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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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人(上)

“大总管,已经弄清楚了,是张明鉴干的!”李喜喜也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气急败坏地喊道。“那边有几个年青的,说张明鉴昨天傍晚封了城,派出人马挨家挨户抢钱抢女人,后来城里就彻底乱了套……”

“人呢,人在哪?”朱八十一抹了把嘴角的血,大声追问。

“人,人马上就过来了!”李喜喜用手向不远处的废墟上指了指,大声回应,“是两个小牢子,他们当时见势头不妙,躲在……”

正说着,几个黑漆漆看不出模样的家伙,从废墟上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哭喊道:“大总管,帮我们报仇啊。我们做牛做马,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大总管,报仇啊。张明鉴昨天一把大火,把扬州城,把扬州城彻底给毁了!”

“大总管,昨天傍晚,昨天傍晚张明鉴带领着乱兵,可是把扬州人祸害惨了啊。您老,您老怎么不早点来啊,呜呜,呜呜!”

……

“轰轰!轰轰!轰轰!”朱八十一感觉,自己耳畔好像有无数枚炮弹在炸响。不用再逃避了,恶事就是张明鉴干的。是他,趁着蒙古人撤走,红巾军未至,扬州城内出现权力真空的时候,趁机犯下了这滔天罪行。更可恨的是,这厮在毁掉了扬州之后,居然还打起了红巾军的旗号。说他自己是什么滁州大总管。狗屁!即便他是天王老子,今天朱某人也要他吃上一杀猪刀。

下意识的,朱八十一的手就摸向了腰间刀柄,准备命令弟兄们过河去追杀张明鉴。逯鲁曾见此,赶紧用力扯住了他的右胳膊,大声劝阻:“都督,不可!他既然敢派使节来联络,肯定也会派出使节星夜赶往汴梁!”

“是啊,真的有光明右使替他说话,你现在下令讨伐他,肯定会引起刘帅那边的误会。弄不好,徐寿辉和彭莹玉脸上也很难看!”濠州总管郭子兴也凑上前,提醒朱八十一切莫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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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大总管,这事儿还是谨慎为好!”孙德崖、张士诚等人,也纷纷开口劝解。

淮安军眼下虽然实力强大,但名义上,毕竟还属于红巾军中的一支,隶属于刘福通的管辖之下。而张明鉴一旦归降了红巾军,就与朱八十一成了事实上的同道。为了他归降前做过的恶事,而同室操戈,道理上实在有些说不通。

只有毛贵,跟朱八十一同样眼睛瞪得滚圆。推开众人,大声说道:“怕什么怕。趁着他的人还没从汴梁返回来,直接干掉了他了事。到时候,就说咱们不晓得他已经投靠了刘帅了,怕他是诈降!我就不信,刘帅会因为这样一个恶贼,降罪你朱八十一!他如果真那么是非不分的话,老子跟你一起反了他!”

“胡闹!”逯鲁曾听毛贵说得实在不像话,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提醒,“身为一军之主,岂可做如此无赖行径。要做,也做在明处。都督,你且听老夫一句话,先见见那光明右使。让他把话说完了,再做决定不迟。弟兄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刚好也需要歇息歇息!”

“是啊!都督,见见那个光明右使,不耽误咱们追杀任何人!”陈基、叶德新等淮安军参谋也纷纷开口,建议朱八十一暂缓一步再做决定。

淮安军战斗力强悍,是建立在精良的武器和充足的粮饷之上的。而这些物资的获得,都离不开一个相对安稳的发展环境。一旦与刘福通交恶的话,即便不打起来,西侧也会失去一道屏障。届时,只会便宜了虎视眈眈的蒙元朝廷。

“来人,就在这里给本都督扎一个座位,本都督就坐在废墟上,看看那光明右使有何说辞!”朱八十一有个非常好的长处就是听得进去劝,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大声吩咐。

“是!”徐洪三领着众亲兵答应一声,立刻动手从废墟中捡出没烧干净的木头石块,给朱八十一垒起了帅案。

刚才众人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只有一条,徐洪三认为是非常对的那就是,把事情做在明处,哪怕是最后要跟刘福通翻脸,也让对方知道淮安军是为什么翻脸。没必要遮遮掩掩,仿佛自己这边亏着多大的理一般。

大伙齐心协力,很快,一个似模似样的中军衙门就搭建完成。明教的光明右使范书童也恰好赶到,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快走几步,冲着危襟正坐的朱八十一躬身施礼,“光明右使范书童,见过朱堂主。祝朱堂主百战百胜,广播我光明教义于世,早成正果!”

“多谢!”朱八十一轻轻抬了下手,算是向对方还礼。他这个大智堂堂主是冒牌货,所以最不爱听的,就是别人叫自己朱堂主。并且对治下各地的明教教徒,也从没给予过什么特权。只是允许他们像回教、佛教和基督教一样,凭借各自本事传播而已。若是犯了罪,也一样让衙门照抓不误,绝对不会因为对方是明教子弟,给予半分宽容。

那光明右使范书童显然不太了解朱八十一的脾气,见他坐在临时用残砖搭起的椅子上,屁股都没挪一下,不觉有些恼怒,竖起手指,做了个火焰状手势,大声说道:“本使奉刘帅之命,巡视淮南,传播我光明教义。却不料受恶人所害,身陷囹圄,险些殉教而死。多亏了光明神保佑,给了青军万户张明鉴降下谕旨,令他幡然悔悟,改过自新。这才得以重见天日。呜呼,感谢明尊,令弟子脱离苦海。明尊,弟子将永颂你之名,将火种洒遍天下,直至灵魂回归光明神国。”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无量光,无量寿,无量神国!”郭子兴、孙德崖和毛贵等人赶紧也将手捏成火焰状,大声念诵经文。

无论内心深处到底信不信明教,眼下他们名义上都是教中弟子。攻城掠地和鼓舞士气的时候,也要借助信仰的力量。所以当光明右使范书童把经文一念出来,大伙气势上明显就低了一头。

朱八十一却越听越烦躁,将手掌在面前的临时帅台上重重一拍,大声喝道:“行了,都不用念了!老子今天不想听你念的什么经,也不想问你拜的是那座神。老子只想问一句,昨天夜里,张明鉴在扬州城做了什么?范右使,麻烦你对着你的经文回答我!”

第229章 人(下)

“昨天夜里,昨天夜里……”光明右使范书童被吓了一哆嗦,嚣张气焰迅速降低了一大截,“朱堂主何必过分执着昨夜之事?那扬州城的官府甚为可恶,将本使抓了之后,隔三岔五就是一顿大刑。监狱里被折磨至死的教中兄弟数以百计,张总管略施惩戒……”

“放你娘的狗屁!”朱八十一又用力拍了下帅台,长身而起,“扬州官府做的恶,与扬州百姓何干?略施薄惩,略施薄惩就能将一座好端端的城市变成火葬场?你这个光明右使到底是假冒的还是真的?大光明经里,哪一条,哪一款,说过教众可以随便滥杀无辜?”

也不怪他憋不住火,在朱大鹏的那个时代,就有那么一伙人,手里握着某部经书,四下杀人放火。过后还装出满脸清高模样,仿佛自己信了某个狗屁教之后,杀人就杀得理所当然一般。

对于这类人,他上一辈子是像躲瘟疫般,能躲多远躲多远,绝对不去招惹。这辈子,却绝不能容忍对方再于自己面前,继续鼓动唇舌噪呱。

他屠户出身,原本就染了一身杀气。虽然已经很久没亲自跟人交过手了,但暴怒之下,双目中依旧凶光迸射。将那光明右使范书童吓得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心神,喃喃地会回应,“朱堂主息怒,朱堂主息怒。昨夜的事情,张总管的确做得有些过分了。但不能完全怪罪于他。他手下只有六七千弟兄,而城中还有近万被打散了架子的溃兵。一旦杀起了性子,根本控制不住。张总管如果勉强约束的话,肯定连自己的性命都得搭进去!”

这句话,倒也基本上符合昨夜的实际情况。张明鉴只是带了个坏头,谁料城里的溃兵趁机一拥而上。到最后,扬州就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当官的在抢,当兵的在抢,那些平素被街坊邻居所不耻的地痞流氓们,也在趁火打劫。总计参与者恐怕有四五万众,并且个个都像被恶鬼附了体一般,没有丝毫理智和良知。被恶鬼们点起的火头根本没有人组织施救,而扬州城内的建筑,偏偏又是典型的唐宋风格,以木制房屋居多。如此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等张明鉴意识到他自己已经闯下大祸时,事态已经完全不可收拾。只能派手下砸烂了城门,带着自己的亲信率先逃到运河西岸去避难了。然后又赶紧按照先前预备的应对方式,一面派心腹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去向汴梁的刘福通表示效忠,一面请光明右使范书童出马,替自己向朱屠户套近乎。

然而,朱八十一却不想继续追问这些细节。他只知道,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毁掉了一座城市。有人在他眼皮底下,令数万无辜百姓惨死,数十万父老乡亲流离失所。这个人,在他眼里,比蒙古征服者还可恶十倍。他一定要亲手将此人揪出来,替八十万扬州百姓讨还公道。

“那你告诉我,昨天晚上扬州城内,到底是谁带的头?”单手按着刀柄,他一步步向范书童靠近,每一步,都在废墟间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那范书童好歹也是成名多年的江湖人物,虽然被吓得两股战战,嘴巴上却不肯“出卖”自己的救命恩人张明鉴。一边倒退着,一边大声叫嚷,“谁带的头,我哪里知道?再说死的又不是你朱堂主治下子民,你何必没完没了的刨根究底?朱堂主,朱堂主你要干什么?你要叛教么,啊——!”

一句质问的话没有说完,他已经被朱八十一拎着领子和腰带,高高地举到了半空中,大声尖叫着手脚四下乱舞。

“朱某起义兵,是为了不被蒙古人当牛羊来宰。朱某起义兵,是为了不让父老乡亲再受欺凌!朱某起义兵,是为了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活得像个人样!”一边举着范书童往废墟外走,朱八十一一边大声回应。前世,这一世,两辈子看到过和经历过的种种,电影般涌上心头。

他恨蒙古人,但并不是因为对方的血统和民族,而是因为对方把其他民族统统视为奴隶,动辄杀人屠城的恶行。如果把杀人屠城者换成汉人,换成色目人,换成其他任何人,任何一个民族,他同样会恨。并不会因为对方跟自己的血缘亲疏,有任何不同。

“在朱某眼里,蒙古人屠戮汉人,是恶。汉人屠戮汉人,一样是恶。其中没有任何不同。你今天说朱某以下犯上也好,叛教也好,朱某不在乎!朱某就告诉你一句话,杀人者,死!”说罢,双臂用力向前一掷,把个光明右使范书童像沙包一样,狠狠地向外掷了出去。

那范书童是个江湖人,身手远比普通百姓灵活。衣领和腰间的束缚一去,立刻来了个鹞子翻身,本以为可以凭借双腿和腰部的配合,平安落地。谁料力气照着朱八十一差得实在太远,“蹬蹬蹬”在地面上踩出一串小坑,“噗通”一声,后脑勺着地,摔了个七晕八素。

“你……”除了蒙古官府之外,平素里,谁敢如此对待过他范右使?顿时,范书童的脸就涨成了茄子色,一个轱辘从地上爬起,连嘴角上的血迹都顾不上抹,遥遥地指着朱八十一,大声威胁,“姓朱的,你,你居然敢如此对待教中前辈?你,有本事这就把我给杀了,看彭和尚到底护得护不住你?”

话虽然说得硬气,他的双脚却不断后退。以防朱屠户真的追上来,再次摔自己个仰八叉。谁料朱八十一却根本没兴趣跟他一个江湖神棍一般见识,撇了撇嘴,大声回应道:“杀你,朱某怕脏了手。你今天既然是替张明鉴做说客而来,那你就回去告诉他,洗干净了等着,朱某明日就过河取他的脑袋。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他的脑袋,朱某都要定了!”

“你!”范书童被吓得倒退了两步,差点又一头栽倒。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朱八十一,气急败坏地威胁,“你敢连刘大帅的面子也不给?姓朱的,张总管已经是我明教弟子。张总管已经是刘大帅的人!”

“朱某不管他是谁的人,也不管他信的是什么教,他既然做了此等恶事,就得站出来承担责任。”朱八十一不屑地看了范书童一眼,用力摇头,“无论他是蒙古人,还是汉人,首先,他得是个人。他要是不干人事儿,就是把天王老子请下来,朱某照样取他的狗头!滚,现在就滚回去告诉他!这就是朱某的答复,滚!”

第230章 分道

“滚!”徐洪三带着数十名亲卫,将朱八十一的命令大声重复。

这些人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叫喊之时自然而然地就带上了一股浓重的杀气。把个光明右使范书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抱着脑袋快速跑向运河。眼见着就到了拴船只的地方,不小心右脚又踩到一块鹅卵石上,踉跄数步,一头栽了个狗啃屎。

“哈哈哈哈!”淮安众将被范书童的狼狈模样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却又忍不住轻轻叹气。受朱八十一的影响,大伙对明教也不太感冒。但以前只是敬而远之,从今往后,恐怕就要彻底割袍断义了。

其他红巾诸侯,神色也有些黯然。那淮安军原本就已经强大到了令汴梁方面感到威胁的地步,如今又当众折辱了明教的光明右使,跟刘福通交恶已是必然。如果接下来再去追杀张明鉴的话,说不定就得跟汴梁那边刀兵相向。届时,大伙夹在这两大势力之间,无论跟谁做对,恐怕结果都不会太美好。

江湖人自然有江湖人的果决,不会像官场老油子那样婆婆妈妈。很快,定远都督孙德崖就站了出来,快步走到朱八十一身边,深深施礼,“这一路追随朱总管从宝应打到扬州,末将受益甚多。亦清楚地知晓了什么样的兵才是天下精锐。如今扬州已克,大总管如愿饮马长江。末将左近也没什么事情,就先行告退了。回去之后,一定按照朱总管教的法子好生整训士卒,以便将来还能有机会助大总管一臂之力!”

话说得虽然流畅,他却始终不肯抬起头来与朱八十一正面相对。唯恐目光稍一接触,就被对方看出自己心里头的藏着的小来。

“嗯,如此,也好!”朱八十一在将光明右使范书童摔出去之前,心里头已经多少有了一些准备。却没想到,孙德崖会走得如此直接。笑了笑,遗憾地点头,“宝应城的斩获已经清点完毕,你可以直接带走。高邮和扬州……”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烧成一堆瓦砾的扬州城,他继续摇头叹气,“扬州城恐怕剩不下什么了。高邮城的缴获,等清点儿完毕,我再派人通知你把该得的那份拿回去!”

“不敢,不敢!”孙德崖闻听,立刻红着脸摆手,“朱总管已经给得够多了,末将没出什么力,实在不敢再领朱总管的赏赐。”

“先前说好了的,孙都督莫叫朱某做那无信之人!”朱八十一看不上孙德崖这种没担当的家伙,更看不上此人应得的那份钱财。笑了笑,再度坚持。

“那,那末将就多谢总管了!”孙德崖也不是真心推让,见朱八十一始终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胆子又渐渐变大,“如果,如果可以的。末将,末将想直接折算成火炮、炮弹,还有,还有朱总管在攻打宝应时所用的那种拆城利器。只要……”

“没问题!”朱八十一大气的摆摆手,笑着打断。

“末将多谢总管!”孙德崖赶紧又施了个礼,然后低着头,逃一般退了下去。

“大总管不要怪老孙没担当!”不等他的背影走远,濠州总管郭子兴也走上前来,讪讪地解释,“他麾下那几千号人,跟郭某麾下的那万把弟兄一样,都是些不成材的。勉强留下来,也帮不了大总管的忙,反而有添乱之嫌!所以,郭某跟老孙一样,就不腆着脸跟在朱总管身后占大伙的便宜了。此番回到濠州去……”

“没问题!”朱八十一对郭子兴的观感,也不比孙德崖好太多。但看在对方还知道脸红的份上,挥了下手,大度的打断,“郭总管想走,随时都可以走。等下次约好了时间,在再一起出兵攻打庐州。这次的斩获也跟孙总管一样,等……”

“斩获的事情,朱总管千万不要再提!”郭子兴闻听,一张脸顿时臊得如同块红布一般,摆着手打断,“将来朱总管手里火炮有了剩余,随便给几门就行了。此外,郭某在濠州附近也没什么敌人,只需把那些不成器的子弟带回去加紧时间操练。剩下一些勉强还堪用的,还请朱总管先替郭某调教几天!”

说罢,回过头来,冲着朱重八一挥手,“六十四,你带着邓愈、汤和,还有吴家兄弟留下,替郭某报效朱总管。总之,就一句话,朱总管叫你们打谁,你们就打谁。他的命令,就是郭某的命令。旌旗所指,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们也照杀不误。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朱重八带着邓愈、汤和和吴氏两兄弟,挺直胸脯,大声回应。眉眼之间,豪情万丈。

特别是汤和,原本就不打算回濠州去做缩头乌龟。见自家主公如此善解人意,忍不住又低声补充,“总管尽可放心,张明鉴算个什么东西,怎能跟朱总管比?俺估计刘福通刘大帅没那么笨,连哪头轻,哪头重都……”

“胡说些什么!刘总管明见万里,当然不会轻易就被小人蒙蔽!”郭子兴把脸一板,大声呵斥。随即,又迅速将身体转向朱八十一,拱了下手,继续补充,“朱总管不要怪郭某多嘴,从这里到汴梁,一来一回,怎么着也得十多天。您如果想讨伐张明鉴的话,宜早不宜迟。把他的供词拿出来,交人送给刘福通大帅。想必刘帅,也能猜出此贼的险恶居心!”

“多谢郭总管!”朱八十一闻听此言,对郭子兴的感觉立刻提升了不止一点半点,笑着点点头,以平辈姿态还礼。

第三个走上前来告辞的是傅友德,他是赵君用的部将,很多事情都无法自己做主。所以在眼前的复杂情况下,更是觉得尴尬。红着脸憋了好半晌,才长长地吐了口气,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末将,末将心里,也恨不得亲手将张明鉴碎尸万段。但,但末将当初奉赵总管的命令,只说追随朱总管打下扬州便即刻返回。如今扬州被张明鉴贼子一把火给烧干净了,末将,末将一时,一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先派人去向赵总管请示一番,然后才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能够饮马长江,朱某此番出兵的战略目标,已经完全达到了!”朱八十一对这位智勇双全的年青将领一直非常器重,不愿让对方为难,抬起手,在此人肩膀上拍了拍,笑着说道,“徐州城那边,是抗击蒙元朝廷的第一线。你麾下的五千精锐长期滞留在外也不是个事儿。等会儿领上一笔应得的钱粮,尽管坐船北返就是。剩下的部分,朱某会尽管安排人给你家赵总管送到徐州去!”

“多谢,多谢大总管体谅!”傅友德的脸色更红,退开半步,再度向朱八十一郑重施礼,“此番追随大总管征战,是傅某这辈子最快活的事情。日后若是我家总管再与大总管联手,傅某还愿如这次一样,为大总管马前一卒!”

说罢,也不待朱八十一接口,转身大步而去。

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走上前的,是蒙城总管毛贵。他跟朱八十一是多年的老交情,有些话,说得远比别人直接,“你这次冒失了!痛快归痛快,但绝非能成大事者所为。那张明鉴虽然该死,此刻却已经投降了红巾。你带兵去打他,非但得罪了刘福通,而且平白落下了一个引发红巾军内乱的恶名!”

不待朱八十一解释,他又用力挥了下胳膊,“不过,这才他娘的是男人所为。你要是当时跟姓范的套起了近乎,老子才不会再认你这个朋友。说吧,下一步你准备怎么打。老子就陪着你一起去。”

“多,多谢毛兄!”朱八十一原本以为毛贵也是来向自己告辞的,早已在肚子内准备了一大堆客套话。谁料,居然一句都没能用上。顿时,心里觉得暖得厉害,声音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些颤抖。

“瞧你那德行!”毛贵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大咧咧的撇嘴,“咱哥们做事,只求无愧于心,何必管别人怎么想?打,你尽管放手去打。哪怕是刘福通亲自带着兵马来了,老子也一样站在你这头!”

对啊,朱某只求无愧于心而已。至于别人怎么想,理解不理解,管那么多作甚!刹那间,朱八十一就觉得眼前又明亮的起来,心中的失落一扫而空。轻轻向毛贵拱了下手,大声说道,“对付一个张明鉴,还不需要你我兄弟同时出马。明天一早,我带着淮安军过河,直扑滁州。运河以东的泰州、泰兴、如皋和通州就全交给毛兄。”

“你小子可真他娘的不傻!”毛贵立刻换了幅脸色,大声数落,“老子只不过跟你客气客气,你就把半个扬州路的地盘都让老子替你去打。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毛兄如果不愿吃亏的话,尽管把那四个州县全拿去。包括扬州,小弟都可以双手奉上!”朱八十一摇摇头,半开玩笑半当真。

“狗屁,老子才不替你看守南大门!”毛贵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朱八十一的“险恶用心”。“赵君用替你守北门,老子替你守南门。你自己躺在中间养精蓄锐,想得倒美,做梦去吧!”

“总比你的蒙城富庶一些!”

“老子想要地盘自己去打,不稀罕沾你的光!”

兄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笑声沿着运河回荡。

第231章 部署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朱八十一便不再瞻前顾后。先派人去泗州传令给第三军,命令第三军长史李子鱼带一千辅兵留在泗水城坐镇。指挥使徐达、副指挥使王弼两人则带领第三军其余兵马,立刻向南发起攻击,进逼来安,随时准备抄张明鉴的退路。

随即,又传令给正在高邮休整的张士诚和王克柔,命令二人即刻带领麾下兵马前往扬州,准备渡江对南岸发起进攻。最后,才命令自己麾下的第一、第四、第五军,以及刚刚投降的黄军,一道进入扬州城,分片清理街道、扑灭残余火头,拯救大难之后的幸存者。

众将齐齐答应了一声“是!”,上前接过令箭,立即分头去执行任务。到了第二天凌晨,终于将城中的残留火头尽数用水浇熄,整个扬州城的概况,也由陈基带领着一干参谋,粗略统计了出来。

原本天下第一富庶的扬州城,基本上成为了一座废墟。所有金银、粮食以及年青女子,都被张明鉴的青军和其他各支残兵掠走,一道带去了运河西岸。那些来不及带不走的贵重之物,以及家具,衣服、被褥等,则统统被烧成了灰烬。还有大量的老弱妇孺,因为来不及逃走,一并葬身于火海。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红巾军追得实在太紧,乱兵并没来得及将扬州百姓全部杀光。大约有将近六十余万腿脚相对便利的中青年男女,在张明鉴领着亲信撤离之后,也逃出了生天。这些人在城外的丘陵和沼泽中躲了十四五个时辰,听闻红巾军已经入了城,又纷纷互相搀扶着赶了回来,蹲在已经彻底消失的家园旁,痛哭失声。

朱大鹏历史学得差,当然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的正式历史上。青军统领张明鉴在占据时,居然杀百姓以充军粮。短短一年多时间,就令扬州城的百姓锐减至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待朱元璋派麾下爱将廖大亨攻克扬州,迫降张明鉴时,扬州城仅余百姓四十余户,连太平时节的一个小村子都不如。

尽管这个时空的现实,因为朱大鹏的一缕灵魂出现,令扬州城提前了五年被光复,张明鉴人肉盛宴,也没来得及开席就匆匆结束。接到参谋们送来的密报之后,朱八十一依旧怒不可遏。用力拍了下桌案,大声追问,“张明鉴退到什么位置了?咱们的斥候有回来的没有?那两个蒙古王爷呢,他们带着嫡系去了哪里?”

“斥候还没回来,但据运河西岸的乡绅汇报,张明鉴等人走的是水路,最有可能去的是真州。那边与运河之间有一条大河相接,凡运河上能走的船,基本上都能逆流而上。如果在六合换小船的话,甚至可以一直前往滁州。”参军陈基走上前,大声回禀。

“孛罗不花和帖木儿不花叔侄两个,走得也是水路。但据斥候在附近抓到的乱兵招供,这叔侄二人应该直接进入了扬子江,逆流返回了庐州。走之前,他们在扬州城抓了大批的青壮做劳力,替他们把整个府库的钱粮都装上了船。并且当众委任了张明鉴做扬州路总管,负责统领留下来的所有探马赤军和汉军、义兵,以阻挡我军继续追击。”另外一个参军罗本也走上前,非常仔细地回应。

因为逯鲁曾年纪大,熬不了夜,所以一直在极力培养第一届科举考试选拔出来的几个优胜者。故而陈基等人进步神速,如今已经能替代逯鲁曾处理大部分不太紧要的军中事务,并且能及时地给朱八十一拾缺补漏。

很显然,今天罗本又在仓促收集到的情报中,发觉出了一些阴谋的痕迹。所以用相当委婉的方式提了出来。朱八十一闻言,立刻微微一愣,叫着罗本的表字问道:“清源,你的意思是,张明鉴被人当了刀子使?确定么?你能不能说得更仔细些。不要顾忌,在我没做决定之前,说什么都可以,错了也无所谓!”

“属下对此把握性不大。但从孛罗不花叔侄临行之前,将府库搬空,没给张明鉴留任何钱粮的行径上看,此举极度不合常理!”参军罗本想了想,轻声回应。

“属下也觉得此事非常蹊跷!”参军陈基看了看朱八十一的脸色,在一旁低声补充,“按理说,明知道青军和其他几支残兵,根本没可能守住扬州。孛罗不花叔侄,更需要多留些钱粮,以鼓舞士气才对。而这叔侄二人,偏偏反其道行之。给属下感觉,他们是故意想让那个张明鉴对百姓下手,然后再看大总管您做什么反应。”

“他怎么能猜到张明鉴做了恶之后,会立刻打出红巾军的旗号?”朱八十一根本无法相信二人的话,竖着眼睛追问。

“这是张明鉴唯一的保命方法。不战而弃扬州,假若他还敢回到蒙元朝廷那边,孛罗不花叔侄就可以随时把他丢出去顶罪。而一旦他扯起红巾军的旗号,大总管难免会投鼠忌器!”陈基想了想,非常认真地解释。

“恐怕孛罗不花叔侄,早就算准了张明鉴不肯当这个替罪羊!”参军罗本显然比陈基看得更深,接过话头,继续低声补充,“而张明鉴一旦打出了红巾军的旗号,大总管无论打不打他,都会面临一个大麻烦。打,咱们淮安军和汴梁方面之间,就会出现裂痕。不打,大总管就会落下纵容张贼为恶的骂名,整个红巾军也将受其拖累,在百姓眼里,从替天行道的义军,变得跟蒙元朝廷没啥分别!”(注1)

这,才是整个阴谋的精华所在。听得朱八十一忍不住连连倒吸冷气。如果事实真如罗本所分析的话,制定阴谋的人可就太恶毒了。根本没把留在扬州城里的任何人当人,就连曾经为其效力的青军和其他各族残兵,恐怕都被他当作了没有血肉的棋子。

不过眼下显然并非深究整个阴谋的时候,朱八十一需要做的,是尽快将张明鉴这个罪魁祸首捉拿归案,替扬州城的十几万无辜惨死者报仇。至于张明鉴是上了别人的当,还是自己主动作恶,已经不重要。扬州城的灾难是他引发的,他必须为此付出足够的代价。

“张明鉴身边还有多少兵马?廖大亨和朱亮祖两个呢,他们又去了哪?”想到这儿,朱八十一迅速摇了几下头,摆脱纷乱的思绪,继续把精力集中于张明鉴身上。

“朱亮祖和廖大亨两个,结伴去了泰州!”参军陈基想了想,继续大声汇报。“据抓来的乱兵供述,他们两个前天下午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压根儿没有进城。后来发现城中火势已经不可收拾,干脆直接带着队伍向东去了,与张明鉴分道扬镳!”

“这两人还算良知未泯!”朱八十一皱了下眉,低声点评。朱亮祖和廖大亨二人在战场上的表现,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特别是朱亮祖及其所部“义兵”,战斗力非常强劲。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傅友德事后提起此人,都表示出了极深的佩服之意。要不是怕淮安军与汴梁方面决裂之后,会影响到徐州。傅友德甚至主动提出过要带领本部兵马跟朱亮祖单独再打一场,真真正正地分一次高低。

“他们两个,各自只剩下了一千五六百兵马。如果昨天下午进城的话,难免就会被张明鉴直接吞掉!”参军罗本始终是个阴谋论者,想了想,低声提醒。

“总计只剩下了三千多人?”朱八十一的眉头又皱了皱,随即快速做出决定,“给朱重八传令,让他明天早晨,跟毛贵一起出发!”

“是!”参军陈基看了朱八十一一眼,脸上涌起了浓重的钦佩之色。

甭说廖大亨和朱亮祖手中只剩下了三千残兵,就是还剩下一个完整的万人队,恐怕也挡不住蒙城大总管毛贵的全力一击。而自家总管却在这时候,把朱重八的濠州精锐也派了过去,恐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想把郭子兴和芝麻李二人,也卷进淮安军和汴梁方面的矛盾当中。

明天早晨毛贵和朱重八两个一走,接下来负责追杀张明鉴的,就全是淮安军自己的队伍了。即便将来跟刘福通部起了冲突,所有后果,也将由淮安军自己一力承担,不会拖累友军分毫。

“洗劫了扬州之后,其他各路溃兵,也知道自己罪不容恕,所以纷纷拿着抢来的财物妇女,过河去投靠张明鉴!”带着几分崇拜,参军罗本上前半步,大声补充,“其中比较有实力几个义兵万户,名字叫做刘琼、许兴和吴文化,每人麾下兵马大约一两千规模。还有一个文官名字叫做张松,原本为庐州知州。这次撤退,帖木儿不花不知道为何也把他给丢下了。现在凭着多年的人脉,收集了七八股残兵,总规模在四千左右,也依附于张明鉴。但据抓到的乱兵供述,张明鉴好像不太喜欢他,昨天过了运河之后,始终不肯跟他合营!”

“恐怕是担心张松取代他的位置。毕竟他原来只是个义兵万户,威望和资历,都远不如张松这个庐州知州!”朱八十一想了想,低声分析。这倒是一个值得注意的情况,方便对敌军进行各个击破。不过眼下的情报还是不太充足,很难做出针对性战斗方案。

正为难间,忽然听见帐篷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紧跟着,有个公鸭嗓子尖声喊道,“我要见朱总管,快带我去见朱总管!我家主人有大礼送上,耽误了我家主人的事情,你们谁也担当不起!”

注1:正史当中,朱元璋就是因为在廖大亨迫降了张明鉴之后,担心其他人不敢再投降自己,没追究张明鉴的罪责。导致后世一些歪嘴之人,一直把毁灭扬州的责任,按在朱元璋身上。

第232章 冰雨

“轰隆隆!”天地交接处,电光闪动,一串雷声来回翻滚。

十二月打雷,即便是在多雨的两淮地区也不常见。蒙元扬州路总管张明鉴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怒火上撞,“贼老天!有本事你直接照这儿劈,有本事你直接把老子给劈了。老子就是杀人放火了,你能怎么着。来啊,劈啊,看老子怕没怕你?”

贼老天显然听不懂他的叫嚣,“轰隆隆”、“轰隆隆”一个闷雷接一个闷雷打个不停。很快,豆子大的雨点夹着雪粒儿就砸了下来,将正在营盘内巡逻的士兵们砸得抱头鼠窜。

“熊兵,孬种,老子好吃好喝供着你们,连这点雨都受不了!”张明鉴看到后,愈发怒不可遏,指着中军帐外大声咆哮。

冰雨来得太急,雷声也连绵不断,士兵们听不见帅帐里的咆哮。继续一手捂着头盔,一手倒拖着武器,四处寻找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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