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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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翁!往云南去的路只有两条。西路两个月内肯定无法赴任,东边这条的话,从洛阳往下,哪里还有咱们几个的活路?”龚伯遂的反应,只比李汉卿稍稍慢了半拍,也冲了出来,用身体挡住了脱脱。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也顾不上再讲什么冠冕堂皇的道理,大实话脱口而出。圣旨上对脱脱的处理结果,看似宽容,实际上却是在将他往绝路上逼。从大都到云南大理宣慰司镇西路,最安全的选择就是绕道陕西,然后纵贯四川,前往永昌。沿途道路加起来恐怕有四千余里,并且中间还有近千里举世闻名的蜀道,甭说两个月,能在半年内赴任已经算是及时。

而想按时抵达的话,就只能选择东路,自大都沿运河南下,在抵达徐州之前掉头向西,绕到刚刚被官兵收复的孟津,渡过黄河,再穿过河南江北行省的南阳、襄阳、安陆等地,从汉阳渡过长江,取道湖广,最后从南宁前往永昌。

这条路相对平坦,只要出发前备足的沿途更换的坐骑,两个月时间绰绰有余。然而,眼下河南江北行省内,朝廷和红巾的势力犬牙交互,以脱脱的身份,恐怕刚刚渡过黄河,就得被数万双仇恨的眼睛盯上。就算他走鸿运,能侥幸躲过其他豪杰的追杀,在渡江之时,恐怕淮安军水师也早早堵在了前头。

“想害丞相,先过老夫这一关!”第三个冲出来的是沙喇班,他是纯粹的武夫,脑子转得远比文官们慢。待听完了龚伯遂的话,才明白朝廷方面到底打得是什么恶毒主意。拔出佩刀护住脱脱和李汉卿、龚伯遂三个,对前来传旨的太监怒目而视!

“大胆!”前来传旨的小太监朴哲元没想到脱脱这头死老虎身边还藏着两头恶犬,被吓了一哆嗦,随即,便扯开嗓子叫喊了起来,“脱脱帖木儿,你可是要抗旨么?咱家如果把看到情形汇报上去,下次来的,可就不是这么几个人了!”

“有种就来,左右是个死,大不了拼个干净!”沙喇班晃了晃手中钢刀,抢先替脱脱回应。

“胡闹!”脱脱的声音紧跟着在他身后响了起来,冰冷得如半夜时的寒风。“让开,别给老夫添乱!”

“丞相!”沙喇班习惯性地奉命侧身,然后满脸焦急地跺脚。

“退下,老夫做了一辈子忠臣,不能只差了这最后几天!”脱脱用肩膀顶开他,傲然补充。随即,亲手将香案扶起来,冲着太监手中的圣旨再度跪倒,“臣,脱脱帖木儿接旨。谢主隆恩!”

“谅你也不敢不接!”小太监朴哲撇着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拿着,咱家回去交差了!”

“恭送天使!”脱脱将手臂张开,拦住欲上前拼命的沙喇班、李汉卿和龚伯遂三人,然后深深俯首。

“东翁!”龚伯遂急得火烧火燎,用尽全身力气想把脱脱的胳膊推开。谁料脱脱的胳膊,此刻却像钢铸铁打的一般,任身后的压力再大,都纹丝不动。

直到负责传旨的太监和怯薛们都离开了院门,他才回过头,用双臂将沙喇班、龚伯遂、李汉卿三个挨个抱了抱,笑着说道:“这样不是很好么,老夫求仁得仁。最终死在红巾贼之手。而陛下,依旧是有情有义的千古明君!”

“丞相!”沙喇班缓缓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八尺多高的汉子,就像一个与父母走散了的娃娃般失魂落魄。

“唉,你这厮……”脱脱爱怜地拍了拍他的头,再度将目光转向龚伯遂,“你文武双全,老夫本想提携于你,让你能早日独挡一面。谁料却是今天这个结局!也罢,老夫此去,永无再归之日。你也不必再为老夫所累了!早早去中书左丞韩元善那里,觅一份清闲官职才是正经。他素来对你欣赏有加,又与你同为汉人,想必不会过于刁难!”

“东翁莫非是嫌龚某当日没同蛤蝲将军一道赴死么?若不是,何必说出此等话来?!”龚伯遂将眼睛一瞪,流着泪反问。

脱脱被问得微微一愣,旋即红着眼睛拱手赔礼,“是老夫唐突了,老夫谢罪!”

待再直起腰,便说不出让其他三人各谋生路的话来。看了看李汉卿,笑着吩咐道,“老夫记得,在从淮安城下撤军之前,曾经与那朱屠户有江上相见之约。老四,你能不能先行一步,再去替老夫问他一问,当初的约定,如今还愿兑现否?”

“丞相,射雕手……”李汉卿闻听,立刻低声提醒。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脱脱和也先帖木儿兄弟两个双方落难之后,那些依附于他们的幕僚、家将以及各族武士,早已经走了个干干净净。此刻再去与朱屠户江上相会,非但奈何不了对方分毫,恐怕连全身而退,都没有了任何可能!

“这个时候,还想什么射雕手啊!”脱脱自己,倒是洒脱到了极致。笑了笑,摇着头补充,“老夫是不想将自己的大好头颅,交到庸才之手。反正死在别人那里也是死,还不如直接去送给朱屠户,倒也不算辱没了老夫半世英名!”

“丞相——!”李汉卿的眼睛立刻又红了起来,热泪滚滚。但是他毕竟是脱脱的影子,很快,就明白了自家主人的意思。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咬着牙点头,“丞相放心,小四这就出发。只要朱屠户敢来赴约,小四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他给咱们兄弟殉葬!”

“去吧,能做就做,不能做,也别勉强为之!”脱脱根本不愿意幻想自己还能有机会拉着朱重九一起去死,挥挥手,笑着吩咐。

“丞相保重,属下在任城西北的刘家大宅里等着您!”李汉卿又跪了下去,给脱脱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快步离开。行事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前一段时间专职负责替蒙元朝廷刺探消息,向四下安插细作。此刻虽然不再掌权,但昔时积累下来的人脉还残存着一些。再凭着某些上不得台面的江湖手段,很快,就与漕帮的人搭上了线。

漕帮的众位长老和当家得知,个个都被吓了大跳。谁也弄不明白,这脱脱都眼看着要被朝廷给活活逼死了,还想折腾些个什么花样。然而念着守着一条运河吃饭的几万口子帮众,他们在明面上,也不敢将蒙元官府得罪得太狠。只好放出话来,让李汉卿稍等,他们想办法将信投递到淮扬那边。

话虽然说得很客气,但到底送不送这封信,却令众人好生委决不下。早在朱重九尚未崛起之时,漕帮就与他建立了非常良好的关系。如今淮安军的两支水师内部,至少有一半儿以上的将领,是原来的漕帮弟子。所以可以预见,如果将来朱重九真的坐了天下,漕帮的地位势必扶摇直上。即便不能公开称为天下第一大帮派,至少在南北大运河沿岸,再没有任何人敢随随便便欺负到头上来!

但要是不送这封信,谁知道李汉卿会藏着什么后招?他既然敢托人辗转找上门来,手里肯定握着漕帮的一些把柄。一旦将其惹急了,通过脱脱以前的人脉,将这些把柄送到朝廷高官手中。恐怕对漕帮来说,肯定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要我说,送一封信没什么大不了的!”副帮主龙二向来以机智闻名,思前想后了好长时间,皱着眉头提议。“毕竟,最后肯不肯赴约,主动权还在朱总管手上。只要他断然拒绝,脱脱即便有再多的妙计,也是白耽误功夫!”

“就怕朱总管不肯拒绝!”副帮主常三石与朱重九交往最多,对后者脾气秉性也最了解。看了龙二一眼,用力摇头。“如果他不知道脱脱想见他,也就罢了。如果知道脱脱想在死之前再见他最后一面,恐怕肯定会答应对方的请求。”

“那不一定吧。脱脱现在又不是大元朝的丞相了,有什么资格约他相见?”大当家江十一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犹豫着问道。“老三,你不是觉得,朱总管依旧还跟两年一般模样?不管跟什么人,都讲究一诺千金!”

“恐怕就是这样!”常三石接过话头,轻轻叹气,“两年前什么样,现在差不多就什么样。以前脱脱当丞相时,他未必在乎此人的官大。如今脱脱落了难,他也未必在乎脱脱地位低下。有些东西,就像长在他骨头里边,根本不可能改变!”

对于朱重九和淮安军,恐怕没有人的感觉比他还复杂。如果按照彼此之间的关系,他早就该成为淮安军的一员了,至少在军情处的顶层,能有一席之地。然而事实上,虽然他明里暗里为淮安军做了很多事情,却至今没有加入进去。倒是他的亲戚和门生,前前后后被送去了几十个,并且几乎每个人目前出息得都不错!

“那他至少有防人之心!”副帮主龙二晃晃手中羽扇,不服气地批驳。“能做得了一方诸侯的人,怎么可能蠢到不管不顾的地步?明知道脱脱恨不得拉着他同归于尽,还自己送上门来?!”

“问题是,如果他一直与脱脱惺惺相惜呢?”常三石抬头看了龙二一眼,没好气地回应。“他们这些人的行事,你我怎能猜得出来?”

“老三,你……”这话就有点儿瞧不起人了,没法让龙二不生气。然而真的想反驳,却无从反起。毕竟朱重九以区区千把人起家,两年多一点时间,就成了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反贼。而他们手底下空有数万帮众,却要天天看各方脸色做事!

“咱们自己别吵,见不见,都是别人的事情!咱们兄弟争起来,算个什么?”大当家江十一见状,赶紧站起来给两名好兄弟打圆场,“要我说,咱们现在没这必要瞎操心。把信先送过去,把咱们的提醒也同时带到,然后看朱总管如何反应。大不了,在双方见面时,直接安排几个本事好的兄弟跟脱脱站在一条船上。发现不对,立刻出手!我就不信,玩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谁还能玩过咱们这些老江湖!”

第420章 赴会(中)

这也是个没办法的选择,至少不至于让漕帮在黄河以北的基业受到太大冲击,同时也不会让漕帮和淮安军之间原本良好的关系,瞬间变成水火不容。

但是,裂痕肯定会出现的,并且短时间内很难被弥补。不过在双方共同的利益面前,这些细微的裂痕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影响。充其量让那些已经在淮安水师中担任显赫职位的原漕帮子弟脸上无光罢了!

于是乎,经过反复考虑之后,漕帮就派遣专人乘坐快船,将李汉卿替脱脱写的书信,以及最近掌握得一些北元方面的秘密情报,还有自家对脱脱不怀好意的猜测,一起送到了淮扬大总管府邸。并且还再三提醒朱重九,要提防脱脱使诈。在会面的时候,来个玉石俱焚!

果然如三当家常三石所料,信到了淮扬大总管府后,朱重九几乎想都没想,就笑着答应道,“你回去跟三位帮主说,我朱八十一多谢他们的提醒。然而脱脱跟我有约在先,我要是不去,岂不令他大失所望?所以还得烦劳你们漕帮替我给脱脱带个口信,就说十天之后,我在徐州城外的黄河上等着他……”

“不可!”一句话没等说完,老夫子逯鲁曾已经“腾”地跳了起来,“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总管如今身系三路两府数百万黎庶的祸福,岂能再以身犯险,给那无赖小人可乘之机?”

“是啊,大总管三思!眼下脱脱早已不是大元的丞相,有何资格请大总管去履约?!况且即便他还没有丢官罢职,当初大总管答应与他会面,也是为了慢其战心而已。哪有目的已经达到了,还去履约的道理?!”参军章溢紧随老夫子之后,大声附议。

“据军情处所掌握的情况,李汉卿在脱脱帐下时,曾经拉拢了一批是非不分的江湖人为朝廷效力。如今虽然树倒猢狲散,但难免会有一两个选择留下来!”军情处主事陈基第三个表态,从另外一个角度,劝朱重九收回先前的决定。

“主公威名,来自两军阵前及百姓的餐桌。而不是江湖上的随口一诺!”扬州知府罗本,反对的理由更为现实。“无论去与不去,都对大总管的声名无损”

刚刚令朝廷的三十万大军铩羽而归,又趁机夺下了登莱一隅,如今天下群雄,谁的声名能与自家大总管比肩?非但如此,随着洪水的退去,百工作坊的飞速扩张,以及徐州、宿州和安丰等处大规模的土地重新分配,难民们的日子也都有了盼头。如今在市井百姓口中,朱总管已经成了切切实实的慈悲佛子。偶尔失信一两回,根本没任何影响。

“诸位误会了,本总管其实不是为了践诺!”见一众文官的反对声音越来越高,朱重九不得不摆摆手,硬着头皮解释,“那脱脱虽然是个敌国宰相,领兵打仗的本事,却不在我等之下。对蒙元那边的虚实,也了如指掌。所以本总管才想趁着跟他会面的机会,跟他讨教一番。纵使得不到任何收获,至少能从其嘴里探听出一些朝廷那边的秘闻来!”

这根本就是在敷衍大伙,事实上,朱重九目的,根本不是这些。在内心深处,他依旧受朱大鹏的严重影响。对于朱元璋、刘福通、张士诚、刘伯温等曾经在另一个时空历史上留下痕迹的人物,都有一股强烈的,把盏论交的冲动。对于脱脱这个评书中红衣太师,大元朝的擎天之柱,也是爱屋及乌。巴不得能早日见上一面,看看此人到底像不像小说中说那样,脑后光芒万丈?(注1)

偏偏他的真实想法,根本无法公然宣之于口。并且这个时空,到目前为止,也没有“追星族”这一名词。

好在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朱重九在淮扬系内部的权威已经基本确立。大伙虽然不希望他由着性子胡闹,却也不能把话说得太重。只能采用迂回策略,一点点打消他的念头。

做这种拐着弯儿劝人的事情,冯国用在一干文臣当中肯定最是在行。笑了笑,站起来冲着朱重九轻轻拱手,“如今我淮扬百废待兴,主公哪有时间去见他。那脱脱若是想履约的话,尽管乘船前来扬州便是!反正主公昔日连俘虏都不曾乱杀,更不会难为他一个主动送上门来的落魄小吏!”

“的确如此!”没等朱重九开口,逯鲁曾就抢先补充。“那脱脱与其到别处送死,还不如直接到扬州城来,至少主公不会杀了他!”

“这……”朱重九想了想,刚要再解释几句。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嗯哼!嗯哼!苏先生忽然一口茶水没喝顺气,俯下身,肩膀上下耸动。

“末将附议冯参军!”第五军长史逯德山立刻心领神会,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主公您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肯让脱脱到扬州来,已经给足了他脸面!”

“冯参军之言有理,末将附议!”吴良谋反应也足够快,紧跟着就站起来表明态度。

随着淮安军的实力日渐庞大,他远在黄河以北的家人就越来越安全。甚至有地方官吏主动上门拜访。明着打的旗号是查访被吴家某个被从族谱上除名逆子之根底,暗地里,却纷纷向吴良谋的父亲做出保证,只要朝廷不强迫,他们绝对不会动吴家庄分毫。即便哪天朝廷方面真的发了疯,他们也会提前告知消息,让吴家有足够的时间逃往黄河以南。

所以无论于公于私,吴良谋都不希望朱重九再出任何事情。如果可能,他甚至希望朱大总管就把扬州城当作他的国都,轻易都别离开半步!

其他几位武将的心机,虽然没有吴良谋这么深。但对于自家主公跟曾经的寇仇会面,也觉得不太妥当。在苏先生和逯鲁曾两个人的暗示下,陆续都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末将也附议冯参军。脱脱如果敢来,主公就好吃好喝朝招待他,然后派船送他过长江。等他平安到了任所,看看那够皇帝会不会气死!”

“末将觉得冯参军和胡将军两个的话有道理。都督肯在扬州城内见他,已经是给了他很大面子。他如果不敢来,也怪不得都督!”

……

紧跟着,参谋部中被重点培养的后备人才们,也纷纷出言凑起了热闹。说出来的话各种各样,但归结起来核心只有一个,朱大总管不该守那个什么“千金一诺”。要见,就让脱脱自己来扬州。以淮安军现在的实力和自信,大伙绝不会对一个已经被朝廷抛弃了人下狠手。

转眼之间,在座当中,唯独没有说话的,就只剩下刚刚加入大总管幕府没多久的刘基刘伯温。只见他右手里拿着一把市面上最近很是流行的折扇,在做掌心反复扣打。两只眼睛半睁半闭,仿佛自己早就成了世外神仙。

“师叔——!”扬州知府罗本偷偷朝刘伯温所坐的椅子腿儿上踢了一脚,以示自己的不满。

对于这个便宜师叔,他是一百二十个头疼。当初明明舍不得离开扬州,却非装出一幅“不食周粟”的模样,死活不肯接受朱总管的招揽。转头朱总管派人拿了一笔钱资助他办学,老先生立刻毫不犹豫地就收了下来。还大言不惭的说,开办书院的宗旨,就是正本清源,打击淮扬三地所盛行的各种异端邪说,“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结果书院开起来的,前来求学的人,却寥寥无几。这年头,大户人家的孩子上官办的县学、府学、是为了结束学业后能进入大总管帐下,谋求功名。小门小户的孩子上百工技校,是为了学好手艺,将来赚一份令人羡慕的高额薪俸。谁吃饱了撑的,才跟刘某人去继承什么古圣先贤的真正学问,出来后再继承他老人家的衣钵,专门跟大总管府对着干?

于是乎,书院自然开得半死不活。然而刘师叔却能沉得住气,继续每天吟诗做赋,寻章摘句。偶尔出去走动,结交的也都是曾经的顶级大户,根本不屑跟淮扬新贵为伍。

谁料想就这么一头倔驴,在关键时刻,却突然站了出来,替第四军指挥使吴熙宇稳住了扬州城的士绅之心。然后又以身犯险,前往方谷子的军营内,陈说厉害。使得方国珍在关键时刻,掉头站在了淮安军这边,配合着淮安第四军一道,将董抟霄的浙军打得全军尽墨。

立下了如此大功之后,刘师叔自然再也做不成局外人。于是便顺水推舟,在吴煕宇、罗本和逯鲁曾等人的联名举荐下,正式进入大总管府,成为继冯国用之后,第五名有专门职位的参军。

只是当了参军之后,刘师叔的老毛病很快就又犯了。看什么都几乎不顺眼,动不动就发牢骚。而每当正式议事时,又总好像进了曹营的徐庶般,紧闭嘴巴,只听不说。

好在朱总管气量大,从不跟此人计较。否则,依照苏长史的性子,早踢出门外,让他继续当光杆山长,自娱自乐去了,怎么可能尸位素餐到今天。

所以今天无论如何,罗本都得逼着自家师叔张嘴说句话。哪怕跟着大伙随波逐流,也不能任由他继续拿捏下去。否则,大总管早晚会对其心生厌倦,罗本自己卡在那里,也里外都不好做人。

谁料以前怎么折腾都不开口的刘伯温,今天只被踢了一下,就猛地跳了起来。将纸扇当作手笃朝着朱重九举了举,大声说道:“主公认定了脱脱是个英雄,那就去好了。何必再此瞻前顾后?!微臣纵观史册,还没见到两国相争,靠刺客来决定胜负。想那脱脱,也不会如此愚蠢!!”

注1:在本时空的传统评书《明英烈》中,脱脱的形象塑造得非常成功。除了选错了阵营之外,几乎把智、勇、忠、义、信、礼六项占满了。

第421章 赴会(下一)

“刘参军此言大谬!那脱脱连炸毁河堤的事情都做得出,怎么可能有任何底限?!”已经很少在议事时说话的苏明哲闻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紧盯着刘伯温的眼睛质问。

对于这个特立独行的刘伯温,他可没什么好印象。虽然后者曾经在扬州保卫战中居功至伟,但在那之前的种种“劣迹”,苏长史却是牢记于心。况且‘刘山长义助吴指挥稳定人心’的壮举背后,还有许许多多不方便被人知道的细节。这些细节普通人不清楚,但对于整天瞪圆了眼睛替朱重九盯着背后的苏先生,可真不算是什么秘密。

“刘参军此言差矣!主公身系我淮扬几百人人的福祉,岂可以自己为注,赌那脱脱的人品?”逯鲁曾也皱起眉头,以相对缓和的语气驳斥。

“主公勿听刘参军之言!”

“主公切莫儿戏!”

“主……”

众文武又纷纷表态,都认为刘伯温的提议过于想当然。包括刘伯温的师兄施耐庵,内心里也觉得自家师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甚至有点儿拿朱总管的性命没当回事儿的嫌疑。

然而朱重九本人,注意力却压根儿没放在刘伯温想法是否正确上。他只是清晰地听见了,刘伯温在叫自己“主公”。这对于曾经放走了朱元璋,又刚刚听闻张士诚准备自立门户的他来说,简直比大夏天吃了刨冰还要舒服十倍。因此用力拍了拍桌案,笑着道,“诸位不要打断,听青田先生把说说完。本总管自己,肯定是非常想去见一见那脱脱。如果大伙都认为不合适,本总管当然不会拧着来。可如果青田先生认为危险不大,那本总管又何必让脱脱给小瞧了去?!”

说罢,向刘伯温轻轻抬了下手,示意他有话尽管说个痛快。

刘伯温微笑着摇了摇纸扇,满脸傲然地补充道,“诸君对主公忠心耿耿,唯恐有些许闪失。所以只看到了此行所隐藏着的危险,却忘了主公若是慨然应之,可给我淮扬带来的的巨大好处。试问,连脱脱这种被蒙元朝廷自己抛弃了的人,主公都不肯毁诺。那主公将来,岂会对天下人失信?!昔商鞅徙木立信,新法遂行。主公淮扬所行之法大一异于先前任何一朝,世人乍闻之,心中无不惶恐。而脱脱自己送上门来做那根木头柱子,主公又何吝区区五十金?!”(注1)

这句话,可的确是全心全意在替朱重九而谋了。淮扬新法大兴工商,限制田租,打击宗族势力,让全天下的士绅阶层都为之侧目。但新法的推行,却着实给两淮各地带来了勃勃生机。大总管府能在蒙元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先后救济了扬州和睢、徐、宿等地两百余万灾民,而自身还没被拖垮的事实,就是最好的明证。

所以现在的刘伯温承认,新法的确有可取之处。但是他却不认为,光凭着淮安军的武力,日后就能成功地将新法推行到全国。于是,他干脆建议朱重九依照昔日商鞅变法的经验,先立信于天下,然后再徐徐图之。

而脱脱此番派人下书来要求朱重九兑现当初碰面的承诺,恰恰是送上门来立信机会。只要朱重九慨然赴约,事情传扬出去以后,在全天下的人,特别是士大夫眼里,他的形像就焕然一新。毕竟,“仁义礼智信”乃为儒家推崇的“五常”,非但平头百姓受其影响巨大,士大夫们,在明面上,也皆以这五项为做人的标准。跟着一个言出必践的君主,比跟着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君主要安全得多,也光彩得多。

“这个……”淮安大总管府的文职幕僚中,从逯鲁曾往下,包括苏先生在内,学问都不太差。听了刘伯温的剖析,立刻明白了其良苦用心。然而朱重九的性命,当然不仅值区区五十斤铜。所以大伙明白归明白,内心深处,却依旧不愿意让自家主公去冒险。

“温曾经听闻,主公昔日于两军阵前,凭一把短刀,手刃阿速军大将数员,而自身毫发无伤,然否?”没等苏先生、逯鲁曾等文官转过弯子来,刘基又朝着在座的武将们轻轻拱手。

“当然是真的,我等当时都亲眼目睹!”徐达、吴良谋、刘子云等,立刻大声回应。被日光晒成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自豪。

胡大海、耿再成等人,则纷纷笑着点头。他们加入淮安军徐达等人晚,虽然未曾看到当时朱重九如何骁勇,可也在黄河边上跟后者亲自交过手。知道自家主公的真实斤两。说是万夫不当之勇肯定夸张,但真的同场竞技,整个淮安军内,恐怕只有胡大海、陈德、傅友德等区区五、六人能强过他。这还是在不拼命的情况下,如果拼起命来,数量还要再打个对折。

“那诸君以为,与主公单独相对之时,脱脱行得了专诸、聂政之事否?.!”刘基把纸扇猛地一收,继续大声追问。

“哈哈哈……”不待胡大海等人反应过来,文官们已经笑成了一团。专诸、聂政是历史上两个著名的刺客,前者在酒宴上刺杀了吴王僚,而后者,则从目标的家门口一路杀进去,接连杀死了韩相侠累及其身边侍卫数十人。

脱脱要是想跟自家主公单打独斗的话,恐怕一个照面不到就得被直接用拳头捶死。毕竟自家主公当初那十几年的猪不是白宰的,几千条性命累积下来,光是身上的杀气,就能让对手扑面生寒。(注2)

“恐怕,脱脱只有挨揍的份!白刃对空手都赢不了!”众武将们在互相提醒下,很快也想起了专诸和聂政的典故,哭笑不得地回应。

“既然主公之勇力,不在脱脱之下。我淮安水师,战斗力又远在蒙元之上。双方约好了在黄河上相见,主公何险之有?只要不让脱脱的船靠近,即便是准许他本人上船来饮一杯送行酒,那脱脱还能翻到天上去?况且此刻脱脱落难,身边的死士未必能剩下几个,而主公这边,却还可以带上傅将军、陈将军和丁将军。只要我等小心谨慎,脱脱连出招的机会都找不到。又何必纠结见与不见,好像主公怕了他一般?!”

最后这几句话,则是从实战角度,分析双方的力量对比。结论是,无论单挑还是群殴,脱脱都没有任何翻本的机会。所以大伙根本不用太紧张,做好充足准备,见招拆招就行。只要不故意出现疏漏,就根本不存在太大的危险。

在场的一干文武听完,大部分都纷纷含笑点头。一些心中还有疑虑的,如苏先生和逯鲁曾两个,也只能接受刘伯温的意见。但是他们两个,却立刻提议,由刘伯温亲自来操办此事。若是出现任何纰漏,提头来见!

那刘伯温骨子里其实也是个爽利人,以前跟大伙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既然已经上了淮安军的大船,就巴不得能有更多机会一展身手。当即,冲着苏明哲拱了拱手,大声回应,“愿立军令状!”

“胡闹!”朱重九站起身,轻轻横了苏明哲一眼,阻止他继续顺水推舟。“伯温肯为朱某而谋,乃朱某之福。还说什么军令状不军令状?我信你,你尽管放手去做便是。这几天需要用到谁,从两位长史以下,尽管调遣!”

说着话,竟直接将自己的佩刀解了下来,绕过帅案,亲手递将过去,“就以此为凭证,除了在座众人之外,水师四艘战舰为限,陆营以一旅兵马为限。需要用到,你只管去调。哪个敢不服,我亲自去收拾他!”

“这……”满座文武,包括刘伯温自己,都被朱重九的出格举动给惊呆了。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无法相信自己正在看到的事实!解刀相赐,自打徐州举事以来,谁曾经受到过如此礼遇?包括苏先生、逯鲁曾和徐达,恐怕都是想都不敢去想吧?

“朱某得伯温,如鱼得水!”兴奋之余,朱重九未免有些得意忘形。在刘伯温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大声宣布。

刘伯温,这可是有名的后诸葛亮刘伯温呐!要是连个落了势的脱脱都对付不了,他在另外一个时空的历史上,怎么可能留下如此大的名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给拐到手了,朱某人怎么可能不给他充分的施展空间?甭说是把佩刀暂时借他用几天,就是永远都给了他,朱某都绝对不会有任何迟疑!

“啊——!”刘伯温的那小身子板儿,怎禁得住朱重九的反复拍打。大叫一声,蹬蹬蹬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注1:徙木立信,是商鞅变法中的典故。出自《史记》,孝公既用卫鞅,鞅欲变法,恐天下议己。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已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予五十金,以明不欺。卒下令。

注2:虽然不像荆轲一样有名,但聂政的战绩和武艺,恐怕远远超过的荆轲。荆轲在秦始皇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都未能得手。而聂政则是直接从大门口往里杀,杀死目标为止。

第422章 赴会(下二)

“哈哈哈……”在一片善意的哄笑声,刘伯温红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四下轻轻拱手。“见笑了,见笑了。早闻大总管膂力非凡,却未料其大如斯!”

众人闻听,笑得愈发酣畅,七嘴八舌的打趣道: “老刘,你可得好好去打熬一下身体了。咱家主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拍人肩膀!”

“是啊,刘参军,就你这小身板,没准哪天就被主公一不留神给拍吐了血!”

“刘参军,咱们这儿可不比别处,文臣武将分得没那么清楚。就你这一拍便倒的身子骨儿,哪天要是遇上急行军,岂不得累趴在半路上?”

“青田先生,君子六艺,可不只是礼乐书数!”

……

林林总总,其中有些话隐隐还带着一点点酸溜溜的味道。但无论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带着几分嫉妒的打趣,说过之后,都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了数分。

“应该的,应该的。某明天就去拜师学艺,绝不再做文弱书生!”刘伯温曾经在大元朝的官场混过不少年,当然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一边笑着拱手,一边自我解嘲,很快,就跟众人打成了一片。

接下来他再做事情,就容易了许多。凭着朱重九的全力支持和他自己娴熟的待人接物手段,很快,就将与朱重九前往徐州,与脱脱在黄河上会面的事情安排得八(九)不离十。然而,令谁也没想到的是,最后关头,却突然横生枝节。原本内定要在会面当日担任贴身侍卫的丁德兴,接到命令之后非但没有丝毫感到荣幸,反而直接跟刘伯温拍起了桌子,“启禀参军,此事恕难从命。那脱脱老贼不让丁某看见则已,只要在丁某眼前出现,丁某必亲手将其千刀万剐!”

“黑丁,别胡闹,刘参军是奉大总管的命令而来!!”专门负责陪同刘伯温四下安排人手的李喜喜见状个,赶紧杆在刘伯温发怒之前,大声提醒。一边说,他一边给丁德兴使眼色。示意后者不要过于任性,没等在淮安军中站稳脚跟就得罪大总管身边的臂膀。

然而丁德兴却根本不接受他的好心,冲着刘伯温拱了下手,继续冷着脸补充,“即便是大总管亲自点将,丁某也是这么答复。若是刘参军觉得丁某有罪,尽管按照军法处置好了。丁某绝不皱一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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