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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侥幸未死的溃兵惨叫一声,再度加快脚步冲向自家本阵。

“嗖!嗖!嗖!”又一排破甲锥水平着飞出,将逃得最快的人当场钉死!

剩下的人后退也不是,前进也不是,夹在火枪和强弩的准确射程之间,不知所措。董抟霄见状,立刻又猛地挥了下手,“擂鼓,命他们过河再战!”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催命的战鼓声,在元军本阵响起,不容拒绝。

手里拿着擎张弩的督战队士卒,弯下腰,用大腿和腰部的力量,配合着拉开弩弦。然后,默默地将一支支弩箭安放在射击槽中,对准百余步远处,还在犹豫不决的自家袍泽。

剩余的溃兵嘴里发出一连串悲鸣,掉转头,再度涌向浮桥。步履踉跄,就像一群孤魂野鬼。

“大人,他们今天已经尽力了!”同知程明仲心软,凑到董抟霄耳边,低声替幸存者求情。

“慈不掌兵。这种然生怕死的废物,留之何用?”董抟霄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咬牙切齿,“来人,再送十架云梯过去,让他们登城。先上城头者,无论能否站稳脚跟,皆赏铜钱二十贯,官升三级!”

“送云梯,赶紧送云梯过去!”一名千夫长打扮的色目军官,挥舞着钢刀,向被临时抓来的民壮大声命令。

民壮们不敢违扛,忍气吞声地抬起云梯,走上还冒着青烟的浮桥。没等他们抵达对岸,蒙元浙东宣慰使董抟霄又咬了咬牙,低声咆哮,“把所有火炮和弩车给我推上去,瞄准城头。炸,什么时候咱们人上去了,什么时候停下!”

说罢,猛地一提缰绳,策马向后退去,远远退出城上火炮的可能最大攻击范围之外!

注1:畲兵,畲族部落兵。属于生活在两浙和福建山区的少数民族。骁勇善战,宋亡时,曾经抵抗蒙古人十余年,最后才被镇压了下去。元末时,也有许多被当时的官府征召,对付红巾起义。

注2:毛葫芦兵,即由地方士绅出资募集的乡勇。受当时的族权和乡土意识影响,他们的作战意志,往往比蒙元的正规官兵还强悍。

第363章 较量(上)

“呼——”身边亲兵和文武悄悄松了一口气,紧随其后,退向战场外围,尽量远离江湾城的青灰色城墙。

五百步,按说已经非常安全。淮安军的火炮射程虽然远,但瞄准也得用肉眼才成。五百步距离,万里挑一的神雕手都不敢说自己能看清楚一个人影,目力只能算十里挑一的淮安炮手更不可能。

但凡事都怕个万一。万一老天不开眼,被他蒙中了呢?死了的人可没地方买后悔药吃。所以这些天来,只要董抟霄一亲临战场,他的亲兵和麾下文官们个个手心里头都攥满了汗。要不是畏惧这位“董剃头”杀伐果断的威名,大伙早就撒腿逃得远了,根本不会咬着牙苦撑到现在。

他们的性命都金贵,不能稀里糊涂死在淮安军的炮火之下。但是,队伍里的汉军弩炮手们可没这么好的待遇了。逆着董抟霄后退的方向,四十余辆由色目工匠精心打造的弩车,十余辆从不知道哪路红巾诸侯手里缴获而来的炮车,松散地排成扇面形,由水牛拉着,缓缓向江湾新城青灰色的水泥城墙靠近。

数以千计的元军精锐,则缓缓地跟在了弩车和炮车后二十余步远的位置。蒙古人、色目人、契丹人,汉人,每个人的神色凝重。他们的队形排列得非常古怪,就像一头鱼身上的鳞片,按照某人特定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每片麟,基本上都由三十名士兵构成。每两个鳞片之间,都留着巨大的空档。

全四名身穿千夫长服色的将领,则各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于队伍中往来穿梭,片刻都不肯停歇。

他们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更好地鼓舞士气,另外一方面,则是为了避免自己停下来之后,成为淮安军炮手的靶子。火器的出现,令战争的规则,发生极其巨大的变化。越是处于作战一线的中低级将领,越是对此的感受深刻。因此,他们不得不强迫自己加快适应速度,跟上这一变化。否则,他们有可能很快就变成一具具尸体。

“呯!”一枚铅弹掠过四百步距离,打在了弩炮车前,将拉车的水牛吓得停住脚步,嘴里发出低沉的叫声,“哞——”

“神射手,当心神射手!”

“竖盾,把盾牌竖起来!”

弩炮车后,也立刻涌起了一片慌乱的叫嚷声。很快,就有人推着底部装有木头轮子的巨盾冲上前,将拉车的水牛挡了个严严实实。

“呯!”第二枚铅弹恰恰飞来,不偏不倚,打在了巨盾中央。将包了铁皮的巨盾表面,硬生生砸出一个大坑。

“盾牌手,盾牌手,护住炮车,护住炮车。子弹打不透盾牌。这么远距离,子弹打盾牌不透!”四个千夫长也迅速做出了反应,策动坐骑,一边在自家队伍中来回穿行,一边大声命令。

更多的盾牌竖起来,将所有炮车和弩车遮挡了个严严实实。这下,站在江湾城头的神射手宋克甭说射杀目标了,连目标的影子都无法看见。被气得低声骂了一句,恨恨地将线膛火枪放在了脚下。

“仲温,别心急,他们不可能永远都缩在盾牌后面!”第四军副指挥使陈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

对于上面给第四军派下来的这位年青长史,他是打心眼里头喜欢。文武双全不说,做事还颇有古代豪侠之风。从不计较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会因为另外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给吴永淳和他二人制造什么麻烦。

这对于曾经见识过蒙元军中种种你死我活,又曾经在江湖上勾心斗角的陈德来说,就是难得的投缘了。至于宋克这个长史通不通兵略,那倒无关紧要。反正包括指挥使吴永淳在内,整个第四军上下都是在现学现卖。宋克只要不聋不瞎,早晚有机会追赶上来。

“我在尽可能地试着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弩炮车拦在两百步之外。”感觉到陈德话语里的关切,第四军长史宋克回过头,低声汇报,“我刚才用望远镜看到,这批弩车和上次靠过来的那几辆一样,弩杆上都有引火线。万一让他们靠得太近,怕是弟兄们又会遭受损失!”

“难!”陈德想了想,轻轻摇头。“神机铳射程虽远,但咱们这边能用得好的人却不是很多。况且这枪装填起来也太麻烦了一些,有换一次枪的功夫,对方至少能向前多走二十步!”

他说得全是实情。加刻了膛线的火绳枪,无论威力和射程方面,都远远超过的滑膛枪。然而,火器装填缓慢,操作复杂的弱点,也被其成倍的放大。为了保证枪膛的密封性,每一颗子弹,表面都必须涂上一层厚厚的含锡软铅。并且大小,还要保证跟火枪内径接近。如此一来,在装填子弹时,射手就必须用一根特制的通条,将子弹一点点推到底部。而发射时,为了保证子弹不偏离目标,还要努力用肩膀牢牢顶住枪托,稳定枪口。

所以尽管被大匠院命名为神机铳的线膛枪,比滑膛枪性能优秀。淮安五支主力部队当中,却都没装备太多。一则受不了该枪的缓慢装填速度,而来,短时间内,也培训不出来足够的神射手。

“把那些武秀才都调给我。单独组织一支使用神机铳的队伍,专门来负责对付远距离目标。”宋克一个建议被否绝,却丝毫不气馁,很快就提出了第二个建议。“他们在讲武堂里摸迅雷铳的机会多,悟性也比普通战兵强。多锻炼几次,即便这一仗发挥不了作用,将来也能用得上!”

“唔!”陈德低声沉吟。这个提议,倒让他有些心动。华夏讲武堂的学生来源通常只有两个,第一为从作战部队选拔出来的重点苗子,第二则为淮扬三地有志于投笔从戎的年青学子。无论是哪个,基本素质和未来前途都远远强于普通士兵。拿他们当预备队使,实在是有些牛刀杀鸡之感。并且万一学生们损失太大,将来他也不好交代。还不如全都转给宋克,由后者带着学生们远远地朝敌军放冷枪。

想到这儿,第四军副指挥使陈德轻轻点头,“我把学兵连全调给你。再调给你两个连的辅兵,负责替他们装子弹和火药。一会儿,你把他们分散开,尽量都安排在敌楼当中。告诉他们不要心急,今后有的是机会建功立业!”

“是!末将明白!”宋克站起身,干净利落地给陈德敬了一个新式举手军礼。

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对方后两句话的意思,他理解得非常透彻。而他自己先前的表述里头,本身也有将这些武将种子尽量保护起来的意思。只是没有说得太明白而已。

“你自己把握机会,等会儿我不干涉你具体指挥!”陈德又笑着举手还礼,然后将目光转向周围的将士,“郑一,你去帮宋长史集合队伍!孙亮,把所有火炮给我调集起来,拦截弩车!从二百五十步处那道壕沟处起,集中火力击其一点。告诉弟兄们耐住性子,干翻一门,再接着干下一门!”

“是!”接到命令的将佐齐声答应,然后快步去执行任务。

“杨守正,所有喷子都交给你指挥。专门对付跨过护城河之后的敌人。没过河之前,即便他们叫嚣得再厉害,也没你什么事儿!”

“铁标,你去带火枪团。不求准头,只求速度。对着云梯上的人打,能打多快打多快!”

“穆罕默德,你带一个营辅兵,专门负责泼猛火油。那东西是你们色目人传过来的,这里没人比你更擅长”

“刘葫芦……”

“冉三十五……”

流水般的命令,从陈德嘴里传出去,然后迅速传进麾下将佐们的耳朵。众将佐或者抱拳行旧礼,或者举臂行新式军礼,各自领命,快速下去做准备。趁着敌军的新一轮攻击没有来临之前,把刀子、大炮和火枪擦亮,把钉拍、滚木、雷石和火油桶收拾齐整。

城外的敌军,敏锐地感觉到了来自头顶上的强大杀意。纷纷加快脚步,同时将阵形排得愈发疏松。每辆弩车和炮车周围的人,都绝对不超过十个。每辆弩车和炮车之间,都留着至少六尺远的空间。这是他们用无数袍泽的性命,试探出来的最佳推进阵形。即便其中某几个倒霉鬼,恰好被来自城墙上的开花弹击中,周围的同伙也不会受到波及。只是在发起攻击时,威力会受到一定影响。彼此之间的配合,也很难像紧密阵形那样,保持得整齐划一。

“轰!”“轰!”“轰!”“轰!”“轰!”“轰!”当走在最前方的十辆弩车跨过了地面上一道被填平的壕沟,摆在城墙炮台上的六斤线膛炮,率先发威。隔着二百五十步,射出一轮开花弹。

在没有任何瞄准器具的情况下,即便是线膛炮,准头依旧有限。特别是针对移动中的目标,能否建立功勋,完全凭运气。

很显然,第四军的运气,在刚才的战斗中被消耗得太多了,剩下的已经不足以再度创造奇迹。六枚高速出膛的炮弹当中,五枚都落在了空地上,徒劳地炸出了五个黑洞洞的大坑。只有一枚,在引线燃尽之前碰到一辆弩车的后轮,将其立刻掀翻在地。粗大的弩箭当场殉爆,轰地一声,将拉车的水牛和周围的蒙元士卒,炸得支离破碎。

周围的元军被吓了一大跳,弩车前进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就在这个当口,二十几颗由四斤线膛炮和四斤滑膛炮发射的弹丸呼啸而至。密密麻麻地落在先前的爆炸点附近,掀起一道道粗大的烟尘。

“喀嚓!”一枚四斤重的包铅弹丸落地后跳起,在半空中画了道怪异的折线,重重地砸在了一面底部带着圆轮的巨盾上。

可以抵抗子弹的巨盾,却抵抗不了火炮射出的弹丸,立刻被还原成了一堆木屑。而高速旋转的炮弹余势未尽,继续划着诡异的折线,穿过巨盾后的队伍。将拉车的水牛、负责瞄准的弩手、负责点火并督战的牌子头,以及牌子头身边的另外一名倒霉鬼,通通放翻在地,每个人都筋断骨折。

“轰!”“轰!”“轰!”另外三枚开花弹,则钻到后面一辆弩车附近,相继炸开。巨大的烟尘,将拉车的水牛连同车上的弩杆一并抛上了半空。装在弩杆中的黑火药,就像沙土一般纷纷扬扬落下。没等及地,就再次被炮弹引起的火星点燃,猛地化作一个巨大的光球,膨胀,膨胀,直到炸裂“忽——!”,将临近的另外一辆弩车包裹进去,发出一连串的殉爆,“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当硝烟被风吹散,敌我双方的将士,才重新看清楚被攻击点附近的场景。三辆弩车彻底被从人世间抹除了,一道被抹除的,还有二十余名倒霉的蒙元士兵。侥幸没死于火药殉爆的六名幸存的士兵,则孤零零站在几个焦黑的弹坑之间,既不哭嚎,也不躲避,完全变成了六块行尸走肉。

“别愣着,赶紧上。他们的大炮需要重新装填!”千夫长韩二见势不妙,第一个做出反应,策马冲到第一排弩车旁,挥舞着钢刀叫嚷。

“咯吱吱,咯吱吱,咯吱吱……”第一排弩车呻吟着,继续向前挪动。整个队伍从震惊中被唤醒,也跟着一起缓缓前推。千夫长韩二见状,满意地在马背上直起腰来,向其他几名同僚挥动胳膊,“不用怕,大伙一起……”

“呯!呯!呯!呯!……”一大串火枪声破空而至。下一个瞬间,千夫长韩二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和小腹处,冒出了六道血泉。

“啊——!”他丢下兵器,惨叫着用手指去堵。却根本无济于事。全身的力气,顺着六个弹孔迅速被抽走,头顶上的天空迅速被放大,远处的号角声,却愈发地清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宛若一头失群地野狼,在呼唤自己远去的同伴。

第364章 较量(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低沉的牛角号声,取代爆炸声的回响,在战场上空来回激荡。

董抟霄命人吹响了进攻号角。当看到千夫长韩二忽然从马上坠落的瞬间,他就立刻做出了决断。

士气可鼓不可泄,无论城墙上的淮安红巾使的是什么新式火器,还是妖术。光弄死一个小小的千夫长,没什么可怕,更左右不了战局。怕的是自家这边其他底层将校长都在心里生了畏缩之意,那仗就彻底没法打了。他董剃头再凶再恶,也不可能亲自拎着宝剑去砍人。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铺天盖地,沉闷得令人窒息。来自城墙上的火炮也愈发激烈,一波接着一波,将地面炸得上下起伏。在一团团火药掀起的浓烟之间,蒙元一方的炮车和弩车开始全速向前冲刺。一辆接着一辆,宛若扑火的飞蛾。

他们不敢后退,董剃头杀伐果断,后退者一定会被处死。他们也不敢原地停留,停留得越久,就越容易成为下一轮火炮的靶子。于今之际,最安全的选择,反而是持续向前。冲。不顾一切向前冲。冲到弩车的最佳瞄准距离,以攻对攻,凭借弩的准头优势压制城墙上的火力,才有可能创造奇迹!

“轰!轰!轰!”。装了火药的开花弹和未装填火药的实心弹交替着落地,在弩车和炮车前进的道路上,制造出一个又一个死亡陷阱。

“轰!”“轰!”“轰!”殉爆声陆续响起。装填了大量黑火药的长弩极不稳定。只要受到打击,就会在周围引发一片灾难。

然而,数量的优势,却令半数左右的弩车,冲进了距离城墙一百五十步范围之内。瞄准距离各自最近的垛口,陆续发射出粗大的箭杆。

“轰!”第一枚弩箭与表面抹了水泥的城墙相撞,爆炸,浓烟滚滚。

“轰!”“轰!”“轰!”很快,第二,第三和第四枚弩箭也飞了过来,撞在城墙之外,将目标区域的附近的守军,震得两耳冒血,头晕眼花。

城墙上的火炮,则快速还以颜色,将更多的弩车砸烂,将弩车周围的蒙元将士,炸得筋断骨折。

“轰!”一支弩炮破空而来,落上城头,将一门四斤炮炸上了半空。

“轰隆!”周围的火药桶发生了殉爆,将表面铺了水泥的城墙,从内向外撕开了一条数尺长的缺口。黑色的血浆,顺着缺口汩汩而下,转眼间,就将剩下的半截城墙染得殷红一片。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催战的号角声再度响起,不容任何拒绝。

“啊——啊——啊啊!”城墙下,借着炮火掩护靠近的蒙元士兵,嘴里发出一连串狼嚎。撒开双腿,快步朝被鲜血染红的缺口处扑将过来。

机会,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守军人数有限,只要他们能占据住缺口,董宣慰就能源源不断将兵马派上前,从这里杀进城内,将里边的红巾草寇一网打尽。

“嗖!嗖!嗖!”几个躺在地上装死的弓箭手,也猛然跳起,将破甲锥搭上弓臂,朝着缺口处攒射。

两名正冲上前封堵缺口的淮安军辅兵中箭倒下,缺口显得愈发空旷。数十名抬着云梯的毛葫芦兵迅速靠近,“咚”地一声,将笨重的云梯拍在了城墙豁口处。

“啊——!”几名畲族武士大声嚎叫着跳上云梯。双腿发力,沿着倾斜成四十余度的梯身迅速前进。对于自幼攀山越岭的他们而言,这点儿坡度等同于平地。转眼间,就已经冲到了缺口处,再差一步就能踏上城头。

然而,这一步,却永远成为了天堑。

一整排身穿铁甲的淮安战兵忽然出现了他们的去路上,手中长枪排成了一组锐利的獠牙。冲在最前面的那名畲族武士收势不及,整个人撞了上去,被长枪直接捅成了筛子。跟在后边的其他几名畲族武士赶紧放缓脚步,挥舞着狗腿刀上下护住全身。斜刺里,却有数支火枪对准了他们,“呯!呯!呯!呯……”

不到五尺的距离上,新兵都不可能射失目标。畲族武士们诧异地瞪圆眼睛,张开双臂,像落叶一般从云梯上掉了下去。

“藤牌,藤牌手过来掩护!”一名契丹百夫长举起门板厚的大刀,厉声咆哮。

一小队毛葫芦兵举着藤牌冲上前,对准缺口的位置,组成盾墙。数名弓箭手迅速靠近,手中破甲锥毫不犹豫地压上了弓弦,只要一个呼吸,他们就能将强弓拉满,给缺口守卫者致命一击。忽然间,在枪阵后,出现了一个半尺粗的炮口。

“轰!”被淮安军戏称为喷子的虎蹲炮射出数百粒弹丸,被火药推着迅速后退。

“啪啪啪啪啪!”手指肚儿大小的铁弹砸在藤牌上,如雨打芭蕉。转眼间,以坚韧著称的藤牌就千疮百孔。后续飞来的弹丸越过阻碍,毫不留情地砸在了蒙元射手的身上,将他们一个个打得浑身上下布满了弹孔。

“呯!呯!呯!呯!”十名的火枪兵出现在长枪兵身后,将枪管架在袍泽的肩膀上,向外射出了铅弹。

缺口附近的元军人数顿时就稀落了下去,四、五名叫嚣得最凶的士卒同时被子弹击中。倒在地上,血流成河。

“呯!呯!呯!呯!”又一支火枪兵赶来,站在第一波火枪兵身后,将枪管探出了缺口。更多的蒙元士卒被射死,剩下的嘴里发出一声惨叫,掉头便逃。

“嗖!嗖!嗖!”一波箭雨从半空落下,将逃命者全部射杀于地。下一个瞬间,冰雹般的羽箭,便覆盖了整个缺口。

躲闪不及的淮安士兵藏颈缩头。按照平素训练多次的应急方式,尽力用头盔边缘和前胸甲迎着羽箭下落方向。

“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大部分羽箭,都被铁盔和板甲给弹飞出去,不知所踪。只有零星一、两支因为角度和位置,收到了奇效。受了伤的淮安勇士迅速将武器放下,挣扎着让开。后面的弟兄迅速堵上他留下来的空档,双手从地上捡起长枪或者火枪,对准即将扑上来的敌人。

“轰!轰!”“轰!轰!”临近城墙段,数门虎蹲炮调转方向,对准城墙缺口处的敌军轮番发射。

在不到二十步远的距离上,这种重量只有六七十斤,专门用来发射散弹的小炮,简直就是神器。每一个炮口,都能喷出数百粒手指肚大小的弹丸。四、五门虎蹲炮对准同一个目标,立刻就能将目标附近方圆半丈大的区域彻底覆盖。一轮打击过后,城墙缺口附近便再也没有任何活着的蒙元士兵。一些正着急赶来送死的,也马上停住脚步,转身逃走。

“轰!”“轰!”“轰!”又一轮弩炮射来,砸在某段城墙内外,硝烟将这段城墙彻底吞没。

“轰!”“轰!”“轰!”临近炮台上,加刻了膛线的六斤和四斤火炮,纷纷还以颜色。在炮团长孙亮的统一指挥下,集中火力,挨个拔除对手的弩炮。

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令双方的准头都大为增加。当炮弹密度也增加到一定程度之后,几乎每一轮反击,都可以令一辆弩炮车被还原成零件。然而,剩下的其余弩炮车却死战不退,趁着淮安军的火炮没找到他们头上的时候,拼命地向城头倾泻弩箭。

每一支弩杆的前部,都装填了大量黑火药。通过刺探、收买和反复实验等多种手段,眼下蒙元军中的火药配方,与淮安军自己配备的已经基本一致。巨大的爆炸威力,令整座江湾新城都不断颤抖,颤抖,摇摇欲坠。然而,只要城墙还未倒塌,便有一个个淮安勇士,从垛口处探出火枪,瞄准外边的敌军,发出致命一击。

“呯呯呯呯!”一排子弹飞过,将刚刚跑过浮桥的七八名元兵,被挨个放倒。

“轰!”一支弩箭撞在城墙上,猛然炸开。巨大的蘑菇状云朵,笼罩了附近半丈宽的城头。周围的元军大声咆哮,挥舞着兵器,抬着云梯,准备收获战果。硝烟被风吹走,十余名被熏得满脸漆黑的淮安勇士,从城墙后再度探出火枪,“呯呯呯呯!”

“呯呯呯呯!”

“呯呯呯呯!”

“轰!”

“呯呯呯呯!”

火枪的射击声,夹杂着虎蹲炮的怒吼,响彻整个战场。青灰色的江湾城墙下,蒙元士卒像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却。每一轮起伏,都留下数十具血淋淋的尸骸。

但是他们却不肯认输,在号角声的催促下,一轮接一轮向城头发起猛攻。

一百五十步外,越来越少的弩炮,也抓住最后的机会,努力朝城头继续发射装填了火药的弩箭。

更远处,十几辆董抟霄花费重金搜罗来的火炮,偷偷地扬起炮口。猛然间,发射出一整排黑乎乎的弹丸,“轰!轰!轰!轰……”

大部分弹丸都在中途落地,砸出一个个深坑。

然而,只要弹丸落在炮台附近,就能引发巨大的震动。将炮手和装填手们骚扰的苦不堪言。

“四斤炮,继续照顾弩车。六斤炮,全给我更换目标,先把对方的那几门火炮敲掉!”炮兵营长孙亮怒不可遏,迅速调整战术。

“是!”炮手们答应着,改变攻击目标,仓卒之间,却很难立刻看到效果。

城上城下,炮弹飞来飞去,无数生命在瞬间被带走,无数鲜活的面孔,瞬间掩埋于尘埃。

头顶的太阳似乎不愿意看到如此惨烈的景象,悄悄地躲进了彤云背后。

起风了,带着血腥味道的秋风,从极其遥远的北方刮了过来,吹散黑色的硝烟和暗红色的血雾,令人世间的杀戮景色变得愈发清晰。

然而,如此惨烈的景色,却丝毫动摇不了将军们的决心。浙东宣慰使董抟霄皱着眉头朝战场上扫了几眼,拔出佩剑,大声命令:“张勇,该你了。你带着毛葫芦兵上!”

“是!”身负两浙士绅们希望的毛葫芦兵副万户张勇大声答应着,领命而去。

“穆罕穆德,再带三十门弩炮车去。给张将军制造机会!”董抟霄想都不想,又迅速发出另外一道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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