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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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话音未落,吴家老大和老三异口同声呵斥。随后这个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个一句“用那污秽之物克敌,纯属儿戏!”把吴良田训了个体无完肤。

老庄主吴有财听了,却依旧嘉许地点头,挥了挥手,打断了老大和老三的话,叫三兄弟各自下去准备,到时候一起到庄墙上展示身手。吴良谋和吴良方两人听了,心中‘暗叫父亲大人糊涂’,却终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怏怏地去了。

其他族中宿老和西席、教头、死士们,见基本上已经没自己什么事情了,也都纷纷起身告辞。待屋子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管家吴福先提着灯笼去外边巡视了一圈,然后又慢吞吞地转了回来,看了看坐在桌子边喝茶的吴有财,先挂起灯笼,然后笑呵呵的拱手,“恭喜东翁,家中麒麟已生头角!”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你不用过分夸他!”吴有财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拎起茶壶,亲手给管家斟了一盏,“他福叔,坐下喝口水吧,是金子还是黄铁,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东翁……”管家吴福愣了愣,欠着屁股坐了半边椅子,然后端起茶杯慢品,“希望成色不会太差吧,否则,庄主您这回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些!”

“不放到火上,怎么能试出成色?!”吴有财笑了笑,两只眼睛眯缝起来,活脱一只年过百岁的老狐狸,“世道马上就要乱了。岛上的铜矿,估计也没几年好挖了!老二、老四他们,又都不是什么省心的。我不在这个时候赶紧想办法,留着家里的钱财,等着给别人来拿么?!”

“东翁看得长远!”管家吴福又笑着拍了一句马屁,然后继续说道:“其实大公子今天所言,未必没有道理!但跟三公子比起来……”

“他们哥俩儿能都把心思放在一致对外上,总比我那些兄弟总想着对付我强!”吴有财又了喝了一口茶,看着洁白的杯子说道,“铜有铜的用法,铁有铁的用法,只是看落在谁人手里罢了。回去睡了,反正该做的我已经都做了,希望成色别太让我失望才好!”

说罢,一口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干,于管家两人,各自分头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庄子大门口左侧望楼上的大铜钟,便被值班的庄丁用力撞响,“当当当——当当当——当当——”,随即,惊慌的呼喊声响遍了全庄,“红巾贼来了!”“红巾军来了!”“红巾贼杀到大门口了!”

“别慌,别慌,都,都给我上院墙!”一宿都没合上眼睛的吴有德拎着把上面镶嵌了七颗大宝石的“干将”冲出房门,冲着慌乱不堪的庄丁们大声招呼,“打退了红巾贼,今年的红包加倍。要是让红巾贼杀进来,大伙即便逃得了性命,过后也得活活饿死!”

说着话,竖起宝剑,用镶嵌着宝石的侧面朝庄丁的后背上乱拍。那些庄丁都是受了吴氏父子供养多年的,挨了几下之后, 也渐渐恢复了秩序。纷纷返回房间拿出大刀长矛,乱哄哄地顺着马道朝庄墙上爬去。

“不用急,不用急。先看看红巾贼从哪个门攻过来。就一千多号人,总不可能把四面墙全给围了!”大伙都快爬一半儿了,老庄主吴有财方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一边让仆人给自己披甲,一边大声吩咐。

“是!庄主!”庄丁和江湖死士们闻听,心里头登时踏实了一大半儿。开始在院墙内按照平素训练时的次序整队,然后一波借一波沿着马道往城墙上走。

不多时,吴家三个少爷,吴良谋、吴良田和吴良方,也全身披挂整齐来到了院墙下。先跟自家老爹打了个招呼,然后急匆匆爬上墙顶,手搭凉棚向外观看。

只见正南方的大路上,远远走来一票兵马。人数不多,队形却甚为齐整。三人一排,三人一排,迤逦拖出半里之远,就像一条刚刚睡醒的长龙,沿着大路的右侧缓缓向前蠕动。大路的左侧,却完全空了出来,仿佛还有人敢跟他们逆向而行一般。

“这就是良谋嘴里的乌合之众?!”吴有德第一个变了脸色,悻然说道。他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以往绿林綹子和朝廷官兵从庄外“路过”时,他没少跟在庄主吴有财身后跟这些人打交道。然而无论绿林豪杰也罢,朝廷精锐也好,走路时都像蝗虫一般,乌央乌央一大片。谁能做到外边的红巾贼这样,即便是行军之中,也是秩序井然,根本不见丝毫混乱的痕迹?!

“他们只有二十多名骑兵!”吴良谋却仿佛根本没听见自家二叔的嘲弄,望着迤逦而来长龙,喃喃自语,“估计只是用来做斥候。走在前面那十几排,应该就是战兵了。最后边那些推着鸡公车的,大概辎重兵,那中间既没有推鸡公车,又在背上背了个包裹的,算是什么兵种?看上去好生怪异!”

“就是辎重兵,也比咱们这边庄丁强!”吴有德又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红巾军,满脸懊悔,“希望那朱八十一是个肯讲道理的,能给咱们一个说话的机会。大伙都给我听着,等会儿没我大哥的命令,你们谁都不准放箭!听到没有?如果谁敢乱放箭的话,我就把他交出去!”

最后半句话,却是向周围的庄丁和教头们吼的。几个正蹲在院墙顶上摆弄强弩的教头,则纷纷抬起头来,大声保证,“二庄主尽管放心,咱们心里有谱。今天是只图自保,不会主动伤人!”

“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吴有德叹了口气,轻轻点头。红巾贼已经杀到家门口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只能努力挣扎一番,看看能不能凭借自身实力让对方有所忌惮,然后再坐下来慢慢谈“和解”条件。

“他们,他们从大路上下来了,下来了!”有庄丁嘴里发出大声的喊叫,手指远处的敌人,惊慌失色。

吴有德继续手打凉棚朝远处看,只见那些红巾军在一面将旗的指引下,缓缓离开了大路。顺着通往庄子正门的小径上走了一小段,然后停了下来,重新整理队形,由纵变横。紧跟着,队伍中忽然响起一声悠长的画角“呜呜——呜呜——呜呜——”

跟在队伍末尾的辎重兵立刻分头向后退去,一列接着一列,绕成了一个大圈子。紧跟着,将鸡公车的车头车尾络绎相连。居然就在庄丁们的眼皮底下,将一座大营的雏形摆了出来。

“嘶!”见到此景,庄墙上的众人齐齐倒吸了口冷气。那鸡公车在黄河两岸是最为常见之物。一个木头轮子外加两根棍子,推起来就可以走。特别适合于乡间小道上运送粪土、干柴、稻谷等东西。几乎是个成年男子都能玩得团团转。但是,千几百年来,却是谁也没把它用到军队的安营扎寨上。

还没等他们把一口冷气吸完,远处的队伍里又是一声悠长的画角,紧跟着,那些身上背着包的士兵也以列为单位,依次行动了起来。先鱼贯进入鸡公车刚刚围出来的营地中,互相帮忙将身后的背包解下。然后打开背包,将一件件黑色的铠甲套在了身上。

“铁甲军,他们居然背的是铁甲!”吴家庄的院墙上,又发出一连串慌乱的惊呼。每名杂兵都有一套铁甲穿,那些负责冲在最前方的战兵,还不得用铁壳子套起来?!

仿佛为了验证他们的猜想,穿好的铁甲的红巾军士兵,每人从鸡公车上取下一根长矛,又有条不紊地从临时营地中走了出来,到了队伍左侧重新站好,顷刻间,就排出了一道钢铁丛林。

丛林右侧,那些原来被猜做战兵的红巾军将士,也开始缓缓移动。依旧以列为单位,一列跟着一列退到鸡公车拦起的围墙内。顶盔掼甲,罩袍束带,再走出来时,则全都变成了披着红色披风的铁壳子,手中的长矛短剑,一把把散发出耀眼的寒光。

五百出头,他们只有五百出头,绝对不到六百人。却像一朵钢铁打造的牡丹一般,在粉红色的晨曦中,缓缓绽放。每一个花瓣,都倒映着刺眼的日光。

那最明亮处,是主将和包围在主将身侧的三四十名亲卫,每个人都穿着全身的铁甲,从头到脚,露在外边的只有眼睛和双手。而那上半身的铁甲,居然是完完整整的一大块,磨得像镜子一般光滑,被初升的朝阳一照,立刻跳起一团团骄傲的火焰。

“他们,他们……”吴有德只觉得自己嗓子开始发干,两腿开始发软,扶在墙垛上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铁甲军,一千铁甲军。谁说芝麻李托大来着。托大,他还派了一千铁甲军来攻打一个庄子,要是不托大,他岂不是要请来天兵天将,把个吴家庄直接推到地狱十八层去!

他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身边的重金礼聘来的枪棒教头和江湖死士们也是一样。双唇颤抖,两股战战,苍白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半分血色。

“大哥,大哥,赶紧派人出去讲和吧!这仗,打不得,打不得啊!”七庄主吴有义胆子最小,哭泣着爬到自家平素总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大哥吴有财脚边,抱着对方的护胫央求。

再看老庄主吴有财,虽然也是脸色发白,却兀自直挺挺地站在墙上,就像一根标枪般,任七庄主如何用力也晃动不了分毫。直到被吴有义哭得实在不耐烦了,才用脚将此人轻轻踢开,然后对心腹家丁命令,“把老七抬回柴房去歇歇,没我的命令,不要放他出来!”

“是!”那名家丁巴不得早点儿离开庄墙,答应一声,扛起烂泥一般的吴良义,飞一般跑了。

吴有财叹了口气,又将目光转向自己的三个儿子,“你们,如果怕的话,也去陪着你七叔吧!今天这里,有我一个人在就行了!”

“不怕!孩儿不怕!”哥仨儿分明小腿肚子都在打哆嗦,却扯开嗓子,大声回应。

“嗯!”吴有财满意地点头,然后又笑着问道:“良谋,院子外那支兵马,你看如何?”

“这,这……”吴良谋声音有些发颤,却强咬着牙关回应,“应该,应该算得上是一支强兵吧!至少队形是罕见的整齐。换了咱们家的庄丁,哪怕是一日一操,也得大半年才能操练出七八分形似来!”

“嗯!有道理!”吴有财再度轻轻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老三吴良方,“老三,你看呢?”

“队伍排得整齐,却未必打得了仗!”吴良方的声音也在打颤,却不肯服输,故意将嗓门提得老高,“排队走路最简单不过,真正打起来,他们还能保持队形如此整齐,才真的能算作精锐!”

啊,铁甲军都来了,居然还想打?众庄丁们闻听,立刻齐齐打了个哆嗦,脸色刹那一片死灰。正当众人欲哭无泪间,庄子外的号角声再度响起。这次,动的是那些先前推鸡公车的辎重兵。只见他们当中分出一百多人,井然有序地从临时营地深处,推出来十几辆看上去比鸡公车稍稍大了一些,上面盖着麻布的双轮车,从队伍的右侧绕了个圈子,缓缓地推到了主将的认旗下。

带队的百夫长跑到主将面前抱拳施礼,大声说了些什么。随后,那名主将用力挥了一下胳膊。号角声陡然响起,旋律变得无比激越。伴着激越的号角声,所有披着铁甲的士兵,开始缓缓向前推进。几辆盖着麻布的双轮车,则始终推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前方。仿佛车子上面载的是什么神兵利器一般,亮出来后便能瞬间锁定胜局。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连绵不断,滚过寂静的院墙,令院墙上的观望者不寒而栗。那车上装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红巾贼的主将,居然准许车子走在他的前面?!那紧跟着车子前进的黑脸汉子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他们既没有穿铠甲,也没有拿着武器,却好像拿着大力降魔杵一样趾高气扬。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回答他们的只有一连串的号角声,搅得人心脏抽搐,胃肠一阵阵翻滚。吴有德觉得自己已经喘不过气来了,浑身上下,除了心脏和肠胃之外,其他已经都不属于自己。就连心脏和肠胃也完全不受控制,一个疯狂地在跳动,随时都要跳出喉咙之外。另外一个,则在努力挤压,试图把根本不存在的早餐给挤压出来。

就在他紧张得就要吐出来的时候,号角声嘎然而止。缓缓前推的铁甲军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给拦住了一般,在距离吴家庄前门一百五十步处,停了个整整齐齐。带队的主将猛地拉开面甲,露出一张年青的面孔。随即,此人将一个铁皮卷成的筒子放倒了嘴边上,大声高喊道:“里边的人听着,马上放下武器出来投降,顽抗到底是没有出路的。红巾军的政策你们应该也知道,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一定会给你们宽大处理……”

注:吴氏一门,由书友吴宇林同学提供,并客串吴良谋一角,特此致谢,欢迎其他同学继续加入进来,一起来唱响这曲男儿行。

第054章 狗血淋头

“哄!”庄墙上立刻响起一片嘈杂声,庄丁们原本已经濒临崩溃的士气,瞬间恢复了一小半儿。

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这年头,即便绿林綹子打家劫舍,都会提前请个教书先生写一篇“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花样文章,事先背熟了然后再当众背诵出来。然后再跟庄子的主人谈条件,实在谈不拢时才会选择动手。而外边的那个举着铁皮筒子的家伙,居然上来二话不说,直接命令大伙放下武器投降!这朱八十一,他到底会不会当强盗啊?!

当即,就有人手指一哆嗦,将一直搭在弓臂上的羽箭射了下来。只可惜距离铁皮筒子太远了些,大部分羽箭只飞了一半,就一头扎在了地上。零星两三支勉强飞到了目标附近,也早已失了力道,被铁皮筒子旁边的士兵拔出刀来一磕,立刻断成了两截!

“不准放箭,不准放箭,谁叫你们放箭的!”吴有德大急,抡起七星宝剑朝着庄丁身上乱拍,“没有庄主的命令,谁都不准放箭!”

“不要放箭!”庄主吴有财对门外不按常理出牌的那个家伙也好生头疼,用脚踢了踢一名教头的大腿,制止了此人偷偷用强弩向铁皮筒子瞄准的行为,“这么远的距离,即便能射得到他,也未必穿得透他身上的铁甲!先把弩箭放下,让我来问问他的来意?!”

说罢,将手扶在墙垛上,探出半个身子,冲着手举铁皮筒子的年青人喊道:“门外可是朱将军,在下吴家庄庄主吴有财,这厢有礼了!”

“嗯?!这矿老板居然比我还有文化?”朱八十一愣了愣,将铁皮筒子再度举到嘴巴边上,大声喊道:“对,我就是朱八十一!吴庄主是吧?赶紧带着你的人出来投降!否则真的动起手来,结果就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了!”

‘还真是大言不惭!’吴有财虽然没想跟红巾军把关系弄得太僵,闻听朱八十一如此狂妄,心中不由得涌起了几分怒意。咬了咬牙,继续冲门外喊道:“朱将军,我吴家庄与你徐州红巾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因为一时手头紧,凑不齐李总管要的钱粮,你就带着兵马打上门来。这样做,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吧?!”

“对,对对!朱将军,我们又没说不给,就是手头有点紧,凑得慢了些。您真的没必要带着兵来!”吴有德也从墙垛后探出半个脑袋,大声替哥哥帮腔。

“嗯?!”朱八十一又愣了愣,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要跟自己理论一番谁是谁非。这方面的准备,他之前可是丝毫没做。前后两个世界的记忆里,能找出来作为借鉴的, 也只有这一句,“里边的人听着,赶紧放下武器,争取宽大处理……”

正着急间,听见自己的亲兵队长徐洪三低声说道:“都督!这个时候,您应该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吴家庄带头抗拒按时缴纳供奉,不得已,你才带着人马亲自来取!”

“这么复杂?”朱八十一扭过头,满脸不可思议。“这不都是骗鬼的话么?难道我这么说了,他就会立刻把钱和粮食送出来不成?”

“江湖规矩就是这样!”徐洪三被问得有些发傻,想了想,硬着头皮解释,“既然他们不愿意痛快地给,肯定要打上一打,称称彼此的斤两。但开打之前,却要把场面做足了!这样,打起来之后才都不会下死手。伤亡几个人,称出了彼此的斤两之后,两家才好再坐下来继续讨价还价!”

“噗!”朱八十一听着新鲜,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随即,他又板起脸,举着出发前让铁匠们临时赶制出来铁皮喇叭,冲着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吴有财等人喊道:“吴庄主,咱们别再浪费口舌了,你累,我也累。给你弄点儿实在的。你看过之后,再决定这仗是否还值得打!”

说罢,也不听吴家庄的人如何回答。径自把铁皮喇叭朝徐洪三怀里一丢,然后冲着身边跃跃欲试的连老黑和黄老歪等人,大声命令:“老黑,等会你先试你的大抬枪。老黄,让你的徒弟把火炮都亮出来,如果他们还不投降的话,直接朝寨墙上射一轮儿!”

“是!都督!”连老黑和黄老歪两人大声答应着,带领起十几个铁匠徒弟,将双轮手推车上麻布给扯了下来,然后七手八脚,开始准备秘密武器。

那连老黑的手推车上,放的正是前一段时间按照朱八十一的要求,重新缩小了的火铳。说是缩小了,青铜制的枪管也足足有五尺多长,再加上枣木制的枪身、准星、罩门等物,总重量高达四十多斤。所以根本不能由一个人单独使用,只能用预先做好木头架子支起来,或者两个人抬着发射。因此朱八十一见了此物第一眼,就直接给出了一个无比恰当名字,大抬枪。

那黄老歪的放大版火铳,倒是做得美轮美奂。铳长也在五尺上下,青铜所制,口径高达五寸,铳壁则厚到了四寸有余。整个火铳,重量高达五百七十多斤。明晃晃,金灿灿,阳光下令人耀眼生花。

这件黄氏火铳,朱八十一第一眼看到后,也迅速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大将军炮。还特地命令黄老歪立刻赶制出了另外两门,和第一门一道推着,到战场上检测其真实威力。

大伙只管在吴家庄大门口埋头摆弄刚制造出来的神秘武器,那吴家庄的院墙上,众庄客们可就等得不高兴了。一个个扯开嗓子,用颤抖的声音喊道:“你们,你们到底讲不讲道理啊?还自称是义军呢,连句场面话都不肯说!”“打就打,谁怕谁啊。一会挨了刀子,可别喊 疼!”“赶紧躲远远的,要不然我们放箭了!”

喊着喊着,就又射出了一阵羽箭。其中还有两三支硬弩,示威般扎在了炮车前方,吓得正在朝炮口里填火药的黄老歪等人抱头鼠窜。

“来人,护住黄师傅!”朱八十一皱了皱眉头,挥手叫过来几名战兵,让他们排成一排,手举着大盾将黄老歪和他的徒弟们护在了身后。随即,又举起铁皮喇叭向庄子内的人喊道:“吴庄主,你看左面望楼上的铜钟!!”

“啊!”吴有财和他的三个儿子们满头雾水,一起将目光转向铜钟。只见平素报警用的大铜钟静静地吊挂在望楼里,哪里有丝毫异样?

正困惑间,又见朱八十一用手指了指铜钟,冲着一个正在摆弄铜管子的家伙问道:“老黑,能打得到么,给我把铜钟敲起来!!”

“您瞧好吧!”连老黑这几天每逢扎营的时候,就把自己亲手制造的宝贝抬枪反复摆弄,对于基本射击要领早已了熟于心。大咧咧地答应一声,立刻将手里的艾绒触在了引火线上。然后双手牢牢地握住枪柄,将枪口稳稳地指向一百五十外的铜钟。只能“嘭”地一声巨响,火光闪动。随即,挂在望楼里的铜钟“当啷!”一声,被砸出了个拳头大的窟窿来,像着了魔一般在半空中来回摇荡!

“嗡嗡——嗡嗡——嗡嗡——”破损的钟壁颤动不止,将刺耳的声音传入了庄墙上每个人的心底。所有人,包括见多识广的吴有财,一瞬间都呆若木鸡。

一百五十步,从低向高仰射,即便是把守城用的床子弩拉过来,也不可能将纯铜铸造的大钟,硬生生给凿出了窟窿来!那朱老蔫究竟使了什么妖法?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居然一击而中,并且谁也没看清楚射出来的是什么?

“快跟我去端黑狗血!”关键时刻,平素最没出息的二公子吴有田,反而第一个回过神,拉起两名庄丁,撒腿就往墙下跑。“我准备了好几桶呢,都是热乎的。赶紧泼到院墙上,不然,他再使几次妖法,墙都得给砸塌了!谁能挡得住他?!”

“妖法,妖法?”众庄丁机械地重复,跟在吴有田身后小跑着去端粪汁和黑狗血。正乱哄哄间,门外的朱八十一再度举起了铁皮喇叭,“吴庄主,赶紧让你的人从钟楼上撤开。躲远点儿,我在给你看个新鲜!”

说罢,也不管对方如何准备,躬下身,于黄老歪一道摆弄起了铜炮。

因为是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的关系,在确定火炮发射角度和固定炮身时,就又多花费了一些功夫。为了安全起见,还在每一门铜炮的尾部,堆起了一个土堆,以免后坐力太大,导致炮车在后退过程中撞伤人。待一切都摆弄好了,庄子内骚乱也停了下来。墙上墙下,都齐齐地将眼睛转向钟楼,看他如何施展。

“一号、二号将军炮放实弹。三号将军炮放加了火药的开花弹!给我瞄准了打!”朱八十一退开数步,大声命令。

“是!”黄老歪和他徒弟们兴奋地回答,将弹丸从马车上拿起来,塞入相应的炮口。然后点燃引线,捂着耳朵跑出老远!

“轰!”“轰!”“轰!”排在最左侧的一号炮抢先开火,然后是二号、三号。两枚四斤重的铁弹丸呼啸着脱离炮口,一枚正好砸于还在摇晃的大钟上,将后者直接推了出去,重重地落进了院子内“咚——”,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另外一枚实弹,则稍微射偏了些,砸在了望楼旁边的墙垛上。将青砖垒就的墙垛直接砸塌了一大半儿,砖屑飞溅,落在庄丁的脸上和身上,就是一道道血口子。

但是众庄丁们却谁也没顾上喊疼,齐齐地转过身,盯着落在院墙内的第三枚铁弹丸。只见那只弹丸一边冒着烟,一边不停地在院子中旋转,旋转,突然“轰”地一声,火光闪耀,将刚刚端过来的狗血人粪连同若干传说中的至阴之物一并送上了天空。然后像下雹子一般落下来,溅得吴家三兄弟和他们身边的庄丁们满头满脸。

这下,味道可就美了。三兄弟和众庄丁们兀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本能抬起手,在脸上头上胡乱抹了几下,然后互相看了看,趴在院墙上大吐特吐。

其他身上没被狗血和粪便淋到的庄丁、教头和江湖大侠们,也都被熏得胃肠一阵阵翻滚。以手掩住鼻子,拼命朝院墙两侧躲。

正乱得不可开交之际,门外的朱八十一却又喊了起来,“里边的人听着,马上放下武器出来投降,顽抗到底是没有出路的。红巾军的政策你们应该也知道,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一定会给你们宽大处理……”

“开门,跟我出去投降!”老庄主吴有财叹了一口气,咬着牙命令。刹那间,整个人就矮了下去,宛若风雪后的一株残荷。

“还没开打呢?”大公子吴良谋扬起满是狗血的脸,大声提醒了一句。然后又迅速低下头,“还没……,哇!哇!”,狂吐不止。

“打什么打,开门吧!希望他能给咱们吴家留条活路!”吴有财仿佛老了二十岁,缓缓挪动脚步,带头朝院墙下走去。走了几步,就在粪便上滑了一跤,然后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往院墙下走。

对方的成色,他的确试出来了。只是,这个代价,唉!不说也罢!

第055章 老姜

三月,朱八十一兵临吴家庄,一鼓破之。

至于这一鼓具体敲了多长时间,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远近坞堡派来的那些偷偷摸摸打探消息者,无论到的早,还是到得晚,看见的都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大门和坑坑洼洼的砖墙。吴家庄已经破了,庄主吴有财连个求救的信使都没来得及向外派!

消息传开之后,黄河以北距离徐州两百里内的那些曾经拒绝向徐州红巾缴纳钱粮的坞堡,立刻就改变了主意。 按照徐州军索取的数量,将铜钱和粮食加倍装了车,星夜送往芝麻李的大营。同时派出心腹携带厚礼,快马加鞭赶往吴家庄,向朱八十一表示祝贺。以免后者打顺了手,回头就把自己的坞堡也给一勺烩掉。

然而令那些堡主、寨主们非常忐忑的是,他们派出去的心腹无论拿出多厚的礼物,都根本见不到朱八十一本人。只是被一个叫做徐洪三的亲兵给挡了驾,让大伙把礼物放下,然后各自回家听候处置。至于朱将军会不会来打,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大伙,以及吴家庄的庄主吴有财和他的几个儿子下场如何,一概不予回应。

“应该没全杀了吧!”距离吴家庄四十里的刘家庄,枪棒教头刘二一边擦着头上的尘土,一边忐忑不安地向寨主刘老泉汇报,“小的今天在吴家庄门口,特地多看了几眼。大门左首的望楼塌了,大门两侧的院墙上,各有五六处被炸塌了地方。但墙上和墙下,并没见到什么血迹。进了院子之后,血腥气闻起来也不太浓。

不太浓,那就是有血腥气!有血腥气,肯定就意味着是杀过人的!否则,如何显示徐州军的天威?!况且这土匪打破了庄子,怎么可能会给苦主卧薪尝胆图谋报复的机会?!想到这儿,刘家庄的庄主刘老泉长叹了一声,摇着头说道:“唉——!我那吴老哥,这辈子活得太顺风顺水了,就不知道该低头时得低头。这回,死了恐怕以后坟前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唉——!”

“唉,谁说不是呢。”枪棒教头刘二陪着庄主叹了口气,低声附和,“他要是赶在红巾贼登门之前就服了软,也不至于如此!可惜那数万贯家财了,这一回,全都落入了那姓朱的手中!”

“恐怕姓朱的,根本就不想给他服软的机会吧!”刘老泉又叹了口气,继续轻轻摇头,“北岸这些堡寨里,就数吴家庄最富。那红巾贼的头目又都是穷鬼出身,正愁找不到借口来洗呢。吴庄主带头不缴纳钱粮给他们,岂不是正合了他们的意?!唉,可惜了,一场兵灾过后,那庄子里的炼铜和炼铁炉子,能剩下两成就不错了。想恢复往日规模,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说到这儿,他又猛然想起一件事来,看着风尘仆仆的枪棒教头刘二,用极低的声音询问,“你去的时候,看到吴家庄后面还有烟囱冒烟么?我是说那些炼铜和炼铁的炉子,红巾贼没将它们全都毁光了吧?!”

“这——?”刘二眉头紧锁,冥思苦想。白天去吴家庄探听红巾贼下一步动向时,他还真没去留意庄子后面那些又粗又大的炉子是否还在继续冒烟?然而此刻家主问起来,又不能如实汇报说自己没注意。沉吟了片刻,也用极低的声音回答,“应该,应该还有炉子在冒烟。您老也知道,吴家庄那一带最大的特色就是一年四季都烟尘滚滚。要是炼铜和炼铁的炉子都不冒烟了,才会让人一眼就发现差异!”

“那就怪了,莫非朱贼要自己占了吴家庄,要自己在那里开炉炼矿?!”刘老泉听得微微一愣,脸上立刻露出了迷茫的表情。“自己炼,哪如抢得方便?!况且眼下只有他一支孤军悬在河北,既然滕州的官府不敢惹他,哪天朝廷的兵马路过,也容不得他继续在吴家庄招摇啊?难道说,他们打破了庄子,抓到了吴家父子,然后又把父子四人放了出来,逼着吴家庄继续替他们炼铜炼铁?!”

“不可能!”枪棒教头刘二立刻出言否认,“咱们被逼无奈,暗中给芝麻李输送钱粮是一回事。毕竟连官府自己都这么干,以后朝廷即便知道,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明着替红巾军干活,朝廷无论如何都不会容忍,搞不好,就是下一个沛县之祸。那吴家父子为了求一时活命,把整个宗族和庄子里的几千男女全都搭上,岂不是太鼠目寸光了些!”

“谁知道呢?!”刘老泉用力摇头,怎么摇,也摇不出个结果来。以他的人生经验,宁愿被红巾军所杀,也不能得罪大元朝廷。被红巾军杀了,顶多只是父子兄弟几个,一家一姓。而得罪了大元朝廷,则连族诛都是幸运,一弄不好,左邻右舍,整个庄子,乃至四邻八乡所有跟吴家庄有关联的,就都是死路一条。

而刘家庄与吴家庄,以前却是结过亲的。自己的二儿子刘勇,娶得就是吴家二房的长女吴英姑!想到这儿,刘家庄再度长长的叹气,抓起手边铃铛摇了摇,唤进门外一直伺候着的亲随,“去,找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到老二那边,把老二家的暂时送进祠堂旁的小院子里安置。等吴家庄的确切消息传过来,再送她回老二身边。”

“这——?是!”亲随们脸上露出几分不忍之色,低声答应着去了。谁都知道,所谓的安置,其实就是先软禁起来等候风声。如果吴家父子被红巾贼杀掉了则罢,二少奶奶还能算是忠烈之后,在刘家依旧能有碗饭吃。如果吴家父子真的投了红巾军,恐怕二少奶奶就要被送回吴家,或者永远关在祠堂边的小院子里,再也无法出头了!

“这么大一个庄子,几千口性命呢!我能有什么办法!”也许是为了解释给刘二听,也许是为了让自己心安,刘老泉呻吟般自言自语。

“要不,小的再去吴家庄附近转转。反正红巾贼又没有把路封了,小的多去转转,也许就能探听到更多的消息来!”枪棒教头刘二心中也非常不忍,凑到刘老泉身边,低声提议。

“去吧!先去帐上支十吊钱,带在路上防身。如果有了消息,立刻回来通知我!”刘老泉思考了片刻,点头答应。“对了,如果看到红巾军朝着咱家这边来,无论如何提前送个信给我。咱刘家,可不能步了吴家的后尘!”

“是了,小的明白!”刘二行了礼,倒退着走出书房之外。随即到帐房支取了一笔铜钱,骑着马,又风风火火地出去打探消息了。

说来也怪,这一次,他在吴家庄附近一转就是三天。三天来,那吴家庄的炼矿炉子该冒烟冒烟,该开炉开炉,居然一刻都没有停过。连同那庄子周围的农田,居然也有人赶着水牛继续下地,仿佛庄子里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枪棒教头刘二越看心里越惊奇,最后实在按耐不住了,打着胆子凑到一个正在下地的农夫身边,压低了声音打听,“喂,我那老哥!您是这庄子了的人么?”

“怎么不是?”那农夫抬起头,狠狠白了他一眼,大声回应,“您不是刘家庄的刘教头么?怎么到了庄子门口了不进去坐?整天在这野外蹲着,您不嫌虫子咬得慌吗?!”

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自己,刘二被说得脸色一红,讪讪地解释,“我,我们家庄主担心吴,吴庄主的安危,派我,派我过来打听他老人家的消息。请问,请问老哥,吴庄主还活着么?”

“你这后生,怎么说话呢你?”农夫闻言大怒,瞪圆了眼睛呵斥,“吴庄主当然活着呢,他老人家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个短命的?倒是某些人,哼哼,见死不救还说风凉话,早晚会遭报应!”

“嗯!”刘二被骂得脸红脖子粗,为了自家庄子的安危,却不得不忍气吞声,“老哥,老哥,留点口德,留点儿口德。我们,我们家庄主,没等把人马派过来,就听说吴家庄已经被红巾贼打破了。怎么?红巾军没难为吴老庄主?那朱八十一,怎么会突然发起了善心?!”

“怎么没难为?不难为人,你当他们是活菩萨么?!”那农夫仿佛早就知道刘二会有此一问,按照事先准备好的答案,大声回应,“我们庄主力战被擒,原本准备以死明志的。谁料那朱老蔫忒地奸猾,抢了庄主家所有积蓄不算。还拿全庄老少的性命威胁庄主,让庄主跟他签定城下之盟。每年要交,交一大笔铜和铁给他们。否则,就杀光全庄子的人!”

“可恶!”刘二感同身受,大声痛骂。骂过之后,又觉得此事有点儿不太对劲儿。用全庄上万口男女老少的性命逼着吴庄主投降,那吴庄主向红巾贼服了软,倒是情有可原了。朝廷日后过问了起来,也不能追究得太狠。只是,只是一个城下之盟能管什么用?红巾贼走后,吴家就是不继续缴纳铜和铁给他们,他们又能怎么样?

正迷惑间,又听那农夫大声说道,“非但如此,那恶贼还将大公子掠去做了人质。说如果两个月后收不到第二波铜和铁,就要把大公子一刀两断!唉,可怜我们庄主这辈子积德行善,到了老来,却,却落到如此下场!唉!”

居然还掠了吴家庄的下一任庄主吴良谋为人质,这朱八十一,手段果真恶毒!刘二闻听了,心中顿时对吴家充满了同情。不过这样也好,吴家对朝廷有了交代,红巾军也没有将吴家满门杀了个鸡犬不留。那些吴家嫁在外边的女儿,也不会因为娘家于红巾贼有了瓜葛,被夫家休掉,或者关押起来随时准备交给官府,大家各取所需,倒落得天下一片太平。

比以往那些被匪徒洗掉的庄子,吴家庄现在的结局,倒不算最差。又陪着农夫叹了一会儿气,刘二终于跳上马背,飞一般跑回去向自家庄主汇报了。

“蠢猪!”那农夫看到他的背影去远,也立刻弃了水牛,一溜小跑回了庄子。与其他特意出来散布消息的农夫们一道,找管家吴福汇报结果,顺便领取事先说好的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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