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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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守备很感激二叔,还有件事,说起来教人不能相信,那魏禄官居然还没有破身!”

“有这样的事,”刘清接口,”倒真难得。”

“因为难得,所以彭守备听我的劝,改了主意。”罗桂鑫将彭华不作负心王魁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这件事听来很痛快。”罗思举笑道:”今天我要开戒了。”

他正在戒酒,说要开戒,便是复又举杯;当下叫罗三顺备菜沽酒,开怀畅饮。

“我们要挪地方了,全营开拔到荣家铺。”

“那不在巴州西南吗?是不是要跟鲜大川开火?”

“能不开火最好。”刘清问道:”桂鑫,巴州你熟不熟?”

“熟。”

“那,”刘清看着罗思举说:”我看就让桂鑫辛苦一趟吧?”

“鲜大川很鬼,如果识破了,会坏事。”罗思举说:”我看得派个从未去过巴州的人,比较妥当。”

“不,”刘清摇摇头,”第一,从未去过巴州的人,人生路不熟到处问路,反而不妙;第二,从未去过巴州,还要见过鲜文炳的,一下子不容易找;第三,这件事要极靠得住的人去办,我看只有桂鑫合适。”

“这件事归你作主,你说桂鑫合适,我也不反对。”说着,罗思举看着房门呶一呶嘴。

房门是关着的,罗桂鑫明白他的意思,起身去将房门打开,内外视线毫无阻隔;这样,看有人过来,便可及时住口,免得泄漏机密。

“是这样的,”刘清压低了声音说:”你去见鲜文炳,就说我已跟勒大人谈过,答应他的条件,请他跟杨似山商量,如何劝鲜大川来投降?”

“要告诉他的就这么两句话?”

“还有,”刘清从容指示:”你把我们全营进驻荣家铺的话告诉他,如果鲜大川肯投降,就让鲜文炳陪了他到荣家铺来;倘或不肯听劝,鲜文炳预备怎么办?让他跟你说了,你赶紧回来报告。”

“是了。”罗桂鑫说,”我明天一早就走。”

第二天,罗桂鑫化装成一个布贩,背着一大捆蓝布,戴一顶毡帽,压得低低地,星夜赶路,顺顺利利地进了巴州,找店住下;到天黑以后,方始悄悄来访鲜文炳。

他们是旧识,鲜文炳一见惊问:”你怎么到巴州来了?”

“我奉刘青天之命,特为来见你传话。”

“刚到?”

“不!白天到的,住在南门三义客栈。”

“那里不妥当。你搬到我这里来;我叫人替你去搬行李。”

“没有甚么行李,一捆布,丢了也不要紧;不必去搬了。”

“也好。”鲜文炳将罗桂鑫安置好了又说:”你现在不必告诉我,我去约两个人一起谈。”

约来的两个人,便是他的侄子鲜路保,以及鲜大川的副手杨似山,深夜在灯下,围坐密谈。

等罗桂鑫将刘清的话,据实转告以后,杨似山问道:”你们的人马是不是已经开拔了?”

“还没有。”

“那,这件事一时还不能办。为甚么呢?”杨似山自问自答:”鲜大川从马蹄岗、天寨子两仗以后,伤了锐气,对令叔尤其忌惮三分。如果说令叔已经到了荣家铺,预备攻巴州,文炳去劝他,话就比较好说了。”

“我想,”鲜文炳接口:”也不必一定要等到罗游击到了荣家铺,只要消息到了大川耳朵里,我就有话好说。”

“这话也不错。”杨似山点点头,”我来想法子透消息给他。”

“如果,”罗桂鑫问:”鲜大川不肯投降,怎么办?”

“那就只有对他不客气了!”

“你们动他的手?”

“那要看情形。”杨似山说:”再有一个办法,就是请罗游击进攻,我们做内应。”

“好!我知道了。”

“还有一层,想请教罗大爷,”杨似山问:”如果我们得手了,原来的弟兄归谁统带?”

“那是要你们自己商量的。”罗桂鑫说:”我保证家叔一定会照你们自己的决定,归谁就归谁。不过,勒大人是不是另有意见,我就不敢说了。”

“有你罗大爷这句话就行了。”杨似山站起来说:”时候不早,请安置吧!”

杨似山与鲜文炳叔侄一走,罗桂鑫亦即上床;酣睡之中,发觉有人在推他,睁眼一看,是杨似山站在他床前,双眼红红地,疲态毕露,似乎一夜未睡。

“罗大爷,我们都商量好了,这件大事,今天就要办个结果出来,我现在送你出城,安置在妥当地方听消息。”

罗桂鑫颇为讶异,”何以这么匆促?”他很关切地,”这件事总以妥当为第一,忙中会出错。”

“是这样的,鲜大川昨天半夜里派人到我家来通知,说在达州的坐探来报,罗游击的’举字营’预备开拔到荣家铺;’涵字营’绕道到通江;德楞泰由川北南下,三路攻巴州,找我去商量如何应付?鲜文炳叔侄正好趁此机会去劝他,说不定就有好消息让你带回去。”

罗桂鑫想了一下问道:”你是说,不管是好是坏,今天一定有消息?”

“是。”

“好!我马上跟你走。”

于是罗桂鑫盥洗进食,心里却不断在思量,评估成败,想停当了,还有一番话问。

“如果一切顺利,鲜大川肯投降,那就是好消息,应该下午就有了?”

“是的。”杨似山深深点头。

“如果不是太顺利,但也不坏,譬如要谈投降的条件,那末下午也应该有消息了?”

“可能要到晚上,因为我们内部要谈谈开甚么条件。”

“我明白。”罗桂鑫又问:”如果到明天中午还没有消息,我该怎么办?”

“一定会有。不管是好是坏,我一定会送消息给你。”

“是了。”罗桂鑫心想,如到明日中午尚无消息,就可能有不测之祸,那时必须见机,趁早溜走。

当然,这心事他是决不会告诉杨似山的;但由于有开溜的打算,必得须先有所准备,因而要了一大包”锅魁”,系在腰带上。

巴州在唐朝是佛地,河山环峙,崖壁皆刻佛像,共有东西南北四龛,每龛佛像多则两千余尊,少亦一百有余。其中以南龛最负盛名,在城南里许的化成山上。

化成山在唐宋是骚人墨客宴游的胜地,崖壁上刻有杜甫的诗句,但经明末大乱,景观已不如往日;教匪一起,鲜大川盘踞巴州,手段毒辣,行旅皆有戒心,谁还有闲心情来寻幽探胜?

所以山上的一座化成寺,只有一个发眉皆白的老和尚,带着五个小沙弥耕种度日,巴州原以土田沃衍,民物繁阜著称,但频年动乱,农田水利失修,化成山上水源断绝,沃田亦成瘠土,所以这一老五小的日子过得很苦。

杨似山派人将罗桂鑫送到化成寺中,交代给老和尚,只说了句:”老和尚喜欢摆龙门阵,你们好好扯吧!”随即走了。

于是罗桂鑫向老和尚请教法号,”我叫圆净。这位居士尊姓?”圆净问说:”好像不是本地人?”

“我姓罗。从成都来,听说化成山风景好,特地来逛一逛。今晚上怕要打扰了。”罗桂鑫说:”可有缘簿,我来写一笔。”

“没有游客,缘簿不知道丢到甚么地方去了,罗居士不必客气。”

“不,不,应该的。”罗桂鑫摸出一块碎银子来,估计二两有余、三两不足,便交了过去说:”菩萨面前的香油钱。”

“罗居士一定要布施,我也只好老实了。”圆净接了银子,去到殿前招一招手,问道:”心融呢?”

有个十五、六岁的沙弥奔了来说:”心融在后山挖笋,师父甚么事?”

“你赶紧到城里去一趟,买点香菌、木耳;再买几升黄豆,回来做豆花。再要带一瓶酒。”

小沙弥接了银子转身就走;罗桂鑫蓦地里省悟,这一采办,或许有人会问:”做甚么?你们寺里办素斋请施主?”那一来岂非泄露了行藏?

因此,他急急赶过去,摇着手喊:”别走!别走!”然后又对圆净说道:”老和尚大概是要请我,万万不敢当。”

“贵客光降,理当款待,何况又是借花献佛。”

“唯其如此,越发不行,把我一片敬佛的诚心都折了。”罗桂鑫又说:”刚才不是说,小师父到后山挖笋去了吗?这就行,我最爱吃笋;我还带着锅魁,一切现成,千万不要进城去买甚么。”

看他说得恳切,老和尚唤回小沙弥,将银子收回,罗桂鑫看他纳入袖中,方始放心。

“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过于简慢,于心不安。”

“好说,好说!”罗桂鑫说:”请老和尚领我逛一逛。”

山前山后,一圈逛下来,罗桂鑫将出入途径都看清楚了;心里在想,如果要进攻巴州,这化成山倒是很好的一个屯兵的所在,不妨先跟老和尚套套交情,拉拉关系,将来也许用得着。

这化成寺虽已荒凉冷落,但原来的规模不小,有禅房、有客房;老和尚也还保持着”方丈”,圆净邀罗桂鑫同住,他顾虑到杨似山派人来送消息时,谈话不便,所以托辞鼾声甚重,怕扰及老和尚打坐,挑了一间客房住下。

中午吃饭,管伙食的心融,在香积厨中拼拼凑凑,居然也弄了四样素斋出来。遗憾的是没有酒,罗桂鑫只好强忍一忍了。

“化成寺很大,”他问:”何以现在只剩下你们老的老,小的小,一共只有六个人了?”

“化成寺原来有三十多个和尚,连挂单的经常有五十上下。这几年有的耐不住清苦,下山出走了;有的——”圆净突然顿住。

“有的呢?”

“有的,拉夫拉走了。”

“官兵拉夫?”

“不!官兵要拉夫,有的是民夫,何必拉和尚?”

“那么,”罗桂鑫追问:”是谁拉的夫呢?”

圆净四面看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将手往北面城中一指:”蓝号的鲜大川。”

罗桂鑫心里高兴,看样子可以引起老和尚的同仇敌忾之心;但表面上声色不露,”听说鲜大川人很厉害,官兵一直拿他没办法。”他试探着问:”人是不是很厉害?”

“太厉害了,所以他手下开小差,或者改投别处的很多,不然怎么拉夫拉到化成寺来呢?”

圆净又说:”这几个十五、六岁的小把戏也在担心,恐怕迟早会让他拉走。”

“看来不大得人心!不知道他怎么能站得住脚?官兵一直拿他没办法。”

“这有四个缘故,巴州四面都是山。”圆净指点着说:”北面王望山;东北大小巴山,绵延九十里,比剑阁还险;西面是平梁城山;东面是浪楼溪隘口,此外还有米仓关、黄城关,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要塞。官兵如果不明就里,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就不用想有一个活着出去。”

“这样说,比较南面还好些。”

“可是黄城关这一关难过。”

“嗯,嗯,”罗桂鑫说:”请问第二个缘故呢?”

“第二个,鲜家是巴州大族,鲜大川的耳目众多,有陌生人很难逃得过他们的眼睛,所以官兵想来打探军情,往往有去无还。”

这一下罗桂鑫才明白,何以杨似山要将他安置在化成寺的道理?心中一动,想透露身分争取圆净的支持,但想了一会,总觉得慎重为妙,也就不再多说多问了。

饭罢各散,老和尚有老和尚的功课;罗桂鑫只在禅房闲坐,空山寂寂,暮鸦投林,眼看黄昏已近,杨似山却并没有派人来,好消息是落空了;但还期待着他跟鲜大川谈好了投降的条件,晚上还有好消息。

这份焦灼愁闷的心情,只有借酒来浇;这样转着念头,觉得酒虫爬近咽喉,痒得无法忍受,毫不迟疑地找到香积厨中的心融,取出两把重的一块碎银子,向他说道:”小师父,拜托你件事,能不能弄点酒来?”

“那得进城。”

罗桂鑫横了心,进城就进城!”是你去?”他问。

“我走不开。叫我师弟去。”

仍是找到午前圆净要派的那个小沙弥,罗桂鑫交代:”买一瓶酒,再买点花生之类的东西下酒。多下的送你做脚步钱。还有一层,如果有人问你买酒是不是款待施主,你千万不可说真话。”

“没有人问,如果有人问,我说自己犯了酒瘾。”

“好!”罗桂鑫一高兴,又摸了块碎银子给小沙弥,随口问道:”你的法名叫甚么?”

“我叫心贯;我们师兄弟四个,’心’字排行,’融会贯通’,不算正式法名。”

“这我就不懂了,甚么叫不算正式?”

“说来话长,等我买了酒回来跟你细谈。”

说完,飞奔下山,背影虽已消失,那”融会贯通”四字,却彷佛还响在耳际;不错!罗桂鑫心里在想,融会之后,才能贯通,融会要费工夫,杨似山、鲜大川此刻还在融会,一旦贯通,自然会有消息,说不定要到明天上午,不必心急。

衣锦归娶—七

“要受了戒,才有法名;我们四个都还没有受戒,所以不算正式法名。”

这时罗桂鑫才发现心贯虽已落发,并无受戒的香疤,便即问说:”要到甚么时候才受戒?”

“照规矩,过了十三岁就要受戒了;七岁到十三岁称为沙弥,要受了戒,才算正式出家的和尚。”心贯又说:”本来去年就应该受戒的,这是出家人的第一件大事,没有施主来观礼,冷冷清清不象样,所以师父说,替他们先起个法名,等时世平静了再说。”

“那要等到甚么时候?”

“起码也要——,”心贯往城内一指,”蓝号不闹事,这里才会有香火。”

“快了!”话一出口,罗桂鑫立即自我警惕,嘴太快了,出言宜慎。

那知心贯异常机警,追问着说:”罗施主,你说’快了’,是不是指蓝号快要在巴州站不住脚了?”

“我不知道。”

“罗施主,你是从成都来?”

“是啊!”

“那末,你的行李呢?”

这一问,罗桂鑫心头生疑,看了看心贯,反问一句:”你说呢?我的行李在那里?”

“在杨二当家那里。”

“那个杨二当家?”

“怎么?”心贯又问:”你跟杨二当家不认识?”

言语更为闪烁可疑了,罗桂鑫通前彻后想了一遍,神色严重地诘问:”你在城里多嘴了?”

“我跟谁去多嘴?绝没有的事。不过,我倒是遇见一件怪事,蓝号的弟兄拿着刀在查店,问掌柜说:这个贩布的客人到那里去了?掌柜说:不知道。不过他有货有行李在这里,总会回来的。”

“以后呢?”

“以后就不知道了。事不干己,我管我走了。”

“你这话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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