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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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图上,南北各有一条粗大的红线,耀眼夺目。

自打杜遵道葬身火海之后,他就再也没过问过大宋国的任何军务和政务。也很少外出走动,给留守汴梁的文武官员增添麻烦。然而,这并不妨碍外边的各种消息,通过明里暗里的途径,快速传进延福宫里来。并且被他非常仔细地汇总、归纳,分门别类,或书写于纸张,或标记于地图。

对此,刘福通似乎也不打算多加干涉。在他眼里,无论如何韩林儿都是老搭档韩山童的唯一儿子,无论如何都是大家伙名义上的共主。先前虽然曾经在杜遵道的怂恿下,做过一些错事。但毕竟其年纪尚幼,尚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他肯静下心来,仔细琢磨世间风云变幻,而不是不懂装懂胡乱发号施令的话,也并非一件坏事。至少,将来万一真的需要他出来充充场面,他不至于太茫然无措。

于是乎,韩林儿的两脚不出门,亦能了解关心天下大事。知道外边正在,和已经发生了什么。并且心里每每会形成自己独到的见解。这些见解他不时地会乖巧地拿出一部分来,写成书信,汇报给远在秭归指挥作战的刘福通看。就像晚辈向长辈虚心求教一般,恳请刘福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给与指点。有些想法,他却非常仔细地藏在了内心深处,如同睡莲种子一般,让他们在黑暗中偷偷地生根,发芽,成长,壮大。

他今天准备跟提笔刘福通探讨的,是开春之后的时局。因为从没有任何一年,外边的变化会如此之快,如此之令人目不暇给。

天气转暖之后,非但朱重九一家在黄河北岸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打得沿途蒙元兵马溃不成军。与此同时,被困在藩篱中多年的朱重八也终于一飞冲霄,借着答矢八都鲁父子图谋割据四川,无暇分身的当口,猛地来了一个大掉头,挥师横插湖广。如今,湖广行省中最为富庶的湖南道,半数州县已经落入其手,广西两江道各地,也有无数地方豪强举起义旗,与其遥相呼应。

再加上此人去年拿下的龙、瑞、元、吉数州,即便按照出兵前的承诺,分出一部分土地给赵普胜做酬劳,韩林儿经过计算之后也可以得知,如今朱重八在江南的地盘,已经远远超过了江北。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在淮安军打到大都之前,朱重八将彻底拿下了湖南和广西两江。而到那时,他就彻底在江南站稳的脚跟。哪怕把留在江北的老巢尽数丢给淮杨或者汴梁,也照旧能跟另外两家鼎足而三。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经历了幼年时的东躲西藏,又亲眼目睹了杜遵道如何被图谋刘福通,如何被后者辣手血洗的韩林儿,才不会天真地认为朱屠户和朱乞丐两个,会将各自舍命才打下来的地盘拱手送给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共主。那是白日做梦,而他韩林儿在夜里睡觉时,也早已习惯始终睁着一只眼。

在他始终睁着的那一只眼睛里,韩林儿已经看到了,天下即将一分为三。朱重九早在很久之前,就被刘福通以他韩林儿的名义,越俎代庖加封为吴王。朱重八席卷湖南之后,少不得就会图谋西蜀。剩下的那一只鼎足,当就是还打着正朔旗号的大宋。

除了国号与历史上已经发生的事情对不上之外,其他,基本没太多差别,一样是天子被囚禁于深宫,一样是丞相独揽大权,百官平素只需要听从丞相命令,眼里根本看不到天子正在蒙受耻辱和苦难!

“不对,还有实力和地盘!”猛然间咧了一下嘴,韩林儿的笑容好生酣畅。历史上奸相曹操,所掌控的实力始终高出刘备和孙权一大截。所以蜀国和吴国联合起来,也只能保证不被曹操荡平,却没什么实力打着“解救天子”旗号,向曹贼发起进攻。而这个时代,情况却略有不同。淮扬的实力,远在汴梁之上。朱重八的本钱,也与刘福通那老贼难分伯仲!甚至,还力压此人一头。

眼下舆图上标记,已经清晰地证明了这一切。与淮安军、和州军两家的辉煌战绩相比,刘福通老贼所掌控的汴梁军,最近的表现就非常乏善可陈。开春后,除了他刘福通自己又率部拿下了归州和巴东,小有斩获之外,其他各路大军,居然都没能建立尺寸之功。

特别是当初被老贼寄予厚望的安西军,总计超过十万余精锐士卒,还携带着上百门火炮,顺利拿下了天险潼关,却在距离长安近在咫尺的渭南陷入“泥沼”,寸步难行。张良弼、李贴木儿、拜贴木儿,还有许多以前大伙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蒙元将领,一个个都变得忠勇无比,如同发了疯的野狗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围着关铎和沙刘二两人统帅的安西军猛扑狠咬。

据眼下汴梁城内暗中传播的消息,就在正月初十到正月底这短短二十天内,安西军就斩杀了敌军三万四千余人。被击溃、打伤的敌军,还要两倍于这个数字。而敌军却依旧舍生忘死地冲过来,仿佛要拿人血,将安西军活活吞没。古语云,杀敌三千自损八百……

安西军所付出的代价,也非常惨重。出征时的十万大军,如今已经不足九万。因为长期频繁使用,而又没有足够的工匠在阵前维护,火炮也损失了上百门。此外,弹药、粮草、羽箭、各类兵器的消耗,更是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在汴梁城那原本就不十分充裕的国库上。令留守汴梁,负责替各路大军督办粮草辎重的盛文郁,几乎一夜白头。

第662章 奇谋(中)

“活该!”想到盛文郁那满头白发,韩林儿心中就涌起一股难以掩饰的快意。当年若不是此人与刘福通威逼利诱,勾结赵君用、罗文素等人害死了左相杜遵道。自己这个宋王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孤家寡人的地步。

当然,那杜遵道也未必是社么好鸟,当初打的也跟刘福通一样的主意,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杜遵道毕竟是个文官,想要让武夫们都听从命令,就离不开自己这个宋主的支持。而只要双方能讨价还价,韩林儿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按照娘亲当初所教的,在朝堂上慢慢扶植起一批真正忠义之士,一步步将权柄收回自己手中。

可惜杜遵道却功亏一篑。可恨那刘福通老奸巨猾,居然假装被洪水挡住去路,将兵营扎在了百里之外,暗地里却偷偷率领大军杀回了汴梁!

为了不激起兵变,韩林儿只好捏着鼻子承认了刘福通等人是奉旨锄奸,将杜遵道及其若干死党杀了个血流成河。从那之后,他发现自己这个宋王也成了延福宫中的囚徒,政令再也难出宫墙半步。除了吃穿用度比杀人重犯稍好一点之外,活动范围稍大一些之外,其他没什么两样!

“不,孤绝不让你们如意。你们让孤不开心,孤就让你们所有人都不开心!大不了,大伙一起完蛋!”想到刘福通那句“外边的事情你不要管,只管好好读书!”,韩林儿忍不住再度诅咒出声。

帝王是龙。把一条真龙囚禁在雕梁画栋构筑的牢狱里,还不如直接杀了他。至少,后者不会让他感到耻辱。为了洗刷这种耻辱,韩林儿几乎每天都在绞尽脑汁。但是,他却每每悲哀的发现,自己破笼而出的希望非常渺茫。

汴梁红巾军中,几乎都是刘福通一手提拔起来的部将。皇宫内外,也到处都是刘某人的心腹和眼线。有时候韩林儿甚至绝望地发现,刘福通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毒死自己,恐怕就是因为顾忌到朱屠户的反应。否则,自己和娘亲恐怕早已化作了两堆黄土。

在杜遵道被诛杀的那几天,他听从娘亲韩氏的建议,趁着汴梁城内一片混乱的当口,果断派人去加封了朱屠户为吴王,并且逼着刘福通捏着鼻子将此事给认了下来。虽然有消息说,朱屠户根本就对吴王这个封号不感兴趣,三次全都将诏书封还。但有他在旁边虎视眈眈,刘福通就很难大逆不道地做出杀君之举。否则,那朱屠户打着给宋王报仇的旗号振臂一呼,刘某人肯定死无葬身之地之地。

全天下的凡是长者眼睛的人都知道,除了资历不如刘福通之外,朱屠户在其他各方面都比刘某人强出太多。眼下淮安军和汴梁军各自在战场上的建树,便是明证!双方如果真的兵戎相见,恐怕不出三个月,刘某人的脑袋就得挂在城门口儿。那将是何等令人快意的场景~不用亲眼去看,在心里想一想,都会令人兴奋得浑身颤抖。

“孤一定会看到那一天。孤一定!”颤抖着身躯,脸孔对着巨大的舆图,韩林儿悄悄地握紧拳头,热泪盈眶。

龙有逆鳞,触之则流血千里。他自己如今的模样岂止是被揭了逆鳞,说是被剥皮抽筋都不为过!

“我儿又在跟谁生气呢?!”忽然,一声温柔的询问从背后传来,吓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差点儿没当场晕倒。

带着几分羞怒回头,入眼的,却是自家娘亲杨氏那慈爱的笑脸。已经不再像几年前那样瘦削,眉梢鬓角间,也多了许多雍容华贵之气。只是那略显凌厉的眼神,却时刻提醒着别人,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女子。

“娘,您怎么来了?”对着自己的亲生母亲,韩林当然发作不得。咬了咬牙,带着几分嗔怪询问。“这天气忽冷忽热的,您看您,非要跑这么老远。万一被风吹到,让孩儿该如何才能心安!”

“你这孩子,心眼子居然用到我身上了!”杨氏伸出一根手指,爱怜地点了一下韩林儿的额头。“不用担心为娘,当年躲在黄河边上的时候,冬天连件皮袍子都不敢穿,你娘我也没冻出病来。如今又是水炉子,又是锦衣貂裘,怎么可能就病了?”

“孩儿,孩儿这,这不是关心娘么?”韩林儿一边躲闪,一边用目光朝自家娘亲身后扫视。

他的身体还没发育完全,因此花费了许多力气,才勉强令自己的目光不被母亲的肩膀挡死。透过碎花玻璃窗,他看见殿门口堵着一群粗手大脚的女人。而刘福通给自己四处搜罗来的太监和宫女,此刻却不知道跑去了何处,连一头小鱼小虾都看不见。

“不用找了,都被为娘打发掉了。他们这些人,没你想得那般难对付!”见到自家儿子这幅草木皆兵的模样,杨氏忍不住又低声叹气。“要么是活不下去才净身入宫的苦命男人,要么是无家可归的孤女,对谁都不可能太忠心。你平素多给他们一些赏赐,他们自然就会给你行个方便。而别人,怎么也不能天天都睁着眼睛盯着延福宫这边!”

姜,终究还是老的辣。韩林儿闻听此言,顿时心绪大定。抬起手,讪笑着搔自家头皮,“那是,那是,娘亲教训的是,今后孩儿肯定会对他们好一些。这延福宫里头什么都缺,就是不怎么缺钱!”

“是他们不想做得太绝!毕竟,有你在,他们才好应付别人。”又轻轻叹了一口气,杨氏缓缓补充,“而万一咱们娘俩不在了,对他们来说未必是好事儿!”

“孩儿明白!”韩林儿非常认真地回应。刚才,他也想清楚了这一点。只要自己活着,凡是红巾出身的诸侯,就谁也不好意思率先称帝。刘福通就可以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如果哪天自己死了,诸侯们就会纷纷面南背北,光凭着汴梁红军的实力,刘福通根本无法压制住任何人。

“所以,我儿要把握尺度,有些事情其实不是不能做,只是不要做在明处。”杨氏欣慰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补充。“你别以为刘福通看不出来你恨他。那是明摆着的事情,他不用看也知道咱们娘俩早已恨之入骨。你表面上再示弱,再装不通事务,他也不会放弃对你的提防。而只要你不明着对付他,不让任何把柄落在他手里,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他也都不能对你太差。否则,等于授人以柄。我儿,这里边的道理和分寸,你可能弄得明白?”

注:有点儿,提不起精神。今天先更到这儿,明天继续努力。

第663章 奇谋(下)

“娘亲说得极是!孩儿以后肯定记在心里头!”韩林儿的眉头以别人难以察觉的幅度跳了跳,笑嘻嘻地回应。

正是逆反心理最强的年纪,他自视甚高,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任何提议,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娘。

况且什么事情说得都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眼下要人没人,要权没权,甚至连外出踏青,都得提前好几天跟盛文郁去请求。这种情况下您叫我把握尺度做事,除了每天对着舆图发呆之外,我还能把握住些什么?

“我儿,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也别想得过于简单!”正所谓知子莫如母,杨氏不用细看,就猜到韩林儿在敷衍自己。摇摇头,带着几分溺爱补充,“眼下咱们母子手中虽然无兵无将,可毕竟红巾军是你阿爷一手拉起来的。这首义之功,谁也抢不走。而挟天子以令诸侯,终究要有天子可挟。莫说这汴梁城里的人离不开你,更远的地方那些人,也巴不得将你抢到手。你甚至都不需要什么衣带诏,只给出一些明显的暗示就好!”

“暗示,给谁?”韩林儿被关在深宫中百无聊赖,平素没少看市面上流传的各类话本。而根据《三国志》创作的一系列故事,留给他的印象尤其深刻。因此听见杨氏开了个衣带诏的头,眼神瞬间就开始闪闪发亮。(注1)

“娘亲听说,朱总管素有仁义之名!”杨氏迅速四下看了看,用极低的声音提醒。“他在最近这半年多来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无论实力还是地盘,早就压过刘丞相不止一头……”

“那朱屠户只可用作名义上的强援,不能指望更多。这不是娘亲您当年告诫我的么?怎么您这么快就忘了?!”韩林儿听得满头雾水,梗着脖子回应。

“谁跟你说是朱屠户了?”杨氏杏眼圆睁,竟然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你这孩子,性子一点都不沉稳。为娘我说的是和州大总管,朱重八。凤阳和尚朱重八,不是那个无法无天的朱重九。几年前他虽然不起眼儿,如今却已经拿下了半个江西行省和小半个湖南道!”(注2)

就在半刻钟之前,韩林儿曾经还亲手勾勒过朱重八的势力范围图,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此人。顿时身体微微晃了晃,略带些惊诧地说道:“娘亲居然也注意到了朱重八?可是,可是他跟孩儿素无往来,那个和州大总管的位置,也是刘丞相假借孩儿之手封的。孩儿忽然向他示好,他怎么可能会接受?到头来,恐怕又跟上次一样,落下个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调已经变得有些恼怒。当初他顶着触怒刘福通的风险赐予朱屠户王爵,按道理,对方应该有所表示才对。哪怕是送一份厚礼回来,也足以证明此人心中还有自己这个宋王。然而,那朱屠户却根本没接他的诏书,哪怕后来默认了吴王的封号,也仅仅限于口头上。在对内外颁发文告时,落款却依旧是淮扬大总管朱,根本不愿与延福宫这边多牵扯上分毫。

所以朱屠户只能用来威慑刘福通,令后者心存忌惮,不敢公然篡位。真正想要让朱屠户过汴梁来救驾,韩林儿自己都知道没指望。如今又崛起了一个关系更远的朱重八,他真不知道自家娘亲怎么就相信,此人会对宋室忠心耿耿?

“朱重八以忠孝治国,以宋儒理学号令天下。”杨氏早就料到儿子不会轻易听自己的安排,摇了摇头,继续低声补充。“而他的忠孝,肯定不是针对大元。无论当初谁封的他做和州大总管,你都是他的君。他欲继续打着忠孝这块牌匾吸引天下读书人和英雄豪杰,就不能公然把你不当回事儿。以上这些只是其一……”

“其二……”缓缓向前走了半步,她俯视着自家儿子的面孔。儿子已经开始长胡须了,虽然只是一些稀稀落落的软毛。但总有一天,他会长出五缕长髯,就像他父亲当年一样英俊倜傥。“其二,他武力不如朱重九,资历不如刘福通,想要跟这两个人争天下,就必须另辟蹊径。而我儿如果垂青于他,无异于在他瞌睡时给他送枕头!”

“这,这,道理当然是这么个道理。可,可我怎么才能让他知道我垂青与他?我,我现在身边根本没有可用之人!”韩林儿听得心花怒发,却依旧无法松开眉头。

传衣带诏,总得有个不怕死的皇亲国戚董承。而自己和娘亲相依为命,一举一动都在盛文郁的监视之下,怎么可能联系得上远在湖南道的朱重八?

“我儿不用送衣带诏,那是最笨的办法。那朱重八如今的地盘和实力,一个小小的和州总管,怎么配得上他?我儿只要找个人多的场合,直接跟盛文郁说,朱重八的官太小了,与他的功劳不相称,需要封王。无论盛文郁答应还是把你的话当作耳旁风,早晚你的话都会传到朱重八耳朵里头!”

“这……”韩林儿有些底儿虚。这会儿不是杜遵道刚刚被干掉那会儿,刘福通等人急需安抚人心,所以才被自己趁机要挟了一把。这会儿,刘福通将汴梁经营得如铁桶一般,自己不主动惹事儿,还被当囚犯来看待。如果公开了展示了不安分的内心,恐怕……

“娘说过,分寸。只要分寸把握住,他不敢拿你怎么样!”杨氏轻轻叹了口气,心中隐隐有些失望。“娘可以保证,他不敢对咱们母子更过分。你只需要按照娘说的试试,成不成就这一回。况且,眼下这大都城内,也未必所有人都跟刘福通一条心!”

“这……”韩林儿依旧举棋不定。毕竟,他的年纪还小,虽然逆反心理重了些,对成年长辈,特别是敢打自己屁股的成年长辈,心中依旧积存着很浓的畏惧感。

“启禀殿下,赵平章凯旋而归,与枢密院彭知事联袂前来向殿下献捷。盛平章请殿下移驾前殿,褒奖有功将士!”正犹豫不决之时,门外匆匆跑进来一名太监,哑着嗓子汇报!

注1:三国演义作者为罗贯中,但在罗贯中之前,已经有许多段子和折子戏在民间广为流传。刘关张,以及曹操、孙权等人的形象,也基本固定了下来。

注2:元代湖南没有单独建省,湖南道只是湖广行省的一部分。湖广行省则涵盖了现在的广西、湖南和大部分贵州。

第664章 君与臣(上)

刹那间,韩林儿又惊又喜,看向自己娘亲的目光里写满了崇拜。

赵君用是宋国的平章政事,职位与盛文郁齐平。然而,他这个平章政事手里却握着将近两万大军,武器、防具和训练都与淮安军差不多。除非刘福通从前线星夜回师,否则,整个汴梁红巾当中,无人是他的敌手!

“我儿当沐浴更衣,以敬凯旋而归的忠臣良将!”杨氏微微一笑,目光和脸色愈发慈爱有加。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机会,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将机会主动送上门来的人会是赵君用。“有请柳公公先去回复盛平章,请各位大人稍等片刻,就说宋王沐浴更衣之后,就会移驾前殿!”

后半句话,她是对前来汇报的太监头目柳三儿说的,顿时,令此人脸色就像开了染坊一般,五颜六色变换不停。

“来人,伺候孤沐浴更衣!”韩林儿心中大乐,将袍袖用力一甩,学着戏台上看到的帝王模样,拖着长声吩咐,压根儿不想给柳公公任何劝阻之机。

他是故意在折对方面子,因为平素姓柳的总仗着是刘福通的亲信,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指手画脚。而现在,赵君用回来了,他就不用再惧怕此人了。正如他的娘亲杨氏所说,无论谁想挟天子而令诸侯,总得先把母子两个给抢过去。而母子两个,则恰好可以利用群雄这种心理,来一个奇货可居。

“老奴,老奴遵命!”柳公公气得浑身发抖,却不得不弯腰下去,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带着七分羞恼,三分不甘,他大步返回到前殿,将韩林儿需要先沐浴更衣以示敬重的意思,向盛文郁和赵君用、彭大转达,众人听了,自然是有人欢笑有人愁。然而,无论是开心也罢,焦虑也罢,这当口,却谁都不能把冲突摆到桌面儿上来。

赵君用的尺度把握的非常妙,带着有功将士返回汴梁向韩林儿献捷,是作为臣子应尽的本分。盛文郁即便再不愿意,也不能对此横加阻拦,寒了将士们的心。而仅仅是为了跟韩林儿见一面,盛文郁也不能就此跟赵君用翻脸,更不可能在这个当口上,怂恿刘福通赶紧回师,跟赵、彭等人兵戎相见。

只是,赵君用献捷之后。韩林儿母子就再度从深宫走上了金殿。没人再能假装她们娘俩不存在,也无法再忽略他们娘俩发出的声音,哪怕她们娘俩是故意捅自己人刀子!

一招,只是一招,刘福通在杜遵道死后辛苦给延福宫编织起来的樊笼,就被赵某人捅了个巨大的窟窿。偏偏他本人从中并没有获取太多的好处,平白令韩林儿母子再度成为汴梁红巾的擎肘。

当即,众人各怀心事,按文武之别分列在正殿两旁,静静等待。而那韩林儿摆足了一国之君的谱后,也懂得见好就收。不一会儿,就穿着最正式的袍服从深宫匆匆而出。远远地看到了赵君用,立刻加快了走路速度,几乎小跑一般从丹陛上直冲而下,对着一众远道来归的武将们长揖及地,口称:“众位叔父,你们可算都平安回来了。小侄在宫里,日日都在焚香祷告,替叔叔们对天祈福。就盼着咱们叔侄再度重逢的这一刻!”

“殿下折杀我等!”明知道韩林儿纯粹在做戏,赵君用和彭大等徐州系武将,却非常配合。一边躬身行礼,一边大声报告,“臣等奉命奉命出镇陈留,牵制元军。前日冒险过河一战,将驻扎于兰阳的蒙元十万精锐尽数全歼。如今,从仪封到阳武,已无半个敌军。下一步该如何打算,还请主公速做定夺!”

说罢,弯下要去,将预先摆在地上的箱子打开,露出数枚金印,和几个血迹斑斑的头颅!

“啊——!”饶是自以为胆大,韩林儿也被人头的狰狞模样吓了一大跳。旋即,心中的恐慌就变成了狂喜。“当,当然是趁势北伐了。还,还等什么?!赵叔父,你身为大宋国的平章政事,原本就有调动兵马之权。彭叔父又贵为枢密院知事,当然可自行决定战守。有这么好的机会,二位自行把握便是,又何必披星戴月折返回来?!”

“殿下慎言!”虽然被人头上的血腥气晕得直作呕,盛文郁依旧强忍着胸腹的翻滚,大声进谏。“濮州早在半个多月之前,就已经被朱总管攻克。大名路治下各州县的元军,也早已经成为惊弓之鸟。赵平章若是连招呼都不打,就贸然挥师北进。破元军可能是易如反掌,但万一跟淮安军起了误会,就得不偿失了!”

这番话,虽然有些不给韩林儿面子,却可谓句句都是金玉良言。淮安军在运河两岸势如破竹,打得各路元军丢盔卸甲。凡是被他们留在身后的,肯定都是些对北伐大军根本构不成威胁的小股地方武装。无论数量和战斗力,都不值得一提。而赵君用所谓的大捷,不过是跟在淮安军身后捡了些残羹冷炙而已,根本不可能打败了一支生力军,更不可能歼敌数量高达十万。

此外,淮安军北伐之时,并没有邀请汴梁方面出兵相助。赵君用与朱重八两人之间,先前又积累下了许多私怨。如果此刻贸然准许赵君用也挥师北伐,谁能保证,他是去助淮安军一臂之力去了,还是专程去拖淮安军的后腿?万一惹恼了朱屠户,一个巴掌拍下来,赵君用自己死不足惜,汴梁与淮扬方面,今后又如何相处?

这些问题都很简单,也非常直观,韩林儿只要稍稍动动心思,就不可能发现不了。然而,盛文郁却太过高估计了自家这位少主的智力,也太过高估了赵君用等人的胸怀。他的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了一片驳斥之声。

“盛平章此言何意?淮安军,难道早已独立于红巾之外了么?还是盛平章得到了什么消息,可以证实朱总管对孤有不臣之心?”韩林儿做满脸惊诧状,明知故问。

“盛平章言重了!”赵君用撇撇嘴,冷笑写了满脸,“赵某与朱总管同为主公殿下之臣,赵某做什么,当然是先向主公请示,又何须处处都躲着他这个左相。况且北伐大都,驱逐鞑虏,乃天下豪杰的夙愿。谁又敢公开宣布,只准他淮安军一家出兵,其他英雄都必须做壁上观?!”

第665章 君与臣(下)

“你……”饶是盛文郁平素足智多谋,此时此刻,却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君用今天一直在赌,先是仗着陈留距离汴梁近,赌刘福通不能因为他主动向韩林儿“献捷”这么一点儿小事儿,就千里回师。眼下,他又开始赌朱屠户做事有底限,会看在鞑虏未灭的情况下,不肯与他兵戎相见。至于此举对北伐大局的影响,给汴梁红巾带来的无穷后患,则一概不在其考虑范围之内!

“末将读书少,但也听说过当年六国豪杰联手灭秦的故事。殿下不妨下一道诏令,请全天下的英雄们一道起兵北上,先破大都者,则以大都或冀宁封之。如此,群雄必然个个用命,鞑虏北窜指日可待!”唯恐盛文郁不会被当场气死,枢密院副知事彭大也站出来,文绉绉地背诵预先准备好的说辞!

“善,此计甚善!”韩林儿闻听,兴奋差点儿跳起来。当场,将头扭向桌案,准备跑过去书写手谕。双腿刚刚迈开了几步,纱帘后,却隐隐传来了一记非常清脆的环佩撞击声,“叮——!”

韩林儿脸色瞬间就是一变,然后讪笑着摇头,“然刘丞相如今远在秭归,朱重八和彭丞相也忙着在江南与鞑子厮杀,无暇抽身北顾。孤,孤,唉,孤如果现在就下诏,未免有点儿对他们不住!”

他的确急于执掌大权,也的确缺乏作为一代雄主的阅历和见识,但是,他这些年读过的书却不算少。被自家娘亲用环佩声兜头泼了一瓢冷水,立刻就想起了当年楚怀王的下场。

没错,楚怀王那道先入咸阳者封王的旨意,的确极大鼓舞了三军的士气,并且以刘邦为棋子,狠狠地打击了项羽的嚣张气焰。然而,楚怀王最后却死在了项羽手中,先前所有努力都白白便宜了刘邦这粒棋子。

如今,朱重九实力强悍,不亚于当年的楚霸王项羽。而赵君用的奸诈与无耻,也直追折子戏里的刘三儿!想要不重蹈楚怀王覆辙,他必须小心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凡事要把握尺度,这是他娘亲刚刚给他的忠告。想与赵君用互相利用可以,想借赵君用的势来对付刘福通也没错。甚至通过大力扶植赵君用,以牵制朱重九,都在帝王之术许可范围之内。然而,如果玩火玩得太狠,不小心惹得刘福通或者其他人铤而走险,就得不偿失了。毕竟,母子两个除了占据了大义的名分之外,如今手里并没来得及掌握一兵一卒。真正把别人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弄不好结果就是玉石俱焚。

“不如这样……”顾忌到个人安危,韩林儿笑着补充,“反正诸位叔父今天都在,不妨跟盛平章商量出一条北伐路线来。尽量避开淮安军,以免跟在朱总管身后白跑。至于诏书,孤现在先不下。等驱逐了鞑虏之后,再论功行赏便是。反正只要赵叔父和彭叔父的功劳无可辩驳,届时,孤又怎么会吝啬几个王爵?!”

‘这该死的女人,光想占便宜就不肯吃亏!’赵君用闻听,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脸上。本打算借着韩林儿的势,尾随朱屠户身后捡现成便宜。一方面可以分得直捣黄龙的奇功,另外一方面,也可以不费丝毫力气就在黄河以北抢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从此彻底虎入深山。却没想到,眼看着谋划就要得手,那个姓杨的女人却突然跳出来搅了局!

‘这小子倒也不是傻的无可救药!’原本已经绝望的盛文郁在一旁听了,脸上却又瞬间恢复了几丝生机。既然北伐路线要跟自己商量着来,那就让赵君用和彭大两个向西出潞州,直扑冀宁去对付察罕帖木儿便是。反正姓赵的自己说不愿做壁上观,那他刚好可以牵制住蒙元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的力量,使得后者再也不可能赶去援救大都。

唯独直心肠的彭大,事先找赵君用准备的台词中,根本没有眼下这种场景。故而皱了皱眉头,非常实在地说道:“为什么还要商量另外一条路线?跟朱兄弟齐头并进,或者帮他收拾一些沿途的杂碎,不是挺好么?我估计狗皇帝不狠狠跟朱兄弟打上一场,肯定舍不得放弃大都。而两军决战之时,我和赵平章忽然带着人马从侧翼杀出,肯定能杀狗皇帝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道你们那时候会帮哪边?’盛文郁笑了笑,在心中偷偷地嘀咕。无论为公还是为私,他都据对不会赞成让赵君用的兵马与淮安军靠得太近。一则那起不到任何牵制元军的作用,二来,有赵君用跟在身后,徐达肯定也不敢放心大胆地向前推进,等同于赵、彭两个变相帮助了蒙元。

“行军打仗之事,孤一窍不通。两位叔叔尽管跟盛平章商量。反正他平素就负责粮草辎重,而两位叔叔,一个身为平章政事,一个身为枢密院知事,刚好可以与盛平章一道做出决定!”见赵君用和盛文郁两人都不肯说话,韩林儿也没心思听彭大这个莽夫瞎搅合,只好硬着头皮补充。

按照“大宋”的朝廷架构,中书省和枢密院、御史台三家主事官员凑在一起,就有权决定大部分军务和政务。而御史台的文官通常都是摆设,左右丞相都在外之时,中书省则由平章政事负责,枢密院的权力则归属于知枢密院事。盛文郁、赵君用两人都是平章,彭大偏偏顶着一个知枢密院事头衔……

“嗯,也罢!只是盛平章对军务恐怕并不太熟悉,而微臣和彭知事两个的想法,他又未必肯赞同!”赵君用无可奈何,只能退而求其次。

“盛某虽然不才,却多少也读过一些兵书。况且,留守汴梁的诸位将军里头,未必个个都不通军务!”盛文郁立刻竖起眼睛,不卑不亢地回敬。

“是么?赵某却没看出来,汴梁城里藏龙卧虎!”赵君用眉头倒竖,非常不客气地讥讽。

“藏龙卧虎未必,勉强不全是瞎子而已!”光斗嘴,盛文郁可不怕任何人。耸耸肩,冷笑着撇嘴。

“两位叔父不要做意气之争!”眼看着二人又要吵起来,韩林儿只好再度插嘴,“其实秭归距离这里也没多远。两位如果意见不能折衷,直接派信使报告给刘丞相定夺即可。往返一趟,顶多是十来天的事情。而北伐的粮草辎重,也需要花上些时日准备!”

‘小王八蛋,捡着便宜卖乖!’赵君用气得牙根儿都痒痒,狠狠看了韩林儿一眼,大声说道:“粮草辎重就算了,赵某原本也没指望盛平章帮忙筹备。倒是出兵日期,不能一拖再拖!”

双方意见不统一时,去请示刘福通,那不等于自掘坟墓么?眼睁睁地看着一支强军就要自立门户,刘福通怎么可能会给大伙好脸色看?肯不暗中拆台,已经算是心胸宽阔了。弄不好,立刻赶回来亲自出手阻止都有可能。

“北方有几户义民,正翘首,翘首以盼王师。粮草,粮草辎重,他们答应代为筹措!”彭大也不想让刘福通插手,向前跨了半步,瓮声瓮气地帮腔。

“孤不懂,真的不懂,三位叔父就自行商量便是!孤,孤家在这里恭候最终结果。”韩林儿对他满脸横肉的模样有些忌惮,向后退开两步,强笑着做出决断。

这下,赵君用和盛文郁两个都再无话说,双双躬身领命。随即,又当着韩林儿的面儿约好了商量军务的具体时间,然后各自告退。

作为一个“礼贤下士”的明主,韩林儿自然要亲自将众人送出宫门。待目送众人陆续上了马车,转过头的瞬间,他的双腿却明显地踉跄了一下,差点儿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殿下当心!”亲眼目睹了整个交锋过程的太监总管柳三,一个箭步蹿上前,伸手搀扶。韩林儿却警惕地将其一把推开,大笑着说道:“无妨,无妨,路有些滑,孤没站稳。哈哈,主要是见到赵叔父和彭叔父他们凯旋而归,孤太开心了。孤今天真的太开心了!”

“老奴送殿下回寝宫!”太监总管柳三垂下眼皮,尽量让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话语不带任何感情。

今天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韩林儿母子是占了个大便宜。平白利用了赵君用,却没付出任何实际代价。但以早年间伺候那些蒙古王爷的经验,柳三却深深地感到了这对母子的愚蠢。摆脱了刘福通的控制,看似他距离真正的帝王又近了一大步。事实上,却是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只等着阎罗王派鬼差前来勾魂!

“嘿,皇家么?蒙古人汉人还不都一个德行!”抬眼看了韩林儿早已湿透了的脊背,老太监悄悄地摇头。

他有些可怜韩林儿,但是他不准备做任何提醒。不光是为了讨好刘福通,而是,对他来这种人说,反正都是当太监,伺候哪个主子,其实并没啥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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