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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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记钢铁,历年分红及股票”

“玻璃厂分红,股票”

“《北平春秋》股票,洪武十三年累计亏损五千两”。

“北平各地受资助儒生名册”

“广平钢铁股份及分红”

……

一个个箱子看过去,竟然全是金银、银票、股票和账本,武安国历年来所赠送给李善平的财产和李善平投资在北平各行业所获得的收益全部集中在这里。不算股票,总价值亦不下百万,当年武安国散财求平安,李善平所得最多,在李善平这些年的辛苦经营下,这些财产已经翻了数倍,现在连本带利物归原主。

“好个铁胆书生,好个有情有义的磊落汉子”。想想李善平那简陋的院落,房子中间简陋的摆设和这里数百万家财,众人心里不由得赞了一声。

武安国没和众人一起清点里边的财产,在地下室对着门最明显之处,用银锭压着封信,他轻轻地走过去把信拿了起来,好像怕惊动了熟睡的主人般慢慢退回书房,取出信瓤。

信上的字苍劲有力,是李善平亲笔。为了让武安国这个“半文盲”能看懂,李善平尽力用了白话。

“安国吾弟,见此信时,愚兄恐已遭不测,今晚有人向愚兄示警,……”,信是李善平应高德勇之邀赴宴当晚回来所写,高德勇隐约闻到了风声,提醒李善平加强戒备。李善平到家后预感到近期会有劫难,所以留了这封信给武安国。

信中说明了自己给武安国留下这么多财产的缘故。初见时李善平觉得武安国“有雄才大略,进可逐鹿天下,退可偏安一隅,裂土分茅”,后来发现武安国根本没有问鼎的野心,就觉得倾力助他做个富家翁倒也逍遥自在,不失为一个选择。武安国第一次从京城归来,和李善平提及以尽力传播平等火种,让国人都挺直腰杆做人为平生之志,李善平此际终于明白武安国所追究境界之高,佩服之余,更坚定了和他一同为天下而谋的决心。

“弟所追寻平等之事,乃华夏千秋大业,非一家一姓之福,其中境界,古圣先贤未必能及,世人恐多有不解,前路凶险,兄乃残疾之人,无力襄助,故为弟广积资金,以备不时之需……”。

我一定会救你,我一定要救你回来。武安国全身都颤抖,骨节格格作响。二人相识后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第十章 较量(一)

第十章 较量(一)

更多时候,我们需要的是建设,而不是破坏。虽然破坏的感觉更痛快,更让人热血沸腾。郭璞这样解释他为什么没采取更多的措施挽救股票危机。三年多不见,武安国发现郭璞变得更加沉稳,更睿智,举手头足之间,都有一股智者的风度。在郭璞眼中,武安国也不是当初那个充满豪情的武将军,黑黑的脸庞已经有了沧桑的颜色,惟独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清澈得几乎看不见任何尘滓。

最初的股市交易规则是由武安国、郭璞、李善平召集北平商家共同议定而成,武安国根据自己对异时空那个时代股市的一知半解提出了其中大部分条款,其中一些条款因为影响效率,遭到众人的反对而落空。郭璞现在看来,那些条款大多数都是为了预防今年这种危机情况而设定,奇怪之余,他在心里更佩服武安国看问题的远见。

既然条款已经制订,就需要大家共同去遵守,没有人有权利因为条款的不完善而去随意违反,这一点,即使是布政使郭璞本人也不能例外。在预感到股市即将面临危机时,他完全可以动用手中的权利,宣布股市停止一切交易。甚至在股票崩盘的瞬间,他亦可以动用手中权利将趁火打劫的人拉出几个带头者逮捕,抄没家财,杀一儆百。四省布政使的权利完全可以让他不提供任何证据随便给人栽一个罪名,即使事后有人告到朱元璋那里,朱元璋也会根据形势要求尽力袒护他。可以说郭璞每天都在抗拒这种无限制动用权力的诱惑,非不能,而是不为。如果他做了,交易规则本身就失去其尊严。官府或特权随时都可以凌驾于其上的规则,相当于没有规则。

大家共同制订的规则如果有漏洞可以召集大家来共同修改,但在修改之前,规则不可亵渎,即使皇帝亦无亵渎的资格。郭璞也许是个真正的儒者,在他眼中,大道不行,并不是因为大道已朽,而是大道自诞生起就没有被尊重过。包括大道的提出者孔圣人本身都在不知不觉间焚毁着大道。

“贤弟是北平的财神爷,在他们眼里,只要你回来了,一切难关都可以渡过。这两天报纸上传出你马上到达北平的消息,股市居然出现了小小反弹,嘿嘿,这可是两个月来第一次”,喝了口茶,郭璞笑呵呵的对翻看当晚议事记录的武安国说。

这句话不假,高德勇与叶风随自布政使府回家后,立刻停止了手下商号在股市上的所有交易,高家招募技术工人的伙计也全部撤回。如此明显的动作,傻子才看不出他们已经投靠了官府。聪明的投机商人看出风向不对,已经做好了逃走或临阵倒戈的打算,已经探底多日的股市在没有人刻意打压的情况下,慢慢平稳。不知哪里来的小额资金暗中收购一些业绩不错的股票,让鸣镝楼的交易不再完全是急切的抛出声。

武安国在下午已经了解清楚最近北平发生的事情和当前郭璞这边所拥有的实力。他也不希望用强权来解决北平的危局。虽然依赖强权解决危局的办法更简单省力,但是,一旦开此先例,日后新政遇到所有问题,官员们想到的第一个解决办法一定是强权。强权意味着高效,也意味着一旦权力拥有者犯下错误,则根本没有修补的余地,一错到底。自己厌恶那种自以为智慧高人一等,玩弄所有人于掌上的清官,也不愿意让别人形成这种依赖。在他的意识里,清官和明君对国家的危害更大,一万个清官比不上一个完善的规则。

听见郭璞说及股市,武安国从沉思中回过神,笑着回答:“要是凡事都靠别人来做主,我看谁也帮不了他们。我要是能一步到位把什么都替他们打算好,那我真就成了神仙了,可惜我没那个点石成金的手指头。咱们先慢慢来,把他们从北平卷走那些钱让他们主动吐出来,然后么,大家再坐到一起制订规则,就看大家经历过这一次,能不能学乖吧。”!

“也该学乖了,这次江浙那帮混蛋把股市打成这样子,谁还想再来一次。赢回这一盘,我们马上撤出,让詹氏兄弟出面号召大家重新修补规则,重新来过。那两个家伙都不是厚道人,只有不厚道人才能杜绝不厚道的事情发生,君子制订的规则肯定比小人制订的漏洞多”。想起詹氏兄弟,郭璞就觉得好笑,和张五、杨大、徐志尘这种人不同,这两兄弟只要是能赚钱的买卖,绝对不会落在别人后边,并且从来不介意把合作者想得更坏一些,所以他们签订合同想找点儿漏洞真是很难。

武安国也觉得这兄弟有意思,居然能利用一切可利用条件,骗晴儿去河南告状这主意就是詹臻提出并亲自执行的。这样,即使朱元璋对郭璞向武安国求援不满,也找不出毛病来,有人告了这么大的状子,武安国作为钦差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那哥两个快成北平首富了吧,整个北平,真找不出第三个这么能抓机会还不让人讨厌的人来”。武安国放下议事记录,笑着问。

“差不多了,北平本地商家,他们仅仅排在张、杨两家后边。难得这哥两个仗义,从一开始就坚决站在北平本地产业这边。外来的实力最强的还是徐记票号,上午那个高胖子实力不弱,就是做得买卖龌龊了些”。 郭璞对詹氏兄弟的大局观比较满意,以他们那种能赚到手的钱绝不放过的头脑,这次居然肯临阵不倒戈,实在不容易。

武安国却不嫌高胖子的买卖龌龊,既然律法没规定不准买卖人口,那做人贩子也不算过分。虽然他主张人人平等,但是主张归主张,法律归法律,二者从来不能混为一谈,在自己的主张未被这个时代的法律接受前,他只能规范自己怎么做,却他自己无权强制别人做什么。况且在他那个时空,独立宣言的领袖还是个畜奴者。

“李兄在信中对高胖子评价很高,下午人多,我不敢让大家看到上面的内容。李兄认为胖子人做事出发点虽然龌龊了些,但行事的结果却有利无害”。武安国取出李善平给他的信,放到了郭璞面前。

郭璞笑了笑,把信推给了武安国,私人信件,即使再好奇,他也不会看,这是他的做人准则。“李先生对高胖子提出的交易怎么说”?

“卖”,武安国回答得干脆利落,“能给敌人制造麻烦的人都是我们的朋友,况且即使我们不卖,他们也会从别的渠道走私,与其这样,不如我们控制住这个渠道。况且我们的制造水平和能力在不断提高。李兄认为最好让帖木儿对我们的武器形成依赖性,这样他自己就不会下大力气召集人琢磨,我们随时可以卡断其武器供应,让他永远不敢打大明主意”。

“那贤弟认为如何”?郭璞见武安国回答得利落,明知故问。

“我当然希望卖,这第一笔交易我就能做主,辽东战局一缓和,我们先把第一笔交易完成运出去。以后的交易就看皇上的眼界如何了。郭兄不已经答应他们了吗,我支持你就是,不过你这手特别像奸商的做法,可不是儒者所为”!武安国回答得毫不犹豫,末了还不忘记嘲笑郭璞一句,郭璞不承担出售军火的责任,把责任推到了自己身上,虽然作为好兄弟武安国能理解其中的无奈,嘴巴上还得找一找平衡。

“我当年求学的时候问师父,什么叫儒者。师父说,儒者首先必须是个仁者,仁者爱人,连爱人这一条都做不道,则为小人之儒。你在科学院翻译的那些书我看了,里边有很多道理和儒家大道不悖,纵使夷狄之邦都知道的道理,偏偏我们这些圣人门下把它给忘了,只记得如何去争权夺利。你这次来,和伯文渊好好聚聚,他对新政推行颇有意见,你们交流一下,应该会有收获”。郭璞拿出晚上大家一同制订的行动计划,一边翻看,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从李善平家出来,大家都没有回府,草草解决了晚餐,直接开始商定下一步动作。李善平提供的资金给了大家更充足的信心。这次不但要让骚扰北平新政的人刹羽而归,而且要把他们打痛,痛到下次不敢再胡来。

“是么,这个伯文渊名头可真大,文章都传到皇宫里边去了,难得的是皇上看了还叫好,我当时都替他捏一把汗”。提起伯文渊,武安国非常熟悉,这个著名的儒者是唯一一个将古希腊精神吃透的人,作为北平复古运动的领军人物,他承担的风险不比武安国少。

“我劝他把那些犯忌的话都删掉了,他老大不乐意,说你看了,肯定会支持他的意见,特别是关于平等,我认为他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了。我现在只是不敢让其流传,太明白了就成了人家的靶子,我们吃饭得一步步来,太急了,反而势得其反”。郭璞有些问伯文渊的安危担忧,同样是新政的支持者,伯文渊的师弟周无忧就比伯文渊圆滑许多。

“如果真这样就好,没关系,推说是翻译的不就行了吗,就像兵家皆称出自孙武,杂学皆称来自鬼谷子一样,让伯辰改个波斯名字署在书上,即使朝廷怪罪,也找不到谁执笔”!武安国笑着给郭璞出了个馊点子,匿名发表。反正伯文渊不喜欢钱,为了让文人们替自己说话,詹氏兄弟、张五等人没少给北方一些有名的儒者上供,伯文渊向来分文不取,保持着文人的清高和独立。

郭璞喝口茶,清清嗓子道:“伯辰说,历代儒者,如同坐井观天一般在朝廷上画个圈,然后把天下无论贫穷富庶,分成几块,不顾条件区别推行所谓的最佳治国之策,其实都是为了个人功业祸害老百姓。后人发现其制度不合时宜,修改的时候却依然靠爬到高位,闭着眼睛画圈的手法同出一辙,不败才怪。远的有大书呆王莽,以为做了皇帝就可以画大圈。近的有小书呆王安石,做了皇帝的老师就以为自己臆断出来的东西无限正确。我们要是以为执掌了国之权柄就可以把北平之政推行于天下,就是小呆笑大呆了”!

武安国在自己那个时代只听说过王莽是个奸贼,王安石是个改革家,从来没听说过“书呆”这个评价,十分好奇,开始还认认真真地听着,最后却听编排到自己,差点把一口茶呛出来,咳嗽了几声,笑道:“我们怎么呆了”!

“伯文渊说,你那些东西,出自西方诸国者多,不过是在上边改了改,添了些枝叶。但是未免急于求成,适于一县的,未必适于一州。适于一州者,未必适于一府。淮南之桔,淮北为枳,天下之地未必尽如北平。治国之道,要抓其更本,因地制宜,而非流于形势”。

伯文渊的见识的确高人一筹,武安国心里最不安的就是新政的推行。靠皇家是没有指望的,有些东西和朱元璋的家天下概念根本就是悖道而驰。靠自己在科学院东鼓捣一点,西鼓捣一点儿收获亦不大,动摇了帝国的根基不假,到底什么时候能让帝国变质难以预料。在朝中,支持自己的人如太师李善长等虽然不知道自己最终目标想做什么,但是都认定了自己所做之事对国家有益,所以不遗余力地把自己向高位上推,希望自己能在哪一天执掌权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阻力地推行新政。驸马李祺一路上教自己的全是做官的权谋,可谓用心良苦。但改变现状真的有一条绝对正确的路吗?至少武安国自己没看到。周无忧劝其立言,武安国的本意是从下边打基础缓慢推进,曹震和郭璞的想法是制订有利的制度来保护新政,都有道理,但都有缺陷。大明实在太大了,各个地方都不一样,北方如北平这种地广人稀,矿藏丰富的地方有按照自己那是时代的概念实现工业化的可能,南方水网密集的地方却未必适合重工业。如果在那里发展轻工业,产品利润太薄不说,帝国目前这种交通状态下流通成本又太高。

想到这些,叹了口气,武安国幽幽地说道:“这个伯文渊说话全说到点子上了,可没一句是给我想解决办法。这些问题要是能一下子解决,我还被憋在京城干什么。我觉得当今圣上虽然杀戮重了些,但确实也在努力寻找一个长治久安之策,只是他找得方向更差”。

“是啊,这几年我也一直在想,我们追寻的平等目标是没错误的,虽然圣人未曾提及,但是圣人那个时候和我们这个时候差别应该很大,我们这个时候的东西估计圣人想都没想到过。只是我们如何去实现这个目标,或者去靠近这个目标,实在没有头绪。现在皇上还需要北平,北平之事稍微出点格还能担待,哪天外患除了,皇上改变了念头,这些商家再没能力自保,北平新政就危险了。每念及此,我也是忧心如焚啊”。郭璞长叹了一声,以其切身体会,做这种可以富民的官是最舒坦的。百姓有了钱,日子也会安分些,千斤之子,不死于市,古人说得很有一些道理。可偏偏有人不愿看到这种轻松,不愿看到布衣麻鞋者与他们平起平坐,讨价还价。

二人都有些黯然,这是一个看不到希望的时代,作为插入这个时代的人和早期的觉醒者,精神上都是最痛苦的,偏偏这种痛苦还无人能理解。所以才有伯辰的放旷,詹氏兄弟的疯颠。打碎旧的容易,建设一个与过去不同的新制度,难。

长夜难眠,烛光伴着思索,北平彻夜无眠的,又岂止是他们兄弟两个。

在北平城的西北风水最好的宝地,一座占地数十亩的大宅院同样是灯火辉煌。张五哥坐在躺椅上,前年续弦的夫人给他轻轻锤着腿。喝了口浓茶,张开酸涩的眼睛,五哥对外边问道:“正文,帐清理出来了吗”?

“快了,马上就好,第一遍数已经有了,现在正在算第二遍”,张正文大声回答道。院子由张正文自己设计,老张五亲自拍板,整个北平中独树一帜。前面的几排房子作为张氏商号各个分号掌柜的办公室,中间这排是大帐房,后边穿过花园才是张家大小的起居室。老爷子张五岁数虽然大了些,脑子却还够用,精神头实足。今天从郭璞那里回来,连夜派马车召集了二十几个打算盘的小伙计和四五个管帐先生,核算张家今年各个矿山、工厂和商铺的实际经营情况。

“先把那个粗数拿来,让我看看”,对自己的孩子,张五不会客气。

张正文掀开门帘子,和小妈打了个招呼,将一个厚厚的账本递过来,总掌柜田老先生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

“坐”,张五吩咐了一句,打杂的小厮赶紧给二人搬过椅子。

翻了一遍,看看和上个月汇总的比较,老张五闭上眼睛,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就这些了吗,我们可动用的余钱最多能有多少”。

“回老爷话,就这些了”!田总掌柜忐忑不安地说,“因为股票下跌的缘故,这几个月我们能投入的银子不多,所以收益也受了影响。到现在大概帐面上有十三万左右流水,年底可到十五万,扣除了给大家的红包和其他各地官府打点费用,大概能剩下十一万挂零,如果按合同分红,我们就只能动用八万左右了”。

老张五有些失望,抬起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这个数字实在太少。沉吟了一下,说道:“正文啊,我们今年秋天准备开新矿和起高炉的钱如果不投,能挪出多少银子”。

张正文一愣,随即明白了父亲的意图,回答道:“爹,我们如果把开新矿和起高炉的钱提出来,估计还能省下二十几万,但是马上就农闲了,上冻之前刚好是雇人开新矿的好时候,材料已经着手预备,我已经吩咐人去打听行情去了”。

“收了吧,几个新矿和新炉都先停下,把钱挪出来按武侯爷的安排用,明年再说新矿的事情,反正藏地底下也跑不了”。张五摆摆手,说出了自己仔细考虑后的意见。

掌柜的吃了一惊,三十万的资金,可不是小数目,商家运作讲究的是快、稳、准、狠,耽误上一年,黄瓜菜都凉了。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劝道:“老爷,永平府现在开矿的和起炉的商家可不少,我们动手晚了,后年利润未必是我们的,何况你这次把资金全拿出去,我们周转也不灵,一旦这钱年底回不来,到时候有些事情花销怎么办”?

张五看了看田总掌柜,坐了起来,“他叔,如果年底收不回来,我们就把北平的冶炼厂转让出一个去,反正不会亏待了大家,武侯的事情,咱们耽误不起啊”!

“我不是说红包”田掌柜的急忙表白,挫着手说“,老爷,我是说,我是说各地的打点费用,毕竟那些地方不是北平,哪里不烧香都会有麻烦”!

“这……”张五犹豫了一下,把头转向张正文,“你说呢,咱们怎么办”?

“我?武老师的事我们得尽全力,年底再说年底的,大不了咱们爷们卖了商号从头开始,有武老师在,我就不信咱们会输”。张正文对武安国倒是信心实足。

年青的张夫人看看丈夫忧虑的样子,插了一句,“老爷,您不说武侯是个难得的好官吗,,怎么耽误不起呢,咱们少出点儿钱,他会找咱家麻烦,还是找正文麻烦”。

老张五看了夫人一眼,叹了口气:“武侯是个好官不假,但这事和武侯是不是好官没关系。怎么说咱家正文在北平也算得上头面人物,正武更不用说,已经拜将封侯了,正心跟着燕王殿下,早晚也是封侯的光景,这些我都不担心,他们比我有出息。可你看到没有,正因为这样,我们张家才和北平新政息息相关,新政完了,我们张家也跟着完了,所以只能同进同退。不光我张家,他杨大叔、陈星、还有詹家兄弟,大伙其实谁都没有选择”!

第十章 较量(二)

第十章 较量(二 贺岁篇)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夜深了,皎洁的月色从透过玻璃窗撒进御书房内,均匀地撒在朱元璋的书案边,两只贡烛在书案边的吐吐跳着,将屋子照得雪亮。

对着窗外月色,朱元璋诗兴大发,他年少时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李白这首关山月的意境还能欣赏,“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弯”,如今,胡骑窥探的岂止是青海弯呢?

从窗前转过身,朱元璋把目光又落到的如画江山图上,画在绸布上的丹青个别地方因为朱元璋不断的用手抚摸,已经显出黑色,在他抚摸次数最多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插满红色的小旗子,那是目前大明和蒙古实际控制区的分界,每一只旗子都代表着一个卫所。辽东方向,还有十数个红色的星星用针别成一个弧,如同一根绞索,牢牢地套向金山部。捕鱼儿海东北,有一颗巨大的星星特别显眼,那是插到敌人后方的苏策宇,人称魔鬼鞭子。

犹豫了一下,,朱元璋从书案上又拿出两个红色旗子,一只插在河中,一只插向了南洋诸岛。武安国这小子在奏折里说得对,没有永恒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恒的国家利益。

“万岁,今天这么好的兴致”,一个温柔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梓潼,进来”,朱元璋答应了一声,收回目光,走向放满奏折的书案。每天两百多份奏折,真够人累的,平时还有太师李善长或者大学士帮忙挑拣一下,今天轮值的李善长突然告假,所有的奏折他必须独自披阅,一直干到现在才有些眉目。李善长老了,朱元璋有些无奈地想。

马皇后带着几个宫女,轻轻地走了进来,从宫女手中接过一个篮子,里边是刚刚熬好的杂粮粥和几样农家小菜。朱元璋贫穷出身,当了皇帝也忘不了这些百姓家吃食,御膳房做不出正味来,每到秋天,都是马皇后亲自给他熬杂粮粥吃。

端起杂粮粥,朱元璋趁热喝了两口,吩咐宫女退下,拉着马皇后的手说道:“梓潼,辛苦你了”。

“有什么辛苦,干点儿杂活,动动手脚,抒筋活血,我听说今天太师没来,怕皇上一个人太累,我一个妇道人家,帮不上什么大忙,伺候皇上吃饱肚子还不是分内的事”!

“梓潼,来,坐下,我给你讲个有意思的事情,咱们那个干女婿,哎,笑死朕了”,朱元璋今天显然心情甚好,拉着马皇后一起坐到书案旁。

书案旁除了奏章外还摆着锦衣卫从各地送来的一堆密报,整整齐齐地压在镇纸底下。

“咱们的干女婿,你说平辽侯啊,他又怎么了,前两天陛下不还说他胡闹吗”。

按朱元璋的本意,原打算在各方势力都充分表演完毕后,由武安国冲到北平将不法分子一网打尽。谁料到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没等朱元璋手下的锦衣卫查清楚北平到底有几路神仙,武安国已经到了北平。朱元璋得到消息后,气得在散朝后大声嚷嚷,骂武安国不知好歹,不按自己计划行事。二十多天来,马皇后在宫中没少替武安国说好话,最后看在刘凌去世爹爹的分上,才让暂时朱元璋平息了雷霆之怒。

今天,曾被朱元璋私下骂做傻瓜笨蛋的武安国显然又成了香饽饽,一边笑,朱元璋一边向马皇后介绍情况。

“我当初虽然觉得武小子不听话,还是命令锦衣卫尽力协助他稳定北平政局。今天锦衣卫给我送来一堆报告,太胡闹了,这个小子,把那些王八蛋给玩死了”!

“陛下,陛下,臣妾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您先慢慢喝口水,别边笑边吃东西,小心身体”!马皇后听得莫名其妙,锦衣卫会说大臣好话,这是破天荒地头一回。

“你听我说,武小子到了北平的第七天,北平本土各大商号就听他的号令联合起来,张家、杨家、徐家、詹家为首,还有西域来的那个高家,把各自旗下的米店统一降价,直接降到了年初的水平,秋收在即,其他人小商小贩的米店只好跟着降价”。朱元璋越想越开心,说着说着就笑得说不出话来。

马皇后闻言大吃一惊,这武安国和郭璞玩的什么把戏,这时候硬向下降低米价?秋天已经到了,谷贱伤农,这时候降米价,种粮的百姓能高兴得了吗?正疑惑间,听朱元璋又接着说道:“有几个刁民煽动当地父老去知府衙门说理,粮食价格高了一年了,这时候降价,百姓当然不乐意。那个戴罪立功的许知府把领头的乡绅接到了府内,谈了两个时辰后,几个乡绅就高高兴兴地走了。你猜怎么着,这事过后的第二几天,布政衙门发出告示,北平两家报纸转载,着落北平布政使司治下各地官员统计今年农田数量,秋收后每家每户可以按实际耕种亩数以固定配额出售粮食给詹记商行,詹记按去年秋天市面上的平均价格收购,比他们自己卖米的价格还高”!

马皇后更加奇怪,高价买,低价卖,北平这些商家肯定是被武小子绕糊涂了,有钱也没见过这么赔着玩的。况且那些在北平囤积居奇的家伙,能任凭武安国这么折腾?想到这,看看朱元璋乐不可支的样子,知道武安国肯定赢了一局。温柔地笑了笑,说“陛下,这武安国虽然鲁莽些,算帐可是非常高明的,臣妾以为,赔钱的买卖他绝不会做”

“是,锦衣卫接到这个报告,也猜不出武小子在干什么,所以一直没敢向我禀报,接下来的事情就更有意思了”,朱元璋开心地说:“大概过了十来天后,江苏游商,那个无行文人徐金儒,见官府没出场,硬着头皮和北平众商号对着干,雇了地痞无赖去张家的米店排队买米,叫嚣如果北平这么卖法,有多少他收多少,现银付帐,不用卖给别人”!

这个无耻的家伙,马皇后鄙夷地哼了一声,心中暗想,亏他了这么多书,居然不知道廉耻二字,知道朱元璋还有下文,静静地听丈夫细说。

“结果没等官府出面,詹家兄弟突然有一天拉了两百多车米送堵了他府门口,请他支付现银,当即让江苏来的徐家傻了眼,看热闹的围了水泄不通,老百姓那个痛快啊,直劲儿叫好”,朱元璋的介绍渐渐带上了个人感情色彩,对北平捣乱的那些奸商,通过锦衣卫,他手中掌握了一些资料,虽然这些人的行为不违反大明律条,但看着实在来气。他们被人整了,省得朱元璋再费周折,着实令人开心。

“万岁不是说北平时下很乱吗,其他几家捣乱的难道就看着徐家被詹氏兄弟愚弄”?马皇后是听故事的好搭档,关键时刻知道插话调动丈夫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那帮王八蛋当然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他们本来准备联合起来把北平商号的米收购干净,囤积起来,在北平股市上他们没少捞了钱,反正他们吃准了郭璞不愿动用官府压他们。结果第二天早上还没等他们行动,天津卫给北平又送了几百马车米,从水泥马路上排了十好几里,说是英儿在安南弄来的,才从海上运到天津,连夜就送往北平了,天津还有几十万石,要多少送多少。随着送米的车还有铁罐装鱼,就是咱们尝过那个,虽然不怎么好吃,好歹是肉,他们北平叫这东西罐头。还有一种便宜货就是用陶罐装的,蜡封了口,也能放好几个月。海鱼有的是,所以卖得很便宜,一般人家也能吃得起。结果很多在北平、永平一带囤积米粮的黑心商人都被吓住了,纷纷把手中的米向外卖,有人还求詹家按去年秋天的价钱收购。徐家、狄家、余家那几个王八蛋最后也撑不住了,把手中的米全部低价抛售,卖得比他们最初的囤积价还低,结果武小子这回暗中派人把粮食又买了回来,封在北平的官库里,作为储备,低价供应给北平商人控制的粮店。这前前后后一个半月,倒卖粮食那些黑心商人可赔大了”。

朱元璋说着高兴,马皇后听着也解气,具体操作肯定没这么容易,细节部分锦衣卫也汇报不清楚,但表面上这些足够让朱元璋开心得睡个好觉。无论对大臣如何刻薄寡恩,对百姓,朱元璋温饱还是时时不能忘怀。

“那天津哪来的那么多米啊,臣妾记得英儿不就弄了十来万石米吗”?

“嘿,武小子表面上看着老实,实际上很会骗人,水泥马路看不出车辙深浅来,我估计即使不是水泥马路,他也有办法用石头压车,让外人摸不着头脑。据武小子身边的锦衣卫汇报,先前那二百车米,全是真的,那是北平众商家和西域来的那个高德勇所有人手中的粮食加在一起的总数。后来那几百车,基本上全是麻袋里装了草和石头。只有鱼罐头,是实在货,也不过二十来车而已。吓唬人的,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朱元璋自己也佩服武安国这手玩得漂亮,动用了官府实力,对方未必肯乖乖就范。利用对付贪财的弱点做突破,这些黑心米商又怎么会不上当。

马皇后看丈夫那开心的样子,心里十分高兴。自从蒙古人南侵以来,第一次看到朱元璋笑得如此痛快。又给丈夫添了碗粥,低声问:“那陛下接下来准备怎么处置北平那些奸商”?

“处置?我不处置了,看武小子玩去吧,我吩咐锦衣卫,和武小子接触一下,要钱给钱,要权给权,一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既然愿意玩,让武小子奉陪到底”!

锦衣卫没有汇报的,是另一场看不到硝烟的战争。米价之战武安国大获全胜,所以他们尽量详细地把细节报告给了朱元璋,股市之战至今看不出端倪,他们只能把信息附记在米价之战的后边粗略提上一提。对于武安国的商业头脑,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看不出来结局的争斗,还是压下去等有了眉目再说吧。特别是一直安排在北平的锦衣卫,他们打心眼里边希望武安国获胜,所以有意无意之间维护着皇帝对武安国的信心。

股市之战和在米价之战前就已经展开,在武安国到达北平后第二天,张家、杨家、陈家、徐家和一些原北平的各大工厂突然都动用了一笔资金,按略高于市面的价格收购工厂里工人手中的股票,这下可把工人乐坏了,现在鸣镝楼的股票,几乎只有卖家没买家,老板体谅大家,开恩收购闲杂股票,哪里有不卖之理。大多数人不但卖了自己手中的,还把亲戚朋友手中的散股求着老板给卖了。工厂的管事按东家的意思,都没难为这些工人,只是告诉他们,既然卖了,就不要再冒险,股市风险大,并不是所有时候都能玩。

把北平工人手中的散股收购差不多后,估计对手也闻听消息做好了准备,大明最大的票号,徐记票号和放高利贷的高记钱庄联手出了一个告示,从今往后,各个分号将不再接受股票作为贷款抵押,无论借贷者承诺多少利息,绝不动摇。

消息传出,如雪上加霜一般,刚刚有起色的北平股市立刻崩盘,急得鸣镝楼的掌柜蹲在武安国家大门口死活不肯离开,非要武安国出来给他个解释不可。一向和掌柜的交情不错的武安国愣是没有见他,闭门谢客,不知在家里鼓捣些什么东西。

当股票降到最低点,粮食价格战正式开始,高胖子说得不假,玩这些东西赌得是谁本钱足。北平股市本来就是虚火,被黑心的商人趁虚而入是早晚的事情,高德勇等人的投机只是让这个时间提前了而已。在股市上把被人圈走的钱拿回来不现实,但通过股市和粮食市场的资金互动,让对方也伤筋动骨不是很难。北平商家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分工合理,胜算很大。

武安国回来,稳定了百姓对各商行的信心。张五等人的动作,为的是尽量让最少的人参与到最后的赌博中。詹氏兄弟的《北平新报》,责无旁贷地担负起制造传闻的工作。战略目标德制订者是武安国,而真正的幕后操纵者,是詹臻、詹毅和高德勇三大奸商。

粮食价格战打得如火如荼时,张五哥突然宣布,北平张家所控制的所有产业,今年不再扩大生产,大股东张五和二股东詹臻在持股第三多的李善平缺席情况下联合决定,今年所获利润中,将拿出十万两白银按股分红。

这个消息比票号联手不再接受股票作为抵押提供贷款带来的震动还大,北平的股票跌到这个份上,持有张家股票的人分到的红利几乎等同于股票现在的价格。大小投机商如同苍蝇一般嗡地一下冲进了鸣镝楼,粮食之争对一些人来说已经不再重要,股票上面代表的才是百花花的银子。

北平的鸣镝楼在经历了四、五个月冷清场面终于又火了起来,算盘珠子的声音每天又开始响个不停,小伙计的鞋底又开始快速磨穿。不过这个季节股市与原来不同,股票的价格没有了任何可以寻觅的规律,每天,升升降降好几次,大大小小的奸商们在股市里博杀。

每天都有新消息,人们分不清那边是真,哪边是假。几番博杀下来,终于有人支撑不住,带着所剩无几的资金退出了股市。升升降降,降降升升,不知猎人套住了狼,还是狼咬住了猎人。

“卖报,卖报,最新消息,绸缎商余老板被众商人联合告到知府衙门,被判坐牢三年”,报童叫卖的声音传遍大街小巷。此时的股票在人们眼中再也不能成为发财的捷径,谁都知道,那里边风险太大,夏天还在股市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投机商余硅不小心就中了人家圈套,因为卖空头而成为北平第一个因股票欺诈而坐牢的人。

“卖报,卖报,北平染料厂李老板加入北平商会,出资十万两购买北平木器股”,突然跳出来加入任何一方的商人也不再会引发大伙的好奇。

与当初期望的目标不同,北平众人没有在股市上获得更大的胜利。不完善的规则给了自己机会,也给了对方同样的机会。风风光光的米价操作战打残的是徐金儒这样的跟风者;紧张刺激的股票炒卖清洗的也仅仅是余硅这种级别的江湖骗子。对于汪、谢、狄、白几家背后有势力支持的商人,粮食战中的损失不足以让他们知难而退,他们还有足够本钱翻盘。

“高兄,好久不见,回头我们找地方喝杯茶,手谈一局”,股市上见了面,成为对手的高德勇与谢无崖依然互相打着招呼,仿佛相交多年的朋友。

“好说,好说,咱们有的是机会”。

汪、谢、狄、白等投机商不着急,即使不小心输掉了北平这个战场,他们还可以转移到别的地方,无论在哪里,他们都将是北平的劲敌。

武安国、郭璞也不着急,他们永远不会是孤军奋战,除了背后的北平商人,他们还有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为了一个机会,那个人已经在海上准备了三年。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致对手与死地的机会。

第十章 较量(三)

较量(三)

一个漫长的秋天有无数个瞬间,就在这无数个瞬间中的一个片段里,蒙古人胡和鲁——北平天行商号老板陈天行和燕王朱棣在辽东做了一笔特别的交易。这个交易是如此之诡秘,以至于后来所有当事人都有意无意避免提及此事,偶尔有好奇者刨根问底,被问到的人或者有意忘记,或者含混其词,或者信口雌黄,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英雄的老去,所有一切就这样湮没在历史的瞬间中,永无真相。

辽东的一切当然逃不过朱元璋的眼睛,御书房,一个人站在远离玻璃窗的角落向皇帝汇报,“禀万岁,据臣的属下回报,蒙古人陈天行十天前去了辽东燕王军中,和燕王在中军帐里聊了一个下午,当时只有徐增寿大人和张正心大人在场。他们好像达成了什么交易,锦衣卫回报时,燕王给陛下也写了折子,估计最迟在近两天内就能送到京城”。

此人已经习惯了躲藏在阴影里,面孔模糊不清,声音听起来也有种怪怪的味道。

朱元璋闻言微微一愣,陈天行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安排在武安国身边的锦衣卫上月汇报此人曾经在路上和武安国密谈,朱元璋已经吩咐各地锦衣卫严查此人背景。根据各地反馈回的情报来看,此人是个落魄的蒙古贵族,在北平、河北一带开着几家商号。但是光从表面现象很难推测此人是否和北方势力勾结,毕竟那是他的族人,血浓于水。

背着手在御书房中踱了几步,朱元璋压下心中的烦躁,低声问:“燕王有异动吗?你可知他们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

“没有”,告密者在朱元璋的逼视下向轻轻后退,整个身子几乎都陷进墙角中,“燕王和整个震北军还是老样子,调动兵马准备在入冬前一举击溃金山部,然后迅速向漠南蒙古诸部背后插进。他们的交易应该与国无害,徐大人在和陈天行会面前还整日忧心忡忡,会面后状态好了很多,据他的贴身侍卫说他当晚曾经自斟自饮,把酒庆贺。好像有绝对的把握拿下整个金山部一般”。

“好了,你退下去吧,有事情随时汇报,无论白天晚上”,朱元璋回过头来,吩咐此人退下,临到门口又把他叫住,补充道:“赏这次办事有功人员每人五百两钞。着他们认真些,别总是弄这没些头没尾的勾当”。

“是”,告密者弯着腰,倒退着出了房门。几乎垂到地面上的头掩住了他惊诧的表情。因为在最后那一瞬间,这平时在锦衣卫指挥使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皇帝的脸上,他不小心看到了一丝奇怪的温柔,带着些悲凉,带着些无奈。

“陈天行,陈天行,胡和鲁,金山部,到底是不是你的家族,你现在过得还好吗”?御书房内朱元璋双眼望向北方的天空,眼角,竟隐隐闪烁有泪光。

也许在冥冥中真的有命运,世人不过是其手中的皮偶,刹那繁华,也不过是一场操纵于他手上的演出,总是在精彩时刻,曲终人散。总是在最美丽十分,灯火熄灭。当年我不过是个莽撞少年,却让你的长发牵动所有视线,如今我已经拥有了整个天地,这片天地之间,却已经没有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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