃,也成了胡党,人家得好处时哪有他的份,这摊官司时却跑不了,据说都上了镣,就等上法场了。他姐姐是个守寡的女流,眼看着弟弟出了事想救无力,四处喊冤也没人有功夫管,这不前两天不是抱着石头跳了井,那个惨呦,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这还不算惨的,你知道去年新进的张大人吗,就是前些日子还在河上请人听曲的那个,本来没他什么事,听河上的姑娘们说,张大人和夫人恩爱非常,这些日子搞得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这早晨上朝去,晚上有没有命回来。他一犯糊涂,就和夫人讲,说一旦哪天晚上回不来了,那就是出事犯了天威,让夫人到时候就别打听,赶紧收拾带孩子回乡下。谁知那天皇上议事,升了他的官,留他朝后问对,回家晚了。到家不见夫人,心说不好,到后堂一看,夫人以为他出了事,支开丫鬟,偷偷的上吊殉节了。可怜那张大人刚升了官就丢了老婆,扶尸痛哭。最惨的是那两个孩子,还不懂事,抱着尸体一个劲喊娘,……”。帐房先生说到此,心中觉得凄惨,伸出袖子摸了摸眼角,不再讲了。

那边东家早已双目微红,道:“老天不保厚道人啊,这张大人做事一项谨慎的,来河上只是听曲,从来不做些不相干的事,反而遭这报应,那真缺德的,见风使舵得快,还不是早换门庭了。还有趁机诬告领赏的,也不怕天打雷辟”。

帐房颤微微站起来,到舱口望了望,见船上其他舱的灯都灭了,回过头来低声说“东家,小声点儿,别让人听了去,谁知锦衣卫在哪转悠呢,人心隔肚皮啊!你说,咱们那天看那个姓武的回来,看看那从没见过的士兵和大船,还为大明军威欢喜呢,谁知这姓武的小子杀鞑子狠,抓自己人也狠得一塌糊涂”。

“嗨,武侯爷不过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刀把儿握在别人手里,他能干什么啊。看着带上万大军,打起高丽棒子来和玩似的。但他要不听皇上的,被杀还不是一句话么?当今皇上那是什么人啊,你看这边头天震北军登了岸,第二天沐侯爷就进了城,估计早就安排好了”。船主从泛滥的同情心中缓过来,开始给帐房分析形势。毕竟天子脚下见得多,老哥俩把前后一联系,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倒也是,那陈子庸,王子惟哥俩个,还都是世袭的侯爷呢,一直在禁军当官,何等的威风,不也说抓就抓了,抓的时候都不知犯了什么事。”

“要说这姓胡的可不冤,当了这几年丞相,据说家里光银子就抄出上百万两来,倭国给皇上的礼品他都敢扣下自己享用,据说家里还有龙袍,白虎皮等一干谋逆的脏物。可其他人我看就有点儿说不清楚了,街上太师府都被士兵给围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和这事有瓜葛。皇上看来这回要大开杀戒了,连亲家公都不放过”。

“怎么放过,你没听说过亲兄弟还要火并呢,何况亲家,哪个帝王讲人情,讲人情就当不成帝王了,你以为是咱哥俩这小百姓呢,有条船就觉得满足”。

“唉,好不容易蒙古人滚蛋了,过两天太平日子,这世道,眼看又要乱喽”!

“唉”,一声复一声地长叹。

御书房内,朱元璋听不到来自底层的抱怨。四四方方的深宫,保障了皇帝的安全和皇权尊严,也同时让里面的人越来越封闭。明明对外边世界茫然无知,却闭着眼睛认为自己可以掌握整个天下,古往今来,皇帝如此,大臣亦如此。一个出口即为法律,一个抱着半本破书不肯抬头。这夜,就越来越黑。

明亮的贡烛透过玻璃灯罩,把墙壁上的如画江山图照得分外清晰。一个个画着日月图案的小旗子被朱元璋来回挪动。每插向一处,就意味着又有一片土地收归版图。辽东,已经被插满了,下一个旗子,该插向何方?

朱元璋眼中的狂热不亚于初恋的少年,铜柱界重标,玉门关不设,一个千秋帝王梦烧得他热血沸腾。新式军队的战力从来自辽东的捷报上就可以看出,三个月完成了过去几年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使盛唐之时,也没有这般迅速吧,他得意的想。什么成吉思汗,一个蛮夷头子而已,当我大明军队替朕把旗子插遍这张图时,让你看看我汉家天威。

“皇上,夜深了”,贴身的太监王公公小心翼翼的提醒。

朱元璋回过头,对他笑笑,说:“不急,朕不想睡,你看这如画江山没有,朕放不下”,伸个懒腰,叹了口气:“太子还不堪委以国事,朕的日子,还不如一个富家翁啊”。

王公公脸色变了变,后退两步,没敢回话。朱元璋规定太监不可参与国事,违者杀无赦。前任刘公公就是不小心搭了一句话,被拖了出去。他不敢蹈这个覆辙。

“看把你吓的,朕和你说话,不怪罪你”,朱元璋谈兴突然转浓,“你知道外边诸臣如何看待太子,给朕实话实说,朕不问你干政之罪”。

“老奴不敢”,王公公告了个罪,小心的答复,“老奴常听外边人说,太子宅心仁厚,有古之圣君之像”。

没有父母不爱听别人夸自己儿子的,即使这个儿子刚刚被自己骂为小畜生。朱元璋又笑了笑,有些开心的说;“看不出你还很会说话么,这个太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弱了”。

性情太弱,是朱元璋对儿子的最大不满,刀光血影的战场上居然生出这样平和的儿子来,朱元璋有时自己都怀疑老天是不是安排错了。儿子啊,你真以为凭借仁德就能做皇帝吗,自古以来,哪个皇帝脚下不是一堆堆的白骨,这个位置,多少人日思夜想,你怎么就不明白为父的苦心呢。想起白天父子之间的争执,他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无奈。腥风血雨的事,让为父替你做完吧,你将来好做一个名传千古的圣君。

十余年前立国,倚仗一群文臣参考唐时的旧例制订了一系列制度,赵宋的亡国悲剧不远,所以他不敢借鉴宋的国策。唐虽强盛,但藩镇割据与宦官之祸最后闹到亡国,缺陷也很大。修补这些缺陷并不容易,熟读经史的大儒们没有一个能提出有效的建议,反而为了对圣人之言理解的偏差吵成一团。好在这些年凭借李善长的机智,胡维庸的狡诈,采用逐步消减的办法,成功的防止了武将拥兵自重。直到去年顺利地让武将的核心人物徐达交出权力,退居军校教书,从此再也不必担心出现藩镇割据的局面。新军战斗力虽强,但正如那个姓武的小子所说,离开了朝廷的弹药供应,手中的武器还不如烧火棍。

摆平了老一代武将,处理日益作大的文官集团就提上了日程。皇帝是要出口成宪的,怎能受文官阶层的左右。朱元璋回过头来,发现在自己刻意纵容下,胡维庸集团已经渐成尾大不掉之势,本来还抱着一丝君臣之间善始善终的希望,可是在派人调查武安国的白虎皮被何人购买一事时,没待锦衣卫找到相关人等,北平的赵无极打猎时在野外落入了山谷,办皮货的胡掌柜乘船时失足掉入了永定河。锦衣卫中有人勾结朝臣,到底勾结到什么程度自己居然不了解,朱元璋大吃一惊,却老谋深算的不再追究,把朝臣的注意力全部引到北平的新政上面。其实谁收藏了虎皮的事情是明摆着的,估计在武安国入京前就被毁坏了,只要朱元璋不摊牌,时机不成熟的情况下,收藏虎皮的人自然不会先跳出来。一年来,表面上风平浪静的京师暗流汹涌,微妙的均衡反而让一切稳定,直到有新的势力打破这种平衡。

沐英奉命训练新军,北平缓慢的武器生产能力让这支军队无意中成为威慑京师的力量。军校士官是从全国各地抽调,在徐达的训练下他们对朝廷忠贞不二。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朱元璋悄悄地布下了一张大网,只等着收网的时机。

武安国体贴上意,震北军闪电回师,直到登了岸,朝中大臣才知道京城中多了一支战无不胜的雄师。当抽调两千震北军人马替换宫中侍卫,沐英回京临时接管京畿防务,军校士官替换所有禁军军官的圣旨下达时,大臣们都懵了。没有人反对,一切已经已经成为定局,反对只是引火上身,朝中肯定会有大变,只是不清楚是哪个倒霉鬼触了逆鳞。

早朝,平日跟在胡维庸后边如应声虫一样的涂节站出来痛哭流涕地揭发胡维庸阴谋造反,因冒犯胡维庸而降职的前御史中丞商暠时第一个站出来附和涂节,把胡维庸为政数年的“祸国殃民之事”一一列举,朱元璋大怒,当场下令将胡维庸拿下严审,全家入狱,抄家。几天内,锦衣卫充分发挥了他们的“办案效率”,胡维庸的门生故吏,亲朋好友,一一牵连进来,种种谋反的证据,从各种难以想像的地方一一“搜”出。朝中文臣,大半被捕,连太子的老师宋廉,早已不问朝政的太师李善长都被圈禁在家。武将、地方官吏也有很多被牵连,因为胡维庸收藏的一幅字画是王淑明所做,隐居多年的大画家王淑明被从山中抓出,经不住折腾,没等审讯即一命呜呼。

庞大的文官集团顷刻间灰飞烟灭,罢中书省,废丞相等官,更定六部官秩,借雷霆万钧之势,朱元璋把整个朝政完全掌握到了自己手中。“从此,从京城到关外,再也没有人能阻挡朕的旨意,只要朕挥一挥手,所有大明百姓都围着朕的手臂行动”!。他踌躇满志,整个捣毁文官集团的过程如同一盘棋,他赢了胡维庸,赢得干净漂亮,表面上没流一滴血。唯一遗憾的是,棋盘上为了保险起见,多用了几颗子,虽不是致命疏忽,但看着非常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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