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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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事,老夫来管。我和宁国公(驸马李琪”全力阻止下,万岁亦下不了削番之心。况且靖海公曹大人拥兵海上,统领水师。他不点头,我看哪个家伙敢率先发难。“徐辉祖粗鲁地打断了张正心地话,言语因激动显得十分急切,”回去告诉你家燕王和军师,如果在贴木儿来之前北兵南下,老夫势必主动请缨与故友兄弟们周旋到底“。

这么漂亮的江山,偏偏有人为了自己那不找边际的想法去毁它。靖海公曹振闷坐在桃花山的帅殿中,望着窗外呆呆出神。这一带岛屿星罗棋布,普陀、龙横、洋山、岱山等岛屿如宝石般镶嵌在碧蓝的海面上。眼下正值秋高气爽时节,隔着玻璃窗可看见海面上的捕鱼船如白鸥般往来穿梭,伴着普陀岛上地晨钟暮鼓,将一船船海鲜运往烈港。昔日的海盗盘踞地烈表山现在已经被开发成了海货加工基地,一家家小作坊密密麻麻地聚集在烈港内,将渔民们打来的海鱼加工成罐头和鱼干,装上货船沿长江和黄河运往全国各地。

武安国在南洋打得热火朝天,朝廷和北方六省在山东、河南陈兵相向,靖海公曹振都不想插手。独领水师多年,他知道手中这份兵马地分量。大明朝的南立平衡全压在水师的肩上,只要曹振点点头,急于建功立业的朱允文和他的秀才内阁肯定动手削番,将最后一点家底押上赌桌。而野心勃勃的燕王一直下不定决心起兵夺位,也有一半原因是忌惮曹振手中的水师。

姑苏朱二去了,曹振知道下一个阴谋说不定就指向自己。市井中一直传言安泰帝朱标临终前向曹、失二人托孤,留有自行废立之权地遗诏。就凭这一条,允文就没有理由放过朱二和自己。

打开书案上的金匣,掏出里边的翡翠印,靖海侯曹振仔细把玩。这印,还是水师初建时太子朱标亲手交给自己地,现在凭此可调度天下水师。已故安泰帝的音容又浮现在曹振眼前,为一艘新船下水而酩酊大醉的朱标,为海关税收惊人而兴高采烈的朱标。晕船晕得呕吐不止却跟着大军讨伐倭寇的朱标,为了朱元璋屠戮大臣而痛哭失声的朱标,清寒有在长江上试图将武安国和自己一同送上不归路,关键时刻又改口把自己留在身边的太子。

二十余年,言听计从,情同手足。靖海公曹振知道同样承受知遇之恩,所以知道姑苏朱二为什么宁可面对死亡也不肯辜负朱家。“名为君臣,实为兄弟”,朱标病故前的话恰恰打在自己心中的软弱处,让自己面对允文的千般不是,却像对着自己的孩子一样不忍苛责。

而此刻天下局势,还容再拖延下去吗。从顺帝北逃到允文即位,这片土地才太平了三十年,三十年,难道真的就为了执政者的个人见解不同而让江山流血么?曹振不想,亦不原。放下大印,轻轻地抠开印盒子底部的夹层,一条明黄色的绸缎被他缓缓地拉了出来。

“若允文错聩,江山动荡,则诸臣随靖海公曹振北上迎燕王代之,勿以朱家叔侄之争而沥天下之血。见此话,如见朕……”。

第六章 家(六)

天高地阔,四野中没有一丝风,一丝云。清冷的日光下,千百年的寂静伴着依烈河(伊犁河)缓缓西流,穿过漫漫黄沙注入库而恰腾吉思(巴尔嘎什湖),给死亡之海带来一片绿色的生机。

已是秋末,落过几场雪,河流像感染了风寒的少女般,衰弱到不能再瘦的地步,最浅处已经不能没过马膝盖,骑在马背上可以不湿衣服轻松穿过。一行商队载着货物沿河而行,系在牲口脖子下的驼铃声不时打破沉寂,伴着周围寂寞的风景,宛如梵唱。

商队规模不大,走得亦不快,大伙都包着头巾,看不清他们的面孔,被保镖围在中间的商队主人是个大胖子,由于其横着与竖着差不多的高矮,所以看上去好像一直躺在骆驼背上,将商队最结实的骆驼压得直喘粗气,差不多走上一个时辰就得停下来换另一匹骆驼,好在商队携带的货物不多,有足够的坐骑可供胖子挑选。

一个疲懒的胡商,一队目光如刀的保镖,这是丝绸之路最常见的商队形象。从盛唐以来似乎就没变过,几百年,沿丝绸之路的国家翻来覆去,几十年换一个主人,城市兴起消亡,随河道变更而飘忽不定,唯有这商队的服色和大漠风光,一直没变。今天这个商队与众不同,甚至连千里迢迢跑到河边饮水的野狐狸看到亦为之驻足,因为商队中除了疲懒的胖子外,还多了一匹白色的骆驼,骆驼上面,有一袭在大漠风沙下却不染征尘的红袍。

“死胖子,你再不快点儿,恐怕大雪封河时我们也赶不到热海”。白驼背上,身着火狐狸皮大氅,用粉红色轻纱蒙住面孔的女子婉转地骂到,让闻到这个声音的镖师们心神一荡。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从嗓音中分不清楚她的年龄,亦分不出口音地域,只是令人觉得说不出来的好听,仿佛一双小手轻抚在胸口上。

在如此充满媚惑的声音下依然故我的只有“躺”在骆驼背上的胖子,大奸商高德勇懒洋洋地掀开面纱,四下看看,复又懒洋洋地回道:“妮子,急什么,这条路我走过不下二十遍,什么时候刮风,什么时候下雪,老天会通知我。给大伙留着些体力,等过了玉龙杰赤再用吧,过了大盐湖(咸海)水域,那才是真正需要加紧赶路和地方,河流没这么多,也没这么顺,会追着你的脚步走”。

沿伊烈河向西,在伊塞克河与伊烈河交汇处转向南前去热海(伊塞克湖)修整,然后沿西天山脚下的纳林河走火站河故道,这是一条最安全的西行路线,一路上河流可以为商队提供充足的水源。虽然沿河的马贼众多,但是谁也不会蠢到去招惹护卫商队的詹氏保险行,十余年前有个自称山中老人门下弟子的贼头带了二百余响马围攻北平詹氏保险行护卫的商队,弄得灰头土脸实力折损大半不说,还受到了亦力巴里汗王的倾力围剿,最后整个绺子连个人渣都没剩下。

故土难离,高胖子不肯快走,晴儿知道他的心思,看看天空中越来越冷的日光,虽然担忧,却亦不愿多催。从居延海边告别了北方六省商团后,死胖子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恨不能走三步一回头。有几晚在河边扎营的时候,细心的晴儿看到高胖子冲着东方愣愣出神,面孔上说不出的落寞。那种浓浓的乡悉让人看了心疼,有时候晴儿真打算扑进胖子怀里,和他商议一下否就此停住脚步,等大明国内局势明朗了再转回中原,但想想传说中的商人之城威尼斯,俏晴儿还是将这种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高胖子当年教她中原文化时曾讲过陶朱公的故事,晴儿希望自己就是那个西施,如今胖子已经功成名就,二人的归宿应该是找一个没有风雨的桃源深处隐居,而不是再管世人如何为了名利博杀。

“高爷,我们还是加快些速度,今年北风来的早也说不定,谁都知道这大漠的天气比女人的脸变得还快,詹氏保险行的老镖头张怀仁看看四周,低声说道。凭借多年行走西域的经验,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河边的寂静后隐藏着风险。以往走镖,虽然少有马贼敢打詹氏保险行的主意,但沿途踩盘子的眼线还会看到几个,由西向东的大商团也不会少。今年河边却静得出奇,从亦力把里都城出来,对面就没见到一个人影儿。这趟镖是自己退隐之前的最后一揽子活,詹氏商团的大当家亲自交待下来,要将眼前这两个”骗子“夫妻保护周全,顺便也探探贴木儿的具体动向。北方一直谣传贴木儿有意东进,可前几天朝廷的告示上分明说,齐泰大人出使成功,贴木儿已经放弃了荒唐念头,再度遣使称臣,并请齐泰大人常驻撒麻尔罕,监督其军队是否有行动。

“好吧,听人劝,吃安稳饭”高胖子点点头,换了一匹骆驼,加快了商队的行进速度。这个商队中除了晴儿和高德勇的贴身仆人外,其他人全是詹氏保险行的镖师和伙计,知道老朋友决定西下,詹氏兄弟特意以优惠价格为高德勇夫妇提供了全程护送的服务和保险,并且派出了保险行中最得力的镖师前行。通常詹氏保险行护送普通商队,最多不过出四个资深镖师,带上十几个伙计。此番为了表示对高德勇变个朋友兼大客户的重视,派出的镖师就有十五人,还加上一个号称“双绝剑客”的总镖头,几乎是保险行中的全部精锐。

“的、的、的”,急促的马蹄声从河对岸传来,水花飞溅处,一个在周围探路的游骑拍马赶上,将一大包发现物递到了张怀仁手中,隔着包裹,晴儿已经被里边的气味熏得直皱眉头。“镖头,你看,我发现了这东西”。

是牲口粪便。骆驼背上的高德勇猛然惊醒,双目在瞬间凝聚了精神,眉头随着目光的移动渐渐收拢。

张怀仁不嫌肮脏,用手指将几粒羊粪逐个捏了捏。又凑上鼻子闻了闻马粪和牛屎的味道,警觉地问:“在哪里,密吗”?

“多,在河北边五里之外,一直与河道保持五里左右的距离,担任游骑的镖师忧心忡忡地说。按总镖头张怀仁的部属,在商队四周各有两个游骑担任警戒,与商队的距离保持在三到五里左右。发现异常则一人按原路继续观察,另一个赶到本部急报,若遭遇袭击则以烟花火箭联络。这个游骑在河北岸发现大队牧人迁徙痕迹,所以前来汇报情况。

“晴儿,你和大伙留在这里,今晚中午我们就在些打尖,老张,你和我上那边看看”,高胖子浑身的废肥油在看到粪便那一刻即变成了肌肉。拍拍胯下的骆驼向河边冲去。

“原地扎营,围骆驼城,让晴儿姑娘居中休息”,老镖头扯过前卫手中的镖旗,用力插在松软的河岸上。镖师们当即聚拢骆驼,围成一个城堡状,将食物、饮水及火铳弹药搬到“城”内。

粉红色的面纱内,晴儿的小嘴巴张了张,对胖子的命令有些不满,但旋即转成了一缕幸福的笑意,担忧的目光也渐渐转为迷醉。只有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人们才能从高胖子身上看到他的风采,已经过了花甲的身躯上根本不见一丝衰老的痕迹,拍打着骆驼,利落地冲过依烈河,向远方沙柳丛后冲去,连张怀仁这个武林高手都赶不上他的脚步。

大漠沙柳是一种古怪的植物,河水改道时,它们会枯萎,坚硬的躯干却不肯倒下,一根根直立着提醒过往风沙这里曾经有生命存在。当千万年后造物主在它们的殘枝下再划出一条河流,新的柳树又会从沙柳们埋在沙底的根部萌发,新生命的翠绿嫩黄与旧生命死亡的阴灰暗冷同时出现岸边,交织在一起,顽强地捍卫着生命的尊严。

穿过交织着生命与死亡的沙柳丛,一片更开阔的大漠出现在高胖子面前,掏出望远镜,高德勇将四周所有景色仔细搜索。深秋的草丛星星点点,珊瑚礁一般镶嵌在金色的沙海中。偶尔有野兽从沙打旺丛中跑过,将里边正在睡觉的沙鸡从好梦中惊醒,拖着肥胖的身躯昏头胀脑冲向蓝天。飞不了多远,沙鸡们就一头栽进草丛,不知是因头部缺血而晕倒还是继续它们的睡梦。也许对这些傻傻的动物来说,晕倒与睡眠之间本来就没太大区别。

“在这边,再向北一点儿就到了”,游骑与总镖头并络而来,招呼高德勇跟随他们前去查看。三人在一个沙谷中停下,不止一队迁徙的牧人从这条谷中走过,彼此之间相隔时间大概在一天左右。马上就要入冬了,他们不找到山坞里去躲避风雪,穿越大漠干什么?况且从给牛羊提供饮水角度来看,走河边也比走沙谷更方便些,至少不必掘沙取水。虽然河道边掘沙为井,打出水来很容易,但高德勇深知游牧民族的天性,他们才不会漫无目的的浪费体力,除非有人刻意要求他们这样做。

放下手中的一团马粪,高德勇拍拍手,跳上骆驼,凝重地向詹氏保险行的总镖头询问道:“张老侠,你手下这帮弟兄谁口齿最清晰,赶路最快”?

“大康,他跟了我二十多年,没出过差错。再复杂的地方也不会迷路。小熊也可以,岁数小,但手底下活计不错,咋地,高爷要安排人送信么”?老镖头警觉地问。事态越来越不正常,牧人们反季节迁徙,本身就令人感到奇怪。更让人无法相信的是这么大一堆牲口群居然消失在大漠里。根本没有和西进的商队碰面。

“我们回去,将所有游骑都撒回来,从下午起我们沿南岸的沙柳丛走,吃干粮,不再点火。你让大康和小熊带六匹骆驼向东走,化装成脚夫赶回声峪关。请张正武和蓝玉将军做好准备,可能客人要提前来访”。高德勇刹那间由一头肥猪变成了威猛的狮子,目光令人凛然生寒,话语中也带上了命令的口吻。

“高爷。你是说那个瘸子,他莫非疯了不成”老镖头神色猛然一凛,带着骆驼紧随高德勇向自家营地跑、边跑边大声询问。

“他本来就是疯子。南线水路被武侯提前切断了,所以他才会不石一切的偷袭”!高德勇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焦急的补充。“我没实足犯握。但这么多牛羊潜行绝对不是牧人地做法。只有一种可能。这是军队的补给。当年索古人就是用这种办法持朴给从居延海一直运到极西的多淄河。”

按在大明境内获得的情报分折,高德勇本来以为贴木儿最早东进时间也得排在明年春天。大国之间地战争不比去攻击德里一带的诸侯。随便几万人马就能得手。要想在大明西北打一片生存地出来。至少需要二十万人马。要想吞并整个大明。没有一百万以上军队就是痴人说梦。臣服于帖木尔的国家甚多。河中诸侯。原土耳其帝国诸侯及底里诸国人马分布在数万里的土地上。将他们的军队汇聚在一起。从招集令发出到军队集合结束。至少需要四个月时间。为近百万军队的筹集辎重,消耗时间又何止四个月。贴木儿打了一辈子仗。这一点他能算请楚。所以他在撒马尔罕聚集军队时才今惹出那么大动静。以至于被大明发觉。

高胖子不相信贴木儿会罢手,他认为贴木儿会选择在某一个春天发动战争。春天来临时,三条丝绸古道上可以给牲畜捉供充足水源和部分青草,牛羊马匹会在路上消耗,亦会在路上繁衍。这样帖木儿的军队赶到大明边境时才不会断了补给。可眼下的事实说明、贴木儿前锋部队己经起兵,要趁着大明君臣还陶醉在谎言中时,先替大军趟一条通道。

“他疯了,草原上冻死人地冬天,他拿什么补给”?两个追上来的游骑震惊地问。他们是从军队退下来的老兵出身,习惯了武安国当年灌输的,后勤保障第一的信条。

“前锋部队只需要些牛羊,坚持到亦力巴里足够了,高德勇脸色铁青,愤怒地说。贴木儿看来打算采用另一种战争方式,不光大明军人,任何正常人都不会理解。这种战术不需要太多补给,每过一城,将百姓屠杀干净,劫掠的粮食足够军队吃喝。

这是蝗虫战法,老膘头张怀仁仿佛为看到一片黑压压地蝗虫向东扑去,一路上,亦里巴里、给密、仰力巴里、伦台,大伙一路行来所见,丝绸古道上人类数百年职累起来的财富全都将化为这群蝗虫的食物,为他们的成长提供给养。

“大康与小熊先回去。以后咱们每隔三天派两人向回赶,直到最后证实消息的真伪”。营地内,老镖头招集手下。逐个安排东返的次序内心深处还留着一丝侥幸的希望。

晴儿走到高德勇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用目光询问道:“胖子,咱们还向西走吗,要不要回去”!贴木儿这三个宇是晴儿的梦魇,儿童时代,她一家所在的城市就消亡在这些号称真主使者的军队手里。

高德勇持将晴儿的柔夷轻轻地握到自已肥厚的手掌中,手心紧了紧,传给晴儿一点信心和安慰。对着脸色都变得苍白的镖师们说道:“我们从今天开始走红柳丛,大家注意脚下的蛇,如果遇到贴木儿的军队,我们会出面让大家脱身,但消息你们一定要带回大明去,如果谁怕了,现在可以回,我和你们保险行的护送合约截止今天结束。”

众人彼此对望一眼,真不明白平素卑鄙龌龊的胖子怎么会有如此勇气。大家不是胆小鬼,保膘本来过得就是拿命换钱的生话。但想到即将面对的干军万马面前,却不由得心生退意。

高德勇不再看大伙,拉着晴儿走向骆驼。他已经尽力选择了避开撒麻尔罕的路线,没想到依旧遇上了提前发动的瘸子。无论如何,他白己要向西走。为了答应睛儿的承诺,也为了逃离眼前的灾难。我尽力了,我躲得远远地,从此再也听不见来自故园的哭喊。

“大伙不用怕。我家老爷在瘸子没发迹之前。救过他的命,所以保证瘸子不会难为大家。”睛儿听到了高德勇地叹息,停下脚步轻轻拉开了白己的面纱,让充满异域风情的面孔暴露在大伙面前,“我都不算大明子民,尚且知道为他出力,难道你们这些华夏男儿如此没种吗”!

“谁怕了。咱刀尖上讨生话的汉子。就不认识个怕宇”。一个身扳粗壮地镖师受不得激。跳出来大声反驳。热血和故国之情同时涌上胸口。

“走吧,入红柳丛,咱们和瘸子斗一斗,看谁先发现谁。记住,大明就在大伙身后”,老膘头大喝一声。拉起骆驼,头也不回向柳丛中走去。

隔津河的秋波将两岸全部染成金色。金黄的树叶,金黄秋草,还有金黄色的被切碎后撒入田地中作为肥料的庄稼杆。

这条窄窄的小河是北方六省与朝廷的实际控制分界线,由此再向北除了突出在河边的德州、水师起家之地天津与关外的金州、都属于燕王的封地。南边,则是山东五府,天下闻名的膏腴之地。此刻两岸的风光类似,百姓们不管军队之间的对峙。弯着被生话压驼了的腰杆,从田间地头,或者树梢草尖上向土地索取一年里最后地收获。萝卜带着泥。萄萄桂着霜,嫣红的柿子带着日光的请香被装进马丰内,沿州府间的标谁官道运向财富相对集中的城市。过不了几天,城里的富人们就以一饱口腹之欲,吃上这大自然的思赐了。

安乐侯王浩站在德州城头,手中的望远镜贪婪地欣赏着无边秋色,心中的去意越发浓郁。儿子王汝玉从北平来信说,家里又添了一个小孙子,这已经是王浩的第三个孙子了。可惜他甲胄在身,根本无暇回北平。小二都没机会去见,何况老三。

一等侯,讨逆左副将军,食万户。从前在怀柔当小捕快时王浩从没想到自己会搏来这么大一场富贵,当年在安东军中当一个骑步兵师长已经让他感到头晕脑胀,如今成了天下人数最多的部队安东军旗下的一镇总兵官,辖二师一旅,更是让他觉得如坠云雾。看见官道上那一车车葡萄。王浩就想起怀柔葡萄初熟,与弟兄们痛饮“英雄血”的日子。如今兄弟们战死的战死,告老的告老,还健在的,基本上都驻扎在河对面。每次望去,心里都一阵翻滚,特别出操的时候,这边跟着王浩被分拆进安东军的老弟兄都升了官,当上了营长。团长、师长。那边震北军中还话着的兄弟也都成了军中骨干,双方训练士车的方式,操演队列的方式如出一辙,就连生气骂娘时用的词汇都有互相抄袭之嫌。看着就些情景,王浩有时真想冲回济南府去,找安东军主帅李景隆与近卫军主帅耿柄文问问,大伙这样做是为什么?但血的经验压抑了他的冲动,不听话的将军死得早,当年王飞雨和李陵就是这么被葬送的,他不想蹈朋友的覆辙。留着这条老命,他还想再看看风景,抱抱孙子,听听戏园子的评书。

“极告王副将军,景州方向没异动,但是他们补充了大量军火”,随军参谋丁赝爬厌上城头,塞给王浩一份情报。看着眼前这个迟暮英雄,丁赝心中直为白己的苦命叹气。跟着这老家伙没出息,除了宽宏外,一无是处,既不会为部下邀功,又不会拍长官马屁。害得白己从指挥学院毕业这么多年了,还当一个小小的参谋。一块儿结束学业的同伴很多当了营长,团长,独领一部了,自己还是个白身,在饭馆一起吃饭时都抬不起头来。不知为什么。李大帅还对这老头十分倚重。

暮色渐浓、望远镜中北方的风景渐渐模糊。沉沉彤云遮住了万里关山。王浩接过情报,没有理会参谋丁赝,对着身边的传今兵吩咐,“今天的命今还是老样子,即使北军有异常,也不淮随便开火。你去通知宁津、故城的守军,告诉他们要严守这道将今,谁违反了,我先砍了他”。

几个传令兵答应一声,取了今箭,各自下城散去。老将军王浩慢慢地踱下城头。背着手走向总兵衙门。李景隆入主安东军后,安东军急剧膨胀,总人马已经超过二十万。所以在师长职位之上又设立了总兵位,统辖范围根据李大帅的信任程度而变更。王浩属于军中元老。念在共威望上面,李景隆让他带了近三个师的人马。德州是隔津河发源地,城池在河道北边,易攻难守,由王浩这种老将坐镇最合适。

曹国公李景隆并不信任王浩,所以才将王浩的部队放在最前线。这样做有两重意思。其一,安东军与震北军俱号称天下雄师。却从来没交过手,李景隆需要有人替自己试探一下震北军真正实力。其二,把王浩放在德州,如果燕王率先兴兵南下,北方持领未必真愿意消灭故友,城下拖的时间越长,李景隆与老将耿柄文越容易应对。

李景隆世袭曹国公,是开国名持李文忠的儿子,相貌俊朗、顾盼生辉。天生一派大将之风。论功劳,没有他,洪武十十年太子朱标没那么容易得到李文忠的支持。论辈分,他还是建文帝的表叔。所以建文帝继位后将扩充并整编朝廷所控制的军队的大权交到了李景隆手里,而景隆的表现也不负建文所望,如个,安东军补充了大量地方卫所部队后与近卫军加起来总人数近四十万,远远地对北方取得了数量上的优势。而上次捉拿周王的行动充分体现了李景隆的决断力,迅速将周王擒获,又迅速将部队收拢起来南返,让燕王、晋王生气却找不到闹事的借口。

王浩亦不喜欢李景隆,第一,他不愿意和北方开战,那边全是他的故友。第二,在王浩眼中,李景隆主持下的安东和近卫二军实际上是国戚兵团,大帅李景隆(建义帝表叔)、征虏左副荷军李坚(皇帝的姑父)、真定侯郭英(太租宁姑兄)、驸马梅殷(尚太租宁国公圭,朱标的妹夫),全部出身于士大夫,他们既无作战经验,又不能体会士兵的疾苦。这样的将军作为指挥,人数再多也难以取胜。

“东光方向没异常,枣强方向没异常,清河方向没异常”,参谋部,王浩麾下各个幕僚风主帅进来,纷纷站起来汇报分界线另一方的最新情况。这是王浩分派给他们各自的任务,通过情报汇集,很容易分析出北方是否有战意。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说呢”,王浩点点头,高兴地说道。对面驻扎的是震北军的一个师。协同他们守卫的还有一支新组建的步兵,统一由震北军大将梅义指挥,跟朝廷学样,梅义也号称一镇总兵。说起来梅义是王浩的老熟人,两人当年在辽东战场配合默契。现在于德州一带配合也不错,至少这一段地区军中气氛要比征虏左副将军李坚所驻扎的乐陵、庆云一带缓和得多,没那么剑拔弩张。

“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那功夫和他们打,我们还不出海去扫平孟加拉诸盗,我听说武侯和小邵又胜了一场”,几个走参谋笑着应承。自从听说武安国与邵云飞在孟加拉湾对帖木儿地属国展开报复行后,这般老参谋的心思就飞了出去。每天一个个如喝醉了般在沙盘上宪如何出奇制胜,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何在底里一带将瘸子的粮仓给端了、断了他东进的念头。最大胆的设想居然是让贴木儿乘坐阿拉伯的战舰与大明朝水师在阿拉伯海决战,大明朝各方力量击溃贴木儿后趁机摘桃子,将贴木儿几十年打下来的江山全部夺过来,划归大明版图。相比之下,研究如何与震北军开战,如何防范北方进攻、参谋们反而提不起兴趣。

站在王浩身后的参谋丁赝有些不高兴。瞪着眼晴答道:“我等既然随军,自然以服从命今为天职。讨逆副将军受大帅之命驻扎于此,以事为重,我等将誓死追随,怎敢挑拣事多事少”。

败兴,还想与王将军摆一摆沙盘,赌一赌武侯下次打哪里呢,你这娃娃来掺和什么,打仗,打仗难道不死人啊。参谋们不屑地看了王浩身后这个立功心切的小伙子一眼,转身去收拾手头资料。与军中那些少壮新锐不同,这些老参谋不愿意南北开战,更不愿意杀国人求功。

“丁将军说得对,国事为重,国事为重,国事最重就是国家事”,王浩笑呵呵地岔开话题,“弟兄们的冬衣准备好了吗。北方天冷,别让大家冻得生了病”。

“禀将军,都淮备好了”,军需官兴冲冲地上前汇报,我从李大帅拨给咱们的赏钱里边抽出一部分,找当地商人购买了一批,今年冬天不会和去年一样,冻得大伙直流鼻涕了”

“那就发下去,别捂在手里,都是爹妈生的,别拿人命不当回事”。王浩赞赏地拍了拍军需官肩膀,对他的工作表示鼓励。

收买人心,丁赝眼中满是不屑。王浩给士兵买衣服的钱是李景隆赏给各级军官过重阳的,也有他的一份。结果此镇全部军官都没领到赏钱,全部给这个王老糊涂给挪用了。真过分!

“真过分。还不给冬装,即使是在中原,深秋的夜晚已经凉了,还没拿到厚衣服的士兵们诅咒着长官的薄凉,尽力用呼吸去温暖手中的火铳。这里是乐陵一带,征房左副将军李坚所部就驻扎于此。隔着黄河古道与燕王手下大将周衡和薛禄率领的两个师人马对峙。

安泰皇帝在位时,北方六省控制的军队仅为震北军和苏策宇的独立师,建文继位后大力削番,爵士今才同意燕王扩军。今年夏天陆续招募了几支新军,薛禄所部为共中一支。所以周衡手中这两支军队对南方并无威慑力。但征虏左副将军李坚未经过战争,不知道其中差别,所以范极其严密,士兵们像绷紧了弦的弓箭般,整天紧张地看着北方。

“啊——啊——啊——啊”。树上的寒鸦不懂人间冷暖,自顾自的叫着,被北风吹得直哆嗦的巡夜的士兵更加心烦。几个士兵端起火铣来冲着黑沉沉的树冠瞄了瞄,不敢开火,赌着气又将火铳放下。

“扑,扑”,突然。人群中传出几声微弱的声响,几个巡逻士兵互相张望,迷惑不解的双眼看到了伙伴身上突然多出了几支羽箭、然后在伙伴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迷感。

火铳落到地上,士兵无力地倒下,血,在染了秋霜的土地上画出条条溪流。

“啊——啊——啊”树上的寒鸦被血腥味道惊醒,拍着挝膀飞向了天空。“乒”,远远地传来一声火铣响,“乒”,又是一声。紧按着,就像从睡梦中清醒了一般。火铳爆豆子一样响了起来,子弹破空声,咒骂声。受伤后的呻吟声渐渐交织在一起。

“劫营,劫营,震北军劫营”,黑暗中,有人在大芦呐喊,仿佛倾诉着世道不公。

“劫营,劫营,南军劫营”,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北方士兵气愤地叫骂着,一边开枪还击,一边向上级汇报。对于朝廷的士兵,他们不知如何称呼,只好简单地称之为南军。

“吐”一道烈焰腾空而起,南方响起一声爆炸声,震北军师长周衡疑惑地望向远方,怎么己经冲到了那么远,难道是薛禄的部下吗。

夜袭的敌人很快被打退,同样迷惑的薛禄带着两个团兵马追到黄古道边。黑暗中,他者见一团火把快速从浅浅的河床上向北方移动。

“啾——”,这回是炮弹破空声,一片毫无淮备的新兵倒在了袭击者的炮火下。

“***,给老子狠狠打”红了眼睛的薛禄点燃几颗手雷,奋力向敌人来临的方向甩去。

黑暗中,大伙看不清彼此的面孔,模索着,凭着感觉向枪口火光闪烁处射击。血,在黄河古道上慢慢积聚成河,缓慢而凝重地向东流去、仿佛大地被割裂出一个巨大的伤口!

第七章 忠魂(一)

那一夜我们不知道对面是谁,我们也不知道为何而战,只是麻木的开火,开火,同伴的血就溅在我的脸上,冰冷的秋寒从地面传来,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和血液同样冰冷……

二十余年的技术发展,大明的火器制造已经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二十余年的财富积累,大明军队的武器配备状态亦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漫天的炮弹如焰火般,照亮了整个天空,每一道焰火的落地点,就有数条冤魂脱离躯壳。他们在空中彼此相望,才发现自己和对方穿着同样的军衣,拥有同样的头发和皮肤。

激烈的混战持续了一夜,第二天凌晨,沧州镇守使周衡指挥自己的部下脱离与南军的接触,缓慢向北撤离,在盐山一带修筑防线。昨夜的混战中,燕王爱将,新六师师长薛禄被流弹击中,当场阵亡。他的死导致原本就训练不足的新六师军心涣散,几乎崩溃。完全靠震北军老兵的坚持和掩护,周衡所部两个师才支持到现在。目前他麾下震北军的一个师编制虽然完好,但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周衡不得不靠收缩防线来保存力量。

太阳冷冷的从山后探出头来,将冷冷的秋光照射在昨夜的战场上,遍地是焦土,黄河故道两岸的无边秋色全部被毁于战火,昨日醉如美人眼角流波,今朝已成修罗殿旁的碾骨场。农田里,还没有来得及挖掘的萝卜北火炮犁了出来,夹杂着断臂残肢。破碎的落在弹坑旁。一些余烬未熄的弹坑冒着清烟,染满黑色的血痕,仿佛魔鬼猛然从地面下探出了头,张着吞噬生命的大口在喘息。一些上了年龄的树木的筋断骨折,被炮弹撕裂的伤口处火焰明明灭灭。这些大树都成长了数十年,残存的树皮顽强的从地下的根吸取水分,试图熄灭伤口的余火。

“啾——呜——啾——呜”硝烟未尽的碧空中,失去了家园和主人的鸽子迷茫的往来徘徊,翅膀下那个村庄已经变了样子,它们再也无法从地面上的标记认出自己的家在哪里,主人在哪里。

“哞——哞”与逃难人群走散了的老黄牛在河岸边悲鸣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中落下。他无法理解人类的作为,以他的年龄与见识,他知道几年后,那些被炮弹撕碎的树木依然会焕发生机,那些被爆炸翻过的土地还能长出庄稼。可经历战火的国家呢?在硝烟中挣扎呐喊的人呢?

河道两岸,破碎的日月战旗东倒西歪,无数双不能瞑目的双眼盯着硝烟散尽的天空,身体下的泥土吸收足了血液,居然在日光照射下冒出缕缕白烟,仿佛缠绵于冰冷身躯上恋恋不舍的战士魂魄。征虏左副将军李坚带着近卫人马在战场上巡视,不时的在尸体堆中翻出一个奄奄一息的战士,抬下去交给随军医官。“求求你,行行好,行行好,给我一刀,给我一刀吧!”被从死人堆中拔出来的战士痛苦的喊着,希望以死亡来摆脱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伤痛,悲惨的声音让人不忍耳闻。

无论是朝廷士兵,还是燕王人马,李坚责令己方的军医将所有伤者一律收留医治。其实不用他下这个命令,士兵们已经自觉开始执行。昨夜交战双方倒在沙场上的很多是入伍不久的新兵,他们当中很多人就来自当地,入伍不满一年。而山东与河北两地相隔着仅仅是眼前这条黄河故道。黑夜里,很多持火铳对射的士兵实际上是拍着泥巴长大的伙伴。双方甚至还是亲戚或本家。盲目厮杀中,叔叔杀死了侄子,外甥射中了舅舅,哥哥刺刀扎进了弟弟的胸口。

前方还有小股部队和周衡留下的断后队伍在相互试探,不是有冷枪声从北边传来,让经历了一夜苦战的李坚头皮阵阵发紧。从战场上遗留下的情况来看,燕王的人马还没做好战争准备,就像自己所部一样,在突然而来的打击面前,根本显不出一点儿训练有素的痕迹。他们为什么要挑起战事,难道是哪个将领为了杀人求名不成?李坚混乱的想,建文皇帝严禁安东军主动挑起事端的诏书还揣在他怀里。

莫非他们都疯了吗?沧州镇抚使周衡放下望远镜,对着南方默默不语。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场败仗,败得稀里糊涂,不明不白。三天前他刚收到燕王朱棣的将令,告诉他在前线谨慎,切莫擅开战场。而据混在南军中的探子所言,建文皇帝给前线将官下了同样的旨意,据说是三朝老臣曹振出面调停,要求大家在国难当头一致对外。可就在昨夜,南军居然向北方发动了偷袭,视皇命于不顾。这不符合李景隆的习惯,莫非昨夜的激战本身是一场误会?周衡忍不住这样想,但心头的直觉明白的告诉他,第一枪打响后,南北双方其中一个不在战火中倒下,这场战争不会有尽头。

骝山脚下,乱石密布的小海岔子里,一伙渔夫打扮的人解开系在岸边的小舟,慢慢的飘向海面。最近几天海面上不时有大雾,并不是打鱼的好天气。但渔夫们好像并不介意,缓缓升起船帆走向深海,渐行渐远。几件带着血迹的大明号坎裹着压仓石被扔下船,经海水一浸。缕缕血丝顺着衣服下沉带出的漩涡漂了上来。

船上的人都换上了渔民装束,崭新的渔网也装模作样的挂到了船舷边。甲板上,身材矮小的水手们呆呆的竖起耳朵,倾听船舱内的那叽里咕噜的对话。里边的人说得石一阵奇怪的语言,他们听不懂,只知道自己的长官对那伙人很尊敬,恨不得顶礼膜拜。甚至连他们被流弹击中后的尸体也一个不落的收拾好找远离战场的隐蔽处焚烧,唯恐魂魄回不了故国。而自己的同伴则没那么好运气,只要是中了弹,最终命运肯定是被长官一刀将脑袋切下,尸体扔在野地里不管。

“长官好计策,我们付出了几十个人,却让他们伤亡了成百上千,这样折腾几回,没等大爱弥儿的铁骑到来,大明朝自己就将自己折腾跨了。”船舱内,一个小矮子抄着生硬的阿拉伯语,媚陷的拍盘坐在船舱中央的一个白胡子老者的马屁。

老者笑笑,没有答话。对方的阿拉伯语说得实在太差,几乎发错了所有的音,只有节奏勉强类似。这些岛国的矮子似乎舌头天生不会弯曲,听他们说阿拉伯语,比听魔鬼哭还难受。

坐在老者身边的是一个卷发的年青人,不习惯头上没有任何掩饰的渔夫装束,焦躁的来回晃动脑袋。他的左臂缠着白布,显然在前几日的偷袭行为中受了些伤,没得到很好的医治,奇痒伴着刺痛阵阵从伤口处传来,让人感到一阵阵虚弱。

“小将军再忍一忍,等到了皇城岛我们就换藏在走私贩子手里的大船,然后假扮成商人赶回九州。今川将军会为阁下请最好的医生。还有最温柔的姑娘照顾您,保证您能很快康复。”小矮子见老者不理他,将外交目标又转到年青人身上。他是九州经略今川将军麾下的死士,今川贞世派他们出来时,只交待了一件事,即满足眼前这伙阿拉伯人的一切要求,即使让大伙去死也不能皱眉头。这是涉及到日本国能否摆脱大明朝与李氏朝鲜的联合压制走向复兴的头等大事。

“不必了,到了皇城后我们换船去旅顺,你们自己回国去找今川将军请功吧。”老者淡淡的说了一句汉语,打断了小矮个子的热情。“辽东的药材甲天下,到了日本国,谁知道那些庸医会不会草菅人命。”看着年青人热切的目光也随即变得一片黯然,老者用阿拉伯语补充道。

“我们,我们不再找时机再做一次了?这种打击方式对削弱敌人很见效。”矮个子日本人有些失落,不甘心的问。

自从大年足利幕府如日中天时被大明水师卑鄙偷袭后,日本国就陷入了混乱状态。原本苟延残喘的南方突然焕发出生机,逐个城市光复了九州。依附于足利幕府下的各地大名见风使舵,纷纷掉转枪口,就连义满手下第一爱将,九州探题今川贞世都转身投靠了龟山天皇。眼下南方势力大涨,将日本统一于三神器下的呼声越来越高,于是如何与大明相处又成了各地领领主关注的焦点。很显然,当年如果不是大明强行插手,日本已经统一在足利幕府旗下。如今统一机会又将来临,大明会不会再次以强大一方作为打击目标,让日本列岛陷入混乱?南方军队统帅今川贞世深思熟虑后,决定派人在大明内部制造事端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刚好帖木儿遣使来访,双方一拍即合,旋即开始狼狈为奸。

“不必了。”老者笑着摇摇头,这些日本人就是不开化,没受过真主的教诲,理解不了大爱弥儿的智慧。“其实他们双方一直准备开打,只是没准备充足而已。我们这一把火点起来,他们不得不提前发动蓄谋已久的战争。即使日后他们发觉是误会,也会继续自相残杀下去,这就是中国人的天性,他们天生喜欢为了理念而手足相残。”

一团海雾飘过,卷住了船只的身影。浓雾深处,传来魔鬼的狞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鬼,简直就是魔鬼!”从来没有怜悯之心的高胖子从灌木丛中钻出来,铁青着脸走向自己的营地。刚才看到的惨烈景象让他怒火中烧,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年救了一头禽兽,不,是一头禽兽不如的魔鬼。

老镖头张怀仁走在高胖子前面不远处,强压住胃肠处传来的翻滚。一辈子刀头舔血,他却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残忍的杀戮。眼下队伍已经走到了依列河与伊克塞河交叉口,这里是西域中少见的膏腴之地,河汉纵横,水草丰美。当地部落因为富庶而热情好客。往年商队走到这里,隔着十余里就能听见姑娘们热情奔放的歌声,而今天,同样是收获季节,四周却静悄悄听不到半点人语。

高胖子看起来肥胖笨重,身手和感觉却不比镖师们差。若没有这身本事,年青时他也不可能带着自己的商队行走西域。刚才询着尸臭味道,胖子解开了心中的迷惑。在伊克塞河岸边的灌木丛中,躺着几乎整整一个部落的人,不分男女老幼被铁丝捆着手脚,每个人身上都有刺刀扎过的痕迹。

“呜——”一只红着眼睛的野狼低低吼叫着,慢慢的跟上胖子。每天在尸体中间追逐撒欢,畜生的毛皮被丰厚的人脂滋润得水滑。这种低智力的牲畜只知道人肉鲜美,见胖子倒背着手,以为他是一个即将被杀的囚犯,兴奋得两眼冒出幽幽蓝光。

“该死!”高德勇猛然转身,一支弩箭结果了野狼的性命。前路艰难,他不愿意浪费资源。慢慢走到野狼尸体前,将精钢打造的弩箭拔出来,收进箭囊。手中这把是原装的武侯连环弩,这工艺,这材质,这威力高胖子不相信世间能找出第二把。除了装填有些麻烦,此弩威力不亚于三眼火铳。这是他花了重金从徐增寿手中骗来的,视若救命利器。以商人的特有的目光,高胖子能感觉倒这弩与后来怀柔仿制品的细微差别。

“呜~呜~呜~”耳畔又传来几声狼吟,鼻孔处随即传来一阵令人恶心的臭味。坏了,今天过于托大,高德勇的后背猛然崩得笔直,将弩交于左手,右手于腰间轻轻一按,一把软剑腾地弹出,寒光挥动处,激起一片血浪。

扑来的野狼被高德勇一剑斩成了两段,其他几头作势欲扑的野狼受惊,夹着尾巴逃向草丛。胖子持剑环视,草丛中寒光点点,在暮色中显得清冷异常。是野狼群,吃饱了腐肉的它们将高德勇与张怀仁当成了入侵者,愤怒的团结起来保护自己的食物。随着阵阵悉悉窣窣,灌木丛中寒光越聚越多,越聚越浓的,渐渐围拢成一个半圆。

走在前面的老镖师张怀仁也发觉了状态部队,撮着嘴唇发出一声呼哨,倒退着回到胖子身边。他知道高德勇射狼泄愤,却没想到杀一头狼引出这么大麻烦。此地没有高山阻隔,狼嚎可以传出很远,如果贸然用火铳射击,枪声很有可能招来帖木儿麾下的武士。

一路行来,老镖师张怀仁已经体会到了帖木儿手下武士的凶残。选择依列河南岸灌木丛作为掩护是明智之举,通过几天的潜行与小心观察,大伙已经发现帖木儿先锋部队的动向。他们走的亦是这条古丝绸之路,与普通商队不同的是,沿途只要碰上人,要么被协裹进军中,成为赶着牲口前进的奴隶,要么被杀死,尸体被藏在灌木丛里。几天功夫,高胖子与镖师们已经发现了无数具尸体。从服色上看,他们有的是商人,有的是沿岸部落的牧民。越靠近热海,尸体越有增多迹象。为了保护这次远征的秘密,帖木儿几乎杀光了沿途所有知情者。

先后派回了四拨报信者后,西行队伍已经不敢再分散。一片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眼中。没有人敢提回头二字,因为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陷入了帖木儿东征大军的间隙里,前行与后退碰到帖木儿麾下武士的几率一样高,一旦对方认不得胖子,恐怕大伙武功再高,火器再利,也逃不过几万大军的前后劫杀。

“先走,找人来救我,别让它们合围。”高胖子不敢回头,背对着老镖师说道。灌木丛中野狼的眼睛就像秋日夜空里的繁星,浓密,闪烁。

“我已经发出求援信号,我的伙计听得见。你是雇主,我是镖师,所以你先走。”老镖头从背上抽出一把长刀,低低回答。这是一把北平镖师常用的长刀,三尺青锋,有红纹刀刃淡淡渗出,显然在主人手里此物不知饮了多少敌人血。

“一块撤,你前我后,背靠背。注意别让狼咬到,我怀疑这狼群中有狗瘟发作(狂犬病),被它们伤了将死得痛苦不堪。”高胖子用大屁股撞了撞张怀仁,低声说道:“我数一二三,一起跑,你掌握速度与方向,我贴着你,一,二,三……”

带队攻击的野狼王第一次看到如此奇异的景象,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一个胖得不能再胖的胖子,居然背靠背贴着草尖飞了起来,就像骏马一样四蹄腾空冲出了重围。狼王大怒,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数百头野狼跃出草丛,咆哮着向猎物追去。

寒光四射,热血飞溅,高德勇手中长剑舞动成一团寒光,紧紧的护住自己的身前和左右两侧。脚下动作却丝毫不慢,凭借着背后传来的感觉为向导,紧紧跟住老镖师张怀仁的脚步。跑在正面的老镖师张怀仁刀法没有高胖子的剑法那般花哨,轻易不肯出手,每当一刀砍下,必定有一头来袭的狼尸横在地。

“胖子,射头狼,杀了头狼狼群就散了,这和行军打仗一个道理。”老镖师双脚一边避开草地上被雨水冲出的沟渠,一边踢开可能绊到高胖子的石头,手中钢刀还得不停向狼招呼,一心三用,时间一长,额头上开始有汗水滚落。

“我知道。那家伙太狡猾了,根本不肯单独暴露,我射了两次,都被它找了别的家伙当替死鬼。”高胖子的呼吸渐粗,手弩中蓄的弩箭已经射完,紧追不舍的狼群根本不给他装填新弩的时间,宝剑寒光稍稍露出破绽,即有两三头牲畜拼死冲上。

老镖头心头涌上一阵寒意,遇到传说中的狈了,今晚弄不好整个队伍都得赔进去。狈指得是在狼群中活了几十年的一种传说中的动物,前腿短,后腿长,通常趴在狼背上由身强体壮的成年公狼背负前行。一群狼里边有一头狈为首领,作战能力将大大增强,将一片地域中的老虎,狮子尽数杀光都轻而易举。更倒霉的是据高胖子所言,狼群有可能感染了疯狗瘟,对旅人的危害就更严重。可眼下为了避开帖木儿,西行队伍不敢用火铳,不敢长时间点篝火,夜里没有照明,无法用弓弩,十几个人如何摆脱一群疯狼的袭击?

“老家伙,敢不敢跟我赌一次?”高胖子挥手将一头扑过来的公狼挑飞,借着狼群躲避尸体的空闲猛然问了一句。

“说吧,豁出去了,吃这行饭的,压根就没想过死在家里。”老镖师一边挥刀一边回答。

“再坚持一会儿,等你的伙计杀上来,让大伙用弓箭射住阵脚,给咱俩打掩护。”高德勇喘着粗气,说出了一条计策,“咱俩和狼群赌一次,改向前冲,我前你后,砍了了那头狼王。”“听你的,你这千万富翁不怕,我这穷人怕啥。”老镖师应了一句,见前方已经有人影晃动,撮起嘴唇,场长短短发出镖师们才懂的信号。

骑在骆驼背上的镖师们闻之一愣,收起长刀,将手弩掏了出来。迎着狼群兜头一阵箭雨。

高德勇与张怀仁身边形势一缓,停住了脚步,背靠着背喘了几口粗气,大喝一声,又背靠着背冲入了狼群。那些吃尸体畜生哪里想到猎物有此一着,变阵不及,几头冲得靠前的公狼当即在高德勇剑下丧命。

狈王见形势不妙,突然在后腿立起,冲着苍天发出一声渗人的长嚎:“呜——呜——呜——”

队形刚被打散的狼群闻之一振,不顾一边的箭雨,一同向高德勇和老镖师扑来。二人面前形势登时比刚才逃命时还险恶,被狼群压得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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