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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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要不然,老奴这就派人把桑哥失里偷偷召进宫来?”见妥欢帖木儿的态度已经明显软化,朴不花捏了捏袖子里的珠串儿,继续低声试探。珠串是由上好的扬州珠串成,共三十六颗,乃三十六天罡之数。个头都不算太大,但难得的是每一颗都呈金色,彼此之间大小毫无差别。像这样一串扬州珠,如今在大都城内价值绝对在五千贯之上。并且绝对是有价无货,什么时候能买到全凭运气。

“不妥!”妥欢帖木儿不知道朴不花捞钱的本事远在哈麻之上,还以为他真的是一心为国荐贤。摇了摇头,非常认真地回应,“天太晚了,你此时出宫去叫他,肯定会被哈麻的眼线知晓。那样的话,朕就没法再对他委以重任了。这样,明天早朝时,朕佯作发怒,命人拉他出去打板子。你负责监刑,找个机会偷偷告诉他,朕的本意是让他戴罪立功。然后朕再将他贬到黄河边上去做县令,刚好让他有理由去跟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两个联络!”

第607章 糊弄(上)

顺着完全自我的角度想下去,妥欢帖木儿忽然发现,好像将哈麻、月阔察儿、定柱等一干不肯为皇家尽力,一心只想着捞好处的权臣们挨个除掉,也不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而当自己将内外权力都收归掌控之后,就可以着手整顿兵马,挑选良将谋臣,择取一个恰当时机御驾亲征淮扬,将朱屠户等辈犁庭扫穴!

“如,如果,察罕贴木儿和李思齐的确是可用之才。朕,朕不会亏待他们!桑哥失里也是一样,只要他肯忠心替朕办事,朕,朕不介意他本领差一些!”越想,他的思路越是顺畅,脸色也红得越是妖异,“朕可以给他机会,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你说得对,昔日秦王能三用败将,朕也能!朕不但要重用他,朕还要带着他和太子御驾亲征。朕就不信,我大元养百姓七十余年,两淮百姓都半点恩情也不念!”

“嗯,嗯哼!”朴不花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捂住嘴巴,红着脸咳嗽不已。

蒙古兵马初入中原的时候,恨不得将当地百姓杀光。亏了有人说留下百姓还可以每年按时收到一大笔税赋,才勉为其难的放下了屠刀。而今晚,妥欢帖木儿居然跟自己说大元养活了天下百姓,还说什么两淮百姓会念皇恩。天呐,前几年到底是谁炸了黄河大堤?莫非脱脱当年也曾经与朱屠户暗通款曲?!

“怎么,朕说错了么?难道朕即位之后,亏待过天下百姓?!”妥欢帖木儿的狂想被咳嗽声打断,皱起眉头,看着朴不花的眼睛质问。

“这,这……”朴不花知道妥欢帖木儿自打开始修炼“演蝶儿”秘法后,心智就不可用常规衡量。所以也不敢将人尽皆知的事实坦诚相告。犹豫了一下,决定祸水南引,“陛下所言没错,想那福州同知王章,至死都念念不忘皇恩。我大元,忠义之士又岂止一个王章?!只是他们的事迹和名声不显,不被朝廷所知而已!”

“是啊,是朕,是朕以前过于信任权臣,忽略了他们。是朕,朕有时候,唉……!”妥欢帖木儿闻听,摇头扼腕。

见对方果然不再追究自己先前的失态,朴不花偷偷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继续东拉西扯,“陛下节哀!王章大人虽死,其忠义之心,却足以光耀日月。而那福建道八路,如今心怀大元者,何止王大人一家一户?那朱屠户素来重小民而轻豪杰,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遭到当地大姓联手抗击!”

“只怕豪杰们力有不逮!”脱欢帖木儿听得耳顺,再度惋惜地摇头。“而等到朕整顿好了兵马,他们的血恐怕也都冷了!”

“不会,不会,陛下千万别这么想。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想当初,我大元在福建道有蒲家带路,尚花了六年有余,才平定了八闽。那朱屠户初来乍到,岂能轻易便在此地站稳脚跟?”在妥欢帖木儿的“全力配合”下,朴不花的撒谎本领直线提高,摆摆手,大声补充。

“呵呵,呵呵,不知道谁能做朕的陈吊眼!”听朴不花编得似模似样,妥欢帖木儿心怀大乐,拍拍手,神神叨叨地期盼。

当年大元在福建道损兵折将,是因为那里出现了一个忠勇无双的陈吊眼。明知道宋室已倾,依旧试图只手擎天。而如今,哪个吊眼将军肯为大元拔剑而战?

“陈友定,陈瑞孙,皆出于闽南陈氏。与陈吊眼乃为同宗!”反正编一句谎话是欺君,编一车谎话还是欺君,中间没太大分别。朴不花咬了咬牙,继续说道:“朱屠户要是杀了他们,就跟闽南陈氏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此外,老奴亦敢保证,那蒲家之野心,绝对不只是泉州、兴化和漳州三路。原来有陈友定、陈瑞孙等人在侧,蒲家虽有不臣之心,却不敢公开自立。如今两位陈大人被困,蒲家岂有不趁机扩张之理?他花钱交好朱屠户,不过是想迷惑对方。而那朱屠户又是有名的妇人之仁……”

闻听此言,妥欢帖木儿的脸上,再度涌起一抹不健康的潮红。瞪圆眼睛,急切追问,“你是说,蒲家很快就会向朱屠户动手?!你有把握么?依据何在?”

“陛下别忘了,当年蒲寿庚也是前脚发誓与大宋共存亡,后脚,就把留在泉州城内的赵氏子弟,还有两淮伤兵三千余人,杀了个人芽不留!”朴不花诡秘一笑,猩红色的舌头在嘴巴里来回翻滚。

“嘶——!”妥欢帖木儿长长地倒吸冷气。他对泉州蒲家没有任何好感,不光是因为蒲家长年把持泉州市舶司,贪墨本该属于朝廷的巨额抽水。蒲家在大元立国之初所做那些事情,也让他深深觉得鄙夷。从这种角度上说,他更像是一个汉人皇帝,而不是黄金家族子孙。毕竟,黄金家族在入驻中原之时,只看结果不问道义。只要有宋国文武来投,哪怕出了名的奸佞之辈,也一律高官厚禄相待。而他,却对汉家千百年来所奉行的那一套忠孝节义理念,打心眼儿里头认同。

按照这一套理念衡量,泉州蒲家,就是标准的逆子二臣,背叛成性。无论与谁定盟,只要有便宜可占,就会毫不犹豫地从背后捅刀子。而从朱重九以往的举动上看,却是个难得的信人。这种有诚信的人和毫无底限的人做买卖,被对方所害简直就是必然。

“陛下莫急,他们两家彻底翻脸,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情!纵使眼下蒲家忽然改了性子,不再出尔反尔。那天方教的传经人们,又岂肯放弃建立地上天国的良机?老奴以为,只要朱屠户在福州露出丝毫疲态,等待着他的,恐怕就是一场灭顶之灾!”被自己蓄意编造的假话绕了进去,朴不花也是越说,越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嘶——!”妥欢帖木儿闻听,继续倒吸冷气。大元朝境内,天方教信徒众多。甚至有人戏称,整个大元朝的税收,皆由回回人把持。但同样为天方教,不同派系的作为却大相径庭。有的天方教徒一言一行都谦和有礼,无论做臣子还是做生意伙伴,都忠诚守信。但有的教派,却是自诩高人一等,对普通人动辄打骂欺凌,对地方官府也是阳奉阴违,甚至公然聚众挑起事端。

妥欢帖木儿不知道蒲家属于天方教的哪一分支。却对蒲家会捅朱屠户刀子的事情,确信不已。如果朱屠户在全力对付陈友定时,忽然被蒲家的亦思巴奚军给抄了后路。那可真是报应不爽。

哪怕其侥幸没有死掉,恐怕也要元气大伤。届时,朝廷再寻找机会,从江西行省调兵入闽平叛,未必不能将八闽之地,尽数给夺回来!

第608章 糊弄(中)

一项决策的出台速度,与参与决策的人数绝对成反比。妥欢帖木儿君臣二人的行为,刚好验证了这一点。

当晚,他和朴不花两个,就制定了一套详尽的计划。第二天早晨,难得没有去跟喇嘛们一道参“演蝶儿”秘法,而是抖擞精神出现在了朝堂上。

众文武大臣已经很久没见自家皇帝如此认真地来上朝了,心里好生诧异。正琢磨着是不是该抓紧这个难得的机会表现一下的时候,就听见妥欢帖木儿用手狠狠拍了下御案,大声断喝,“桑哥失里来了么?汝自告奋勇去说服刘贼福通,结果如何?”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除了刘福通的兵马打进了陕西!众文武当中,不少人原本就对桑哥失里的快速窜起感到不满,听出妥欢帖木儿的语气不善,纷纷将头侧过去,从文官的队伍末尾寻找幸灾乐祸的目标。

而那桑哥失里,显然也没料到都隔了十几天了,皇帝陛下居然才想起来秋后算账。吓得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出列跪倒,用颤抖的声音哀告,“罪臣桑哥失里,辜负皇恩,请陛下重责!”

“你还知道你有负皇恩?呵呵,真不容易!”妥欢帖木儿的声音听上去好像飘在云端,虚幻而又冰冷,“既然你已经知道有负于朕了,朕就不浪费大伙的功夫了。来人,给我拖出去,先打四十廷杖再说!”

“是!”早有当值的武士上前,拖起桑哥失里,毫不犹豫地就往外走。须臾后,大明殿外,就传来“噼噼啪啪”的竹板炒肉声。把殿内一众文武给惊得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相信,素来行事阴柔的妥欢帖木儿,居然把已经弃用多年的廷杖之刑又给捡了起来。

“诸位爱卿,朕打他,可是打得冤枉?”既然存心做戏,当然要做全套。妥欢帖木儿对门外传来的哭喊声充耳不闻,冷冷地扫了一眼群臣,沉声询问。

以哈麻为首的众蒙古大臣,纷纷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答复才好。桑哥失里这货的确该被严惩,但妥欢帖木儿贬他的官也好,罚他的俸禄也罢,甚至直接将其流放到千里之外,大伙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但当众拉出来打屁股,就羞辱太过了。众文武难免在心中就涌起了兔死狐悲之意,谁也不愿开口替妥欢帖木儿捧场。

倒是素来老成圆滑的汉臣首领韩元善,今天忽然不知道转错了哪个筋。拱了拱手,低声说道,“不敢,不敢。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今天打他,是为了磨砺他。为臣子者,岂能心存怨怼?!”

“你倒是会说!”妥欢帖木儿听得磨砺两个字,心里立刻有些发虚。迅速偷眼看了看老僧入定般的哈麻,然后怒气冲冲地呵斥,“如此,朕倒是要问问你。当年你的两个儿子分头出使安庆和淮扬,结果如何了?你当初怎么答应朕的,朕怎么一直没见你的回音?!”

“这……”中书左丞韩元善闻听,额头上立刻冒出了颗颗冷汗。蹒跚着出列,躬身施礼,“陛下开恩。当年犬子奉命去头前探路,随即音讯皆无。是以,是以老臣一直没法动身,也没法,没法给陛下一个交代!”

“你倒是会说!”妥欢帖木儿看着他,不屑地撇嘴。“朕今天要是不问,你是不是永远都不准备给朕答复了!来人,给我把左丞大人也拖出去,先打二十板子,让他长长记性。”

众文武大臣闻听,立刻又将目光投向了已经瘫软在地的韩元善,心中好生同情。出使淮扬,说服朱屠户接受招安,那是两三年前的时候。当时脱脱还未罢相,许多决策也是朝廷的应急之举。按常理,这种应急举措只要过了实效,就根本没必要考虑结果如何了,所以大伙这两年多来也将其忘得一干二净。谁也没料到,妥欢帖木儿自己,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心中觉得可怜归可怜,他们却谁也没勇气替老好人韩元善喊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此人被武士拖出去,与桑哥失里扒了裤子按在一堆儿,共享竹笋炒肉。

妥欢帖木儿兀自觉得不解气,瞪圆了眼睛四下扫视。目光落到谁的脸上,那个臣子就立刻将头低下头,唯恐哪句话说得不小心,或者哪个眼神不对,就步了桑哥失里与韩元善二人的后尘。

“枢密院知院安童何在?!”妥欢帖木儿在众人头顶看了半晌,终于将第三轮板子落在了同样是老好人的枢密院知院安童头上,撇着嘴问。

“老臣在,老臣无能,请陛下责罚!”老安童吓了一哆嗦,苦着脸出列,长揖及地。

妥欢帖木儿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追问,“你倒是聪明?朕来问你,刘贼福通麾下叛匪头目关铎率部进犯陕西,你枢密院可曾拿出了对策?湖广那边呢?莫非你等就眼睁睁地看着山河破碎而无动于衷么?!”

“这……”安童又是一哆嗦,将头垂得更低,“启禀陛下。枢密院的对策是,调动地方兵马自救。同时派出官员,鼓励扶植各地豪杰自办义兵,士绅结寨自保。另外,陕西宣慰使张良弼已经起兵迎战关铎,双方胜负未分。湖广那边,也有义军万户刘宝贵、王湘领兵迎战朱贼重八,为国分忧!”

陕西宣慰使张良弼素有能战之名,由他来对付关铎,倒也不失一记妙招。但用两支听都没人听说的义兵,去抵抗大贼头朱重八,就等同于以肉饲狼了。非但不可能取胜,并且极有可能让朱重八愈快地发展壮大。

妥欢帖木儿今天是难得的清醒,稍加琢磨,就感觉到了安童是在糊弄自己。于是乎,又用力拍了下桌案,大声断喝,“义兵万户刘宝贵和王湘?他们两个是哪冒出来的?湖广的宣慰使、平章和蒙古、汉军万户呢,难道都去自杀了么?枢密院不启用他们,为何把希望寄托在两个义兵万户身上?!你这蠢材,分明是在胡乱应付!来人,给朕拖出去,打五十板子!”

“是!”武士们大叫着冲进来,又拖走了连胜求饶的安童。这下,身为丞相的哈麻彻底无法继续装聋作哑了,直起腰,冲着妥欢帖木儿拱手施礼,“陛下息怒,枢密院的安排,臣曾经在上面附议,并且派人送入过宫中。”

“朕看到了,所以朕才对尔等大失所望!”妥欢帖木儿昨夜刚刚分析过哈麻的真正实力,所以今天说话的底气很足,“不就是几路反贼么?看你们都乱成了什么模样?如此,朕怎么放心让你等代掌朝政?!哼!朕今天不想责罚更多的人,但尔等切记要好自为之!”

说罢,也不给哈麻分辨的机会。抬头向大明殿外看了看,继续厉声宣布,“桑哥失里大言误国,贬为单父县令,即日赴任。整顿地方兵马,以防淮贼过河生事!”

众文武闻听,心里再度涌上一股寒意。这,分明是准备让桑哥失里去送死啊。单父县乃紧挨着黄河北岸的弹丸之地,前一段时间又刚刚经历过战火,哪里招募得到足够的勇士帮忙守城?万一哪天淮安军渡河北上,恐怕第一时间,桑哥失里就得与城俱殉。

没等众人缓过一口气来,妥欢帖木儿又接连处置了倒霉的韩德善与安童。将他们二人一个贬去了岭北当知州,一个流放到了甘肃做都事。好生是杀伐果断。待处理完了三人,他肚子里的无名业火仿佛终于散尽了,又看了一眼被羞得脸色发黑的哈麻,放缓了语气安抚道,“朕知道你心软,但身为丞相,就不能不赏罚分明。这次,朕替你把恶人做了,下次,朕希望你能多少让朕省点儿心思!”

“是,臣遵旨!”哈麻被妥欢帖木儿忽冷忽热举动,弄得一头雾水。拱了下手,无可奈何地答应。

“朕上次听桑哥失里说,察罕帖木儿与李思齐两个曾经与淮贼交过手。并且丝毫没落下风?此事是否属实!”妥欢帖木儿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询问。

“这……,此事属实!”哈麻的头脑还在眩晕状态,找不到办法隐瞒,老老实实地回应。

“把他们两个召回大都来,朕要亲自问问淮贼那边的情况。让太不花和雪雪严加戒备,等朕了解清楚了敌情,再决定是否安排他们挥师南下。这两件事情都别耽搁,你马上去安排!”妥欢帖木儿挥了下胳膊,非常信任地吩咐。

哈麻怎么肯能想到有人已经对自己的喉咙亮出了獠牙?点点头,低声称是。妥欢帖木儿为了麻痹他,又和颜悦色地过问了一下秋粮入库以及税收的情况,当朝处理了一些琐碎政务,然后将袖子一摆,转身离开。

“散朝!”朴不花扯着嗓子,大声宣布。待目送群臣散尽,赶紧绕了个圈子,跑进大明殿侧面专门供镇殿武士歇息的厢房,将早就被抬到那里等候的桑哥失里双手搀拉了起来。一边笑呵呵地扶着后者活动筋骨,一边阴阴地询问,“桑哥失里,陛下让老奴问你,你今天当众挨了板子,可否觉得委屈?!”

第609章 糊弄(下)

“啊?罪臣叩谢皇恩!”早在另外两个挨了板子的被放走,唯独自己被留下来的时候,桑哥失里就感觉事情有点儿不对劲儿。如今听朴不花提起,立刻挣扎着跪倒,朝着内宫方向磕头施礼。

“你明白就好!”见到对方如此上路,朴不花的眼睛立刻一亮。笑了笑,弯腰把桑哥失里单手扯了起来,“有些话,咱家不方便说。但是咱家却要告诉你,陛下对你期望甚厚!”

“罪臣,罪臣……”桑哥失里挣扎着又要跪倒叩头,却没朴不花力气大,努力了两次都没成功,只好尽量将身体站直,低声道:“罪臣知道。罪臣知道陛下没有忘记罪臣。多谢陛下,多谢老大人。罪臣,罪臣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倒是轮不到你!”朴不花笑了笑,轻轻摇头。随即迅速朝四下看来看,确信周围都是可以相信的心腹,然后将声音压得更低,“并非陛下想要发落你,而是今天,不打你一顿糊涂板子,瞒不过有心人。”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桑哥失里眼睛微红,哑着嗓子说道。“只要对陛下有用,甭说舍得这顿打,就是舍了命,微臣也毫无怨言!”

“你是个有心的,不枉陛下看重你!”朴不花闻听,心里愈发满意。点点头,用蚊蚋般的声音陆续补充,“你上次给太子的奏折里头说,太不花和雪雪两个无故克扣察罕贴木儿和李思齐二人的军需对不对?陛下已经知道了。但眼下哈麻和雪雪两兄弟一个在朝党羽众多,一个在外手握大军,陛下想管这件事也投鼠忌器。这其中道理,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该如何做,卑职愿听老大人调遣!”桑哥失里想了想,激动得混身战栗。他早就看出哈麻是个祸国殃民的权臣来了,只是人微言轻,无力当朝拆穿此人的真面目,更无力为国锄奸。而此时此刻,大元天子能让朴不花私下里跟他说这些,无疑已经知道了他的耿耿忠心,准备要对他委以重任。

果然,听了他的表态,朴不花再度满意地点头,“嗯,你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那老夫就不绕弯子了,陛下最近要招察罕贴木儿和李思齐二人入大都,当面询问朱屠户那边的虚实。圣旨马上就要发出去,但在这之前么,需要有人替陛下跟他们通个气,让他们多带些精锐回来。这些,你可明白?”

“罪臣,罪臣这就去赴任。大人请放心,即便是粉身碎骨,微臣也在所不惜!”桑哥失里的脑袋里头,立刻被豪情壮志充满。彻底忘记了身上的疼,站直身体,肃立拱手。

皇上要召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二人入卫,入卫大都,顺手清君侧。哈麻、月阔察儿,还有那些与哈麻狼狈为奸的乱臣贼子,终于要遭到宝应了。而自己,汪家奴之子桑哥失里,就要成为整个锄奸计划里头最重要的那个人。如此器重,如此……,如此……,让做臣子得怎能不激动万分?!

刹那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身披金甲,带领大批武士冲入哈麻家中,厉声质问对方可否知罪。而哈麻、月阔察儿、秃鲁帖木儿等一干乱臣贼子,都吓得面如土色,瘫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乞怜。

“沉住气,先回去跟家人告个别,装出一幅含冤受屈的模样来!否则,万一被哈麻看出了端倪,陛下的一番苦心可就白费了。”见桑哥失里激动得连站都站不安稳了,哈麻赶紧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继续补充。“记住,此事,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

“卑职遵命!”桑哥失里被从幻想中拍醒,红着眼睛,郑重拱手见到他一幅不成功便以死回报君恩模样,朴不花相信自己果然没找错人。于是乎,又和颜悦色地叮嘱了一些出行及与察罕帖木儿、李思齐二人沟通的细节,并且从衣袖深处,拿出一块妥欢帖木儿常用的龙行玉佩作为信物,让桑哥失里收好。待确认万无一失了,才用力拍了拍桑哥失里的肩膀,然后大声冲外面喊道:“来人啊,把这没用的东西叉出去,押回府中收拾东西。待明日一早,立刻遣送出城!”

“是!”几名心腹怯薛冲进来,架起桑哥失里,大步往外拖去。桑哥失里则默契地开始大声喊冤,声泪俱下,直到人已经被拖出了皇宫,还隐隐有尖叫从外边传进来。

“这蠢货!”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叫声,朴不花瞬间又变了脸色。摇摇头,转身朝内宫走去。穿过了大明殿,却没按照以往的惯例去妥欢帖木儿日常休息的延春阁,而是信马由缰地走向了侧面的西华门。

恰巧有个叫崔不花的高丽太监头目从西华门口经过,见到朴不花,赶紧小跑着上前问候,“哎呀,老祖宗。您今天怎么有时间出来了?是准备到太液池么?看看这太阳毒的,不打伞怎么行。您老先等等,晚辈这就给您找伞去!”

“滚,都深秋了,太阳再毒,还能毒得了几时?伞就算了,你过来,我这里有份鱼食,你帮我投到太液池里去!快起风了,得让池子里的鱼儿攒攒肚子,做些准备,以应付寒潮!°”朴不花狠狠瞪了崔不花一眼,大声骂道。随即从腰间掏出一个软软的布包,顺手递了过去。

“老祖宗,您可真是心善。晚辈这就去,这就去。断然不会耽误了您老的事情!”崔不花满脸堆笑的接过布包,快速塞进怀里,小跑着远遁。

“一群上不了台面的,真是给你们操不完的心!”朴不花冲着崔不花的背影骂了一句,转身去往回走。不知不觉间,原本过早苍老的背影,居然多了几分矫健。

他是朴不花,高丽人朴不花。高丽陷入蒙古之手已经近百年了,不知道还有多少豪杰,记得自己的故国?

第610章 药(上)

很显然,记得高丽故国的,不止是老太监朴不花。大元朝第二皇后奇氏,在这一点上绝对巾帼不让须眉。而她和妥欢帖木儿的儿子,十七岁的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此刻在自家母亲面前,也坚持认为自己是半个高丽人,有义务让高丽恢复传承。

母子两个接到朴不花放在鱼食中的字条,心头俱是一阵狂喜。立即就行动了起来,召集心腹,调遣人手。就等着在妥欢帖木儿武力解决丞相哈麻时,来一个黄雀在后。

与先前其他华夏朝代不同的是,蒙元自立国以来,就保持着后族辅政的草原传统。因此,奇氏的权力很大,朝廷中很多重要职位的担任者,都是她的心腹或者族人。而这两年妥欢帖木儿沉迷于修炼“演蝶儿”秘法,没精力管理家事。皇家的大部分产业,也全由她带领一批高丽奴仆打理。在人员和钱财都非常充裕的情况下,她几乎未惊动任何人,就悄然将一切准备就位。

相比之下,爱猷识理答腊手头的可用力量,就比其母小了很多。在中书省、御史台和枢密院里的心腹,也受到了哈麻一党的大力排挤,还没能完全站稳脚跟。不过他是妥欢帖木儿亲手推出的监国太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必偷偷摸摸。所以只要狠下心来给自家父亲下套,倒也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母子齐心,胜券在握。如果没有重大意外发生的话,最迟到了冬天,大元朝内外就要“焕然一新”。然而,随着发动日期的一天天临近,皇后奇氏的决心,却一天天开始变弱。特别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丈夫像个傻子般毫无察觉,每次见了自己都强打精神做出一幅可以替全家人遮挡风雨的模样,奇氏的心里就仿佛有一把匕首在不停地捅来捅去。

这个男人虽然不擅长治国,也不懂得治家,但是这个男人却始终没有亏欠过她,没有亏欠过她的儿子。而她们母子,却要联起手来,将其拉下皇位,取而代之。万一阴谋发动时火候稍微没有控制好,有可能就要将他置于死地。那样的话,等到自己百年之后与他在佛陀那里再次相见,自己将如何跟他解释今日的所作所为?

说是为了高丽复国么?好像这个理由很难站得住脚。高丽的确是大元的附庸,大元对高丽也曾经是百般欺凌。可随着妥欢帖木儿执掌大权后,高丽王朝的待遇,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如果等到太子即位,凭着自己的影响力,让高丽不流血就彻底脱离大元掌控,也并不是没有任何希望。

说是为了大元中兴?好像也非常牵强。的确,妥欢帖木儿把国家搞得乱七八糟。的确,大元朝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妥欢帖木儿难辞其咎。但是,妥欢帖木儿却是大元立国以来,在位时间最长,权力最牢固的皇帝之一。而在他之前,已经前后有三任皇帝,根本就是权臣的傀儡。丞相杀皇族如同杀鸡!

只有到了妥欢帖木儿这里,情况才被彻底扭转。夫妻两个忍辱负重,先熬死了权臣燕帖木儿。又陆续杀掉了当权太后卜答失里,斗垮了权相伯颜,驱逐了卜答失里给安排的第一皇后答纳失里,将失去已久的军政大权,一点点又收拢回皇帝自己手中。如此绝境逆转的奇迹,历史上恐怕只有当年大唐玄宗李隆基可以相比。只是,只是唐玄宗李隆基给大唐带来了开元盛世,而妥欢帖木儿却让大元摇摇欲坠……

想到夫妻两个当年同生共死的时光,奇氏就愈发怀疑自己先前的决断。但是箭已经搭在弦上,想引而不发也毫无可能。最多是努力保住自家丈夫的性命,不让他无辜枉死而已。于是,趁着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二人还没抵达大都城,她找了机会,小心翼翼地跟自家儿子,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商量道:“犀牛儿,我听说唐高祖胸前生了三个乳房,秦王在玄武门之变后跪吮其一。然后父子之情恢复如初。你说这个故事有几分是真的?男人莫非也能给孩子喂奶么?”

“父子两个都是聪明人,心照不宣而已。”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自幼被妥欢帖木儿当作帝国继承人来培养,《资治通鉴》中关于贞观之治前后的段落,读过恐怕不下二十遍。此刻听自家母亲忽然提起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两之间的故事,岂能猜不到后者突然心软?因此想都不想,顺口回应。“您没看见,旁边还站着尉迟恭么?如果李渊还不识相的话,恐怕史册上关于这段故事的记载就变成了,李建成和李元吉杀父夺位,而李世民为父报仇了!”

这几句话回答得,可谓干脆利落到了极点。奇皇后闻听,心里顿时就一片冰凉。犹豫了片刻,强笑着说道:“犀牛儿真是慧眼如炬,居然连李渊父子当时的想法,都能猜得一清二楚。不过李世民这样做,毕竟落下了个好名声。李渊退居深宫后,也没再给他添任何麻烦!”

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撇撇嘴,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屑,“那是因为李渊手下的心腹,已经老得老,死得死,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否则,他才不会甘心做他的太上皇。您没见史书上记载么,他当太上皇那几年,又给李世民生了一大堆兄弟姐妹。这个人的精力,可不是一般的充沛!”

“那……”奇皇后闻听,心里愈发觉得寒冷。儿子长大了,远比其父亲杀伐果断。万一妥欢帖木儿不肯主动认输的话,恐怕想做个平安太上皇都没可能。但到了此刻,她却不能半途而废。否则,爱猷识理答腊光凭他自己的力量,不可能斗得赢他父亲妥欢帖木儿。妥欢帖木儿反败为胜之后,也不可能容忍一个逆子活在世上。

这就是皇家,汉人当政也好,蒙古人当政也罢,眼里头有的都只是那把椅子,没有父子之情,也没有夫妻之恩。可怜自己先前还曾经幻想过将丈夫逼退之后,与儿子共同执掌朝政。现在看来,恐怕儿子在干掉丈夫之后,下一个目标就会是自己!

想到自己今后最有可能得到了下场,奇皇后就觉得有股冷风从半空中直扑下来,钻进自己的脑门,钻进自己的心脏,然后与心中原有的冰块混合在一起,随着血液流遍四肢。她的脸瞬间变得很白,嘴唇也被冻得一片乌黑。想再跟自家儿子说几句手下留情的话,却发现自己的舌头也被寒气冻住了,所有词汇,堵在嗓子眼儿,一个字都表达不出来。

“到底是女人,不足相谋大事!”见到自家母亲忽然难过成这般模样,爱猷识理答腊偷偷腹诽。然而,眼下毕竟他还没有取得最后的成功,不能失去自家母亲的支持,更不能将善变的母亲逼到父亲那一边。于是,强装出一幅善解人意模样,笑着安抚,“您放心好了,我会努力控制住火候的。父皇从小就最宠爱我,又这么早就立我为太子,我岂能真的不顾父子之情?!我想让他去后宫歇息,主要是为了大元,为了保住列祖列宗历尽艰辛才打下来的这片江山。否则,等到父皇想起来把担子完全交给我时,恐怕大元朝已经剩不下什么了!”

“犀牛儿,你有这个心思,有这个心思就好!”奇皇后将信将疑,强笑着点头。“娘亲先前也是为了你能做个中兴之主,才希望你父皇早些退位。可是现在想想,你父皇这辈子,也挺不容易的。娘亲这样做,恐怕过后再也没脸见他!”

“您放心好了,父皇的心思,根本不在朝堂上!”爱猷识理答腊悄悄撇了下嘴,然后继续笑着安抚,“您看他这两年来,每天有一大半儿时间都在修炼那个“演蝶儿”秘法。哪有功夫管这个国家?只是大元没有父子相让的先例,他才没主动退居深宫。儿臣这次轻轻推上一把,他就有了足够理由把担子放下,一门心思去修炼他的长生之道了!只要咱们母子别断了每轮八个肉蒲团的供应,父皇说不定还会感谢咱们娘俩呢!”

“你这孩子,怎能如此埋汰自己的父皇!”听到“肉蒲团”三个字,奇皇后心中的寒气瞬间有一大半儿变成了怨毒。什么藏传秘法,什么长生大道,还不是像春天发情的牲口般,扎堆在一起配种?真的再生出孩子来,谁知道是大喇嘛的,还是孛儿只斤家族的?如此,还不如让爱猷识理答腊早点继承皇位,免得妥欢帖木儿哪天修炼修得走火入魔,把喇嘛的儿子,也给立了太子。

见自己一句话,就成功打消了自家娘亲的退意。爱猷识理答腊心中好生自得。笑了笑,继续补充道:“不过娘亲放心,父皇修炼长生之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按理说,早就登堂入室。他的那几个喇嘛师父,儿臣会尽早送去极乐世界伺候佛祖。就不劳他们居住在红尘之地了!”

“好吧,我儿掌握分寸就好!除了你的父皇,其他人该杀的一定要杀,千万不能手软!”比起自家丈夫,奇皇后更恨那些在后宫中日日开无遮大会的喇嘛。尤其是那个胆大包天伽璘真,居然向妥欢帖木儿建议,拉自己一道修炼的大喜乐。若不是自己知道后,挥刀自刺。弄不好,妥欢帖木儿还真会听从他的提议,将自己跟众喇嘛共享。

“那是自然!”爱猷识理答腊笑着点头,双目当中寒光四射。无论维护皇家荣誉,还是为了他自己的皇位安全,他都不能再留着那些喇嘛们。否则过几年,后宫里冒出一大堆兄弟姐妹,他再想动刀子,恐怕就已经来不及。

“大臣那边,你觉得会如何反应!”既然无路可退,奇氏只好先将对丈夫的怜悯放在一边。转而询问起善后的安排。

“搠思监已经主动来投,秃鲁帖木儿也表示要跟哈麻划清界限。定柱是个糊涂虫,他掀不起什么风浪。至于太尉月阔察儿和汪家奴,他们两个跟哈麻关系太近了,儿臣没敢打草惊蛇。事成之后,也不准备再留着他们!”爱猷识理答腊收起笑容,咬牙切齿地回应。

哈麻在朝堂上党羽众多,无须母子二人动手,妥欢帖木儿自己就会清洗掉其中一大半儿。剩下的那些,能用的就暂且对付着用,不能用的,就直接杀掉了账。对母子二人来说,也没什么可惜。

不过,杀人这种事情,最好讲个名正言顺。于是乎,奇皇后想了想,又低声提醒,“汉臣那边呢,你联系了几个?他们什么态度?”

“汉臣都是摆设,能有什么态度?!”爱猷识理答腊看了她一眼,不屑地撇嘴。“不过,……”

忽然,他又摇摇头,展颜而笑。“您记得前些日子被父皇打板子那个韩元善么?这个人很有意思。前几天我去他府邸上探望他,他居然跟我讲了个冒顿单于的故事。说此人在位期间,攻灭东胡,西击月氏,南侵中原,北服浑瘐、屈射,丰功伟绩,可与秦皇汉武比肩。真是有趣,有趣!哈哈,哈哈哈哈!”

第611章 药(下)

“立刻派人杀了他!”奇皇后大惊失色,双眉倒竖起来,如两柄出鞘的匕首。

冒顿单于鸣笛杀父的典故,对熟悉汉家文化的她来说,一点儿都不陌生。为了从他的亲生父亲头曼手中夺取单于之位。冒顿先制作了一支可以发出声音的利箭,命令麾下士卒凡鸣镝所向,就万弓齐射。待士卒们听懂了他的命令之后,他就开始将目标从猎物、宝马一步步升级到自己最喜欢的姬妾。每一步中,凡是犹豫着不肯放箭者,皆处以极刑。士卒们非常在严刑的逼迫下,逐渐被培养成出了一种本能,只要是鸣镝声响起,就不管目的是谁,万箭齐发。最后,冒顿在打猎时,将鸣笛射向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无论中书左丞韩元善是怀着什么目的给爱猷识理答腊讲这个故事,很显然,他已经发觉大都城中正在进行的阴谋。所以,为了保全自己,奇氏就必须让他死,死得越早越好!

谁料太子爱猷识理答腊,却对其母的建议不以为然。摇摇头,笑着道:“一个无胆鼠辈而已,何必因为他而打草惊蛇?就算猜到了什么,他敢去父皇那里出首么?他就不怕他给儿臣讲的那个故事,被父皇当作挑拨离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能保证他会不会像桑哥失里那般一根筋!”奇氏说不过自家儿子,只能拿别人的例子做比方。

“桑哥失里是急着往上爬,韩元善已经是汉臣中的第一人了,还能往上爬几步?”爱猷识理答腊非常有主见,摇摇头,继续笑着反驳,“娘亲且安,此人挑这个节骨眼儿上给儿臣讲鸣镝杀父的典故,无非是想告诉儿臣,他想站在儿臣这一边而已。况且即便他不是这个意思,儿臣也觉得冒顿单于的确干得不错。接任单于之位后,没多久就一统塞外诸部。连汉高祖刘邦都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得不靠和亲进贡,才能保住一夕安枕!而匈奴百姓提起冒顿,只会记得他横扫二十六国,谁会在乎他怎么得到的单于之位?!”(注1)

一番话,再度说得奇氏无言以对。鸣镝杀父这件事从私德上来说,的确是违反父子人伦。但是对于当时的匈奴,却明显是一件壮举。匈奴之后五十余年的兴盛,就是明证。而今天她和爱猷识理答腊所谋划的事情,若是能让大元中兴,即便对妥欢帖木儿本人有所亏欠,心里也无须过于内疚了!

正感慨间,又听见爱猷识理答腊冷笑着补充道,“当年奶公曾经说过,大元帝国之所以走到今天这般地步,就是蒙古人身上少了祖宗身体内那种狼性,而汉人身上的羊性却越来越多。只可惜父皇误信谗言,居然生生逼死了他。儿臣即位后若是想中兴大元,恐怕最便捷的方法,就是从恢复族人的狼性上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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