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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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真。我为甚么要骗罗施主?”心贯又说:”何况你是杨二当家的朋友?”

罗桂鑫察言观色琢磨好一会,断定这心贯并无恶意,而且机警过人,说不定还有些用处,因此决定跟他再谈下去。

“小师父,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那个贩布的客人?”

“我只是这么疑心,好几件不常见的事凑在一起,自然而然会起疑心。不过,罗施主,我可没有把你当作坏人。”

“多谢你看得起我。不过,我倒要请教你是那几件不常见的事呢?”罗桂鑫又加了一句:”也好让我学个乖。”

“这么说,罗施主是承认了?”

“不错!我就是那个贩布的。你先跟我说了那些是不常见的事;说清楚了,我也许有话告诉你。”罗桂鑫问道:”你很好奇是不是?心里一直在猜想,我是怎么个人,来干甚么,是不是?”

心贯点点头,然后扳着手指说:”送你来的人,是专替杨二当家跑腿的,不就表示你是杨二当家的朋友?杨二当家住的房子好大,为甚么不留你住在他家,要送你到这里来?”

“不错,这是有点说不过去,你的心思很细,还有呢?”

“还有,罗施主你怕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你关照我不可说买酒是款待施主;由此可见,上午不让我进城,也是有用意的。这不是第二件不平常的事吗?”心贯停了一下又说:”第三,我们这里有人没有行李;店里有行李没有人,两下一凑,不是人跟行李都有了吗?”

“好你个小和尚!”罗桂鑫在他光脑杓上拍了一巴掌,”我服了你了!你倒再猜一猜,我到巴州来干甚么?”

“我猜不着,反正跟蓝号有关,那是错不了的。”

罗桂鑫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问:”你觉得鲜大川这个人怎么样?”

“那些人都是差不多的,先说官逼民反,官不逼了,他亦没有反回来。”

“怎么叫没有反回来?”

“那就是说,不造反,安分守己做良民了。当然凡事有例外,也有反回来的,可是蓝号的大当家决不会。”

这所谓”大当家”,自是指鲜大川;听到这里,罗桂鑫更感兴趣了,急急问说:”为甚么呢?”

“有人说他跟三国的魏延一样,脑后有反骨,这话不过说说而已;不过,他不能不反,倒是真的。罗施主你想,他要养三个小婆子;还抽大烟,而且不抽本地的’川土’,要抽’云土’,他不造反、不抢人家的,怎么过活?”

鲜大川有三妾,要抽此时刚在流行的鸦片,在罗桂鑫还是第一回听说。这样一个人,就算肯投降,也养他不起。

转念到此,罗桂鑫感到事情不妙;急于想知道杨似山劝降的成败,或者”不顺利也不坏”,还在谈条件?正在盘算着,心贯又开口了。

“罗施主,该你告诉我了,你老来到巴州干甚么?”

罗桂鑫想了一下,先问一句:”你看杨二当家这个人怎么样?”

“不坏。”

“他们的大当家可不是甚么好人;这个不坏的人,怎么会跟他搞在一起?而且相处得好像还挺不错似地。”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大概因为杨二当家够义气、脾气又好的缘故吧!”

“说得不错。我也是一见了杨二当家心里就在想,这是个靠得住、可以深交的朋友。”罗桂鑫急转直下地说:”我这回来,就是要请杨二当家劝他的大当家投降——”

“喔。”心贯插嘴说道:”罗施主是来办招抚的?”

“对了,也可以这么说——”

“罗施主,”心贯又抢他的话了,”你能不能带我走?”

罗桂鑫愕然,”带你到那里?”他问,”为甚么要我带你走?”

“我还没有受戒,想还俗从军。”

“好,好!其志可嘉,我一定带你走。”罗桂鑫问道:”你师父会不会有意见?”

“不会。”

“那好。现在我要跟你商量——”

罗桂鑫将来到巴州一直至上山为止的经过,跟心贯细细谈了,要他研判此刻杨似山与鲜大川之间,是怎么一个情况?

“我想还是在谈。”心贯突然说道:”杨二当家我也认识,要不要我此刻进城去打听打听?”

“你这一身衣服,怎么行?你有便衣吗?”

“不要紧。我跟罗施主的身材差不多,把你身上的衣服借我穿一穿,不就行了吗?”

罗桂鑫考虑了一会,摇摇头说:”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天总该有消息了。”

“此刻还早,也许今晚上就有消息了。”心贯又说:”如果今天晚上没有消息,明天一早我进城化缘,顺便打听。”

“对,就这么说了。”

睡梦中被推醒了,罗桂鑫怔怔地定一定神,才看出是心贯持着小半截残烛站在他床前。

“城里不知出了甚么事?起火了!”

一句话将罗桂鑫残余的睡意,一扫而空,一面起身,一面问道:”火势大不大?”

“似乎不小。”

寺庙都是坐北朝南,所以一出大殿,便能望见巴州城池;但相隔究竟一里有余,只凭居高临下的地势,望见火光,却无从判断方位。但一里多外犹能望见,可见是场大火;但因何而起,完全不明。

“是不是干起来了?”心贯问说。

“你说谁跟谁干起来了?”

“自然是鲜大川跟杨似山。”心贯答说:”唱了一出火并王纶。”

罗桂鑫觉得他这个推测是合理的,”如果干起来,杨似山当然不是对手。”他说,”看样子,我要赶紧溜了。”

心贯凝神静思了一会,做了一番剖析,”今天查店的决不会是杨似山所派的人,因为他知道你的行李跟货在那里,查甚么?这么说,当然是鲜大川派出来的,查店这种事不常有,可见得他已经疑心到有人来跟杨似山联络。”心贯停了一下又说:”由此亦可以见得谈判没有成功,不然就用不着这么疑神疑鬼。罗施主你说呢?”

“你见得很透彻。”罗桂鑫答说:”鲜大川生性多疑,谈判不成,疑心杨似山会对他不利,当然就要先下手为强了。”

“现在,罗施主,不知道杨似山会不会透露你的行踪?我想是不会。可是也许他手下会说出来,那时——”

心贯咽了口唾沫没有说下去,但罗桂鑫却完全能够意会,”那时,一定会派人来抓我!”他说。

“那个那时,也许就是现在。”

听这一说,罗桂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急忙睁大了眼,先看巴州出南城的大道,再逐渐收拢目光,注视眼前的山路,但夜色沈沈,甚么都看不到。

“也许,”心贯忽然说道:”是民居失火。”

“这也说不定。”罗桂鑫忽然叹口气,顿一顿足,”我铺盖卷里有个单筒望远镜,把它带了来就好了。”

话刚完,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老和尚与心贯的三个师兄弟,亦都发现城中有变,赶来探察动静。

“火势好大!”圆净一面张望,一面说道:”不知是那个绅粮家遭灾。心会,你是城里人,你倒来仔细看看。”

心贯的师兄心会,细看了好半晌说:”好像是鲜家大院。”

听这一说,罗桂鑫与心贯的心都是往下一沈,因为他们都知道,鲜大川另有极讲究的公馆,并不住在聚族而居的鲜家大院,所以说这个大院失火,像是鲜大川先发制人,杀了杨似山,又去杀鲜文炳叔侄的明证。

“火势小下去了!”心融打个呵欠说:”我要起早,可得先去睡了。”

火势确是小下去了,老和尚与心会、心通亦都各归禅房;罗桂鑫与心贯,刚才不敢谈城内”火并王纶”的事,因为若说鲜大川会派人到山上来逮捕罗桂鑫,便意味着化成寺将受牵连,岂不吓着了老和尚?到此刻,谈论便无顾忌了。

“小师父,”罗桂鑫说:”后山的路,白天我已经看好了;我看我还是早点走吧!”

“不,不,不必忙。”心贯说道:”既然我要跟着罗施主走,我不能让你一个人下山,你人生路不熟,出了事没有人知道,我太不放心了。”他停了一下说:”如果真的派人来了,再走也不迟。”

“我们怎么知道他派人来了呢?天色这么暗,到人家到了我们面前才发觉,那可就晚了。”

“我有法子。”说完,心贯管自己入内。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回来了,右手提着一条驱除蚊蚋所用的艾绳,极长,已经点燃;左手一扬,是数枚爆竹。

“罗施主,我在山路半腰等着,如果遇见可疑的情形,我会把艾绳抡起来耍两下;若是看准了是来抓你的人,我就放爆仗,那时候你就赶快开溜,可也别走远了,最好找个地方躲一下,看看情形再说。”

“你这一放’信炮’,来的人饶得你吗?”

“我路熟,随便往那里一溜,他们再也逮我不着。”

“好了,辛苦你了。”罗桂鑫将挂着胸前辟邪护身的一尊小小玉佛,解了下来,递给心贯:”等脱险了,你打听罗游击到了荣家铺,就来找我。我会告诉他们,只看见这个小玉佛,不论我在那里,都会把你送了来见面。”

“是。”

心贯接过小玉佛,纳入大袖,潇潇洒洒地下山。夜深露重,身冷眼倦的罗桂鑫,只想寻梦;但此时又何能合眼,强打精神,练了一套拳,身子微微见汗,精神倒是好得多,但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考虑了一会,毫不迟疑往客房奔了去,将一袋锅魁,及剩下的酒食,一古脑儿带了来,先饱了肚子再说。

吃喝到一半,罗桂鑫眼前一亮,定睛看时,一个小火球在空中打圈圈,越来越亮;当然啦,心贯将燃着的艾绳,捡圆了在飞舞,舞出风势,越舞自然越旺。

舞了几圈停下来了,罗桂鑫紧张地注视着,只等听得爆竹声响,便待开溜。那知久久并无动静,心里七上八下,一会儿想,只怕是心贯看走了眼,庸人自扰;一会儿又想,或许来人手段俐落,一刀杀了心贯,来不及放爆竹,于是渐趋平稳的一颗心,陡地又提了起来。

但他终于透了一口气,因为仔细辨认,发现艾绳仍旧燃着火,可知艾绳亦仍旧在心贯手中。

“罗施主,罗施主,”是心贯在喊,”有好消息来了。”

一听这话,罗桂鑫毫不迟疑地迎了下去;走不多远,两下会合,心贯后面跟着一个人,一眼便能辨识,是鲜路保,他是个头上一根毛都没有的秃子,脑袋在下弦月色之下,闪闪发光。

“罗大爷!”鲜路保只招呼得一声,便气喘得无法开口了。

“来,来,你先歇一歇!”山路上,正好有块平整的大青石;罗桂鑫扶着他坐了下来,”你慢慢儿谈。”

“罗大爷,成功了,鲜大川,他,他已经死了。”鲜路保断断续续地说:”是杨二当家,把大川杀掉了。”

“啊,”罗桂鑫惊喜莫名,”是真的吗?”

“罗大爷,你,你听我从头讲给你听——”

这天上午,杨似山送走了罗桂鑫,随即奉召到鲜大川那座陈设很讲究的公馆中去议事;鲜大川的神情显得很焦灼,不住在屋子里烧圈子,及至听得杨似山一声咳嗽,方始驻足转身。

“官兵三路进巴川,你说该怎么办?”

“我也没有甚么好主意。大事都要靠当家的拿主意,你说该怎么办,我尽力去干好就是。”

“这回,我真是去留两难;想来想去,只有三十六计中唯一的一计了。”

杨似山想问:是走为上计吗?话未出口,只听外面高声在报:”四太爷来了。”

四太爷便是鲜文炳,他一进屋,杨似山便要回避;鲜文炳将手一摆,拦住他说:”杨二当家,你别走!我有话劝大川,请你听听,我说得对不对?”

由于鲜大川狡诈多疑,所以杨似山言行非常谨慎,在鲜大川面前,一向是唯命是从的态度,此时便眼望着他,等候发落。

“你就坐下来,听听四太爷说些甚么?”

“大川,我听说罗思举要开到荣家铺来了?”鲜文炳说,”另外还有两路官兵。”

“不错。”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四太爷。”鲜大川反问:”照你看呢?”

“照我看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不比从前和珅当道的年代了,旗将有功,加官晋爵;仗打得不好,革职、充军、杀头都有份。大川啊,马蹄岗,天寨子,你都领教过了,不如投降官军为妙。”

“投降也要有路子。”鲜大川说:”冒冒失失去投降,不是自己送死?”

“这你不用担心,自有路子。”

“在那里?”

“刘青天!”鲜文炳信心十足地:”不是明摆着的路子?”

一直在蹀躞着的鲜大川,坐了下来,彷佛预备认真谈事的神气,”你跟刘青天接过头了?”他问。

“没有。”鲜文炳防到他有此一问,所以心里早有准备,回答得斩钉截铁。

“没有接过头?”

“没有。”

“那,八字不见一撇,只怕缓不济急。”

“怎么叫缓不济急?”

“刘青天那里还没有接上头,罗思举则已经到了荣家铺了。”

“那不要紧。”鲜文炳说:”我们可以派人跟他去说,正在接头招安,请他先不要动手。”

鲜大川沈着地点点头,”四太爷,你先请回去!”他说,”我跟似山商量商量,给你回话。”

“要快!”鲜文炳站起身来,又加了一句:”凡事当断不断,一定糟糕。”

等鲜文炳一走,鲜大川望着窗外,沈吟了好一回,口中咕哝着:”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杨似山心里一跳,但仍旧不作声,静等下文。

“似山,你看怎么样?”

杨似山与鲜文炳是约定好了的,一个不变的宗旨是,杨似山的态度必须有所保留,如今看鲜大川并未爽爽快快同意,心里便有戒心;再一听他”无毒不丈夫”的自语,越发不敢大意,为了套出鲜大川的真话,他更要扮演反面角色。

“当家的话不错,缓不济急。”他从容答说:”罗思举有名的心狠手辣、不讲交情,如果派人跟他去说,暂不动手,他将计就计,打我们个措手不及,那个亏就吃大了。”

“对,对,对!”鲜大川一迭连声地说:”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走,要朝东面走,北面德楞泰、西南罗思举,不能自投罗网。只有东面,桂涵要绕道,走得慢,我们可以走在前面。你觉得我的话是不是?”

“是。不过要走得快。”

“当然,越快越好,可是后患不能不防。这个,”他作了个屈起拇指,四指箕张的手势,”我料他跟刘青天早就有勾搭了;还有路保,也容他不得,斩草除根,我们走得才能安心。”

“当家的意思是——?”杨似山含语不吐,等鲜大川自己出口。

“大院里的人,心思都是活动的,只为舍不得那个窝!”鲜大川突然面露狞色,”似山,你今天晚上,把大院放一把火烧了它,斩草除根以外,其他鲜家的人,愿意跟我们走的,你把他们安顿一下。”

“不愿意跟我们走的呢?”

“既然不愿意,还管他们干甚么?”

“是了,我明白了。”杨似山又说:”四太爷那里呢?要不要先稳住他?”

“要!”鲜大川问道:”官军三路进兵,他怎么会知道?”

杨似山当然不会说,是他告诉鲜文炳的;面无表情地答说:”我不知道他是那里来的消息?”

“可见得官军已经派了人来跟他接头了,鲜家大院耳目众多,他还不敢窝藏奸细,我要派人到客店里,仔细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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