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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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伙计小心!”高德勇大喝一声,肥胖的身躯猛然跃起,脱离战团,手中长剑如一匹闪电,从半空中向狈王斩下。数头围攻过来的公狼放弃老镖师,在地面上跳跃不舍。

“扑!”血光四射,狈王的坐骑从头到脚,被高德勇一剑砍为两段。狡猾狈王在关键时刻舍弃了坐骑,在草地上一个翻滚站起,趁着高德勇换气的时候,狠狠向他的腿肚子咬去。

第七章 忠魂(二)

“快闪!”几个镖师大声呼喝。意欲扑上,怎奈距离太远,眼睁地看着高胖子气力不济,一条粗腿马上落入狈王牙下。

血口,尖牙,粗王口中突然窜出一股鲜虹,随着“乒”的一声火铀响,狈头四分五裂。群狼失去了首领,夹着尾巴四散奔逃。在云霄手打“谁开的枪、找死啊,死里逃生的高德勇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怒喝道。回转身形,见俏晴儿脸色雪白,手中呆举着一肥三眼火铳,碧眼里,珠泪滚来滚去,因为周边人多才勉强没有落下。

满腔怒气刹那间变成了绕指柔情,高德勇不忍苛责睛儿,脱下满是污血的貂皮大氅扔到地上,在泥沙中擦干净剑身与手上的血迹,走到晴儿身边,替她紧了紧衣领,柔声问道:“你怎去过来了,不是叫你在帐中等候么”?

晴儿双臂紧紧抱住高德勇德的肥腰,将头深深地埋在胖子宽厚的胸膛上,眼泪瞬间穿透了丈夫的衣服。

“别这样,大伙都看着我们呢”。胖乎环视四周,尴尬地拍了拍晴儿的背,伏在睛儿耳边小声说道。

“我不管,死胖子,你甭想把我抛下,这辈子赖定你了”,睛儿一边在胖乎的衣服上抹着鼻涕,一边抽噎着说道。

高德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着众镖师们叮嘱:“大家将沾了狼血的的兵刃洗净,带血的衣服就地扔了,这群狼可能已经染了疯狗瘟。”

“小心,身上有伤口的别染上粮血。马上将营帐拆了,向左边那片胡杨林子里走。骆驼身后别忘了撒迷魂散”。老镖头张怀仁补充了几句。亦走到镖师们身后将外套脱下来扔进了灌木丛里。

大伙不敢怠慢,整理好衣服刀剑,匆匆赶回营地。将营帐收了放到骆驼背上,趁着天边的微光隐进胡杨林。老镖头张怀仁亲自用杂草扎了把扫帚断后,一边小心地将驼队痕迹隐去,一边将对付猎拘追踪的迷魂散撒在秋末的枯草上,约模走出三五里的光景,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剧的马蹄声。

“俯下骆驼,准备家伙、没我的招呼不得先动手”。高胖子一把晴儿拉到身后,掏出望远镜,蹲到了靠近树林边缘的一个大树后。

马蹄声来自刚才大伙扎营的方向,借着微弱的暮色,高德勇看到五十几匹骏马从远方冲了过来。停到了众人遗弃的营地。一个头领打扮的军官跳下马背。围着营地踱了数步。马鞭一挥。直指众人才向。

众轻骑一声呐喊,翻身上马。几头牛犊大小的牧羊犬带头向西南方冲了过来,边冲,边不住将鼻子贴向枯草。跑着跑着,最前面的那头牧羊犬一声悲呤。四蹄发软,一头栽倒在草地上。正在轻骑们茫然不解的时候,其它几头牧羊犬见样学样。也吐着白沫蜷缩在马蹄边。在云霄手打莫非得罪了神明?骑手们惊慌失措,围着倒地不起的牧羊犬乱成了一团。苍茫的暮色中,隐隐传来野狼的哀嚎,几个胆小的骑士吓得抽出刀来,在空中乱舞,仿佛冥冥中有冤魂缠住了他们的脖子。

“噗哧”,躲在高胖子身后拎着个小千里眼偷看的睛儿忍不住笑出声来。怕胖忆责怪,腾出一只手,轻轻捂住嘴巴。转身对老镖头张怀仁问道:“老剑客,你用的是什去法宝,怎去他们的狗一闻就死了”。

“杀人毒医亲手造的蒙汗药”,老镖师不满地答道。眼前这个风韵少妇是个冒失鬼,要不是她救夫心切,也不会因火铳声引来追兵。蒙汗药虽然能挡得一时,恐怕今晚过后贴木儿麾下的各路军队都会派出搜索队伍。为了保持长途奔袭的效果,贴木儿不惜杀光沿途部落,自然不会允许自己这一小撮人在大军眼皮底下漏网。

果不出老镖头所料,只见那个带队的军官抽出马刀,一刀一个将几只牧羊犬全部砍了,然后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哨,也许是用了什么特制的哨子,那刺耳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与林地边缘传出很远,许久才听到回声。

回声刚落,四面八方就响起了同样的哨声。众镖师不敢起身,躲在密林里小心观望,就连骆驼也知道危险的来临、小心地将头贴到了地面上。

一队,两队,三队,无数股轻骑如同地狱里突然逃出的幽灵一样出现在暮色中。有的骑马,有的乘骆鸵,迅速向先前那伙骑兵靠拢。队伍虽然众多,聚在一起却保持了各自阵型的完整。带队的军官围成一圈,仿佛在商量着什去。一会儿,轻骑们按原来的队形散开,四下展开了拉网搜索。

一颗颗硕大的汗珠从高德勇额头上滚落下来,瑟瑟秋风吹过,却没人感觉到寒意。对手有一百二十多人,从刚才集合的表现来看,称得上训练有素。而自己这边算上晴儿与驼夫在内加起来人手不到二十个,一旦双方接触,此战凶多吉少。

“胖子,我去引开他们,你趁机带大伙逃走”,老镖头张怀仁苦笑了一下,俯在高德勇耳边商量。

肩膀上传来一股巨大力量将老镖头硬压回了树后,高德勇撤回肥厚的大手,低声说道:“等一等,天马上黑了,我们还有侥幸逃脱的希望。况且你冲出去,他们发现也不会相信只遗漏了你一个人”。

众镖师全部沉默,刚才撒离时虽然做了些掩饰行藏的工作,但看到那么多野兽尸体的突厥骑兵不会相信一个人可能端掉一窝狼。引开敌人,迎来的也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喘息而已。众骑兵发现上当后,肯定还会杀回来。这苍茫暮色后,不知隐藏了多少军马,多少豺狼。在云霄手打“吱,——吱”,河道边突然传来一声短笛。四下搜索的骑兵们放弃搜索,一起向笛声方位冲去。高德勇慢慢站起,弓着背,小心翼翼地借树木掩护跑向河道,如狗熊般伏到了最靠树林边缘的一棵大树后。

晴儿关心他的安危,不硕地面寒冷,在枯草掩护下惯惯爬了过来,“隐藏在高胖子脚下。

眼前一幕惨绝人寰,七、八个衣衫褴褛,满身污泥地牧人护着几个妇孺。呼叫着,左冲右突。贴木儿麾下的骑兵猫捉老鼠一般,围着众人往来奔走。每一次循环,必然有一个牲人倒在马刀下。

“啊”,一个身材高大的牧人大叫着。发了疯一般冲向骑兵队。手中的砍刀舞成了一团青光。暮色中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有那绝望的长嚎顺着晚风传来,让人头皮一阵阵发麻。两个正对着牧人的骑兵默契地拨开的骆驼,两边一分,持牧人夹到了中间,马刀挥舞,长嚎声瞬间变成了惨呼,慢慢衰弱,慢慢变成了临终前的呻呤。

草丛中,睛儿紧紧地咬住牙关,眼中的怒火几乎将面前的枯草点燃。儿提时代的噩梦仿佛突然重现,一幕幕缓缓地出现在她面前。

同样地骑兵,同样的屠戮。碧敢的战士,懦弱地降者。整个城池毁于一旦,剩下的不过是她们几个长相比较漂亮的小女孩,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名宇,辗转于人贩子之手,不知明天将面临什么命运。

一只温暖的大手遮住了睛儿的眼睛,轻轻她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惨叫声不绝于耳,骑兵们的游戏巳经进行到了尾声。无论逃走者,还是投降者,没有一个男人幸存。几个部落中的女子不忍活着受辱,捡起亲人手中的刀,互相朝自己同伴的胸口刺去。结着伴倒在草地上,双眼瞪向青黑色的天空,向长生天发出最后的质问。

“哈——哈——哈”,骑兵们的狞笑声再次传来,睛儿想看看外边发生了什去,望远镜却被高德勇夺走,连眼睛也被胖子的大手死死蒙住。伴着狞笑,睛儿听到了女人哀伤的求饶声,听到了痛苦的呼喊,突然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晚风送来了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

“胖子,有人生孩子了”?晴儿挣扎着小声问,高胖子没有回答。随着一声狞笑,初声婴儿的啼哭亦嘎然而止,整个死一般沉寂,只留下魔鬼的狞笑在空气中回荡,回荡。

血腥味慢慢飘来,慢慢飘走。露水打湿了众人脊背,大伙浑然觉。老镖头张怀仁面前那个大树已轻被他抓破皮,十根手指紧紧地扣进大树里。几个镖师情况亦差不多,铁青着脸,面前的泥土隆起成一个个小堆,每一堆都压抑着一坎杀出去的冲动。

瘸狼贴木儿麾下的骑兵走了,杀得心满意足。远方草地上,横七竖八躺满牧人的尸体。曾轻逃过一决坎屠杀的牧民们终归没逃脱贴木儿的毒手。女人,孩子,婴儿……在云霄手打“出去葬了他们吧,他们是因咱们而死的”,高德勇低声吩咐,声音仿佛失去了生命般,没掺杂半点感情。镖师们陆续走出树丛,收集草地上的牧人遗体,用泥土与杂草将他们掩埋。没有人说话,每个人仿佛都已经在刚才那场屠杀中战死。

“我算什去剑客”、老镖头张怀仁抱着脑袋蹲到了坟场中、愧疾地站不起身。

“走吧,我们冲出来不过是送死。他们那些刀法,就是在屠杀中练就的。没有这种血腥屠杀,贴木儿根本建立不起来他的帝国”!高胖子轻轻掺起老镖头,掺起一个个在坟前跪拜的镖师。

“我们哪里去,前边是帖木儿的军队,后边也是”,驼夫绝望地问。队伍中除了晴儿,数他武艺最差。方才的屠杀已经吓破了他的胆子,黑暗中,脸色像尸体一样白。

“沿着伊克塞河向北,去阿里玛图(阿拉木图),那里当年是草原上的珍珠,众河之女”。高胖子低声回答。

“胖子,那个城市还会存在么”,老镖头迷惑地问?

“不会,但贴木儿肯定会把那里当成一个大补给站,驻扎在那里的也必然是他的心腹。从今晚起,委屈大家将镖旗收了,将詹氏保险行的一切标记毁掉。记住,你们都是我的随从,我的蒙古名宇叫阿尔思楞(狮子)。”高胖子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石刺成的狮子,自嘲地掂了数下,继续说道:“这里距离阿里玛图不到二百里,从明天起我们不再躲藏,打起我当年的旗号,大摇大摆向前冲,看追兵发现我们快,还是我们跑得快。记住了、我是阿尔思楞,贴木儿的救命思人,结义弟弟。你们能不能活着返回中原,就看这两天的运气。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大伙都要忍,只有忍住了,我们才有机会将敌军来袭的消息确切地送回大明”。

才出狼窝,又奔虎穴。老镖头张怀仁忍不住闷哼一声。懊恼之余,心中却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反复重复着高德勇说过的话,“贴木儿必然将那里当成一个大补给站,驻扎在那里的也必然是他的心腹,大补给站,心腹……”。

“走吧,镖师们彼此对望,收起膘旗、徽章,将与保险行有关的东西借着星光埋在了树丛中。阿拉伯长袍,包头巾,面纱,一队胡商穿过漫漫长夜,疾驰入晨曦中。高胖子挽着晴儿,默默前行,队伍正前方,胖子家族的大旗迎风招展,旗面上绣的,是一头半梦半醒的狮子。

第七章 忠魂(三)

一头半梦半醒的狮子急速沿伊克塞河向阿里玛图城前进,狮子身后,几头饿狼紧追不舍。玩够了杀人游戏的阿拉伯斥候分队第二天就发觉杀错了对象,那些在草丛中终日东躲西藏的当地部落余孽无论如何也拿不出一把火铳来,若是他们有实力歼灭如此一大群狼的队伍,也不会这么容易地任人屠戮。醒过神来的斥候队长一边派人向上司报告情况,一边带人沿着河岸狂追。

顽强的追兵没法追到高胖子,商队的骆驼多,随时可以更换。而追兵们匆忙之间每人只带了一匹坐骑。怕主帅怪罪,阿拉伯斥候一边穷追不舍,一边四下联络自己军队。与目标的距离越拉越远,抱着放手一搏的想法,高德勇带着大伙怎么方便怎么走,一天一夜过后,阿里玛图已经遥遥在望,身后各路人马派来的追兵也越聚越多,穿越山梁时用望远镜回头张望,可见山下各路追兵们荡起的滚滚烟尘。

帖木儿麾下将官谁曾料到有一支商队居然敢在他们面前大摇大摆穿过,望远镜里看到阿拉伯服饰商队在距离军队数里外的地方逆向前行,猛然间以为看到了海市蜃楼,等他们回过神来派人拦截时,高德勇一行人已经消失在望远镜可及之外。跑来追去,从两河之间的湿地到阿里木图,一路上居然汇聚了七、八支追兵,不依不饶地跟在商队后面。

“好了,就在这个山梁上扎营,有人问话则摇旗。无论谁想靠近,都用火铳狠狠地招呼”,高德勇指着脚下的小山说道。这里不用望远镜也可以看到阿里木图的轮廓,晨曦中,有一团浓雾将其包围,整个城市如同海面上的一艘孤舟般在云雾中起伏不定。

众镖师早已累得筋疲力尽,都抱了宁可战死也不愿跑死的想法。听到胖子的话,一声欢呼,七手八脚地将骆驼身上的补给卸下,从行囊中抽出军用短铁锹,在冻得有些发硬的山梁上挖出道道散兵坑。张老镖头挥动大砍刀剁翻几颗矮树,勉强在防线前后做了两条木栅栏,期待能其能在临战时阻挡一下敌兵靠近速度。俏晴儿与高德勇不顾疲惫,忙前忙后帮着众人准备火药,子弹。

第一波赶到的突厥斥候没冲上半山腰就全部被镖师们掀翻在地上。目睹了那晚残酷的杀戮后,镖师们下手绝不留情,几乎每一颗子弹都打在要害处。追人追得不亦乐乎的骑兵们气都没有喘匀,哪里是这些刀头舔血的镖师敌手。除了一两个幸运儿因坐骑跑得慢没赶上前来送死外,其余都稀里糊涂地去见了阎王。那两个腿慢的家伙见前面的同伴割青稞一样被撂倒,知道事情不妙,连滚带爬就逃下了山,指着山头大骂对手阴险卑鄙。

“到山腰上搜尸体,看看有没有手雷之类的家伙,有的话就点几个扔下山去,动静弄得越大越好”,胖子一反前些日子的小心翼翼,低声对镖师们吩咐。两个身手敏捷的镖师跳出战壕,借着树枝掩护奔向敌手倒地之处。一会儿,山脚下传来两三声剧烈的爆炸,烟幕弥漫,侥幸逃生的突厥斥候也回归了尘土。

“高兄,没见城主面,你先杀人。这样做恰当吗”,老镖头望着山脚下徘徊着不敢冲上来的另一队刚刚赶到的回纥兵说道。

“没事,你不知道帖木尔麾下的习惯,如果咱们折腾的动静太小了,没等他们的长官赶来,咱们就得被这些小杂碎砍了脑袋,抢了行礼私分。只有把事情闹大了,让几伙人同时看到咱们,才能用帖木儿的招牌吓唬住他”!高胖子笑着回答。

到了这个地步,众镖师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计较胖子的话是否可信,趴在散兵坑里,不时打一两下冷枪,将蠢蠢欲动的追兵压在山脚。双方僵持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后续几路追兵纷纷赶到,汇聚在一起,试探着从山脚下几路开始组织进攻。

如此距离的狂奔,饶是自幼从马背上长大,骑兵们也有些腿软。特别是从昨天上午就开始追击商队的回纥骑兵,被高胖子这个“人精”拖着,连顿正经的饭都没吃好,更是没有力气攻击,慢吞吞跟在最后面。在这些骑兵眼中,山上那些商人决不是好惹之辈,他们对两河流域这片土地上的道路简直比当地人还熟悉,如此亡命奔走的过程,也没耽误他们吃饭休息节省体力,单凭他们留在身后的行军灶来看,就知道商队中有不少行走两河的老手。

“听见火铳响,赶快趴下,别逞强。咱们追了一百多里,够了”。回纥小队长给身边的士兵打了个手势,低声吩咐。第一队骑兵的尸体就躺在山腰上,山上的财宝再多也没命重要。况且等前边的人将对手的防线冲破了,咱家这伙人再冲上去分财宝也来得及。

“知道”,一个胡须还没长齐的回纥小兵感激地冲着上司回答。他们来自底里地区的仆从国,不算帖木儿的嫡系。平时吃穿补给参照河中地区的士兵差了一大截,洗劫城市后所分到的财物也少。屠杀妇孺的活却每每摊在他们头上。所以这伙队伍残忍却没太高士气。没等他们私下嘀咕完,头顶上又传来一排火铳响,无数士兵倒下,几颗手雷冒着清烟飞进了人群。

“啪”,年青回纥士兵面前的那个突厥人猛然矮了下去,半个脑袋脱离身躯,带着血污和脑浆扣到了年青回纥士兵脸上。倒霉的士兵发出一声杀猪般的长嚎,捂着脸滚下了山坡。没有受伤的士兵们也大吃一惊,伏在地上,楞头沙鸡一样高高地翘起屁股,一耸一耸地向后退。

“让你专拣百姓屠戮,老子让你也尝尝被人杀的滋味”,镖师们痛快地开枪射击,几乎弹无虚发。那天晚上的血腥屠杀永远留在他们的记忆中,作为武者,眼见老弱妇孺被人残酷杀戮却不出手救援,那是比战死还大的耻辱,这种耻辱需要刽子手的血来洗刷。

被迎头痛击的几队士兵楞住了,他们从来没遇到这么强大的火力,惨叫数声,掉头向后退。带队的长官用马刀接连砍翻数人勉强止住退势,正欲整顿队伍,斜对面飞来一弩,恰好射中其咽喉。弥留之机那个军官睁大双眼,看到一双美丽无比的目光,还有目光后无尽的仇恨。俏晴儿握着手弩,柔弱的身躯此刻如磐石般坚硬。

打退了一次又一次追兵的进攻,自己这边也出现了伤亡。在敌人退后修整的空隙,高德勇骄傲地望着山脚。如果同样是在这种境况下,武安国会怎样做?高胖子暗暗问自己。不知不觉间,他总爱拿自己和武安国相比较。“武安国做得未必有我好,他不够狡猾,不会用诡计”,高胖子有些凄凉,有几分得意,内心深处被凄凉、绝望与骄傲占满,“但他不会投降,朱家两代二十余年都没能收服他,天底下什么东西都无法让其屈服”。

“死胖子,阿里玛图方向有动静”,俏晴儿从战壕中爬出来,将望远镜塞进高德勇的大肥巴掌里,目光中满是温情。硝烟的味道让晴儿有些迷醉,跟了胖子这么多年,一直觉得崇拜他的狡猾,他的黄金般的头脑,却从来没有像这几天一样,看到高德勇如此高大,肥硕的身躯顶天立地。

“等的就是他们”,高德勇冷笑着说。他期待背后杀过来的这支人马是城主,至少由一个见过世面的将军统领着,否则一上午的博杀纯属浪费。举起望远镜,视线中出现一排青色的旗帜,胖子的手忍不住抖了抖,脸上的肌肉轻轻发出几下抽搐。

看到胖子紧张的表情,老镖头张怀仁大笑着靠了过来。“怎么了,老哥哥,来得不是熟人么。大不了咱们就将这百十斤儿交待在山梁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这两天咱们十几个人搅得他数路大军鸡飞狗跳,又干掉了他几十号,没辱没祖宗的脸”。

高胖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望远镜交到了张怀仁手里。老镖头拿着望远镜凝神细看,只见无数人马沿着地平线缓缓从山后向这里靠近。每一面青旗上,都绣着一头张牙舞爪的苍狼。与山脚下那几路追兵不同,这支队伍移动极其迅速,在行进间还保持着完整的队形。

是帖木儿的嫡系,河滩杀人那伙人都没他们训练有素。老镖师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握刀的手透出一股股青筋。山脚下追击的人也听到了山后隐约传来的号角声,欢呼着,在山脚下道路边占据有利地形,准备看着猎物被大军赶入陷阱。

“你是我的管家,他们都是我的护院和伙计,记住了,我叫阿尔思楞”,高胖子又叮嘱了一句,在地上拔起自家的狮子旗,高高地将其拴在一个被子弹打折了的树干上。

从阿里玛图方向至少杀来的三千骑兵,清一色的黑盔黑甲,士兵们跨下的骆驼皮毛如雪一样洁白,都是百里挑一的西域名种。带队的将军年龄五十开外,黑色铠甲外罩一件暗红色披风,阳光下,色泽斑驳,不知曾经染了多少人的血。老贼头刚带队冲到山脚,追杀商队的突厥兵中已经有一队头脑机灵者从山前抄岔路绕了过来,拦在军前添枝加叶地汇报战况。听说数路大军都被商队避过,百余人一上午没攻下这个小小山头,老贼头大为恼火,挥挥手,派出麾下一员干将,带着五百余名士兵缓缓杀上山坡。

“得,上午打前坡,下午打后坡,瘸子还真体贴大伙”,镖师们笑着转过身子,将扳机上的手指慢慢扣紧。弹药已经不多了,再多的弹药也打不退五百人的进攻。谁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战,言谈中充满对敌人的轻蔑。

“再向前一步,再向前一步,那个当官的,说你呢,再向前一步我就刚好能打碎你的老二,让你下辈子当太监”,身体探在最前边的镖师嘀咕着,等待敌兵进入射程。让他失望的是,那个将官在火铳射程外止住了脚步,迷惑地向山头上看了一眼,又喝住了所有士兵。

“咚、咚、咚咚”,沉闷的鼓点在中军内响起。催命鼓,冲锋的士兵紧张地看向长官,闻鼓不进,谁都知道是什么后果。

带队冲锋的将领从腰间拔出一支牛角,喝着呜呜啊啊地吹了起来,慢慢地盖过了鼓声。一会儿,他身后的军阵中也传来角声相和,中军将旗缓缓前移,披红袍的老贼头被护卫簌拥着走上山坡。

“卅搡斯搞番猪玛”?老贼头身边传出一声南腔北调的‘汉语’。

高德勇不说话,用力摇了摇面前的树干,半梦半腥的狮子在风中挥动四爪。

“是阿尔思楞阁下吗,我是德兴洒罕”,穿红袍的老贼头一把推开翻译,越出人群,分别用阿拉伯语和蒙古语大声喊道。

“既然认出了你家爷爷的家徽,还敢带人来追杀。德兴洒罕,难道你连大爱弥儿号令也不服从了吗”?高德勇板着脸,用蒙古语和阿拉伯语分两遍叱骂。

“高番主”,好不容易弄明白了对方的汉语。胖子身后的镖师们俱是一愣,早东家詹氏兄弟说起过高胖子的逸事,说此人拥有大明与河中地区双重爵位。没想到他现在居然已经是帖木儿麾下的番主(公爵)。想想几天来居然保护着一个帖木尔麾下的番主逃避帖木尔的骑兵追杀,众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山下的士兵也老大不痛快,这个红袍将军战功赫赫,在军中素有声威。居然被一个中国人像骂小孩子一样训斥,有谁心服。给红袍将军提供消息的仆从国骑兵狗仗人势,挥着马刀冲出本阵,边诈诈乎乎舞动马刀,边用半生不熟的阿拉伯语骂道:“那个中国蛮子,死到临头了,你还不悔改,等……”。

没等他将邀功领赏的节目表演完,背后已经吃了德兴洒罕将军重重一马鞭。仆从国士兵吃惊地看向主将,劈头盖脸的皮鞭打得他满头是血。一边打,红袍将军一边吩咐手下将官,“绕过山梁,将山前那帮不长眼睛的家伙全部给我拿下了,押进死士营,下次攻城时让他们当先锋死士。”

高德勇饶有兴致地看着德兴洒罕将军惩罚小兵,既不制止他派兵抓人,也不给挨鞭子的求情。直到挨打的士兵倒在泥土中奄奄一息,才慢吞吞问道:“洒罕将军,大爱弥儿最近可好,还在撒马尔罕吗。好久不见,我带了些特色礼物给他”。

“是啊,是啊,您老人家十多年没光临撒马尔罕半步,难怪这些蠢货认不出您的醉眼狮子旗。”德兴洒罕借势下台,停住皮鞭,示意手下将地上那个倒霉鬼拖到一边,拍着高德勇德马屁说道:“我家主人正在附近冬猎,若知道您来了,还不知多高兴呢”。

“冬猎,洒罕,你们这趟猎打得够远的啊。都入了东察合台国境了”,高胖子讽刺地说了一句,帖木儿在阿里玛图,这是他最不希望见到的事。尽管刚才看到狼骑,他已经料到了这个情况。

“当年不是您老从中斡旋,大明与我国缔结条约共同对付北元吗。察合台汗国一直想恢复大元,大爱弥儿早就想替大明收拾掉察合台,只是一直没腾出手。这不,刚收拾了突厥帝国,他就匆匆赶过来了”。洒罕放开嗓子扯谎,他不敢得罪高德勇,也不敢向胖子说实话。帖木儿是个脾气古怪的主人,他可以亲手杀掉朋友,但也会找借口替朋友报仇。眼前这个叫阿尔思楞的分不清是汉人还是什么民族的家伙是帖木儿的救命恩人,偷偷杀了他也许帖木儿会感谢你。明目张胆得罪他,再多脑袋也不够大爱弥儿砍。

“好,好,洒罕,不枉了老哥哥看重你,原来你这么会说话”,高德勇笑着回应,暗中给身后众镖师打了个小心应对的手势,放下手中火铳说道:“腾出二十匹骆驼来给我,我手下的坐骑都被你的人打死了。这个你得赔偿,否则我自管向老哥哥去要”!

德兴洒罕怎会与一个商人计较,吩咐手下拉过最好的二十匹骆驼,然后对着山头上诸人躬身施礼,以标准的迎客礼节说道:“番主大人,带着你的家将下来吧,我家主人一定会用最好的美酒招待朋友,我们撒马尔罕人的热情,能将大地烤出汗水”。

“我看是你们是让大地淌血”,听了晴儿的翻译,老镖师张怀仁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众镖师怀着各自的心事,慢慢地整理好行囊,夹在帖木儿的亲军中间向阿里玛图城走去。一群累了半死却没得到奖赏的追兵被帖木儿的亲兵驱赶着,鼻青脸肿地跟在队伍最后。

第七章 忠魂(四)

阿里玛图,众河之女,月光之城,她依然如高德恿记忆中的一样美丽。通往城门的骣道刚刚用夹了砂子的黄粘土垫过,宽阔而整洁,往年这个季节密布于城墙上衰败的秋藤也被奴隶们小心地铲干净,青灰色的砖墙在阳光下露出本来面目,凝重如青灰色的历史。新添的城楼泛着朱红,恰描的飞檐闪着金黄,每一砖一石,都显出这座古城的华丽与雄伟。

上午望远镜里烟雾一样包裹着城市是帐篷,层层叠叠环绕在城市不远处的土坡上,重星拱月一般护卫着阿里玛图的安全。所有的帐篷都一般颜色,在晚秋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军旗表明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度。

离城市赵近,夹杂在帖木儿亲军中的高德能等人越感到其中的压抑。这座以繁华与壮丽闻名西域的城市好像缺了什么?在夕阳下,淡淡的寒意包裹了前行的众人。这种寒意不是来源于瑟瑟秋风,而是出自城市本身。高德勇紧紧貂皮大衣的领子,仔细寻找让众人感到寒冷的源头。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炊烟,没错量,是炊烟。傍晚十分,正是城中百姓收拾做饭的时候,这所城市却不见一丝炊烟,亦不见丝人气,除周围山岳上那些军帐偶尔传出一两声嘈杂外,整座城市阴森森宛如一座华丽的坟墓。平素挤着回城的百姓再不会出现于城门口了,朱红色的城门如地狱饿犬伸出的舌头,在秋风中搜索猎物的味道。

突然,大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一连串急促的炮声响彻云霄。伴着炮声与号角,两队金甲白骑的的卫士泉水般涌出大门,带队的军官挥动令旗。卫士们向城门两侧散开,沿着护城河列成长长一排。号角声起,士兵擎刀于臂,刀尖向上,在斜阳中闪出凛凛阴寒。旗定,角止。士兵与战马肃立不动,刹那间如雕塑一般,仿佛连呼吸也已经终止。

“好军威”,饶是满心憎恶,众人依然不由自主赞了一声。正欲议论,耳畔又听得一串炮响,大地震颤欲裂。伴着盔甲铿锵,两队重装步兵手持巨盾走出大门。每面巨盾都有门板大小,盾面用锡水镀过,明晃晃能照出人影。盾的主人浑身上下俱被黑色铁甲包裹,唯一的缝隙在面甲上,长他的一条线中露出两只冰冷的眼睛。借着左右士兵互相照应,重装步兵们缓缓走到骑兵前五米处,将巨盾支撑与地,刚好挡住自己与骑兵的马颈。

炮声如雷,鼓角如潮。跟在重装步兵身后,无数身穿灰衣的火枪跑步冲出城门,左右分列,两两成组。迅速的隐藏在巨盾之后。黑洞洞的枪口从巨盾上面小孔伸出来,用绿钒油侵过的枪管黑中透着幽蓝。

“啊-呜-阿-呜”,阿里玛图周围的小山上也响起了号角,每一团帐篷之间都闪出数百武士,或擎刀,或执盾,有人平端着火,有人竖执着长弓,整整齐齐在山坡上排成围墙,呼应城墙边壮丽的军容。

“阿尔思楞阁下,这是我撒马尔罕迎接客人的最高礼节,上次突厥王前来朝拜,我家大爱弥尔都没有派出如此多武士相迎,看来主人对你的到来高兴得很呢!”红袍将军一边指指点点的向众人炫耀依仗队声威,一边媚陷地拍高胖子马屁。

“嗯”高德能点点头,不置可否。此刻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在城墙边的士兵身上。脑海里忙碌的将自己所见过的军队与帖木儿的嫡系做比较。炮兵远程压制,骑兵突击,巨盾重甲掩护,火铳手分散于巨盾后进攻。这是一种实用的战法,与震北军的骑、步、战车相互配合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看士兵身上的杀气,恐怕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未必弱与震北军,无怪乎帖木儿可能借此横扫西域。

红袍将军见高德勇不多说话,以为他为盛大军威所惊。轻轻拉拉手中的缰绳,放慢坐骑的步伐,帖到高德勇身边不无炫耀的说:“这批军队不过是皮儿。阿黑麻(帖木儿长孙)殿下手底的亲兵,没经历过太多战阵,专门拿出来欢迎客人。等一会儿您见了大爱弥儿身边的亲卫队,就知道什么是天下第一雄师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响,比先前几阵礼炮声势更大,震得人耳朵发麻,对面听不见人声。伴着礼炮未散尽的硝烟,数百轻骑鱼贯而出。马背上的骑士无盔,无甲,清一色褐黑色征袍,仿佛被人血染过一般。头上缠着褐色包头巾,腰间别着三眼火铳,手中持着蒙古弯刀,目不斜视,直直的在骣道两侧立成纵队。人数虽然不及城墙边待阅士兵的十分之一,气势却如千军万马一般,将先前士兵的威风全部给比了下去。

这是靠人血染出来的杀气,只见于江洋大盗,不见于武者间。“蹬,蹬,蹬”,张老镖头胯下的坐骑受不了这番威压,接连后退了几步,跟在他身后的镖师们来不及带开坐骑,乱哄哄挤做一团,边一路上忙前忙后服侍他们的士兵都撞到了好几个。慌得几个底层军官连连低声怒喝,乱了好一阵子才帮助镖师们带住牲口。待骚乱停止了,挡在镖师身前的士兵也多了一倍,密密的如墙壁般,遮住了众人视线。

张老镖头叹了口气,悄有使了个眼色,制止了镖师们的进一步行动。红袍将军麾下这些士兵都是沙场老手,警惕性甚高。一路上,操着三两句现学现卖的汉语前来嘘寒问暖的低级军官不断增多,到最后几乎每个镖师身边都有两三个人在招呼。眼下所有人都无计可施,到底能否逃离生在,就指望高德勇这个有名的黑心肠剩余的那半分良心了。

沉闷而悠长的号角在城市上空响起,一声声如虎啸龙吟。城门口处,缓缓的涌出几个手擎大*的士兵,将一面淡青色的旗帜稳稳的探向半空。“噢-噢-噢-噢。”半山坡上,各仆从国军队发出狼嚎一样的呐喊,引得大*上的苍狼如活了一般,随风伸展身躯,露出尖利的牙齿。

“真主保佑,真主保佑大爱弥儿。”城墙边的士兵一同拔出马刀,与山坡上的狼嚎往来呼应。伴着鼎沸的欢呼,一个须发皆白的锦袍老者被人簇拥着从城门口走出来。精心修饰过的面容称得上英俊,远远望去有继承了三分阿拉伯人眉目清晰析优点,又不乏突厥人骨骼粗大的英姿,剩下三分,则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蒙古人身上与生俱来的凶悍。

这就是帖木儿。老张怀仁的手心立刻被汗水溢满。这个人看上去读过很多书,举手投足带着几分学者的幽雅,但没人会以为他是一个学者,单凭他目光不经意一瞥之间所包含的杀气,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席卷天下的帝王。当他微笑着向张怀仁这边看来的时候,不但张怀仁与众镖师觉得心冷,即使追随帖木儿多年的士兵亦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口中“真主保佑”的欢呼声顿了顿,更加声嘶力竭。

“老哥哥,多年不见了,你气色看上去很好啊!”,高德勇清清嗓子,压过山呼海啸的“真主保佑大爱弥尔”声,微笑着向帖木儿表达自己的问候。数万人的呐喊中,这句没有半点儿对真主与大弥尔歌颂的问候让帖木儿麾下从将觉得格外扎耳,不约而同把手按到了腰刀上。

“好,好,我这一次次死里兆生的身子骨,结实着呢。你呢?阿尔斯愣,你可越来越富态了,来来,让老哥哥量量你有多粗”。帖木儿大笑着张开双臂,走向高德勇。

高德勇的身上的武器在帖木儿未出城门前早已被人礼貌的收走,连靴子都被磁铁吸过。谨慎的红袍将军轻轻侧开身子,让开帖木儿与高德勇之间的通道。两个加在一起超过一百二十岁的老头笑嘻嘻地抱在一起,亲热到仿佛真的是手足兄弟一般。“真主保佑大爱弥儿,真主保佑远方来的客人”,众将士被帖木儿兴奋的情绪感染,扯开嗓子齐声欢呼。

“众星庇佑的万王之王,他在众河之女的面前拥抱自己的兄弟。他的胸怀如天空一样宽广,他们的友谊如伊烈河一样源远流长……”,罗恩勋爵掏出鹅毛笔,一边写,一边吟唱出史诗般的曲调。

帖木儿揽着高德勇肩膀,拉着他跳上自己的马车。与他并肩走进阿里玛图城。众镖师与晴儿也被“热情”的阿拉拍人簇拥着,走入城内。阿里玛图的街道很整齐,路面刚刚用青石铺过,马蹄踏在上面发出悦耳的“的,的”声,越发衬托出城市的宁静。曾经的店铺,饭馆现在都变成了帖木儿嫡系部队的宿舍,士兵们从房间里走出来,满怀崇敬的立在街道两旁,向帖木儿致以最高的敬意。高德勇仿佛没经历过这么大场面,被士兵们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上,在马车上不停的将头扭来扭去。

“看什么,怎么,不认识这座城市了吗。你好久没来,觉得这个城市是不是整齐了些?没有那些讨厌的贱民在街道边吵吵嚷嚷乱丢脏物”。帖木儿紧了紧揽着高德勇的那支手臂,笑呵呵的问道。

“是啊,我已经认不出这座城市了。真丢人。我连自己开在这里的钱庄分号也找不到了。”高德勇陪着笑脸,试探着打听高记钱庄伙计的下落。

听到高德勇的抱怨,帖木儿的笑脸难得的变了变,嗓音竟微微带上了些羞愧的味道:“好兄弟,城破那天当哥哥的没照顾到,害得你手下的伙计全死在乱死军中了。店铺也被暴民们趁乱打劫折腾得不成样子。是当哥的没尽到责任,实在惭愧,不过我已经将原来的城主衙门留了出来,你随时可以搬进去重新开一家分号,至于钱么,”帖木儿在马车上回过身,冲着手下的武将们大喊道:“我的好兄弟的钱庄毁在战火里了,你们说咱们该如何赔偿他?”

跟在马车后对高德勇身份议论纷纷的众将官猛然听到大爱弥儿问了这样一句,全部愣了一下。红袍将军不愧是帖木儿追随多年地爱将,第一个走到马车后躬身施礼,“未将愿意将一路上俘获的奴隶与缴获的财宝分一半出来给阿尔斯愣番主,答谢当年,当年大爱弥儿和他的友谊。”

“未将也愿意将这次出猎的一半战利品给他。因为他让大爱弥儿高兴!”一个黑袍将军不甘落后,跳出来答道。

“什么当年的友谊。什么让我高兴,我们河中人不要绕弯子说话。我被人追杀得走投无路时,阿尔斯愣在大漠中救过我的命。”帖木儿皱了皱眉头,打断了属下的话。“你们说,这救命之恩,我帖木儿能忘记么?”

“不能!”众将军异口同声的捧场,“我们会竭尽所能酬谢阿尔斯愣番主。”

“不敢,不敢。”高德勇在马车上连连摇手,慌慌张张的答谢众人好意。“老哥哥是众星庇佑这主,我当年不过是受了神明的感召而已。当年的磨难不过是真主对您的考验。考验结束后,真主借我之手结束厄运。这救命功劳我实在不敢当。大哥还是将荣耀献给真主吧。至于这城内的损失,钱庄不大,我就当本来没有过它。”虽然这些年已经将主要业务转移到了大明境内,但西域商路上几个重要城市还留着一些产业,打点这些产业的都是追随了高德勇多年的老伙计,阿里玛图城的伙计不能幸免于屠城,留在其他几个城市中的伙计们的命运可想而知。知道了这个结果,高德勇平素待人虽然凉薄,心里亦一阵黯然。偏偏脸上不能带出丝毫对帖木儿的不满,笑容绽放得如春花一样灿烂。

当年被人追杀得走投无路逃尽大漠与野狼为伍,是帖木儿最忌讳人提起的事情,知道他脾气的老将从来不谈及此事。高德能出现在阿里玛图,往事无法回避,所以帖木儿才自当众已讲了出来。听见高德勇并不居功,反而将自己倒霉时刻说成了真主的考验,老怀大慰,大笑着说道:“救了就是救了。即使是真主指引了你,也是你结束我所有厄运。这功劳么,哥哥还时刻记在心头。况且没有你在大明斡旋,我也不会买到这么好的火器,工匠们也没本事仿造并改进出我们自己的东西。今天,我一定送你一份重重的礼物,好好的答谢你对我们穆斯林的帮助。”

“不敢,不敢,我真的不敢当。我是商人,帮您做买卖是应该的,况且您已经给足了我赚头!”高胖子难得有便宜不沾,执意谦让。

“孙儿愿意将此次冬猎,不,东征路上缴获的子女玉帛全部献给阿尔斯楞番主,如果真主不借他之手结束对大爱弥尔的考验,我等就不会有今天的风光。”帖木儿的长孙,皮儿。阿黑麻慷慨的上前献宝,大拍高德能的马屁。

“噢,都给了人,你自己用什么?”帖木儿最喜爱这个孙儿,拍着小伙子的头慈祥的问。

皮儿。阿黑麻意气风发的晃晃脑袋,“一路向东,那里的城主和富豪们给我准备足了家产,孙儿路上再取就是。”

“好,好,这才是我帖木儿的孙子。”帖木儿哈哈大笑,指点着道路两边的房屋宫殿对高德勇说道:“好兄弟,这些年,哥哥给你不断加官封爵,号称众神之女的月亮之城,今天我就把他封给你作业领地,儿朗们,此后座城市就属于阿尔斯楞番主,你们有什么宝物品,有多少奴隶和牛羊,尽管送到他府上。”

平白得了一座城市,高德勇仿佛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下子砸晕了般,一会儿打恭作揖,一会儿摆手推辞。“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老哥哥,我只是路过这里,怎敢要您的城池,再说了,这么大个城市,我一个人也住不下,管不过来,还不是给您添乱。”

“那有何难,做官么,天下最容易莫过,”帖木儿拍着高德能的肩膀放声大笑,雪白的胡须随着笑声四下飞舞,“好兄弟,你做得了商人,就做得了官。天下无论何事都逃不过利益二字,做官就像做买卖,知道让跟着你的人都赚钱就行了。至于那些贱民,胆敢不服管教,一刀杀了就是,不必心疼。反正他们的烂命如草一般,砍了后还会自己长出来”

酒徒注:考试,古今中外皆考试,吐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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