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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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酒足饭饱,禄双儿命侍女们收去了残羹冷炙。又换上了当年的新茶,给自家丈夫和姐妹们消食止渴。

大伙天南地北说些有趣的事情,又将平素市井中流传的笑话,添油加醋地抖了出来,倒也其乐融融。但是,终究是心里都藏着事儿,所以说了一会儿,气氛就慢慢开始降温。

“夫君白天到底跟谁生气啊,把他杀了还不能解恨么?”又是年龄最大的媵妾芙蓉,主动笑着将话题引了回来。“妾身不敢干政,但您说说,我们听听。无论能不能帮上忙,至少好过夫君一个人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头!”

“是啊,夫君,您都说过咱们是一家人。有福,有福那个同享,有难那个同当!”年龄最小的媵妾娃儿,也小心翼翼地恳求。

其他几个女人,也都纷纷开口。都希望朱重九把心中的郁闷早点倾倒出来,以免憋坏了身体。后者知道大伙出于一番好意,便笑了笑,低声道:“杀一个人容易,但我总不能把整个大总管府上下所有人全都给杀光了吧!况且当初要他们举贤不避亲,是我亲口下的令。现在出了问题翻脸不认账,也,也的确不太妥当!”

“是,是他们大肆提拔了私人么?”年龄最大的媵妾禄芙蓉低声询问。旋即,笑着摇头。“那有什么闹心的?夫君让他们荐贤,又不是让他们胡乱拉入入伙?!如果他们举荐的人的确有本事,就不算错。如果他们举荐的全是些庸才,就该打板子打板子,该撤职法办就撤职法办。谁叫她们故意曲解夫君的意图来?!”

“这个办法,我看可行!”朱重九笑了笑,带着几分鼓励的口吻说道。禄芙蓉的想法,无疑过于简单粗暴。但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之时,却不失为一条解决之道。

“谁推荐的人犯了事儿,谁跟着连坐。”禄娃儿的想法更直接,挥舞着小拳头说道。“这样,他们自然就会小心了。您当初让他们荐贤,他们却弄了一堆臭鱼烂虾糊弄差事,本身就犯了欺君之罪!”

“收了钱办事的,就以贪赃受贿论处。无论是行贿的那个,还是收钱的那个,都抓起来送去挖矿石!”

“现在夫君这里不那么缺人了,就规定每个官员,每年可以推荐的名额。人都有三亲六故,一点人情都不让他们讲,也不太可能。但规定了名额,自然就有个限度。”

……

众女子见禄芙蓉和禄娃儿的“后宫干政”举动,没有受到责备。也都大了胆子,从各个角度给自家丈夫出起了主意。

还甭说,其中不少主意还的确切实可行,至少能达到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效果。朱重九听了,心绪便一点点变得晴朗。然而,想到大总管府已经渐渐变成了自己也难控制其走向的怪胎,他眉梢终究有一丝阴影,迟迟难以散去。

“夫君不用听她们的,我们都是妇道人家,难免头发长,见识就短!”禄双儿听朱重九的笑声里头始终带着几分苦涩,起身替他捏了几下肩膀,低声耳语。

“你们出得主意都不错,我估计最后苏先生和禄公,能拿出来的也就是这些办法!”朱重九笑了笑,摇着头回应。

“那夫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咱们做得还能比蒙古朝廷更差?”禄双儿的手指力气不大,却拿捏得非常到位。很快,就令朱重九浑身上下涌起一股慵懒的感觉。

“唉,怎么说呢?”朱重九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然后反过胳膊,将她直接抱了下来,放在了自家膝盖上。

“夫君,姐妹们,姐妹们都看着呢!”禄双儿被吓了一跳,连忙挣扎着准备逃走。

朱重九却用一支胳膊,轻轻地揽住了她。“一家人,没事儿。这边还空着另外一条腿,谁喜欢就过来坐!”

“夫君又在说笑了!”众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头充满了羡慕,却谁也不敢去跟禄双儿分享另外的膝盖。

朱重九也不勉强大伙,笑了笑,继续低声道,“都坐好,听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夫君等等,妾身给您添上茶!”

“夫君,您尽管抱着姐姐,妾身给您捶背!”

“夫君,妾身去拿些点心!”

“妾身把蜡烛端得远些!”

……

众女从没跟朱重九如此长时间的闲聊过,一个个围拢过来,满脸期待。朱重九笑了笑,沉吟着说道,“话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大清国。国主是女真人之后,残暴昏庸,动辄因言治罪……”

“女真人,是当年金兀术的后人么?”一名媵妾听得掌故多,小心翼翼地询问。

“就算是吧!”朱重九点头,“但不是在这里,是在很远的地方。他们马背上得天下,用刀子治天下。凡是敢出怨言的,抓住杀头。凡是敢借古讽今的,抓住杀全家。凡是敢针砭时弊的,抓住流放三千里。把全国百姓像养猪一样养起来,把关于前朝的记载烧得烧,篡改的篡改,倒也杀出了一个太平盛世!”

“那算哪门子太平盛世,比蒙古人还要过分!”

“就是,拿人挡猪来养,怎么可能是盛世?”

……

众女子都多少读过一些书,这两年又受朱重九的影响,思维活跃,出言便一针见血。

“反正他们自己说是盛世,你要是敢说个不字,改天兵丁就找上门!”朱重九苦笑着摇摇头,继续补充。“就这样一下子盛了两百多年,把前人积累典籍烧得差不多了,把华夏文化也糟蹋得差不多了……”

“怎么可能?那全国的男人都死绝了么?甘心被他们如此糟蹋?!”禄芙蓉根本无法相信这个故事,瞪大眼睛反驳。

“不甘心又能怎样?他们南下时,把有骨气的全杀了,剩下的,骨气都不怎么样!”朱重九叹了口气,笑容愈发凄苦。

除了他之外,这个时空里,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大伙赶走了蒙古殖民者以后不过短短两百余年,华夏大地就再度沉沦。有清一代,竟然出现了几百桩文字狱,签署了上千个卖国条约,从肉体到精神野蛮摧残,从科技到整个文明的整体大倒退……

“直到他们把一切能糟蹋的都糟蹋得差不多之后,才有一个大英雄,从海外归来,带领一群志同道合者去反抗。他们跟我现在一样,发誓要驱逐鞑虏,恢复华夏。但是这个大英雄手里头却没有一兵一卒,众位豪杰也只能依靠自己的亲朋好友。许多仁人志士都被他唤醒,站起来试图重塑中华。他们前仆后继,百死不悔。他们付出了无数条生命之后,终于赶走了女真人,建立了自己的国家!”

“然而这位大英雄和众位豪杰们,却没开一个好头。他们起义时,依靠的是自己身边的人。治国时,仍然还得依靠自己身边的人。亲戚、老乡和同学关系,成了所有人升迁的必须条件。结果没等那位大英雄死去,内战就打了起来。百姓的生活,比女真人统治时还要不如。他们一打就是二十余年,直到另外一伙野蛮的禽兽,从海上登陆,重演了另外一次血腥屠杀……”

“夫君将来一定比他强,夫君是百战名将,手里有淮安军!”禄芙蓉抢在朱重九的情绪再度陷入低落之前,大声打断。

“夫君,等您得了天下,一定传一道圣旨,让女真人全都并入,并入汉人。谁再敢自称为女真,就将他满门抄斩!”

“对,直接防患于未然!”

“将女真人斩草除根!”

……

众女七嘴八舌,大声给朱重九出谋划策。至于大清国到底在什么地方,女真人是否犯了必死之罪,她们才懒得去管。

“夫君,妾身觉得,您和那个大英雄不一样!”禄双儿与朱重九接触时间最多,也最理解自家丈夫的心思。仰起头,望着丈夫的眼睛说道。

大清国肯定不存在于世上,但是大清国却未必真的不存在。正如自家丈夫肚子里那些令人惊叹的学问一般,肯定不是凭空就生出来的。肯定是来自一个大伙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而那个地方,一定曾经有过一段让自家丈夫想起来就会痛心疾首的历史。

“夫君手里有兵有将,那位大英雄没有!”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她继续说道,“夫君说一句话,大宗府上下即便心有抵触,至少也能落到实处一大半儿。而夫君从现在就开始杜绝任人唯亲,总比以后发现尾大不掉时再动手强。虽然一时半会儿未必能见到效果,但假以时日,慢慢总能改过来。只要夫君自己沉得住气,不急于求成便好!”

第470章 风暴(上)

徐徐图之,这也许是朱重九眼下唯一能采用的办法。除非他想将花费了无数生命和热血建立起来的淮扬政权亲手毁灭。

而很显然,他没有杀伐果断到那种地步,也没有将眼前这一切成就推翻掉再重来一次的勇气。在真正冷静下来之后,他只能选择代价最小,动作同时也最为温和的解决方案。虽然这种解决方案的效果会非常缓慢,甚至非常可疑。

毕竟,他不是另外一个时空中的朱元璋,也不是法国大革命中的罗伯斯庇尔。前者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敢于阻碍自己的任何人。后者,则通过一次次大革命,最后将他自己也送上了断头台!

在朱重九的躯壳里,缺乏与前二人同样的勇气与执着。况且在另一个时空的记忆当中,也清晰地证明,贪欲和私心会伴随着整个人类历史发展而行。没有任何国家可以将其根除。天下为公的上古之治,只存在于儒家的梦呓当中。十亿神州尽舜尧,也不过是某位老人美好的期待。

所以躲在内宅中舔干净了伤口之后,第二天上午,朱重九便主动将苏明哲和逯鲁曾两个人召集到了大总管书房,开始平心静气地了解情况,平心静气地跟二人一道商量解决办法。

与头天晚上他猜测的差不多,苏、禄二人的确是因为怕波及面太广,才开口替韩老六说的情。而这两个老臣能想到的具体解决方案,大体上也没超出昨晚禄双儿和禄芙蓉等人的议论范围。

第一招,是划定时间点,以情况变化为由,从今以后,停止各级官吏再大肆安插私人。

第二招,则是大总管府的核心官员们,每人每年拥有三个举荐配额。额度之内,他们可以自行分配。额度之外,则任何举荐都要先到吏局报备,然后经过统一考核之后,再决定是否录用。

第三招,便是宣布由吏局对各级官员,兵局对各级武将,定期进行考核。凡考绩不合格者,无论背后的举荐人是哪个,都会被降级使用,直至削职为民。

第四招,相对来说就比较严厉了。规定官员们在推荐人才的同时,也负有连带责任。在头五年内,当被举荐人犯下大错,举荐人也要受到识人不明的追究。在头五年之内,万一被举荐人立下了大功,伯乐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奖赏。

第五招,看似与前几项规定都没什么关联,实际上则是杜绝官员再“出售”推荐名额的机会。由大总管府命令宣告,凡接受礼物超过十贯,则以受惠罪论处。无论双方之间有没有权钱交易,行贿和受贿者将同时受到追究……

第六招,禁止领军诸将和各级文官的亲朋,长辈、子侄,干预军务政务。如果有胆敢再犯者,则直接追究文武官员本人。若是发现卖官鬻爵,或者结党谋私的情况,将一查到底,决不姑息。

……

林林总总,共计十二大条。每一条,都是针对目前已经发现的问题所设定,算是亡羊补牢。

如此一来,韩老六的罪责就非常容易判断了。两年来大肆提拔私人属于奉命而行,不能入罪。在盐政大使位置上行没有明显的徇私舞弊行为,账目清楚,所以也同样不受弹劾。至于接收被举荐人的礼物,因为先前没有规定不准收,并且金额没达到十贯一样,亦可以既往不咎。但以为其所举荐的人才当中,有三个私下盗售军火,他注定难逃牵连。

因此,大总管府的吏局按照规矩,解除了韩老六的盐政大使职务。但念在其以往的功劳和所举荐的大部分人才还算合格的份上,将其降级安排为扬州路衙门兵科知事,专门负责新兵征召及伤残士兵抚恤安置等事务。那三名私自向友军盗售火药者,则交给兵局按照军法严惩。

消息一出来,整个大总管府上下,许多人都同时松了口气。因为按照韩老六的例子,他们以前偷偷给族人和亲朋寻门路的举动,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只要今后不再重犯,上头就永远不会追究。

还有一些消息相对灵通者,通过各种渠道得知朱重九被气吐血的事实,心中忍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哆嗦。暗中发誓,再也不干这种因小失大的愚蠢举动了。因为大总管虽然承诺不会追究,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将以前的事情记在心里头。万一将来影响了大伙在新朝的位置,到时候可是哭都来不及。

只剩下极少数脑袋实在不太灵光者,觉得朱重九出尔反尔,未免有些过于凉薄。但他们所发出来的抱怨声,很快就被周围的吐沫星子给彻底淹没。因为周围几乎所有同僚都还记得,四年以前,大伙被贪官污吏祸害得有多悲惨。所以并不认为,自己当了官之后,就可以做得和最初的蒙元官吏一样过分。更不愿意,自己的行为哪天也激起民变来,让自己落到当年被百姓诛杀的那些官吏同样之下场。

毕竟这支队伍还年青,还没有病入膏肓。而各级官吏们,还牢牢地记得自己被逼着提刀造反的缘由,不愿意重蹈蒙元官吏的覆辙。所以在大总管府的“廉政”命令下达之后两个月内,很多刚刚兴起的风潮,就迅速被遏制了下去。至少,从表面上看,各级官员任人唯亲的情况,大为改观。

那些在府学和集贤苑当中表现出色,品行可靠的才俊,即便没有荐书,也能得到一个比较不错的职位。而那些靠着别人庇护走了捷径者,则发现除了入门时相对容易之外,自己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路都要靠着自己的双脚走。曾经答应过照顾自己的亲朋,变得非常不讲情面,轻易不敢再为任何人出头。

至于这场“廉政”风暴能刮多久,效果最后能维持多长时间,朱重九就很难判断了。因为,很快,就有更为要紧的情报,摆在了他的案头。

天完政权出事了!

六月中,天完国左丞相倪文俊,率领麾下十万精锐,倒戈归顺蒙元。被蒙元朝廷封为湖广行省平章政事兼义兵都元帅。天完政权刚刚光复没几天的黄州、德安、安陆三府,再度落入蒙元四川行省丞相达矢八都鲁之手。天完朝的国都门户洞开,危在旦夕!

第471章 风暴(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更详细的情报?”朱重九将密报朝桌案上重重一拍,沉声问道。

淮扬徐宿各地年初才刚刚摆脱战争的威胁,许多城乡,特别是去年曾经被洪水吞没过的地方,都急需休生养息。而淮安军的五支主力部队,上半年有三支刚刚结束对太平、集庆两路元军的征讨,根本没来得及休整,军火粮草无一不缺。偏偏这个时候,位于长江中上游的天完政权岌岌可危。淮安军如果出兵去救,肯定要损兵折将。而万一徐寿辉的老巢被蒙元和汉奸联手攻破,恐怕蒙元朝廷的下一个进攻目标,就又要落在淮扬头上!

“还有一些,但都未经证实!”军情处主事陈基瞪着通红的眼睛,声音里头充满了疲惫。每天从那么多消息中反复甄别挑选,去芜存菁,令他形神俱疲。身上再也看不出半点儿刚到淮安时那种翩翩儒者气度,反而像一个终日埋头于账本的店铺掌柜,哪怕是已经累佝偻了腰,也无法掩饰其内心的精明。

“让你的人都拿过来。包括带消息回来的弟兄,如果还没休息的话,也请他过来再坚持一下!”朱重九想了想,尽量掩饰住自己心中的烦躁。

“是!主公!”陈基拱了拱手,匆匆出门。须臾之后,又抱着厚厚的一大摞公文返回了议事堂。紧跟在他的身后的,则是一个满脸市侩气息的胖子,每走一步,肚皮上的肥肉都上下颤动。

“过来见过大总管!”陈基先将公文转交给迎上来的近卫团长刘聚,然后扭头向胖子吩咐。再接着,举手给朱重九行了个标准的淮安军礼,“报告,军情处从不同途径,共计获得了二十六份消息。除了倪文俊已经投靠蒙元的消息得到了核实之外,其余全都无法印证。微臣已经将负责长江上游情报收集任务的路宣节带来了,主公随时可以向他询问详情!”

“末将路汶,见过主公!”路校尉身上没有半点儿军人气度,却腆着圆圆的大肚子,给朱重九行了个军礼,看上去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路校尉请坐!”朱重九抬起右手,郑重给宣节校尉路汶还礼。

军情处乃是他参照另外一个时空的情报部门所建,专门负责收集对手和盟友的消息。因此选人的标准以忠诚为第一。形象和其他则远远排在后面。而按照这个时代的传统,万一细作被其刺探对象抓到,也根本没有任何希望再活着回来。

当值的近卫手脚麻利,快速给路校尉端来一把椅子。宣节校尉路汶则有些受宠若惊,欠着屁股坐了个椅子角,忐忑不安地等待自家主公的垂询。

只见朱重九紧皱着眉头,在一大堆文件中迅速翻动。很快,就过滤掉了其中绝大部分,然后拿着剩下的几份,重新对比揣摩了起来。半晌之后,他抬头看了看,低声问道:“倪文俊杀了徐寿辉的内宫采办太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主公,具体原因好像是因为那个太监在集市上多次抢东西不付钱,并且打得是皇家,是徐寿辉的名义。而倪文俊的手下却查明,被抢的大部分货物,转手就又被太监卖了出去。所得到的钱财,也被大小太监们给瓜分掉了!”胖校尉路汶虽然长得貌不惊人,言谈却非常有条理,三两句话,就将整个事件描述得清清楚楚。

大总管府一干文武闻听,纷纷皱眉,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几分不屑之色。徐寿辉本人是个布贩子出身,当初被贪官污吏逼得没活路了,才扯旗造了反。而他自己身边的人,抢起小商小贩来却毫不手软,这他奶奶的不是忘本,又算是什么?

“还不够,光是这个原因,两人不可能反目成仇。”朱重九的目光又落回文件上,继续慢慢翻动。

倪文俊是天完政权的第三号人物,并且手握重兵。虽然狠狠的扫了徐寿辉的面子,但后者既然能成为一方诸侯,就肯定不是什么莽撞之辈。不可能在没哟丝毫把握的情况下与倪文俊公然翻脸。至少,他需要先将右相彭莹玉及其麾下的队伍调回身边来。

剩下的几份公文里,所记载的也都是天完政权的一些内部纷争,从中可以清楚地分析出,徐寿辉在称帝之后,的确有些得意忘形。而倪文俊心里头,则多少还保持一些起义之前的理想,试图建立一个相对公平的国度。二人的心思背道而驰,又没有彭莹玉在当中做缓冲,难免就要不停地起龌龊。

“还有一个消息,末将不知道,不知道该不该汇报!”见朱重九的眉头越皱越紧,宣节校尉路汶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请示。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哪怕没有任何依据!”朱重九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期待鼓励。

“据,据谣传……”宣节校尉路汶抬起胖胖的手指,在自己满是肥油的脖颈上挠了挠,然后非常忐忑地补充,“这种道听途说的东西,末将,末将向来不愿意写到公文当中。一来根本无从核实,二来许多都是蒙元那边故意散布的谣言,图的就是朝咱们红巾军的头上泼粪!”

“先别管真伪,你先说来听听!”陈基等得心急,瞪了他一眼,低声催促。

“是!”路汶赶紧将手收回来,规规矩矩在膝盖上放平,“末将,末将一直扮作贩货布商,往来于长江之上。前些日子偶然听人说起,徐寿辉的皇宫中,藏着上千美女。很多女人他睡过一次就彻底忘干净了,根本不会再理睬第二次。但是为了保留天完皇帝的颜面,这些女人也不能放归民间,只能养在皇宫里一辈子不见天日!”

“那和倪文俊又有什么关系?”陈基越听越纳闷,再度低声追问。

“据说,据说其中有一个,曾经与倪文俊有过数面之缘。因为耐不住深宫寂寞,就偷偷派人请倪文俊救自己出去。然后又不知道怎么回事,俩人就暗中勾搭上了。倪文俊多次向徐寿辉要人,而徐寿辉却宁可自己不要那个女人,也不肯给倪文俊……”

“荒诞不经!”朱重九“啪!”地一声放下公文,低声打断了路汶的汇报,“你做得对,这种谣言,的确没有任何价值。不过……”

想了想,他又继续问道,“倪文俊领兵外出作战期间,徐寿辉在他背后做没做过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倪文俊的家人呢,都接走了么?”

“没有,并且徐寿辉还宣布,要把自己的亲妹妹嫁给倪文俊!”胖校尉路汶稍作迟疑,然后快速给出答案。“同时被赐婚的,还有陈友谅、邹普胜和张定边三个。要娶的都是徐寿辉的族妹。只待倪文俊班师回来,四人就一起拜堂。谁料倪文俊却悄悄将家眷全都接走,然后转身就投靠了鞑子!”

“你说还有谁?陈友谅!他什么时候回去的?”朱重九的眼睛迅速一亮,大声追问。

别人未曾留意到这个名字,他却对此人知之甚深。按照朱大鹏的记忆,在另外一个时空中杀掉了徐寿辉,与朱重八恶战鄱阳湖的,就是这位陈有谅。若不是朱重八的船队中使用了大量的火炮,外加上常遇春勇冠三军,最后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陈友谅?”路汶愣了愣,胖胖的脑门上缓缓渗出几滴油渍,“末将,末将不太清楚。他,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对了,末将想起来了,他是彭和尚的手下,与张定边一道,为 了向徐寿辉献俘而回!”

“怪不得倪文俊急着造反!他再不造反,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议事堂中,顿时涌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众淮扬核心人物,在当年彭和尚派遣使节前来求救时,曾经见过陈友谅一面。对此人的印象极为深刻。而此人返回到徐寿辉身边,则表明彭和尚已经暗中介入了徐、倪之间的冲突,并且极有可能,完全站在了徐寿辉那边。

“末将,末将失职,请,请主公责罚!”听着周围低低的议论声,路汶的脑门上,顿时渗出了更多的“油珠儿”。起身敬了个礼,红着脸说道,“末将,末将只顾着盯着徐寿辉的举动,忘记了,忘记了他还能从外边调兵马过来!”

“这也是大伙的推测,未必准。况且你做得已经够好了,何罪之有?”朱重九摆摆手,笑着鼓励,“你回来之时,答矢八都鲁已经跟倪文俊合兵一处了么?”

“还没!”路汶抬手擦了擦铮亮的脑门儿,大声回应,“只派了他的儿子孛罗帖木儿带领数千兵马,前往倪文俊的军中封官许愿,鼓舞士气。鞑子朝廷这次特别肯下本钱,直接给了倪某人一个湖广平章的头衔。他麾下的将领,也个个加官进爵。并且末将还听说,鞑子朝廷已经决定重新启用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给这两个人也都封了很大的官儿,随时准备命二人南下扯我军后腿!”

第472章 风暴(下)

“北方谁负责,有这两人的消息没有?”朱重九心中立刻涌起一股警惕,再度向陈基询问。

朱大鹏的历史老师死得早,脑子里头大部分功课已经变成了浆糊。但越是这样,能在他记忆中留下痕迹的人,也越是强悍。而王保保的养父察罕贴木儿,恰巧是其中之一。

“有!”陈基果断地点头,快速回应,“本月初十,鞑子朝廷下旨,封察罕帖木儿为河南行省左丞,李思齐为河南行省平章。二人麾下各自给了四个万人队的兵额,粮草辎重由鞑子朝廷支付。但这两个人接到蒙古皇帝的圣旨之后,却迟迟还没任何动作!”

“这官封的!”朱重九笑着撇嘴。河南江北行省的五分之四都归各路红巾所有,朝廷却封了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二将,一个左丞一个平章。这不是明摆着要求二人尽快跟红巾军去拼命么?怎奈二人也不是傻瓜,居然玩起了拖延战术,不见切实的好处绝不动身。

“早在上个月,蒙元资政院使朴不花外出替奇皇后办货,路过察罕贴木儿的驻地,二人相谈甚欢。随即,察罕贴木儿便命令养子王保保带领一百亲兵,将朴不花的车队一路护送回了大都。伪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在东宫设宴招待了王保保,二人追溯族谱,王保保之父乃是赛因赤答忽,系出蒙古伯也台氏。其祖先做过忽必烈的怯薛长,阵亡于河南。所以伪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以礼敬功臣之后为名,与王保保结了安答。”

“呵呵呵……”四下里,又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淮扬大总管府众文武,不约而同地轻轻摇头。

结安答是很古老的蒙古族礼节,意思为相约为生死之交。才十六岁的蒙元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对王保保如此折节相待,明显是受了他老爹妥欢帖木儿的影响。早早地就开始给自己培植起了党羽。

只不过,他老爹妥欢帖木儿利用了脱脱一辈子,最后依旧将脱脱给活活逼死了。这太子爱猷识理达腊跟王保保地方将领之间的友谊,又能维持得了几天?

朱重九自己,也觉得爱猷识理达腊行为过于幼稚鲁莽,笑了笑,将注意力转往其他方向,“咱们的老主顾那边呢,最近有什么动静?!”

陈基微微一笑,也轻轻摇头,“老主顾私下里跟王将军联系过,不到迫不得己,他不会主动向胶州和登莱发起进攻。即便蒙元朝廷苦苦相逼,他也会先给王宣将军递个信儿,然后双方再一道商量怎么打?具体打到什么程度?以便糊弄差事!”

因为雪雪的存在,胶州半岛虽然距离蒙元的都城更近,却极为安全。从去年交易中尝到甜头的雪雪,根本不愿意在战场上获取功劳。而益都、济南和泰安等地的高门大户,也从去年朝廷官兵的行为中,得到了充足的教训。宁可帮着雪雪一道糊弄蒙元朝廷,也不愿意再被兵痞子们再“保护”一遭!

“其实蒙元朝廷那边,未必全是聋子瞎子!”见在座众人笑得十分暧昧,陈基想了想,继续补充,“年初的时候,就有御史老里沙弹劾雪雪虚报战功,与我军暗通款曲。并且脱脱麾下部将数人联名为证。但罢黜脱脱之令乃是蒙元皇帝妥欢帖木儿亲手所下,雪雪的兄长哈麻又纠集一伙党羽反告老里沙构陷大臣,太尉月阔察儿也伏地喊冤。最后雪雪非但没事儿,御史老的沙反而被勒令归家闭门思过。那些在奏折上联署的蒙汉将领,也被降职的降职,放逐的放逐,以至于蒙元朝廷那边,再也没人敢弹劾哈麻和雪雪两兄弟的过失。”

“呵呵呵……”闻听此言,众文武笑得愈发开心。敌人越愚蠢,大总管府的前途越光明。要是哈麻和雪雪两兄弟能永远把持住蒙元那边的朝政才好,有个两三年时间来养精蓄锐,淮安军将不再畏惧任何敌人。

“军情处做得不错,但对蒙元方向的情报收集工作还是要加强。咱们不能总把希望全寄托在敌人的错误上头!”陪着大伙笑了一会儿,朱重九挥了挥手,正色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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