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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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所有红巾将士都怜悯地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一具尸体。此人身上的板甲,肯定是花费重金从淮安买的,为了增加卖像,黄老歪等人在板甲的胸口上还特地錾出了一头狮子,并且表面镀了金。

这样一套板甲,市面儿售价至少得一百二三十贯。淮安军自己的将领都舍不得穿,大部分都拿来交给商贩发卖,还有少部分作为礼物送到了盟友的将领手中。而待它辗转到了蒙元那边,售价肯定还要上浮数成,通常没有有二百贯铜钱根本不可能拿得下来。

也多亏了这套市面上售价超过了两百贯的板甲,谢国玺才没有直接被火枪射出的子弹打个透心凉。然而,弹丸却和塌陷下的铠甲一道,硬生生挤碎了他的胸骨和内脏。让他现在即便将断矛舞得再欢,也不可能活过今晚了。

果然,就在众人悲悯的目光中,谢国玺猛地向上跳了跳,大叫一声“杀!”。随即,就如同破了洞的猪尿包一样委顿了下去,气绝身亡。

第209章 义兵

“快,快把他的将旗找出来,和头盔一起逃到前面去!”第五军长史逯德山狠狠踹了自己的亲兵队长禄凡一脚,大声提醒。

按照淮安军的内部规定,行军长史不必冲杀在一线。所以他几乎完整地旁观了敌军从发起冲锋到被火枪打得倒崩而回的整个过程。对战场局部细节的了解,也远比负责指挥整个第五军的吴良谋清楚。看到谢国玺身死,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瓦解敌军士气的绝妙良机。

亲兵队长禄凡的反应也不慢,挨了一脚之后,立刻跳着扑向地上的谢国玺,同时嘴里大声叫喊,“禄顺、禄丰、禄厚,你们几个赶紧跟我来!赶紧,赶紧拿几把最长的枪过来。挑,把这个挑到阵前面去。然后,把这面,这面旗子,跟头盔一起举起来。然后大伙跟我一起喊,阵斩元军万户一名,俘获其尸体和认旗!”

“阵斩元军万户一名,俘虏其尸体和认旗!”

“阵斩元军万户一名,俘虏其尸体和认旗!”

“阵斩元军万户一名,俘虏其尸体和认旗!”

几个出身于禄府家丁的亲兵,用长矛将谢国玺的头盔挑起,与将旗一起摇晃着大喊大叫。几万人的喧嚣当中,他们的声音根本不可能传得太远。然而挤在距离第五军四十多步外的那些宁州“义兵”们看到了,却吓得魂飞魄散。

所谓“义兵”,都是蒙元官吏打着护卫乡邻旗号而拉起来的地方团练。其主将,则是地方上骁勇、不甘寂寞而又素负人望的“忠义之士”。即一些精通武艺的堡主、庄主和寨主们。放眼天下,从南方的苗军、两淮的青军、黄军,一直到北方的“毛葫芦兵”,皆是如此。只是名称上有所差别而已,具体编制、运作以及将领选拔方式都大同小异。

这种成军方式的好处很多,第一,官府的花销少,大部分日常吃穿训练,都由乡间自筹。第二,成军速度快,受蒙元一统天下时的“分赃方式”影响,各堡寨的头面人物,多为开国时的“功狗”之后,家传的武艺和兵略。而每个堡寨里头,也有大量的庄丁可以作为兵源。第三个好处就是,兵将互相之间极为熟悉,命令上传下达通畅,不会出现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情况,导致临阵指挥乱成一团。(注1)

然而,“义兵”在拥有诸多好处的同时,却有一个极大的缺陷。那就是,主将在这支队伍的影响力过于庞大,以至于关系到整支军队的生死存亡。一旦主将战没,整支队伍的士气都会瞬间低落到极点,在下一次形成新的核心之前,根本无法再恢复战斗力。

眼下的情况便是如此,谢国玺的金盔和认旗都落到了第五军手里,意味着他即便不死,也做了俘虏。他麾下那些平素视其为灵魂的宁州“义兵义将”们,哪里还有勇气再战?纷纷哭喊着向后窜去,连紧跟过来的探马赤军都受了影响,不得不原地停下来列阵布防,以免淮安军追着溃兵的脚步冲将过来。

受影响最大的则是朱亮祖和他旗下的“庐州义兵”!他们先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换取了一个与傅友德部短兵相接的机会。不料想自家右翼的宁州义兵居然因为主将的被杀而崩溃了,一下子,把“庐州义兵”的整个小腹都露在了红巾军面前。吓得朱亮族亡魂四冒,不敢再逞能,大喝一声将与自己放对的李喜喜逼退数步,带着数百名亲信,掉头便走。

“哪里走?”李喜喜也是个胆子大得包了天的,见敌军仓惶后退,立刻带着亲信紧追不舍。试图把朱亮祖部也彻底打垮,推着溃兵给后边推过来的探马赤军来个倒卷珠帘。

“你上当了!”朱亮祖再度大声断喝,猛地一转身,再度朝运河方向冲去。迎面撞见李喜喜,抖手就是一枪,直奔对方咽喉。

“啪!”李喜喜在最后关头,才勉强用枪杆磕了一下,将刺向自己的枪锋砸开。没等他喘过一口气来,朱亮祖的第二枪就又到了,闪着寒光直奔他的胸口。“呀!”李喜喜吓得头皮发麻,用尽了浑身解数才勉强将这一刺挡开。然而,不幸的是,朱亮祖的动作远比他敏捷,第三枪紧跟着又到,像一只被激怒了的毒蛇,吐着芯子直扑他的小腹。

“完了!”李喜喜根本没有机会再挡,把眼睛一闭,准备等死。然而意料中的剧痛却没有传来,肩膀上突然感觉到一股大力,拖着他向后飞奔。紧跟着,一把缨枪贴着他的脖颈向前刺去,目标正是朱亮祖的哽嗓。

“无耻!”朱亮祖不得不撤枪自保,以免跟李喜喜弄个同归于尽。傅友德却把左手中的李喜喜向后一丢,双手擎枪,再度像朱亮祖的胸口捅了过去。

“无耻!”朱亮祖一边招架,一边破口大骂,“原来玉面枪王也是这等货色,居然躲在别人身后偷袭!”

傅友德一句废话也懒得跟他说,只是带着自己的亲兵继续朝前猛攻。百余杆长枪好像百余只小龙,摇头摆尾,需要敌方的血肉才能满足。

朱亮祖的武艺未必差傅友德分毫,奈何手下的亲兵却远不如对方麾下的精锐。再加上侧翼上还有一个吴良谋虎视眈眈,不敢再耽搁下去,领着最后几百名“义兵”且战且退,一会儿功夫,就退到了廖大亨部的弓箭手保护范围之内,彻底与红巾军的战兵脱离了接触。

傅友德先就看到了跟在三支“义兵”背后的探马赤军,所以也不敢托大。见朱亮祖虽败不乱,也主动拉住了队伍。然后一边小步后退,一边调整队形,再度与吴良谋的第五军衔接到一起,守望相助。

“轰!轰!轰!轰!”看到自家队伍与敌军脱离接触,黄老二指挥下的炮兵再度发威。以五息一轮,每轮十发的频率,朝对面一百步外严阵以待的探马赤军展开了轰击。将那些以悍勇而著称的契丹人打得尸横满地,痛苦不堪。

注1:功狗,在蒙古语和古代汉语里,功狗并非贬义。成吉思汗帐下,就有过四杰和四狗之说。《袁绍传》里也有,“以臣颇有一介之节,可责以鹰犬之功。”之语。蒙元在摧毁南宋之时,为了加快进度,曾经收编了大批地方汉人武装。而这些“有功”者的后人,则成了地方上的堡寨势力。一方面可以有效威慑盗匪,使其不敢来袭。另外一方面,堡寨内部也形成了个小朝廷,统治黑暗且残暴。

第210章 胶着(上)

“王爷有令,着朱、廖两位将军重整队伍,再像先前那样冲一次!”骑着快马的王府亲兵飞奔而至,一边跑,一边高高举起手中的令箭。

“你说什么?”朱亮祖暴怒,额头上的青筋根根直冒。刚才的战斗虽然只持续了短短几个呼吸时间,却折掉了他的老朋友长枪元帅谢国玺及其麾下近半“义兵”。他自己所率领的五千“庐州义兵”,也死伤了至少有七百余。再冲一次,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弟兄要饮恨沙场。

况且不做出任何改变的话,像先前一样顶着炮弹往上冲,也未必能收到什么成效。红巾贼那边队伍站得很密。自己这边如果分散开往前推,短兵相接时就注定会吃大亏。而一旦站成密集队形,那讨厌的炮弹就会成串砸过来。用不了几下,就能让队伍分崩离析。

“王爷有令,着朱、廖两位将军重整队伍,再冲一次。给探马赤军创造战机!”负责传令的王府亲兵也迅速皱起了眉,高举着令箭,再度重复。

“末将接令!”廖大亨轻轻推了朱亮祖一把,然后抢着上前接过令箭,“请王爷尽管放心,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二人也绝不敢辜负王爷的厚恩!”

“嗯!”亲兵满意地点头,“两位将军亦请放心,王爷说了。这次他会让探马赤军走得更快一些。也请二位坚持住,不要像先前一般那么快就退下来!”

说罢,一抖缰绳,扬长而去。

“你个该死的……”朱亮祖气得两眼冒火,抄起一杆长矛,就想朝着王府亲兵后心处掷。老成持重的廖大亨却一把拉住了他,低声喝道:“别胡闹,军令如山,对错都必须执行。我替你在前面开道,你带着你的弟兄们慢慢跟在后面。队形先分散着向前靠,待走到二十步处,再尽力朝身边收拢!”

“不行,你我本事再好,也挡不住那该死的火铳!”朱亮祖愣了愣,用力摇头。

“未必就那么倒霉!再说了,王爷平素厚待咱们三个,不就为的这一刻么?”廖大亨慢慢松开他,笑着说道。

正所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宣让王帖木儿不花身上虽然有很多蒙古贵族特有的毛病,如傲慢自大,喜怒无常等,但平素对待他们几个义兵万户却相当不错。非但职位和赏赐方面尽力与其他各族将领一碗水端平,相互间交往时,也很少在意什么蒙古人与汉人的差别!

换句话说,廖大亨、朱亮祖等人能有今天的地位,完全依赖于忠顺王帖木儿不花的信任和提拔。如果关键时刻贪生怕死拒绝往前冲的话,非但会面临军法的严惩,过后传扬出去,世人也都会无情地耻笑他们忘恩负义,让他们根本无法再于大伙面前抬头。

“嗤——咚!”一枚实心弹丸带着风声呼啸而来,落在距离二人不远处的空地上,砸出一个硕大的土坑。

“我呸!”朱亮祖本能地朝远处跳开几步,然后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啊,有种就面对面单挑!”

骂过之后,却又咬了咬牙,冲着廖大亨说道:“等会儿老子不跟你后面!老子在前,你在后,咱们俩合力扑徐州军。淮安军那边,你随便派些人虚晃一枪就行了。那边火铳密,不好啃。徐州这边虽然有个傅友德,但火铳却使得远不如淮安那边多。咱们俩能在这边突破,也是一样!”

“好,那咱们兄弟就联手再攻一次!”廖大亨毫不犹豫地拱了下手,大声回应。然后快步返回自己的队伍,重新调整部署。“大仁,大义,你们两个各带一支千人队,朝徐州军方向佯攻。记得给我把人马分散开,一步步朝前挪。其他三个千人队,也都给我把人马散开,跟在庐州军的后面。”

“是!”众将领哑着嗓子答应了一声,强压住心头的恐慌,各自去执行命令。

“都给我把腰杆子直起来!”见众人始终士气低迷,廖大亨扯开嗓子,冲着将领们的背影大喊大叫,“一次不过是二十几颗弹丸,只要大伙分散开,未必砸得到人。即便砸到了又怎么样?无非是一死尔,总好过窝窝囊囊一辈子!”

“散开,散开,大伙分散开上。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口大个疤!二十年后,咱们又是一群好汉!”朱亮祖也大声嚷嚷着,在自家队伍里来回跑动。用尽全身解术鼓舞士气。

众“义勇”当中,大多数都是他们两个的族人和佃户,平素就同气连枝。此刻见两个大庄主都要豁出性命去再攻一轮儿,岂有推三阻四之理?也纷纷振作起精神,拉开彼此之间的空档,小跑着向前冲去。

“嗤——咚!”“嗤——咚!”“嗤——咚!”黑乎乎的弹丸继续凌空砸落,不时溅起一团团殷红色的血雾。却好像已经不如先前那般可怕了,凡是被弹丸恰巧砸中的倒霉鬼,基本上都当场气绝,很难发出惨叫来扰乱其他人的心神。而即便有跳弹的形成,因为队形过于疏密的缘故,也很难再给队伍造成大面积的杀伤。

发现每轮炮击给自己这边造成的死伤都是个位数之后,两支“义兵”的士气顿时又朝上攀升了好大一截。持长枪和刀盾者,开始注意寻找距离自己最近的百夫长,努力跟上后者的步伐。那些持角弓和擎张弩者,则在行进中偷偷将破甲锥挂上弓弦,准备在关键时刻给对手致命一击。

“嗤——咚!”“嗤——咚!”“嗤——咚!”成排的炮弹继续凌空砸来,却很阻挡住“义兵”们的前进脚步。

按照眼下淮安军的编制,每个炮团有九十门四斤炮。听起来数量虽然颇为庞大,但无论是杀伤力和准头,都不能与后世的火炮同日而语。瞄准结成阵列的密集目标杀伤力还颇为可观,瞄准单个移动目标,简直就是浪费弹药,几乎每三十枚炮弹砸下来,收获都是个位数,远不如先前给元军造成的打击巨大。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调高炮口三指,准备打后续上来的另外一波!”黄老二迅速发现了炮击的效果不佳,果断地调整了战术。命令手下两个炮团放弃对“义兵”的蹂躏,把目标第二次对准稍远处正列阵前行的探马赤军。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调高炮口三指,瞄后面那一大坨!”炮长们纷纷蹲下身去,一边重复传过来的命令,一边帮助麾下弟兄清理炮膛,调整炮口。

六名装填手立刻跑上前,合力扯起跑身上的绳索,将炮口抬高。一炮手和二炮手则麻利地捡起事先预备好的垫块,迅速塞进炮身与沙包壁垒之间的空档,使得火炮达到制定倾角。三炮手则拎起一根湿漉漉的拖把,用力塞进炮膛,反复拖动,清理里边的火药残渣,保持炮膛内壁的整洁。

“嗤!”清理炮膛时遗留下的水分,被滚烫的炮壁迅速变成蒸汽,从炮口冒出来,熏得人眼泪鼻涕齐流。

淮安军的炮兵们却顾不上擦眼睛,迅速打开弹药箱,将用丝绸包裹着的火药塞进炮膛。然后拿杵子用力捣紧,再塞进一个与炮膛差不多粗细的软木进去,捣紧,最后又迅速填入弹丸。

当他们把这一切忙碌完毕之后,黄老二也终于判断出了敌军的要害位置。跳上一个人工堆起来的沙包,扯着嗓子高喊,“一百步,各营轮射。放!”

“轰!”三十多门青铜铸造的火炮喷出一道道浓烟,利用火药爆燃提供的动力,将四斤重实心弹丸推上半空。掠过一百多步的距离,齐齐扎入探马赤军的队伍。

原本打定了主意要让“义兵”给自己挡炮弹的庐州探马赤军没想到对手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的如意算盘,被砸了个措手不及。密集的队伍当中,立刻出现了数道巨大的伤口,每一处伤口附近,都是尸骸枕籍。

“哎呀!”朱亮祖吓得一缩脖子,随即扯开嗓子大声叫嚷。“弟兄们,跟着我往前冲!大火铳打不了近的地方!”

“杀啊——!”隶属于他麾下的三千多名庐州义兵扯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叫,同时加快脚步,迅速朝傅友德的认旗扑了过去,誓要跟对方分个上下高低。

朱亮祖自己的左脚,却在前冲的过程中“不小心”绊在了一具尸体上,多亏了亲兵们的搀扶,才勉强没有一头摔进血泊。然而,他的身影,也从队伍的最前方,迅速隐没入人群背后,轻易无法被敌军发现。

“我呸!”对面的军阵第二排,正在瞄准朱亮祖胸口的连老黑不屑地吐了口吐沫,迅速将枪口指向新的目标。“开火,自由射击!!”

“呯!”“呯!”“呯!”“呯!”“呯!”“呯!”一百四十多杆大抬枪陆续喷出火蛇,将迎面冲过来的“义兵”们纷纷打翻在地。但抬枪的装填速度太慢了,针对移动目标的准头也有些差强人意。没被击中的“义兵”们只是稍稍愣了下神儿,就从同伴们的尸体上踏了过去,动作没有半分犹豫。

“跟上,大伙一块上。火铳装填慢,打不了第二轮!!”朱亮祖的身影迅速在自家队伍中央偏后方重现,面目显得格外狰狞。

注1:有明一代,中原军队的火炮数量,装备都颇具规模。以戚家军为例,他的一个三千人左右的战车营,居然配备了两百五十多门火炮,难怪能打遍四邻无敌手。

第211章 胶着(下)

“列队,列队一起上,火铳打不了第二轮!”朱亮祖的亲兵队长朱丞将手中长枪一抖,带头冲了上去。

上百名平素最受朱亮祖恩遇的亲兵紧随其后,在极短的冲刺距离内,形成一个三角形,一头扎进了徐州军的阵地。

“弟兄们跟我上,人死鸟朝天!”千夫长朱良也大声呼和着,将身边的数百名“庐州义兵”聚集到一块,跟在朱亮祖的亲兵队伍后,继续朝徐州军的阵地猛攻。宁可战死,也绝不旋踵。

站在最前排的红巾将士受到挤压,明显向内凹陷出了一个倒燕尾型。但是,很快,他们就在队伍中的低级军官组织下,开始了反击。朴刀,长枪,钢叉、铁斧交替使用,将“庐州义兵”砸出来的突破口重新封堵。

“弩兵,瞄准了射!”紧跟过来的廖大亨见势不妙,立刻采取了无赖打法。好不容易移动到位的弩手们闻听命令,立刻快速扣动机关,将三棱头的破甲锥朝对面不到二十步远的徐州红巾射了过去。

“啊!”一名正在与“庐州义兵”厮杀的红巾壮士,被弩箭正中面门,惨叫着栽倒。那名“庐州义兵”大喜,立刻抢步突破。然而,又一支弩箭紧跟着飞了过来,将他射了一个透心凉。

“啊!”“啊!”“啊——!”敌我双方,都有几十人相继栽倒。全部都是伤在强弩之下。在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上,红巾军的全身板甲和半身胸甲,对弩箭还有一定防御之力,只要不是射在了关键部位,伤者也许还有机会逃得一劫。但仅有皮甲护身的“庐州义勇”,却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只要被弩箭射中,基本上就是个透明的窟窿。或者当场气绝,或者因为失血过多,死得残不堪言。

“姓廖的,你干什么?!”朱亮祖心疼得两眼冒火,扭过头,冲着廖大亨怒喝。后者却根本不回答他的话,一边整理队形向前猛冲,一边大声提醒,“继续,赶紧往里头突。别耽误,别给他们扔掌心雷的机会!”

“啊!”朱亮祖这才意识到,如果继续成堆地挤在徐州军的阵地前,会导致什么后果。大叫了一声,扭过头,以最快速度朝傅友德的认旗下冲去。一边冲,一边大声提醒,“冲上去,都给我冲上去。搅在一起,搅在一起他才不敢扔掌心雷,也不敢拿大盏口铳轰咱们。”

“冲上去,搅在一起,死在一起!”朱丞、朱良,还有许多朱家庄的家将们,带领着众“庐州义兵”,舍命向前挤压,避免红巾军以自己为手雷的攻击目标。陆续赶过来的弓箭手和弩手们则在十五步外分散开,不停地朝红巾军的身上施放冷箭。即便导致大量的同伙被误伤,也在所不惜。毕竟在人数方面,他们占有绝对的优势。即便以命换命,换到最后,还能留下一大半来!

“轰!”一枚手雷在朱亮祖身后十步远的地方爆炸,将后续的队伍炸出一个窟窿。

那名红巾掷弹兵刚刚要举起第二枚手雷,却被几把强弓同时找上。瞬间,身上就插满了羽箭,惨叫着栽倒。

“轰!”“轰!“轰!”数枚手雷,在远离徐州红巾军阵地的位置爆炸,将陆续冲上来的“义兵”队伍,切成数段。然而,这种打击效果,远不能对“义兵”们造成震慑。反倒促使他们加快的脚步,以更猛烈的攻势,向徐州军的阵地狠插。

“嗖嗖嗖嗖嗖!”半空中又落下一片箭雨,将缺乏防护的徐州军手雷兵和已经冲入阵地的“义兵”们同时放倒。没来得及扔出去的手雷冒着烟,在人群中陆续爆炸。不分敌我,无差别杀伤。炸得周围血流成河,尸横满地。

傅友德很显然不太适应敌军这种无赖战术,几度组织掷弹兵发起反攻,都因为怕误伤到自己人,没能收到如期效果。而在如此短的距离上,黄老二的炮兵,也是一筹莫展。只能不断地向朱亮祖和廖大亨等人的身后发射弹丸,阻止更多的敌军以及后面的探马赤军跟上来。

“给我给我把枪架高些,瞄着那些弓箭手打!”抬枪营长连老黑急得满头是汗,哑着嗓子,向后招呼。

“呯!”“呯!”“呯!”终于装填完了弹药的大抬枪手们,陆续开火。将敌军中的弩手和弓箭手挨个清除。然而,他们的人数毕竟太少了,装填速度也太慢了。虽然绝大多数子弹都击中了目标,却始终无法压住对方的攒射。

“呯!”吴良谋的第五军,又发出了一轮齐射。将扑向他们那一侧的“义兵”打得倒崩回去,死伤遍地。然而,那一侧的“义兵”原本就是为了牵制而设。即便被击溃了,也不会再令朱亮祖和廖大亨二人感到慌乱。反而,倒使得他们愈发珍惜眼前机会,宁可将左翼负责牵制第五军的那些将士全都牺牲掉,也要从傅友德身边撕开一条突破口。

“亲兵队,跟我来!”眼看着自家军阵岌岌可危,傅友德的脸色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对第五军那边进行佯攻,却试图从他这里寻求突破,这本身,就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更何况,他这边的将士数量,远远高于吴良谋的第五军,并且还有整整一个营的大抬枪助阵!

无论是从战局考虑,还是从维护个人尊严考虑,傅友德都决不允许,突破口出现在自己这里。带领着自己的三百亲兵,向着敌军攻势最猛的地方冲了过去。转眼间就来到第一线,手中缨枪一抖,将一名庐州百户挑起来,高高地向阵外丢去!

“啊——!”那名百户尚未气绝,在半空中手舞足蹈,血如瀑布般,溅了其同伙满头满脸。数十名“庐州义兵”被吓得胆寒,脚步立刻开始放慢。而朱丞、朱良等“庐州义兵”的核心,却哇哇怪叫着,朝傅友德扑了过来。

“找死!”傅友德挺枪刺穿一名敌将的咽喉,随即快速拧身,将碗口粗的枪杆当作长鞭,朝另外一名敌将腰杆抽去。那名敌将躲避不及,被抽了个正着。整个人被抽得横飞而起,接连撞翻了两三名同伙,才惨叫着倒下,一边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一边大口大口的吐血。

挡在傅友德近前的敌军瞬间一空,随即,有两杆缨枪一左一右,向他胸口扎了过来。好个傅友德,抖枪、跨步,横移,翻腕,倒卷,将两杆刺向自己的长枪搅在一起,然后一拉一挑,只听“嘣,嘣!”两声。两杆长枪如死蛇一般飞上了天空,朱良和朱丞二人均是双手空空,大步后退。

傅友德岂肯让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走?向前追了一步,枪锋猛抖,“啪!啪!”两次金鸡点头,朱良和朱丞二人脑门上各自留下了一个血窟窿,软软地栽倒。

“小良子!”朱亮祖悲呼一声,从侧面挺枪冲上,直取傅友德小腹。廖大亨则闷声不响,带着几名亲信,从正面补位,迎面给傅友德来了个抽屉刺。这二人在长枪上的功夫,可都是已臻化境,非但速度快,角度也极其刁钻。把傅友德给逼了个手忙脚乱,防得住这杆防不住那杆。眼看着就要命丧枪下,他的亲兵队长傅升大叫一声,舍身扑上。用自己的胸口挡住在了朱亮祖面前。

朱亮祖视线受到干扰,无法继续攻击傅友德,立刻长枪横扫。亲兵队长傅升竖起盾牌防御,挡住了这必杀一击,整个人也被砸得踉踉跄跄。还没等他站稳身形,朱亮祖的第二招已经攻到,枪锋如闪电般在目标的喉咙处一扫而过。可怜的傅升连哼都没哼,哽嗓处猛然喷出一股血,仰面朝天栽倒。

“我要你的命!”见到自己的贴身侍卫队长横死,傅友德也红了眼。接连三枪逼开廖大亨,转身扑向朱亮祖。

登时,又将傅友德部的队形砸出数个血淋淋的缺口。那朱亮祖此刻却快速恢复了清醒,左拨右挡,将傅友德的杀招尽数化解。然后一边反击,一边冲着再度带领着亲兵涌过来的廖大亨提醒,“我缠住他,你继续往里扑。那边那个肯定不如你!”

不用他提醒,廖大亨也准备这样做。两军交手,比的是谁能更好地实现自己的战术目标,而不是武艺高低。立刻毫不犹豫地带领自家亲兵,从傅友德身侧急冲而过,直取这支徐州军的第二号人物李喜喜。

李喜喜早就闻听过廖大亨的凶名,自知不是对手。赶紧将身边的亲兵组织起来,列阵相迎。他和亲兵身上所穿的盔甲,全为淮安将作坊所打造。结实程度,远非普通皮甲能比。凭着这一点优势与娴熟的阵形配合,一时半会儿,倒也不至于给廖大亨突破机会。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宣让王帖木儿不花麾下的真正精锐,庐州探马赤军却杀了上来。

这支探马赤军有整整一万人,从上到下,都由清一色的契丹族壮士组成。从元世祖忽必烈时代开始,就追随着九皇子镇南王脱欢,四处征战。随后一直效力于脱欢家族,接连三代都没有任何变更。算得上职业军户,无论是武艺还是战阵配合,都非常精熟。(注1)

当他们冒着炮火的轰炸赶到,傅友德部所面临的压力倍增。很快,整条战线都挤得向后退去,一步接着一步,转眼间,已经将连老黑的抬枪营给暴露了出来。

“呯!”连老黑扣动扳机,在极近的距离上,将一名冲向自己的“庐州义兵”打了个对穿。没有机会再装火药和子弹了,那些已经渗透过阵地的“义兵”们,不会给他时间开第四枪。狠狠咬了咬牙,他从大抬枪的枪托里,抽出熟铜通条。当作短剑,护在了自己胸前,“抬枪营,向我靠拢。都督在后面看着咱们!”

“一起上,都督在后面看着咱们!”只有一件铁坎肩护身的抬枪兵们射出最后一颗子弹。或者抽出通条,或者掰下一根枪架腿儿当武器,快步汇聚到连老黑身边。静静地迎向蜂拥而来的敌军,就像一块山洪中的磐石。

注1:脱欢为忽必烈第九子,封镇南王。脱欢有六子:1.老章,2.脱不花,3,宣让王贴木儿不花。4,威顺王宽彻不花。另外两个不详。孛罗不花为脱不花之子,脱欢之孙。

第212章 万人敌(上)

“先杀了这群使火铳的!”义兵千户廖大勇长枪一摆,带头冲向连老黑。对手只有一把短棍做兵器,对手只穿了一件铁坎肩儿,对手脚步虚浮,一看就不是一个高手,杀了他,把那根巨大的火铳抢回来献给王爷,肯定足够自己升到副万户……

然而,梦想和现实之间,总会有一道巨大的鸿沟。就在他即将冲到连老黑面前之时,斜刺里忽然转过来一名古铜色面孔的汉子。手中九尺短枪猛地一摆,就将他的丈八长矛拨离了方向,随即又向前一递,二尺长的枪锋直奔他的哽嗓咽喉。

“啊!”廖大勇吓得魂飞天外,赶紧大步向后退去。那名汉子手中的短枪却好像有了灵性一般,追着他的脚步,继续直咬他的喉咙。“别杀我大哥!”关键时刻,廖大勇的两位叔伯兄弟大仁,大义,各自带领着数百义兵舍命扑上,才终于将来人的攻势遏制住。再看廖大勇,整个人就好像刚从湖里捞出来一般,从头到脚湿了个通透,脸色也如死尸一样惨白。

“列阵!”来将见廖大勇退入了人群,也不孤身冒进。向身后摆了下手,大声招呼。

“是!”两名长相差不多的黄脸汉子,各自带着五百精锐跟了上来。先留下一个百人队护住连老黑等大火铳手,然后其他人迅速变换阵形,在古铜脸将军的身后排成一个巨大的三角。

“啊?”廖大勇又是大吃一惊!他不是没见过勇将,然而在厮杀过程中还随时保持着头脑清醒,并能认清形势,及时调整战术的,却是寥寥无几。特别是能做到像对方古铜脸汉子这般收放自如的,简直可用凤毛麟角一词来形容。即便他的当家大哥廖大亨,刚才与古铜脸汉子异位而处,都未必能做到如此从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微微愣神的一瞬间。古铜脸汉子忽然将九尺短枪一举,嘴里喊了声“杀”,大踏步向前逼来。

“杀!”其身后那些精锐齐声响应,迈着同样的步伐,紧紧跟上。整个三角形阵列,就像一把犁杖般,将迎头碰上来的庐、宁两地“义兵”,接二连三割倒。

“一起上,挡住他们,挡住他们!”廖大勇越看心里越发虚,却不敢掉头逃命。只好硬着头皮叫嚷了几声,率领身后的“义兵”们迎头拦截。

敌我三方再度厮杀于一起,比拼的就不光是主将的个人勇武了。士兵的训练程度和团队配合都至关重要。这两方面,无疑是“义兵”占据了上风。毕竟他们的成军时间更长,彼此之间也更为熟悉。然而,古铜脸汉子和他身后那长相差不多的黄脸两兄弟,身手却硬得吓人。每每在关键时刻,都能冲到最要紧位置化解危机,然后又凭借过人的武艺,将局面逆转过来,继续带着其麾下的红巾军向前推进。

“敌将通名,我要杀了你!” 廖大仁被逼得心头火起,带着一小队亲信,直扑红巾军队伍左侧的黄脸汉子。丈八长矛在烈日下泛着惨白的光芒。

“定远吴国兴!”黄脸汉子把手中长矛一摆,大步迎了过来。双方的亲信立刻以主将为锋,从各自的军阵中分出两个利芒,然后高速互相接近,随即“轰”地一声撞在了一处,血流成河。

廖大仁和吴国兴两个也战在了一处,冰冷的矛锋努力向对方的要害处招呼。作为当年宋人和蒙古人战争的前线,两淮民间向来有练武的传统。而造价低廉,并且杀伤力巨大的长矛,无疑是大伙的首选。因此,凡是成了名的武者,都能将长矛使得出神入化,廖、吴两人也不能例外。

只是,在用矛的具体手法上,二人又大相径庭。廖大仁出身于将门,学的是岳家枪路子,招数古朴大气,气势雄浑。而吴国兴则明显带着草莽风格,动作干净利落,一往无前。两种不同的枪术相遇,登时撞得火花四溅。很快,就杀得难解难分,烟尘滚滚。

二人麾下的弟兄,也陷入了苦战当中。每个人都想尽快干掉对手,但每个人都发现对手跟自己的本事旗鼓相当。一时间,两个从各自军阵中分出来的利芒,居然成了两个咬在一起的锁扣,令双方的军阵都受到了拖累,运转起来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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