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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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为孩子做些什么了,为了我自己的孩子,也为了别人的孩子”,提起毛笔,武安国在纸上写下明天早朝的奏章。这又是一个投入大见效慢,需要国家支持的策略,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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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 (二)

生命 (二)

享受着从湖面上吹来的徐徐凉风,马皇后一针一线地缝制着手里的衣服,几个小宫女伺候在她身边,一边穿针递线打下手,一边啧啧赞叹着皇后的手艺。

“这个福寿双全的图样真好,奴婢还是很小的时候在老家看过,前些年我姨母有孕,家里人好不容易找来的图样,就是没人会绣”!一个鹅蛋脸的小宫女啧啧赞叹着说道。

“就是,就是,除了皇后这天下无双的手艺,谁还能把这图案绣出来”,一个更小一点儿打扇子的宫女羡慕的称赞。

“就是,就是,这手艺也就皇宫里有,没福气的人哪里有机会瞧见”。几个小女孩的话语如春天的燕子般欢快。

“你们这帮小妮子别挖空心思哄我开心了,人上了年纪,活计大不如前了”,马皇后停下手中的活计,把头靠在躺椅背上,有些疲惫的闭住眼睛。今年春天开始,身子骨就特别虚,太医们看了几回,开了几付补药,均不得要领。入夏后左胸也隐隐跟着疼起来,带着腋下和脖子处发涨。当年给朱元璋藏饼之处也微微泛出暗红色。往年不舒服了挺几天能过去,今年却挺了三个多月才见轻,做起活来还是容易累。

“不老,皇后娘娘一点儿也不老,奴婢听宫里的姐妹们说,皇后这几年肤色越来越细腻,人又慈祥,就像画上观世音菩萨般让人看着亲切”。

“是啊,奴婢们私下里都说呢,娘娘莫不是观世音转世,造福苍生来的哉”。

几个宫女唧唧喳喳随声附和,在皇宫里走动,这嘴上功夫是第一要务,入得宫来她们就开始刻苦修行,马皇后对宫女素来和善,是以这几个人拍得愈发自然。

“得了,别光顾着耍嘴皮子,我知道自己,也知道你们。咱这宫里和别处不一样,你们几个有炼嘴皮子的功夫还不如去学学女红,免得将来出了宫门后找不到合适的人出嫁”。

“那奴婢们就不出宫,伺候菩萨娘娘一辈子”!打扇子的小姑娘伶牙利齿,立刻说出了对策。

“栖霞妹妹说得对,那我们就伺候您一辈子”!

马皇后莞尔一笑:“伺候我一辈子,你们不嫁人了?女人家最重要的是有个好归宿,你们是我身边的人,到年龄了就让你们出去,不能浪费了你们的大好年华,女孩子的青春很短,过了十八岁就没人肯娶,难道你们几个真的愿意当白头宫女,最后配个老兵不成”!

“要是没人要我就随军,效仿皇后娘娘,做个女花木兰。实在不成就入震北军的医护队,为国驰骋沙场”。鹅蛋脸的姑娘想了一想,边给马皇后捶背,边认认真真地说。

提起军队,打扇子的宫女眼中冒出几丝崇拜,话语也跟着如同跨上战马的将军般豪情万丈:“到军中去做个女中豪杰,就像平安公主一样在万马军中挑个好丈夫,让天下都传扬我的名字,也让皇后菩萨听着为栖霞高兴”。

“对,前两天我们听来宫里陪您解闷的春红姐姐说过,纵使嫁不得武侯爷这样有情有义的盖世英雄,也要嫁一个叱咤风云的沙场男儿,好过守着一个连书包都拎不动的窝囊废,白白在世上走一遭”。鹅蛋脸的宫女唤做碧云,和执扇子的栖霞平素最受皇后宠爱,二人说话也最放肆。

宫女们口中的春红是朱元璋远房兄弟亲戚的女儿,庶出,马皇后很喜欢这个孩子,一直想让她和刘凌做一对姐妹,可惜终没得到刘凌确切答复。见眼前这个鹅蛋脸宫女提起武安国双目流波,心念一动,笑眯眯的打趣道:“碧云,你个小妮子莫非也想入平辽侯府不成,你刘凌姐姐有孕在身,武侯身边刚好缺个铺床叠被的”。

“是啊,碧云姐姐,你是不是喜欢和平安公主做伴,若是真的喜欢,就让皇后菩萨发发善心,把你指给武侯爷做妾,天天对着个大英雄,遂了你的心思”。其他几个宫女跟着起哄,围着鹅蛋脸你一眼我一语地开起玩笑。

“武大人那么高大英俊,多几个妻子也是应该的”。小栖霞一边扇扇子一边大声叫喊。

“对,对,平安公主也是个大度的人,肯定不会给你气受,赶快求求皇后,陪着春红姐姐嫁过去,反正春红姐姐和你说得来”!

被唤做碧云的宫女红晕双颊,耳垂处几乎滴出血来。想要分辩,又不知从何说起,好一会儿才低着粉颈喃喃地说道:“奴婢能伺奉皇后,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岂敢再做他想。况且,况且,武大人那么高的身份,奴婢,奴婢虽然不争气,这点,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说到最后,不知是急是羞,眼泪都流了出来,唯恐湿了马皇后的衣服,伸出手去乱抹。

“傻孩子”!马皇后怎不知这个在伺候了自己好几年的贴身宫女在想什么,叹了口气,低声安慰道:“自古以来,女儿家喜欢英雄有什么错。你在我身边侍奉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女儿一般,你打的什么心思,我能不懂么。我教导出来的孩子,赐给哪家王公做侧室,还不是他的福分。只要你喜欢并说出来,我还能不帮你这个举手之劳。可唯独这个武侯,本宫实在帮不上忙啊。我原来以为是你刘凌姐姐年青,不愿意别人分宠,持家持得严。前些日子见连公主出嫁时带去的宫女还属完壁,方知道平辽侯伉俪之情恩爱如斯,竟容不下半点空隙。你春红姐姐知道自己的心思落空,躲起来都哭了好几天了。我劝你还是看看其他少年英雄,别在把心思放到这个不通风情的呆子身上,何苦来为一个没希望的期盼误了自己”。

叫做碧云的宫女轻叹了一声,低低回道:“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自是听从皇后娘娘的安排,真能伺候娘娘一辈子也是奴婢之福,别人求还求不来呢”!双目中的清泪终究落下,无声的滴入脚下的泥土中。

几个宫女见冷了场,赶紧找机会把话题向别处岔,说了几句,却没听到素来嘴快的执扇宫女栖霞帮腔,心中奇怪,换做往常,这个机灵的小妮子早以把话题岔到泊泥国去了。再定睛一看,小栖霞手里的扇子一摇一晃,已经不知扇向哪边,一双明眸痴痴地盯着湖面,似水湿润,原是心碎无声。

大家没料到栖霞的心思竟然也在武安国身上,又怕惹马皇后不开心,慌乱中,一个高个子宫女笑道:“其实英雄也不止武侯一个,我觉得靖海侯曹大人相较来说更潇洒些,年少时游侠江湖,快意恩仇。这次带着水师把小日本打得屁滚尿流,沿海的百姓提起他来谁不竖上大拇指。况且听说曹大人少年丧偶后一直未娶亲,真的嫁了他,连侧室都不用做。我要是春红姐姐,就选靖海侯,和他驾着战船追风逐浪,让寻常夫妻羡慕死…”。

高个宫女越说越兴奋,到后来两眼放光,双颊微红,仿佛真的做了曹振夫人一般。

众人被她花痴一般的笑容感染,气氛登时又活跃起来,一个穿粉红色衣服小宫女一边笑着说:“要这么说,那嫁给靖海侯也不是最佳选择,我听人说水师舰长陈好和震北军近卫旅长张正心都年方弱冠,不知订没订亲,如果春红姐姐选了她们,不但是英雄美人,而且是年貌相当。特别是那张小爷,听说白白净净,就像传说中的赵子龙般,并且年青青的就封了伯,父亲又是北平商团之首,地位家世均属一流,成就将来也未必在他师父武侯之下,说不定还青出于蓝胜于蓝呢”?

经她这么一提,众人唧唧喳喳地把能找出的少年才俊都一一列举出来,大明朝这几年奋力开疆拓土,军中涌现出一大批少年英雄。众人随口能叫出名字和官阶的就不下五十多个。到最后,有的宫女干脆给马皇后出主意,建议在下次皇帝召见有功将士时,皇后把春红郡主偷偷藏在布幔后,让郡主自己从中挑选。

中原自宋代开始重文轻武,大明立国之初为了国内稳定也采取了不少抑武扬文举措。但近几年在武安国、郭璞等有心人的刻意推动下,《北平春秋》、《北平新报》每期都花很大篇幅介绍对外战争中的英雄故事,这些故事很快就成为茶馆酒肆里一些说书先生的发挥素材。江南几家地方报纸虽然风格柔弱些,但为了讨好读者,文中也渐渐的多了些铜鼓铁瑟之意。几年下来,民间尚武之风大起,从军已经从先前的生活所迫变成年青人竞相追逐的时尚选择,女孩子的璇旎梦想里,如意郎君也不是原来的文弱书生,代之以风云叱姹的铁血男儿。

马皇后见众宫女越说越离踢,冲地上啐了一口,佯怒道:“你们哪里是帮着郡主在挑,分明是给自己选,不晓得哪个刚才还说要伺候我一辈子”。

“奴婢不敢”,几个小宫女像受惊了的麻雀般喳的一下就没了声息。用眼角偷偷看到皇后脸上还露着笑意,又慢慢吞吞地说道:“奴婢们只是替春红姐姐想主意,不忍心看着她难过,也不忍心看着皇后菩萨心疼罢了”!

马皇后扫了众宫女一眼,脸上笑意更浓,豆蔻梢头二月初,自己像她们这样大时,目光不也是追随着心中的英雄么?唉,毕竟人老了,看到她们那笑语盈盈的样子真是羡慕。轻轻出了口气,笑着骂道:“一群思春的小妮子,现在还嘴硬。你们不用着急,下个月水师凯旋回朝,万岁和我要在御花园设宴奖励有功将士。你们谁要是想嫁人了,到那天就跟在我身后留心些,拣着门当户对并且看着顺眼的悄悄记下他的坐位,我让万岁做主把你们赐给他就是。按年龄,你们也差不多该寻个归宿,早把你们这些小妮子打发出去,我也早落得耳根子清净”。

“谁在算计朕得水师啊,我说今天上朝朕都心神不宁,总想打喷嚏”。马皇后的话音刚落,一个老年男子的声音接茬在人群外响起。

“恭迎万岁”,马皇后赶紧从坐位上站起来,带着宫女们向朱元璋施礼。

朱元璋今天散朝早,回到宫中想起有好几天没见到自己的皇后,就带着太监向花园寻来。远远的听见宫女们在一起议论武将谁更英俊,心中觉得有趣,就制止了太监通报,蹑手蹑脚靠近听个仔细。正要把肚子笑破时,听见皇后要带众宫女挑夫,忍不住出言打趣。

见马皇后左势欲跪,朱元璋赶紧上前把妻子搀扶住。妻子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做丈夫的比谁都明白。每当晚上在皇后宫中就寝时看到胸口上那暗红色的伤痕,老朱心里就涌起无限怜惜。当年要不是有马皇后藏在胸口的糕饼,估计朱先锋早就在阎罗殿里俯首帖耳,更不用说拥有这眼前的万里山河。

“你们也都起来吧”,朱元璋抓住眼前已经不再细嫩的双手把妻子拉起来,然后对宫女们吩咐。

几个宫女忙不急迭地站起,先找来块粗布将马皇后身边的石凳擦干净了,放上绸垫,请朱元璋落座,然后知趣地闪到一边,不妨碍他们夫妻说话。

扶着老妻坐下,朱元璋一边欣赏妻子地手艺一边嗔怪道:“你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这般劳累干什么,这些东西让宫女们做就行了,实在看不上她们地手艺,外边还有绣女啊。一旦累病了怎么办,难道那苦药汤子喝着上瘾不成”。

马皇后从未完工的衣服堆里挑出一件缝了一半的汗衫来,对着朱元璋略微发福的身躯比了比,复用拇指与食指量了几下,笑笑说道:“别人做的,能有我给你做的合体么?这块松江府贡来的棉布是余家特制,用来帖肉穿最是舒服。今晚你先试试大小,明天我把它过一下水,好好捶几下。这布不比别的,非但洗不坏,而且越穿越软”。

朱元璋心内一暖,抬手撩开马皇后落在额前的黑发,笑道:“也就是你心思密,我是马上皇帝,穿着铠甲都照样睡觉,用不着照顾得这般仔细”。

“臣妾能干得动时,自然会替陛下尽尽心,我也知道你不缺这几件衣服,外边机器做的比人缝的针脚细密,只是妾身闲不下来,况且即使做,亦不知还有为陛下做上几件的福气”。

“你本不是什么大病,何必要说这丧气话”。朱元璋握着妻子的手瞬间一紧,“陈士泰已经奉旨进京,下月初就能到。朕已经在科学院开了国医科,专门琢磨这些疑难杂症。咱夫妻不似当年,现在咱内库里有的是银子,朕就是用金子堆,也要把你治好”。

“陛下,你握疼我了”。马皇后轻轻的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朕,反正朕不准你弃我而去,这是圣旨,你不能拂逆,阎罗王敢违背,朕就发兵把他的丰都鬼城给拆了”。朱元璋的手松开一点,依旧牢牢握住,仿佛一松手妻子就会从眼前消失一般。

马皇后给了丈夫一个甜甜的笑脸,那一瞬间容光焕发,仿佛逝去的青春又重新回到了身上。“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肉麻的话,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我不会弃你,从嫁入你朱家那一天起,已经决定跟着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朕亦不弃你,无论你到多大年龄,你都是朕唯一的皇后”,朱元璋又用力把妻子的手握了握,转过头对太监和宫女们喝道:“都给朕滚远远的伺候着,没见这天热地方小么”。

“是”,太监和宫女们四散走开,几个调皮的彼此相对吐了吐舌头,躲到听不见二人说话的距离。

把篮子里的几件衣服挨个欣赏了一遍,朱元璋的目光落到已经接近完工的童装上。这俏生生的虎头鞋,柔细细的肚兜兜,无一不勾起他当年初次得子的回忆。轻轻地把几件童装摆好,朱元璋欢喜地问:“是哪个妃子又怀了朕的龙种了,朕怎么不知道?还是咱们的哪个公主有喜,难道,难道是皇后,怪不得你几个月来一直不舒服,这帮天杀的庸医”?

“那不是老蚌生珠了吗,皇上尽说玩笑话”,马皇后笑着说道:“是你的义女刘凌公主,那个光头傻小子要当爹了”。

“原来是武安国这臭小子,他们家的孩子让你这么累,这小子要再不知感激,朕就在满朝文武面前当众打他的屁股”,朱元璋嘿嘿一乐:“不过刘凌这小妮子舞刀弄棒可以,做起女红来未必上得了台面,也亏得皇后替他们夫妻想得周到”。

“他们家亲戚少,下人也就那么几个,武安国又不愿意纳妾,刘凌怀了孕,自然没人替他准备这些。有机会万岁劝劝武安国那小子,怎么着也得给刘凌找个姐妹,省得他一出京,家里面冷冷清清”。马皇后看了远处的几个宫女一眼,复又低声说道:“不但咱们家春红,我身边这栖霞和碧云好像都把心思放到了傻小子身上,真不知看上了他哪一点”。

朱元璋点点头,马皇后不知这些女儿家看上了傻小子哪一点,自己也不知自己看重了傻小子哪一点,委其以重任则放心不下,弃之不用则于心不甘。“朕且说说看,秀英,你是不是觉得朕待傻小子台苛刻了些,所以才一心想补偿他”。

听到朱元璋唤起自己的名字,马皇后知道此刻丈夫想听一句实话。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当初咱们一块定计把刘凌嫁给他,用驸马不得领兵的借口夺了他的兵权,见他逆来顺受的样子,我心里本来就不安。现在见连他起家之根本北平诸商人也把他抛到一边,更是为他难过。平辽侯爵位虽然不小,却是个空架子,无依无凭,若论手中权势恐怕连个知府都不如。朝中对新政不满的大臣矛头却依然对着他,每天挖空心思寻他错处。他们夫妻的日子看着美满,其实步步怀着小心。所以臣妾想咱们给他多安排几个女子,让他留名不得凌烟阁,至少也做个妻妾环绕的田舍翁,否则咱朱家怎对得住他三番四次对棣儿舍命相救的高义”。

朱元璋也跟着马皇后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远处。湖上起风了,碧波荡漾,田田的荷叶如同棋子般摆满水面。做为一个执掌天下君王,看似随意落子,哪一步不是经过深思熟虑。“这样也好,他无所凭依,才会更尽心为皇家卖命。等朕传位给太子时,自然会把权力交给他。现在可不行,这小子棱角还没磨平,有了权柄不定又生出什么事端。其实朕也没亏待他,虽然没请他入阁,但留他在御书房问对的次数比几个内阁大学士都多,并且几乎出言必从。仅凭这一点,那些想弹劾他的大臣就得掂量掂量”。

“陛下到现在还怀疑他的忠心么?放眼朝中,最无私的臣子恐怕就是他”。

“朕若是能发觉他有私心就好了,正是这样,朕才越放心不下。不光如此,这满朝文武没一个看事情有他那么长远的,总是没等事情发生预料到结局。想当年一开海禁,就建议朕换库银为库金的也正是他。

马皇后不做声了,聪明的她能听出丈夫话语中的忌妒之意。如果后宫中有一个料事如神,处处都做在自己前头的妃子,自己也未必能从容面对。可这样下去,怎对得起刘凌平日对自己的孝顺。一旦自己哪天看不到了,丈夫是不是会还记得留武安国做太子辅臣的初衷?

正犹豫如何为武安国说好话时,又听见丈夫说道:“朕不是忌妒他,朕只是担心他现在是把真正目的隐藏起来。古来大奸大恶,最初看上去哪个不是大贤。目前朕对他的信任只能到此了,徐志尘他们建议朕铸币,朕丝毫没有犹豫就委托给了平辽侯。今天早朝,这小子又建议朕把天下县学、府学增加一倍,在县学恢复古代的御数二科,并着官府出钱支付童生们的米粮,朕都一一照准了。他和邵质争论时大放厥词,说让穷人家的孩子念不起书是国家的耻辱,朝廷的失职,朕亦没怪他失礼。想当年朕用胡维庸时,也没到这种每策必依的地步。不过这小子也挺怪,从来没利用朕的信任安排过私人,奇怪,他真的好像没有阻挠过朕用启用或弃置任何大臣”。

连北平的人都逐渐远离,他还有私党么?夫妻二人疑惑地四目相对,这武安国,他到底想要什么?

生命(三)

生命(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站在新建北平府学的教学楼内凭栏远眺,几句诗淡淡地涌起于四省布政使郭璞心头。

朝廷的一系列政令下达北平后,北平各级官员第一个着手做的就是办学。大明朝学制,原本有官学和义学之分,官学分为县学、府学和国子监,是通过各级考试的学子深造之所。当时读书人先须参加“童试”,参加者无论年龄大小皆称“儒童”或“童生”。通过后即可进入县学就读,入学后称为“生员”,又名“序生”,俗称“秀才”。秀才分三等,成绩最好的称“禀生”,由公家按月发给粮食;其次称“增生”,不供给粮食,“禀生”和“增生”是有一定名额的;三是“附生”,即才入学的附学生员。取得秀才资格的人,才可参加正式科举。通过乡试(省级选拔),会试(国家考试)然后才有资格参加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经过数轮博杀方进入国家后备官员队伍。民间办学则无童试要求,通常都是地方乡绅为了本地发展响应朝廷号召而办,称为义学或者书院,视名声和历史招收从蒙童到举人不等的学子进行培育。比较有名的如岳麓书院,自宋太宗开始即为最高级学府,香火盛极一时,历五百余年未衰(从宋初到明初)。

近几年北平书院在民间影响甚重,声名隐隐已在岳麓书院之上。虽然岳麓书院走出来的学子有一半能通过各省乡试,但中了举人之后还要通过后面的会试才有机会挤入国家官员行列。因为会试所选拔出的人才大多出自江南且时有考官泄题等舞弊事件的发生,引起朱元璋的不满,洪武年间的会试时断时续,所以即使通过了乡试也未必能找到入仕的机会,各地提着举人文凭无事可做只能在府学混饭吃的学子不计其数。而北平书院毕业生则没有失业的烦恼,会试考的好与不好,八股做得有无人看顶多是能不能当官的问题,只要你能通过校长穆罕默德和几个科目老师的认可,拿到商学(管理与财会),虞学(采矿),匠学(冶炼和制造)、武术或者兵法任何一科的结业证书,就不愁没有饭碗。几乎所有学子刚刚毕业就被海事司、水师学院、国家科学院和各地军械制造局抢光,徐增寿在辽阳开办的震北军军官学校则吸纳了所有身体强壮且兵法考试优秀的年青人,如此一来,北平书院早就成为年青人眼中出人头地的捷径,各地学子纷纷慕名而来,书院招生门槛也不得不一提再提。

为了适应新的情况,也为了地方发展,布政使郭璞和北平书院劝说各大商户出资兴办了级别较低的几个义学,仿照“谭州三学”即岳麓书院的梯队建设模式,在各县内兴建以地方命名的小学,在北平城内复建怀柔义学和燕山义学,各县蒙童经过小学的启蒙教育,学习了基本文字与算术后方能升入怀柔和燕山两所义学,义学各科成绩优良者方能升入北平书院。原来的针对新兴产业工人的夜校教育也由各地小学承担。由于各县小学对所有学生免费提供食宿,无论是否通过童试俱一视同仁,所以报名入学者甚众。凡是家中稍有余粮的者谁不希望孩子将来有个好出身,有些偏远之地学子负笈寻梦,几历寒暑而不返。如此一来,北平官学倒显得门庭冷落了。

此番朝廷出资令各地加强府、县二学建设,各府按要求至少有一个官学为学子免费提供食宿,并且要求地方资助适龄学子参加洪武十七年的乡试、会试和殿试。郭璞接到朝廷通知后,从公库里出资重新修建了府学校舍,各商家也出了些钱帮学校买了几块校田以田租补贴其日常开销。为了增强学生的应试作文能力,郭璞特地把正郁闷欲死的白正白徳馨从北平书院请出,由他主持府学教育。白正闻讯大喜,不遗余力的从江南挖了一批老学究,立志要培养几个殿试三甲出来,通过榜样的力量重新使“蛮荒”之地恢复对圣人学说的信仰。

今天是府学新校园开学典礼之日,一大早,三三两两的学子就赶到校园。当地年青人大多对功名兴趣缺缺,除了几个大家族的子侄被家长逼着前来就读外,其余的学子还是觉得报考北平书院的前途更可靠些,所以前来入学的学子以山东、山西一带人氏居多,这些人都是慕白正之名而来,有很多人是已经通过了乡试的,互相之间早就认识,彼此作揖打躬,辈分小的就伏地叩头,乱哄哄闹成一团。

徐记票号的大公子徐季堂,杨家木业老掌柜之孙杨万里,还有詹氏兄弟的远方侄儿詹天保也来了,郭璞从人群中找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在众人主动给府学捐款时,郭璞就知道他们存了这个心思,无利不起早,能让徐志尘和詹氏兄弟下本钱的事情,肯定是他们觉得有利可图的事情。这次应武安国之邀请到京城一游,北平众商家的几个领军人物尝到朝中有人好办事的甜头,回来后就一直核计着怎么才能让更多的人为新政说话,培养自己的子侄走仕途无疑是其中一个绝佳选择。这明年殿试恢复,真的有一两个年青人争气,那可是实授的御使,比花钱打通的那些京官在朝廷上更有发言权力,也可靠得多。

王汝玉,他也来了?郭璞在人群中又看到了一个熟人。现安东军大将王浩的儿子王汝玉,这孩子可是袭了爵位的,莫不成他也想堂堂正正通过科举来证明自己?这些年青人的想法真怪,若不是看着他们长大,还真猜不出他们的想法。郭璞点点头,对着满校园的年青人宽厚的笑了笑,无论他们入学的目的是什么,开卷有益,他就不信伴随北平新兴产业长大的年青人能比自己这从小抱着经史子集的老家伙还拘泥于古人之言。那些远来求学的年青人,目睹了了里的勃勃生机,每天被这座城市体现出来的活力所感染,难道会如白正所愿成为新政的绊脚石?一旦他们通过科举选拔而走入大明政治舞台,武兄弟还会孤军奋战吗?白正啊白正,这次你可上了老夫大当喽!

“大人,典礼快开始了,您是不是到大厅就座”,贴身随从轻轻地拉了拉郭璞的衣角,把他从遐想中拉回现实。郭璞转头看去,仿照北平书院修建的大礼堂已经有大批当地贤达入场,府学的山长白正一身新衣,亲自在门口迎接。

“我在这再看一会儿,当年我也和这些学生一样背着行囊到处求学,现在想起来,好像就在昨天一般”。郭璞低声吩咐,“你别惊动其他人,把知府许浩达给我找来”。

北平知府许浩达是郭璞在怀柔的继任,一路跟着郭璞升上来的,因此也算是他的心腹。此人能力中等,最大的好处就是萧规曹随,上任一来从不多事。去年北平火药厂被炸,李陵遭人劫持,事发后许浩达能不推卸责任而自请处分,体现了一个官员应有的操守,为此他得到了北平众人的拥戴。官复原职后,许浩达在郭璞的指点下办了几桩利国利民的漂亮事,受到了吏部的好评,成为下一任北平布政使职位的热门人选。

“大人召唤下官所为何事”?许浩达一身便装,跟着郭璞的随从走上楼梯。布政大人此时招呼自己,肯定是临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许浩达猜不到,就来个干脆不猜,直接了荡对着恩师发问。

“浩达,从北平到山西的道路,你的属下忙出个眉目了吗”?郭璞闻言问到。朝廷新下的鬻爵、修路、养军、治河、造船、办学六命,鬻爵和养军都是北平率先发起之事,当地河道宽阔,水患不大,所以于治河也搭不上干系,今天典礼结束,这办学一事也有了交代。六命之中只剩下修路之事,北平这几年先后沟通了到天津、辽阳和本布政使司所辖各府之间的道路,都是采用官府管理,民间执行的方式完成。詹氏兄弟承包了其中绝大部分工程,引起很多商家的不满。今年朝廷修路令下,立刻有人四处活动,希望借今年的机会从詹氏兄弟的碗里抢出块肥肉来。

“下官这两天也正琢磨这事,这地方托您和武大人的福,民间富庶,已经有不少人报名捐献银两以换取朝廷的荣爵。咱们这到真定府路也是刚修好的,除了日常养护外,不会再有其他开销。但从真定到太原那段却是山间小道居多,真要修成对跑两辆四轮马车的水泥路,恐怕山西布政使治下之地没这个实力。让咱们北平给山西人出银子,大人以为窗外这些家伙会心甘情愿吗”?许浩达有些不满地将手指向楼下,徐志尘、詹臻和高徳勇带着一堆伙计用马车拉着座一人多高的夫子像正在大门口和白正交涉,那夫子像在阳光下瑞彩四射,分明是铜制又镀了金的。

这肯定又是那个高胖子的主意,也只有他能想出这招数,让白正吃瘪。布政使郭璞微笑着想。

高徳勇、徐志尘和詹臻三人这次为府学重张捐了不少款项,但府学的山长白正却以三人皆出身商人辱没斯文为由没邀请他们参加开学典礼。高胖子心中不服,特地找人赶制了一座孔圣人雕像,空心,铜胎,外表镀了一层足金。至于孔夫子在泉下有知,会不会被铜臭熏到,就不是他高徳勇关心的事情了。

镀金塑像拉到校门前,知客的学究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不让这三人进门吧,把圣人拦在门外说不过去,让这三人进门吧,自古一来见过金塑的佛祖,谁曾见过金塑的夫子?

“浩达似乎对他们三个有些不满,难道他们这些日子又做了什么出格之事么”?布政使郭璞听知府许浩达言谈间对高徳勇三人的举止颇有微辞,看了会热闹,回过头来问。

“下官只是为武侯爷不平,武侯爷一手把他们喂大,今年夏天还好心好意让他们进京面圣,谁知道这三个养不熟的家伙进了京城就忘了本,把侯爷抛到一边,自寻出路去了…”许浩达在上司面前低声抱怨。他知道郭璞对北平这些工商阶层十分回护,所以话也不敢说得太重。

郭璞用手捋了捋胡须,微微笑着说道:“或是他们觉得武侯遇事太软,所以就多找几个靠山吧,所谓狡兔三窟吧,这些人都是商场打滚的人精,心思慎密些,我看也没什么不好啊,他们自己给自己负责,武侯也不用那么累”!

“下官也知道凡事不可过于依赖武侯,但这些家伙做得也忒过分。本来咱北平和辽东三省一直就庇护在武侯和郭大人您的羽翼下,武侯在朝,您在地方,上下呼应,朝中那些大佬即使看不顺眼,也拿咱们没办法。这和武侯软不软没关系,只要武侯在那,即使一句话不说,那些打北平主意的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有干涉北平这个能力。想弹劾武侯的人也要考虑考虑和咱地方作对的后果。这回好了,经这三个冒失家伙一折腾,别人肯定知道咱们这里不是铁板一块,掺沙子,橇缝,插针,什么着都陆续跟过来。他们几个买通的官员有什么用,敢收你贿赂的,肯定不是什么好鸟,真有了困难,还指望他们帮忙,不落井下石就烧高香去吧。他们给人家好处能有多少,还能比直接分了他们三个的家产多?笑话,闯了祸还当自己聪明”!

郭璞闻言微微一愣,平素只觉得这个属下办事稳当,但沉稳有余机变不足,没料到他还能把问题看得这么仔细。看来这几年知府,许浩达真没白干。点点头,鼓励地对许浩达说道:“你继续说下去,他们还有哪里做得不妥当”。

“还有就是过于张扬,行事不知收敛。真正像杨大、张五哥这种有钱人家,反而不像他们几个那么嚣张。你看他们今天送金夫子给白正,不是明摆着让白正下不来台么。本来捐款助学是做了件好事,这么一闹,原来给人留的好印象全没了。争什么争,不就是没请他们参加典礼吗?上千年的习惯,怎就那么容易改的。他们低调些,白正心里知道理亏,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慢慢大家走得近了,彼此也就能包容了。这么一闹,先前好不容易建立的关系全泡汤了。在场的读书人没一个会心里向着他们,办学的本意也打了折扣……”。许浩达看见长官鼓励的眼神,抓紧机会把心头压抑了很久的不满全部说了出来。有些话他憋了很久,作为北平地方官,他可不希望忙活了半辈子到最后落得一个被人抛弃的下场。不光是他,徐志尘三人上京后的所作所为让很多北平地方官员觉得齿冷。反正南北方因为地理环境不同,这些年发展方向越离越远,尝到北平新政好处的地方官员内心都知道冲突在所难免,所以也不吝啬和反对新政的人对着干。高徳勇三个的举动让他们有一种未战之前先向敌人妥协的感觉,心里都不舒服。

郭璞听许浩达数落徐志尘三人的种种不是,听得津津有味。直到许浩达的牢骚告一段落,方点头说道:“浩达,你看得的确比他们三个长远,但你又怎知他们三个这番作为没经过我和武侯的认可。前些年咱这地方实力在朝廷无足轻重,自然得躲在武侯后边,说实话很多时候咱们这些人是拿武侯爷当枪使。如今情况变了,咱们的策略自然得变一变,不能让武侯一个人在前边孤军奋战了。他们三个的作为虽然冒失,但也给咱们提供了一条思路。你放心,他们抛不下咱们,咱们也不全依靠他们的力量,站的位置不同,各自的办法也不同”。

“大人认为朝廷那些收了贿赂的官靠得住”?许浩达狐疑地问。

“靠得住才怪,咱们也没打算靠他们,只是花钱买他闭会嘴巴。真正靠得住的,还是咱们自己,或者说和咱们利害相关的这群人。你刚才说得好,要想成事,得上下一块使劲。上么,就是朝中那些从咱北平出去的官,还有在北平有产业的官。下,就是窗外这些人。有时候他们冲得快了,咱们在身后给他们补补漏洞。不能苛责太多,以免外敌未动,咱们自己先在窝里打起来!马上又是地方官员考核之年,估计朝廷上官员位置又会有变化,咱们得抓住这个机会。明年的大比,咱们也不能落下。听白正说,江南几个学堂一些名士都憋着在明年考试向朝廷里钻,咱们这北方四省也得出一两个进士。否则将来朝堂上的后辈都成了别人的子侄,咱们办起事来就更难了”。

“大人说地方官员考核,难道大人得到了什么消息”?许浩达警觉地问,郭璞后边说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脑子里第一个想到:‘郭大人要走了,郭大人要入朝了,这里怎么办’?

郭璞轻轻地拍了拍许浩达的肩膀,这个年青的官员的流露出的不舍之意他一眼就看得出。“北方那三省不知朝廷派谁,但那几个省全是咱们在白纸上划出来的,模式已经定死,凭谁去也不敢乱动。北平这里,我想交给你,希望你能抗得住,别让我失望”。

“大人说要举荐我当北平布政使”?许浩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怀柔县令当到知府,他用了不到五年时间。和他一块外放为官的同年现在还在县令的位置上趴着。今天又听说自己要做一省布政,当即觉得像做梦一般虚幻。其时大明全国不过分为十六个行省,北平行省经历这几年大步前进,已经从一边陲之地变成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富庶之所。辽东三省的设立和大宁等地的收复让北平也再无外寇入侵之忧。到这种地方来当官,权力又大,离皇帝又远,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转念一想从此后自己就不再是跟在郭璞后边的小喽啰,而是要独自面对外界压力,刚刚被兴奋充满的心情又渐渐沉重。

“不光是我,是燕王殿下和我联名推荐你,好好干,相信你不会让我们失望,北平这地方的官员都是经我一手选拔过的,我支持你,他们也绝对不会拆你的台”,郭璞拍着肩膀给下属打气,对于北平,郭璞有信心许浩达可以把他掌控好。这些年郭璞在此培根,铸基,苦心经营,为的就是自己离开后各项事业还可以照常运转。

“谢谢大人栽培,不知朝中会给大人准备什么位置?大人可否舒心”?许浩达挺了挺肩膀,拼全力压住内心的忐忑不安。经过这样一次推荐,他的命运就牢牢的拴在眼前这位大人身上,也牢牢地拴在北平新政身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一旦郭璞仕途出了问题,他想改弦易辙都没人会接受,谁能相信一个背叛对自己恩师的人会对别人忠心耿耿?

“咱们下去吧,不然一会白正该派人到处找咱们了,咱们两个地方官员不出场,他们终究不会安心”,郭璞嘴巴向楼下砮了砮,示意许浩达跟着他下楼。今天他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相信许知府会把他的意思转达给对徐志尘等人有误解的地方官员。至于他希望谋取朝中哪个职位的问题,郭璞没有正面回答,他不是一个随便把目的告诉属下的人。况且他的目标也不在朝廷。他谋划着更大一局棋,从武安国股市稳定后已经着手,目前一些棋子已经落下,棋局开始运转。

郭璞没告诉许浩达,如果不是他在暗中指点,徐志尘等人根本不会想到在朝中另外找其他代言人。官场上打滚这么多年,他有足够的判断力知道怎样做最“正确”。这些年,李陵的早亡,李善平的自杀,让他的心肠不得不硬起来,无论为了个人利益还是集团利益,都不能容忍他有更多温情和软弱。无论谁挡了本利益集团的道路,他都会毫不手软把对方除掉,本身所受教育和一点一滴官场中积累的经验,让他比武安国更能适应官场中看不见血光的博杀。

任何一场变革都是个协调互动的过程,只有上下协调起来,变革才能成功。朝中做足了准备,如果地方不具备条件,那是无本之木,地方具备了基础,而朝廷中不去带动,那是无头之龙。在郭璞心中,武安国和自己的作用分得很清楚,这些年没有武安国在朝廷中斡旋而产生的那些开拓性规范与措施,北平利益集团不会发展这么顺利。而如何在武安国奋斗而来的这些政令框架下为本集团谋求更大的利益,那是他郭璞当仁不让的职责。

郭璞没告诉许浩达的事情还有很多,他很好的把握着透露信息的分寸。在他内心深处,已经意识到了形势逐渐向北方四省有利的方向发展。所以他需要在适当时刻调整一下攻守力量的平衡。徐志尘等人的作为,不过是北平集团发起试探性反攻的第一步。更强,更猛烈的进攻还在后面,他要稳稳地赢回一仗,一场让对手数年都难以扳回局面的胜仗,让朝中那些大臣,在数年内都不得不按照自己预先设计好的方案行动。为此,他仔细考虑过各种可能发生的变数,包括那些被收买的京官会做些什么事情。没错,让朝中大佬看到武安国和北平地方的裂痕,的确给了大佬们攻击武安国的可乘之机。但同时也让朱元璋对武安国的减少更多的敌意,郭璞有理由相信,只要北方战事一日不结束,武安国就一日没有风险。在攻击都被武安国和北平吸引住后,他就可以去暗中谋划更多的东西,甚至可以再造一个新的北平出来。当新的按北平模式建立的城市一个个渐成规模,一个聪明的上位者应该知道自己如何选择。

没有人能知道武安国在求什么,同样,也很少人知道郭璞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举动是在做什么。洪武十六年秋,刚刚接替岳父冯胜成为威北军主帅的常茂就被郭璞给他的信弄晕了。本来他以为凭借自己和郭璞的交情,威北军改制应该得到北平地方的大力支持,至少军火要比先前有所保证。因李陵之死而在双方之间造成的裂痕也应该随着自己全面主持军务而消解,甚至消失。谁料到刚上任没几个月,去北平催促军火的信使就带回了郭璞的诉苦信,信中告诉他军火供应遭遇危机,由于离北平最近的震北军和安东军两只军队要供应,北平军械制造业实在难以满足威北军的需求。况且从北平到大同的道路崎岖蜿蜒,出重金也找不到足够的商队承揽军火运输。郭璞在信中给常茂出了三个主意,第一就是按兵不动,等待震北和安东二军稳固了去年和今年的战果后,三路大军协同收复和林。第二条就是在其他两路大军腾出手之前,在大同一带自力更生,北平可以派大批工匠和商家前去协助。大同那里有当年李陵找人勘测好的煤矿和铁矿,风力和水流都不比北平周围差,建一批冶金和军工厂出来并不费太多力气,并且一旦建设完成,不但威北军,定西军的军火问题也能得到妥善解决,不必在千里迢迢从京城和北平、天津三地运输。还有一条,就是趁着现在朝廷的修路政策,向朱元璋申请资金沟通从北平到大同前线的马路,以便各地商人为威北军提供后勤保障。

“好你个郭矮子,都说绍兴人心眼多,你玩阴的也不能玩到老常头上来”!常茂一边骂着郭璞的外号,一边提笔向朱元璋汇报威北军的情况。郭璞并不算矮,但和常茂及武安国这种重量级人物比,的确是个矮子。在未完全熟悉自己的部下并把他们武装到牙齿之前,常茂绝对不会和盘踞在和林一带被震北军打红了眼的科尔沁诸部硬碰。这些巢穴都被朱棣给拆了的蒙古人现在比草原上的孤狼还渴望战斗。他常茂不着急和敌人拼命,他并没要求郭璞立刻提供五万人马的装备,而是要一个稳定供应的承诺。偏偏郭璞连这个承诺都不给。每次派人催货,即使带着银票,郭璞也只会满足他一小部分要求。郭璞给他的信中理由说得很充分,但常茂知道那都是借口。自己必须明确表示些什么才能让这个矮子支持自己不遗余力。

看了看地图,常茂在奏折上明确的写出自己的要求,如果朝廷期望威北军和定西军像震北军一样有战斗力,就必需像给震北军找到北平一样,给威北军和定西军找一个支撑点。山西和陕西二省的矿藏不比北平少,所以他请求朱元璋派能吏治理山陕,鼓励二地开办工商。隐隐约约,常茂透露出希望朝廷派武安国这样的大员来山西或陕西出任布政使之意。他认为这样不仅军械供应会有保障,地方也能更快繁荣起来,向北方各民族炫耀天朝的仁慈及百姓的安逸。

震北军的大举西进一时指望不上,常茂知道自己原来的顶头上司朱棣有多难。大片的土地没有官员,打下来容易,稳固住难。朱棣追求的是永远把这些草原变成大明领土,所以他必须采用徐徐图之的办法。

征服草原上的人心,让支持自己的都得到好处。汤和的安东军和震北军存的是一样想法。草原上,这年秋天有一道奇景,后世学者每当提及此,都不住摇头,认为无数文明遗产毁于一旦。而在当时朱棣和汤和看来,他们这样做,是最仁慈,也是最有效的征服少数民族的手段。

“嘿,呦,嘿,加油,弟兄们加把劲”,一队俘虏在震北军下级军官的指挥下,用力拉着绳索。他们身后,一座宫殿渐渐倾斜,最终坍塌,在夕阳下冒出滚滚烟尘。周围的商人们带着伙计等候多时,当即一哄而上去将大棵的梁柱抬起,装上运货的马车。北平各地今年开始封山,坡度在三十度以上的地方,树木都严禁砍伐,乱伐者非但被罚款,而且被商会标红,永远不准各家商户与其做生意或录用他当伙计。所以当地建筑用木材价格飞涨,燕王朱棣把蒙古人的宫殿拆了,那可是上好的木料,拉到中原可卖大钱的。

“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剽掠其人,倚叠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镇抚使苏策宇军中参谋长黄翼看着尘埃中忙碌的人群,喃喃自语。自从拆毁北和林之后,这已经说不清楚是苏部拆毁的第几家宫殿了,蒙古人贵族在中原百余年掠夺的财产,蒙古人参照中原模式在水草丰美之所建立的宫殿,就这样一座座消失在尘埃中。拆这些宫殿时,在雇佣或俘虏来的蒙古苦力的脸上,看不出很多悲哀,很多牧民在宫殿倒塌时,还会跟周围的士兵一样,哄闹着发出欢呼之声。战败的牧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感受国破家亡之痛,燕王朱棣分给了他们牛羊,分给了他们酒器,分给了他们帐篷,他们收到了礼物后,不会太在乎朱棣是否是在慷他人之慨。作为牧民,他们首先要面对的是牲畜瘟疫,是白灾,是狼群。

黄翼能够体会到这些牧民的心情。自从燕王朱棣大会蒙古诸部后,已经很少有蒙古部落能联合起来有组织地阻挡震北军的脚步。那些不肯归降的部落被震北军和诸部联军一同攻破,牛羊财产被瓜分,若不是苏策宇拼命阻拦,高过车辕的人就会被同样的蒙古人砍倒。燕王朱棣下令放过了战败的部族百姓,重新分配了原来部族领袖的财产,并在部落中树立了支持震北军的傀儡。原来的城池,王府等标志性建筑则统统拆掉,物资大部分被卖给跟在军队后边的辽蒙联号,小部份被运到险要之地,建立起纯砖石结构的城堡。一座座城堡遥相守望,向铁索一样束缚住草原,束缚住曾经在马背上飞翔的民族。

“秦人不暇自哀,而使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黄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为文明的毁灭而悲哀,这片土地此后再不属于蒙古人了,以后也不可能有部族能在此像蒙古人一样兴起。昔日繁华处已变成瓦砾场,哀伤的仅仅是那些那颜、族长。对于大多数牧民来说,草原上主人更换频繁,换了哪个主人,只要不被杀光,日子一样要过。至于什么时候为下一个主人打仗,那是老爷们需要考虑的事,与他们无关,他们无力制止也无力左右。

“老黄,你哼哼唧唧些什么”。镇抚使苏策宇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拉马站在黄翼的身边问。

“我在想咱们做这些事情,鞭子,我不知道咱们现在对还是不对,按理说蒙古人蹂躏中原百年,把无数农田变成了牧场,城市变成了荒野,咱们拆了他们的宫殿,不算为过。可我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报复的快感”。黄翼拉过自己的马,对着即将在草海中沉没的夕阳,幽幽地叹。

“我也感受不到,我最恨蒙古人,但我现在对着他们却下不了手,也许这仗打得太久,人都倦了”。苏策宇随声附和。杀人他杀倦了,财富他也看淡了,荣华不入他的眼,仇恨渐渐淡忘,若不是为着一个强大的华夏梦,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我只希望将来咱们在草原上建立那些城堡别让人给拆了,那可是无数儿郎用命换来的,希望有人记得”。黄翼的言语间有些伤感,跳上马背,却不知向哪里扬鞭。草原上秋高草肥,正是风景迷人之季。对着无边碧海的确容易让人心生思乡之念。

“拆就拆呗,如果这些城堡不能保护这里往来的百姓的话,留着他干什么”?苏策宇举起鞭子,对着无际草原大声说道:“我听这里的牧民说,拆他王爷的家,关我屁事。所以将来这里再出了鱼肉百姓的家伙,让人家把城堡拆了,我们也没必要为他们担心,驾”!

“倒也是,拆他王爷的家,关我屁事”。黄翼微微一笑,双腿一夹马腹,紧跟苏策宇消失在接天碧色里。

生命 (四)

生命 (四)

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暮色渐浓,斗大的星星一颗颗在湛蓝的天空中显出身影,照亮骑士回家的路。

“的、的、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敲碎宁静的夜幕。数匹骏马风一般从草尖上掠过,沿着草丛下的土坡冲向半空中的城堡。

“璞英大都督手令,着班超堡出五十骑到布鲁屯泡子,协助大军平叛“,马背上的骑士高高举起一个暗红色描金令箭。正面对向城堡中射下的聚光灯。

“呜-呜-呜”,号角龙吟般响起,城堡上各箭跺口的灯笼挨个点燃,远远看去,仿佛整个堡垒都围上了一条金红色的围脖。紧接着,吊桥吱呀呀放下,将疲惫的骑士们接进堡垒。不一会儿,几十骑呼啸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里。留下吊桥边被灯火照亮的黑石,默默注视着黑暗中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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