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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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为金吾将军效死!”众勇士纷纷附和,烟熏火燎的面孔上,写满了激动。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不是陈友谅的嫡系下属。他们当中甚至还有很大一部分人,以前根本不熟悉陈友谅的名字。但在今晚的战斗中,陈友谅却用他的疯狂和勇悍,彻底征服了大伙。让大伙愿意跟着他一起去战斗,一起去面对任何敌人。

“听好了,咱们谁都不死!咱们一起活着,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陈友谅的眼圈立刻开始发红,拱起手,哽咽着回应。

“一起活着,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又是张必先带头,众人齐声呼和。充满豪气的呐喊声顺着城墙飘下去,在夜风中飘遍整个旷野。

旷野中,蒙元士兵正在抓紧时间做战饭。大堆大堆的篝火,连成汪洋一片。远远望过去,比蕲州城的规模还要雄壮。每当有风向变换,空气中就传来野蛮的哄闹声和低沉的哀哭声。

笑声来自答矢八都鲁麾下的羌兵,这些出生于雪域高原的家伙,比蒙古人还要野蛮十倍。活着的全部意义好像就是杀人放火,死亡对他们来说,也好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蕲州是天完国的都城,所以蕲州附近方圆两百里内,对蒙元官兵来说,都属于敌国。敌国的一切,都属于可掠夺之物。敌国的百姓,则是可以随便屠戮的羔羊。遗传自祖先的野性,让蒙元官兵破坏掉了沿途看到的一切建筑,从城池到村寨,从竹楼到水井。遗传自祖先的嗜血欲望,也让他们杀光了几乎所有遇到的人,从八十老妪到垂髫幼儿。从起义者的亲朋好友,到自愿束手就缚,甚至头前带路的顺民。

破坏和杀戮带来的陶醉感,让官兵们忘记了死亡的恐惧,在篝火旁且歌且饮。而目睹了同乡甚至亲朋被杀,却只能袖手旁观的倪部叛军,此刻士气却低落到了极点。平素最没有地位的是他们,在傍晚的战斗中,伤亡最大的也是他们。但是,他们想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他们只能在蒙元官军和自家将领注意不到的时候,偷偷地哭上几声,以发泄心中的哀怨。

“别号了,别号了,死的又不是你亲娘老子,号什么丧?!”倪文俊显然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压抑,拎着刀,带领着自己的一堆铁杆嫡系,来回巡视。“跟着那个老村夫,大伙能落到什么好?他连老子的女人都敢抢,你们的婆娘哪天被他看上了,还不得乖乖送进宫去由着他祸害?!”

“别哭了,都别哭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早死早托生!”倪文俊的长史,黄州秀才孙东霖也大声帮腔,“好歹大伙都走回了正道上,不再是一群贼寇。即便做了鬼,阎王爷那里也会……”

他不说还好,一说,周围的哭声立刻就又增大的数分。对于他和倪文俊这种曾经做了蒙元高官的人,投降的确算是找回了“正道”。但对于普通兵卒,蒙元和天完又有什么分别?后者好歹皇上还是个同族,前者却只把大伙当作下贱的野狗。

“闭嘴!”倪文俊也觉得孙长史是在帮自己的倒忙。回过头,狠狠瞪了后者一眼,大声呵斥,“没事儿干,就给我整理一下云梯和攻城凿。等会儿,老子还要派上大用场!”

“是,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办!”孙东霖赶紧笑着抱了下拳,仓惶而去。远远地走出了人群,却偷偷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用脚捻了几下,低声诅咒道:“德行,还不是一样的乡巴佬!这时候还赶着去抱蒙古人的大腿,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哪天风水倒转了,看你连哭都来不及!”

骂罢,心里头终于顺过来一口气。倒背起手,施施然去完成倪文俊刚才交待给自己的任务。凭心而论,他压根儿就不看好蒙元朝廷的前途。但是,他更不看好天完皇帝徐寿辉。然而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根本无法自己做选择。所以大多数时间里,他只能带着一腔愤懑,随波逐流。

他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应对这些简单的俗务毫无压力。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就清点完了辎重营内的所有攻城器械,静待着某个乡巴佬前来验收。

“呜————!”一声号角被夜风送了过来,苍凉而婉转。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无数声号角低低的回应,宛若百鬼夜哭。

紧跟着,蒙元官兵先动了起来。随即,是倪文俊身边的嫡系。倪部精锐,倪部普通士兵,倪部协裹而来的辅兵和百姓。当一队头上包着红布,满脸酒气的壮汉快步走到云梯和攻城车前,推起来就大步朝蕲州方向移动的时候,孙东霖知道,新的一轮攻击马上又要开始了。

而远处的蕲州城,看起来却已经摇摇欲坠。敌楼塌了,左右两个马脸都被炸掉了半边。城墙上的箭垛也十去其五,剩下的绝大多数亦为临时修补过的,根本耐不住四斤实弹到一次轰击……

“可惜了!”孙东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自家队伍中,脸上没有丝毫对胜利的渴望。

第482章 抉择(中)

走着走着,行军长史孙东霖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儿。蒙元官军高举着火把,直扑蕲州城的西墙。进攻方的大小火炮,也是一股脑地朝西墙上招呼。但自己所在的辎重营,却正在悄悄地向北转,每个过来抬云梯的家伙,眼睛里都闪着决绝。

“咱们这是要去哪?”伸手抓住一名千夫长,孙东霖低声询问。

“直娘贼,走就是了,问那么多干什么?”千夫长张翰一摆肩膀,将孙东霖的胳膊甩到半空。“哪凉快哪呆着去,别给老子添乱!”

“我,我只是随便问问,问问!”孙东霖的脸立刻涨成了紫茄子,讪讪地收回手臂。与淮安军那边行军长史手握大权的情况不同,他这个行军长史,就是倪文俊用来装点门面的摆设。所以在整个倪家军中,从上到下,鲜有人肯给予半点儿尊敬。

“还军师呢,连声东击西都不懂!”另一名千夫长从旁边匆匆走过,瞥了孙东霖一眼,不屑地数落。

声东击西?!孙东霖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城头的守军早已是强弩之末,哪怕是直接强攻,答矢八都鲁和倪文俊两个这回都十拿九稳。再偷偷派一路奇兵从城北攀援云梯而上,徐寿辉今夜恐怕是要在劫难逃!

正惊愕间,身旁不远处又传来倪文俊的声音,“军师,你跟着我,咱们一起去北边。”

“呃,噢,卑职明白!”孙东霖愣了愣,神不守舍地回应。

“这个给你,咬住!别发出声音!”倪文俊策马走过来,弯腰将一根湿漉漉的木棍儿,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有股又酸又臭的味道,立刻直冲孙东霖的脑门。然而他却不敢将木棍儿给吐出来。衔枚而行,原本就是偷袭的规矩。倪文俊将自己的‘衔枚’直接塞给他,本身代表的就是一种亲近。如果给他敢当众扫了倪丞相的面子,用不了多久就得死无葬身之地。

强忍着五腑六脏的翻滚,他跟在倪文俊马尾巴后,继续向北潜行。先是远远地兜了个大圈子,然后才趁着西南方打得正热闹之时,悄悄地靠近蕲州城的北门。

“弓来!”倪文俊隔着老远就下了马,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把两石半的步弓,拎在手里,迅速靠近城墙。

两百多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弓箭手紧随其后,一个个敏捷如丛林中的狐狸。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已经来到了北门附近,借着半空中的火光,悄悄地拉开了角弓。

“当——当当——当当……”正在北门敌楼中焦急倾听城西动静的守军,这才发现城外来了敌人,赶紧拼命扯动报警的大钟。

才敲了两三下,一支三尺余长的狼牙箭凌空而致。“喀嚓!”一声,将拴着大钟的粗麻绳射作了两段。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又是一阵急促的箭雨,大钟附近的天完将士,个个被射得如刺猬一般,当场气绝。

“弓箭手掩护,敢死队,登城!”倪文俊再度拉圆角弓,将一名试图跑向城西报信的守军,从背后射翻到城下。同时,冲着身后低声吩咐。

早有默契的千夫长张翰用力点了下头,带领麾下兵卒推着云梯车快速前进,三步两步,就将云梯靠在了城墙上,随即用力扯动了云梯上机关……

“呯!”安装于云梯顶部的铁钩猛然下落,死死地勾住了城墙。千夫长张翰吐出衔枚,用嘴巴叼住佩刀,一手持盾,一手抓住梯身,如猿猴般朝云梯顶端爬去。

北城墙上的守军总计才只有两百余人,并且全都不是精锐。在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顿时乱作一团。有人叫嚷着跑上前试图推翻云梯,有人扯开嗓子大声向西方示警,还有人则丢下兵器,转身逃走。

倪文俊精挑细选出来的弓箭手,准确地找上了他们,两轮覆盖之后,城墙上就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着的守军。只剩下敌楼的屋檐下方和敌楼之内,还有少数幸存者在做最后的挣扎。

但是他们的挣扎注定是徒劳的,西城墙那边打得正激烈,炮声、火铳声和手雷爆炸声,将北门附近的警讯彻底吞没,短时间内,谁也不可能注意到他们。

“呯!”一支大铳在倪文俊身后不远处发射,将数十枚散弹砸入敌楼。挂在敌楼口的两串灯球瞬间被打得支离破碎,整个敌楼彻底陷入了黑暗。

“该死,谁开的火,哪个叫你开的火!”倪文俊大怒,调转弓箭,对准铳声响起的位置。却看见自己的狗头军事孙东霖两眼发直,身体哆哆嗦嗦,哆哆嗦嗦,惨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等打完了这仗老子再收拾你!”一见后者那幅孬种模样,倪文俊的杀心就降低了一大半儿。再度调转角弓,将三尺长箭射入黑漆漆的敌楼。随即,抽出钢刀,大声断喝,“全军压上,半刻钟内,必须给我打开北门!”

“是!”更多的云梯快速靠近城墙,接二连三落下铁钩。一队队死士沿着云梯攀援而上,速度快得像扑食的狸猫。

已经不用再掩饰行藏了,西城墙上的守军即便听不见北城的示警,至少会留意到灯笼已经全部熄灭。而他们现在分兵过来救援,恐怕也未必来得及。毕竟陈友谅手中的兵力单薄,不可能还拿得出来另外一支后备军。

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料,北城敌楼中的灯笼一灭,陈友谅在西城墙上,立刻察觉到了危机。“这交给你!”将令旗向张定边手中一丢,他扯开嗓子大声高喊,“来几个人,跟我一道去北城!把几只浑水摸鱼的小贼赶下去!”

“三哥,来不及了!”张定边的反映速度丝毫不比陈友谅慢。然而,他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判断,“那边只有两百守军,万一贼人刚才是声东击西……”

“能拖一刻算一刻!”陈友谅狠狠瞪了他一眼,高声打断,“张定边、张必先带领铁甲卫留在这儿,其他人,跟我来!”

“是!”再一次被鲜血浸成红色的城墙上,有人大声回应。随即,数十名浑身是血的勇士拎着兵器,快速向陈友谅靠拢。而后者,则调转身躯,一马当先冲向了北侧城墙。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不要怕,如果是声西击北,西城这边就暂时安全。大伙给我顶住了,顶完了这一轮,淮安军马上就到!”

前半句话也许很有道理,但是后半句话,则完全是望梅止渴。然而蕲州城西墙上的勇士们,却瞬间又被激起了斗志。一个个弯下腰,点燃手雷,接二连三地丢向城外。

两名操炮手,将大铳专用的散弹,拿铲火药的木头铲子填进炮口。第三名操炮手,抄起木锥朝炮膛内狠狠捣了数下,然后抽出木锥,弯下腰,将四斤小炮推向箭垛,对准城外靠近西北侧的敌军。

“轰”炮口喷出一道红光,斜斜地扫向城外的一排弓箭手。红光在接近目标的刹那骤然扩大,把整排的弓箭手全都包裹了进去。

短短四十几步的距离,弓箭手根本来不及反应。像被冰雹砸过的麦秸一般趴在了地上,一个个死得惨不忍睹。

“呯!”“呯!”“呯!”几名大铳手相继开火,将可能威胁到陈友谅的弓箭手,打得抱头鼠窜。借着弟兄们拼死换回来的机会,陈友谅的两腿继续加速,整个人如受了惊吓的野鹿般,冲过马脸,闪过箭垛,转过西城墙和北城墙的夹角,转眼间,就已经靠近了目的地。

北城墙上,早已站满了倪部叛贼。剩下二十几名守军将士无路可退,只能用身体护住敌楼下方的城闸辘轳,阻挡张翰等人靠近。然而他们的防线是那样的单薄,短短几个眨眼,就已经被叛贼冲了四分五裂。

“砍绳子,把绳子砍断!”陈友谅看得两眼冒火,扯开嗓子大声提醒。城门后的铁闸重逾万斤,只要将辘轳上的起吊绳索砍断,短时间内,倪部叛贼就休想将其再抬起。

他的叫喊,立刻吸引了反贼的注意力。有名百夫长嘴里发出一声怒喝,带领着十名手下,转头杀了过来。

“找死!”陈友谅大叫,钢刀斜抡,劈出一道闪电。那名试图建立奇功的百夫长连人带兵器被他砸出了城外,“咚”地一声,变成了一堆肉泥。

两名叛贼紧跟着冲到,一左一右,试图对他展开夹击。陈友谅将自己的钢刀端平,拧腰横扫。雪亮的刀锋抢在对方砍中自己之前,画出了一道诡异的圆弧。两名叛贼个个开肠破肚,惨叫着栽倒。

“给我去死!”陈友谅继续大叫,钢刀挥舞,将第四名对手砍去半边头颅。然后从此人的尸体旁快速突进,刀尖前刺,捅入第五名对手的心窝。狭窄的城墙,给他提供了极大的保护,令每次上前跟他厮杀的叛匪,都无法超过三人。而他却越战越勇,手下没有一合之将。

“当!”一支冷箭从城下飞来,正中他的左胸。陈友谅被推得后退了数步,随即手起刀落,将嵌在铁甲上的箭杆砍为两段。产自淮扬的精钢板甲坚韧无比,远距离而来的冷箭,根本不可能将其洞穿。而作为高级将领的特供福利,陈友谅的板甲下,还衬着一件同样产自淮安的金丝软甲。哪怕板甲即便有了破损,柔软的细钢丝,也能提供第二层防护,将流矢彻底隔离在外。

“当!”又一支羽箭飞来,射得陈友谅大腿火星乱冒。“姓倪的,有种上来单挑!”他快速向前冲了几步,将自己的身体藏在箭垛后,同时扯开嗓子发出挑战,“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有种过来单挑。陈爷让你一只胳膊!”

倪文俊已经胜券在握,哪里会答应这种愚蠢要求?撇撇嘴,冷笑着继续放箭。但是陈友谅却再也没给他瞄准机会,快速冲上最靠近自己的那座马脸,贴着内墙,与周围的叛军战做一团。

他出身于赘婿之家,虽然打小被周围的同伴另眼相看,但幼年和少年时代却是衣食无缺,一身习武的底子也打熬得非常雄厚。因此无论体型和刀法,都远超过了周围的对手。三刀两刀,已经杀透了重围,踏着血泊,朝敌楼全速靠近。

敌楼下的十几名守军残兵,看到自家金吾将军舍命前来相救,也立刻士气大振。分出一半儿弟兄死死挡住张翰,另外几人举起钢刀,冲着辘轳上的绳索乱砍乱剁。

“射死他们,射死他们,一个不留!”倪文俊见状,气得眼眶欲裂。顾不上再放冷箭偷袭陈友谅,指挥着麾下弓箭手调整角度,冲着敌楼下方来了一次全方位覆盖。

密密麻麻的羽箭飞上半空,然后又迅速掉头而下。正在举刀砍绳索的几名勇士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圆睁着双眼相继栽倒。

辘轳周围的倪部叛贼,也被这一轮箭雨放翻了十几个。剩下的愣了愣神,本能地后退。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靠近外墙处的尸体堆中,猛然又跳起了一名天完勇士。三两步冲到辘轳旁,将冒着火星的手雷朝下面一塞。然后张开双臂,整个人盖在了手雷上面。

“拉开他,拉开他!把手雷拿出来,捻子,捻子还很长!”千夫长张翰歇斯底里地大叫,用钢刀逼着手下弟兄去保护辘轳。然而,周围的贼人哪有视死如归的勇气?一个个哆哆嗦嗦地挪动双腿,半晌都未能靠近半步。

“轰!”红光闪动,起吊铁闸的辘轳与勇士的遗体同时炸得飞了起来,四分五裂。

“杀陈友谅!”千夫长张翰的眼睛立刻开始发红,像输光了的赌徒般掉转头,带领城墙上的叛贼扑向金吾将军陈友谅。

辘轳被炸坏了,北门轻易无法再打开。但杀了陈友谅,效果也是一样。此人乃是全体蕲州守军的主心骨,杀了他,破城易如反掌。

陈友谅虽然勇力过人,但毕竟不是西楚霸王。面对着一波又一波冲过来的敌军,很快就被逼得节节后退。而他身后,却还有数十名刚刚被甩开的叛匪,嚎叫着扑上前,恨不得把他立刻就剁成肉酱。

“我是陈友谅,金吾将军陈友谅!”铠甲上接连挨了三、四刀,陈友谅终于察觉到了事情不妙。猛地吐出一口血,扯开嗓子大喊大叫,“老子是执金吾,天完国的执金吾。做官要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老子够了,足了!来,杀老子,看老子先死,是你们先死?!”

“呯!”一声火铳近距离射击,打断了他的疯狂。正堵在 身后捞便宜的叛匪,被散弹打得东倒西歪,厉声惨嚎。

陈友谅身上,也挨了十几弹。多亏了铁甲和金丝软甲的双重防护,才没有被打成筛子。但剧烈的痛楚,依旧令他回过头来,冲着开火者破口大骂,“直娘贼,你没长眼睛啊?!要不是老子……”

“事,事急从权!”太师邹普胜放下正在冒烟的大铳,趴在城墙内侧的箭垛上,喘得如同一个风箱。

第483章 抉择(下)

“你怎么不再打准点儿!”陈友谅吐出一口血,跳过尸体,搀扶着邹普胜快速后退。

对方那一抢虽然让他身上多处受伤,却也暂时将通道“清理”了出来。让他有机会摆脱追兵,去与正冲过接应的张洪生、欧普祥、于光、吴宏、王溥等人汇合。

在他身后,千夫长张翰带领百余名死士紧追不舍,刀锋上的血浆淅淅沥沥洒得到处都是。陈友谅只跑出了十几步,就知道大事不妙。狠狠将邹普胜向前推了一把,然后转头劈剁。

“当!”千夫长张翰举刀招架,被震得连退数步。陈友谅大叫着追上去,兜头又是一刀,将张翰左侧的喽啰砍掉半个脑袋。随即又是一记肘锤,将另外一名喽啰直接砸出了城外。

脚下的尸体突然动了一下,双手抓住了他的大腿。陈友谅赶紧竖起刀尖,向下猛刺。身负重伤的倪部喽啰自知必死,居然不肯松手躲闪,咬着牙用胸口硬扛。陈友谅咆哮着继续挥刀下剁,一刀,两刀,三刀,终于将这个亡命徒的双臂切断,再抬头,一抹雪亮的寒光已经近在咫尺。

“老子够本了!”陈友谅闭上眼,大叫着将刀尖向前捅去,准备跟对手来个玉石俱焚。刀锋如愿刺进了对手的小腹,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未到。他惊愕地睁开眼睛,正看见贴身侍卫长王溥将钢刀从敌军的胸口扯出来。

于光、吴宏双双越过他,迎住一名叛军,呼喝酣战。御林军千户张洪生则从他的头顶跳过去,扑向叛军千夫长张翰。二人显然是旧相识,四目相对,火花迸射。手中的兵器招招砍向彼此要害,恨不得下一刻就让对方身首异处。

“奶奶的,你们终于来了!”陈友谅用刀身支撑住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气。按照淮扬人的手钟计算,刚才的恶斗其实只持续了短短三、四分钟。但是他却感觉自己仿佛走过了几百年。浑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涌满了酸涩。

然而,老天爷根本没想过给他任何休息时间。很快,一股滚烫的血就溅在了他脸上。猛抬头,他看见御林军千户张洪生,被千夫长张翰卸掉了半边身子,剩下半边身子靠着城垛,鲜血如瀑布般往下淌。

“老张!”于光红着眼扑过去,试图给张洪生报仇雪恨。千夫长张翰却不肯跟他拼命,果断退入其他叛贼的身后。“不要脸,没骨头,无耻下流的王八蛋!有种别跑,有种别跑!”于光气得破口大骂,高举钢刀紧追不舍。一名叛军死士猛地躺倒,身体快速滚动,刀刃直奔他的小腿。

“当!”电光石火之际,余光竖起兵器挡了一下。紧跟着抬起战靴,踹断了此人的肋骨。另一名死士从侧面扑来,被他用盾牌挡住,随即一刀捅了个透心凉。第三名死士从正面扑上,被他拧身扫断了大腿。

“嗖!”一支从城墙外射过来的雕翎箭贴着他的哽嗓飞过,带起一串殷红的血珠。于光疼得咧了一下嘴巴,举刀继续朝张翰猛扑。第四名死士被他当胸砍了一刀,开膛破肚。第五名死士紧跟着也被他送去见了阎罗。第六名,第七名……,忽然间,他觉得眼前一黑,全身的力气快速从脖颈处溜走,鼻子、嘴巴和耳朵里,同时淌出了黑色的血浆。

“他毒发了!”千夫长张翰欣喜地大叫,带领喽啰再度上前,试图将于光乱刃分尸。身穿铁甲的于光猛然冲他眨了一下眼睛,丢掉盾牌,大笑着张开上臂……

“当!当!当!当!”喽啰们的钢刀看在于光身上,将淮扬板甲砍得火花四射。接连吃了几刀的于光却丝毫感觉不到疼,侧身用护肩接了张翰一刀,然后抱起对方,重重地撞向两个城垛之间的缺口。

“轰!”狭窄的缺口被撞出了一团红褐色的烟尘。高大魁梧的于光和满脸恐慌的张翰同时飞出城外,双双摔成了肉泥。

“臭鱼!”吴宏哭泣着冲过去,对着城外大声呼喊。随即,咬牙切齿地转身,扑向周围的敌军。

失去主心骨的叛军被杀得节节败退,吴宏的身上的板甲,也很快被砍得百孔千疮。他却根本不肯停下来清理伤口,双手挥刀,将敌军赶过马脸,赶上城楼。两名敌军再度成为他的刀下鬼,正当他准备扑向下一名对手,背后猛地伸过来一干长矛,从板甲破碎处刺了进去,深入半尺。

“啊——!”吴宏大叫着一回头,将双手持矛的偷袭者带得步履踉跄。他大叫着挥刀,砍断已经弯成了弓形的矛杆,随即又是一刀,将偷袭者削去首级。十几把钢刀从四面扑来,将他淹没在寒光当中。

“保持队形,保持队形。两两相护,两两相护!”陈友谅再度如疯虎一样冲入敌楼,扑向围着于光尸体乱刀齐下的敌军。一名叛匪被他在后腰上开了条口子,脊骨碎裂,像条蚯蚓般在血泊中翻滚。

另外几名叛匪放弃对于光尸体的凌迟,齐齐冲他举刀。陈友谅毫不犹豫地向前踏了一大步,将正对着自己的那名叛匪劈得凌空倒飞。第二名叛匪的刀刃后半部,同时狠狠切上了他的大腿。被护腿的甲胄卸掉了大部分力道,只带起了一串淡淡的血雾。

“去你娘的!”陈友谅扭头一刀,砍断此人的脖颈。又侧身一刀,将第三名围攻自己的人劈出圈外。第四、第五把刀先后砍中了他,砍破板甲和金丝甲,疼得他头晕目眩,半跪于地。剩下的叛匪大喜,纷纷举刀冲过来,准备将他剁成肉泥。

“呯!”又是一声火铳轰鸣,一片铁砂贴着陈友谅的头盔扫过,将他身边的叛匪打得鬼哭狼嚎。

“三哥,我来了!”张必先丢下发射完毕的大铳,扑上前,将陈友谅抱在怀里,掉头朝马道狂奔。张定边,欧普祥等人带着百余名残兵,搀扶起已经累瘫在地上的邹普胜,且战且走。

“谁叫你们过来的,西城墙呢,西城墙不要了吗?赶紧给老子回去,回去!”陈友谅瞪圆了眼睛,扒住张必先的肩膀,大喊大叫。

“跑了,皇上跑了!”张必先低下头,跟他对吼。眼泪和血水顺着两颊一起往下淌。“皇上自己刚才从东门跑了,咱们还拼个什么劲儿?快走,快走,再不走就再也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皇上,皇上……”陈友谅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冷冷地看着张必先,眼睛里写满了绝望。

“卖布的那厮自己跑了,把三千多妃子全都丢在了皇宫当中。文武百官也跟着全都撒了丫子,就把咱们哥几个丢在了城墙上!”张定边快步追过来,一边骂,一边从张必先怀里接过陈友谅,不由分说背上了后背。

他怕陈友谅挣扎,因此双臂用了十分的力气。然而陈友谅却像被抽去了魂魄般,软软地靠住他,嘴巴里不停地嘟囔,“跑了,他真的跑了?他,他是咱们的皇上啊!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御林军千户张洪生没跑,太师邹普胜没跑,五千从池州赶来的精锐没跑,三百铁甲卫没跑,自己这个金吾将军也没跑。然而,天完国的皇帝陛下,当年连死都不怕的徐大哥,居然没等城破,就自个跑路了。这,让池州和安庆等地的南派红巾以后还有什么面目见人?这,让连日来战死于城头上的千秋雄鬼们情以何堪?!

没有人回答陈友谅的疑问。残存的铁甲卫和御林军们,簇拥着,逃下北城墙,穿过蕲州城宽阔笔直的街道,以最快速度冲向城东。

有大量的火把出现在城西和城北的敌楼中,那是蒙元官军和倪部叛军在庆贺他们终于破了城。大伙能听见来自背后的鬼哭狼嚎,大伙却谁也没有勇气再回头。

城内的楼台馆舍中,也很快涌起了火光。那是一些地痞流氓在趁机发财。每当灾难来临,最高兴的就是他们,因为他们可以不受追究地去杀人越货,可以再一次轻松改变身份。

被打劫的百姓们,则无助地嚎哭。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带着匆忙收起起来的大包小裹,像没头苍蝇一般随着人流四处乱撞。看到浑身是血的张必先等人从身边跑过,他们的眼里先是闪过一抹畏惧,随即,便涌满了无法克制的厌恶!

“呸!”有人冲着陈友谅的脸吐了口吐沫。虽然半途落地,却将他羞得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天完国本来是为了保护百姓们而诞生,然而天完国从始至终,带给他们的却只有灾难。

“放下我,放下老夫!”邹普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孱弱,却又充满了果决。“老夫不走了,老夫今天要死在这里!”

背着他的御林军士卒,缓缓地停住了脚步。同时停住脚步的,还有数十名筋疲力尽的铁甲卫。他们缓缓地在街道正中央列阵,缓缓走向正在抢劫包裹的一伙流氓。毫不犹豫地挥刀,将陶醉在发财美梦中的“大侠小侠”们挨个一刀两断。

“啊——!”忽然看到甲士们当街杀人,周围的百姓一哄而散。几伙正在发战争财的地痞,也吓得丢掉抢来的财物,低头钻进了深巷。

“老夫今天要死在这里,你们,谁跟老夫一起去死?!”邹普胜又多余的问了一句,弯腰捡起一把流氓们丢下的菜刀,快步走向下一个着火的街道。斑白的头发,在风中四下飘舞。

“三哥……”张定边松开双臂,冲着陈友谅满脸歉然地笑了笑,快步追了上去。

“三哥,兄弟来世再跟着你!”张必先抬手在脸上抹了两把,也走向了邹普胜单弱的背影。

“你们这帮王八蛋,没良心!”陈友谅破口大骂,捡起一根不知道谁丢下的门栓,踉跄着追了过去,“没良心,没义气,老子岂是你们想的那种人?死则死尔,老子是金吾将军,老子去了地下,也得走在阎王爷的前头!”

“去死,一起去死!”剩下的铁甲卫和御林军见了,也纷纷跟上。总计只剩下的七十来人,还个个带伤。看上去却像是百万雄师。

“轰——!”一颗流星从南向北,呼啸着掠过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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