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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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瑞福送走以后,王万钟邀孙复到花厅中去密谈,”孙大哥,我对那支签上后面的两句,琢磨出一点意思来了。”他说:”上两句中的理字,当理性之理来讲;下两句的理,要看成法理之理。长二姑纵然对丈夫有情,决不会做出谋杀亲夫这种绝无理性之事,但饺子馅是她一手料理,证据确凿,她在法理上是站不住脚的,这就变成’有情无理’了。”

“好!这个说法很圆满。”孙复深深点头,”古往今来,多少冤狱,岂能件件昭雪?命该如此,即是所谓’情屈命不屈’了。”

“至于’有理无情’自然是指荷姑。就法而言,她自然无辜,不过现在已经查问明白,确无第三者闯入,而胡成又亲眼看到她从堂屋中出来,那就不能不疑心她在饺子馅里动了手脚——”

“慢点!”孙复摇摇手,打断他的话说,”那应该是在长二姑上茅房的时候?”

“是。”

“可是,她就不怕长二姑突然回来撞见了?”

“说得是。”王万钟说,”我想,我得到李家亲自勘察一下。长二姑不是说了,上了茅房回自己屋里去洗手,如果茅房连着她的卧室,在堂屋里的荷姑,不知动静,要顾虑到长二姑突然回来撞见;倘或由茅房回卧室,要经过堂屋左右,荷姑就有掩饰隐藏的余地了。”

“不错,不错。不过你也不必亲自跋涉,叫人到李家去画张图来,一看便知。喔!”孙复突然想起,”刚才瑞知府跟我说,他觉得你说的荷姑后面或许有人指使,颇以为然;打算让我派个能干的捕快去访一访。我看你没有答腔,我也就支吾过去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王万钟急忙道歉:”我当时在琢磨’有情无理,有理无情’这两句话,心不在焉,竟没有听见你跟瑞知府在谈些甚么。”

“现在可是知道了。尊意如何呢?”

“这是正办,我完全赞成。”

“既然你赞成,我来安排。”孙复略一沈吟后说:”我先找捕头来问问他的看法。”

长安县的捕头叫蔡德山,须眉皆白,而精神矍铄,一望而知是个老到干练。可资信赖的人,孙复颇假以词色,等他打千请安以后,特为给了他一张小凳,命他坐着回话。

“李朱氏谋害亲夫那件疑案,经过情形,你都清楚吧?”

“清楚。”

“你看李朱氏的嫌疑重不重。”

“表面看很重,其实一点都不重。”蔡德山说:”王大老爷问的都在节骨眼上,谁有嫌疑,脑筋清楚的人都看得很明白。”

“那末,你说是谁呢?”

“自然是今天不提堂的那个人。”

孙复与王万钟相视微笑,以鼓励的眼色,示意蔡德山再说下去;但蔡德山却矜持着,不肯多说一句。

“德山,”孙复问道:”我跟王大老爷,还有瑞知府都疑心荷姑后面有个指使的人,你看呢?”

蔡德山略想一想说,”差人十四岁’应卯’,今年六十七岁,当了五十三年的差,像这种案子,遇见过好几件,照差人的经验,躲在后面的人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奸夫;一种是同族谋产。她后面是那一种人,必得查过了才知道。”

“查当然要查,找你来就是为此。不过,”孙复说道:”你讲的两种情形,想跟奸夫白头到老,固然要亲夫死了才办得到;就是族人谋产,无非争着立嗣,亦是李维清身后的事,现在妻妾二人都没有谋杀家主的打算,岂非这两种情形都不大对头?”

“是!”

蔡德山不再多说,但王万钟却看出来他有不以为然的神色,只是不便跟长官争辩而已。因此,他鼓励着说:”蔡头,你有话尽管讲。”

孙复也省悟了,”原是推敲案情,”他说:”你意见不同,何妨直说。”

“差人没有甚么知识,那敢在两位大老爷前面,乱发议论,不过见的案子不少,跟坏人打的交道也多,比较能够揣摩他们的心理。”蔡德山停了一下说:”谋杀亲夫不是件容易的事,要等机会;如果荷姑心里有这个意思,有一天机会来了,不正好借刀杀人?这是差人心里这么在想,真情到底如何,不敢说。”

孙、王二人频频颔首。蔡德山的想法,正好解释荷姑明知饺子有毒,却仍旧去下了来供李维清食用的缘故。两人都觉得破案更有把握了。

于是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取得默契以后,由孙复下令:”德山,那你就辛苦一趟,到凤翔去查一查:我会交代刑房办公事,让你带去。至于盘费,用多少,报多少,购眼线的钱,不必担心我会不准。”

“是。”

看他面有难色,王万钟少不得又要开口了,”蔡头,”他问:”你有难处?”

“难处是怕一时交不了差,案子不能结,上头会催,这种事就是让本地的班房去办,也要慢慢去摸,捏不准辰光。”蔡德山沈吟了一会,突然说道:”差人倒有一个办法,就不知道两位大老爷办起来有没有为难的地方?”

“你说。”

“差人在想,不如用一条引蛇出洞之计,或许很快可以把她背后的人找出来。”

“何谓引蛇出洞?”

“把荷姑放掉,让她回凤翔——”

王万钟与孙复听取了蔡德山的计画,认为可行,秘密商定了细节,责成蔡德山暗中去部署。

衣锦归娶—十四

到得第三天,通知原保朱得安将荷姑带来,在花厅中审问。

这一审是所谓”过堂”,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门面话;问完了传朱得安上堂,王万钟说:”这一案情形很清楚了,只有李朱氏涉嫌,本县现在打算先从查砒霜的来源下手,这不是十天半个月可以有结果的,除了李朱氏以外,其余涉案各人,一概开释,不过妇女必须交付亲属,你愿意不愿意具一张结把她领了回去?”

“小的愿意。”

于是朱得安为荷姑及小翠具了结,将荷姑领了回去。荷姑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就脱然无累了,正在跟朱得安商量,是先回凤翔,还是仍旧住在朱家静候官司结果时,胡成来了,说跟班房讲通了,准荷姑去见长二姑,有话交代。

“这位王大老爷,是有名的通情达理的好官,把你先放出去,再好不过。相公死得惨,一定要好好超度;从他咽气到现在快’断七’了,没有做过一场佛事,我自己的官司不担心,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倒是为相公,夜里想起来就睡不着,你回去马上请和尚来摆忏,放焰口,不要怕花钱。”长二姑叫一声:”小翠,把钥匙拿来,交代给二娘!”

一串钥匙有七八个,有两三个是荷姑能识别的,其余的就不知道了。正待发问时,长二姑又开口了。

“最小的那个是开首饰箱的。我让胡成送你回去,你开箱拿一对金镯子交结胡成带回来,我有用处。钥匙也交结他好了。”

“开首饰箱的钥匙?”

“还有这个开银柜的钥匙。”长二姑指点明白后又说:”你在银柜里拿二百两银子用。”

“是。大娘还有什么吩咐?”

“还有件很要紧的事,相公要立神主,可能没有孝子的名字;李家的族人我不大熟悉,你看那家辈分相合的孩子当中,谁比较有出息,看中了告诉胡成,我们再商量。”

“是。”荷姑说道:”胡成送我回去以后,我想有许多事要办,只怕一时不能回长安。”

“不!”长二姑摇摇手,”我这里的官司,要靠他料理,最多待个两三天,你就放他回来。”

“大娘的官司是要紧的。不过要替相公继承一个儿子,也是件大事,得要慢慢儿挑;如果胡成只能待两三天,只怕还没有结果。”

长二姑沈吟了一会说:”你的话不错,慢慢儿挑。让胡成先回来,我不急着等回音。”

这些都是蔡德山的设计,透过胡成跟长二姑说好了的。等胡成送荷姑回到凤翔时,蔡德山已经先一步跟凤翔县的捕头郑四谈过公事,在李家附近,布下暗桩,荷姑的一举一动,以及有些甚么人进出,都在监视之下。

蔡德山的设计中,最厉害的一着是,投下一个饵,就是那两把开首饰箱及银柜的钥匙。他预料荷姑如有谋产的企图,有胡成在,不便公然偷盗,唯一的办法便是照样先配两把钥匙,等胡成回长安后,从容动手,所以特意画好钥匙的图样,请郑四通知凤翔县所有的铜匠,倘有人来配这两把钥匙,立即到班房报告领赏。

到得荷姑请和尚做过佛事的第二天,胡成依照预先的约定,到蔡德山所说的旅店来看他,说是快要启程回长安了。

“首饰箱开过没有?”

“没有。”胡成答说:”银柜开过了。”

“你眼见的?”

“没有看见。光是拿了两个大元宝叫我去兑成十两、五两的银锞子,所以我知道她开过了。”

“嗯!”蔡德山问说:”你甚么时时候走?”

“后天。车已经雇好了。”

蔡德山颇为困惑,等胡成辞去以后,一个人默默盘算,莫非荷姑不吞他下的”饵”。果然如此,一切部署皆归于无用;如何”引蛇出洞”,还得另伤脑筋。

下一天是他最后希望之所寄,因为这一天荷姑一定得开首饰箱,取金镯子交付胡成,同时交出钥匙,那就不可能再拿原钥另配,也就确定了荷姑不曾吞”饵”,一切心血,皆付流水。

这样坐立不安地到了近午时分,郑四匆匆来访,一见面就说:”有消息了,今天一早有人去配了那两把钥匙。不过,德山哥,你别高兴,你知道配钥匙的是谁?”

“谁?”

“是凤翔县有名的刀笔,外号’赤练蛇’的余子中。据说是余子中派了他的书僮去配的。”

“呃!”蔡德山问:”派在李家的暗桩,认识不认识余子中?”

“怎么不认识?”

“那,请四哥问一问他,这几天,余子中有没有到李家去过。还有,今天余子中一定会派人,或许就是那书僮,拿原钥送了回去,可曾发现这么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如果没有,下午一定要格外留意。”

郑四答应着走了,到了下午有了回话,李家做佛事那天,去行礼致唁的人很多,记得余子中也曾去过。至于形迹可疑的人,尚未发现。

“只要余子中跟荷姑有勾结,那就在余子中身上下工夫,破案不难。”

“不然,一定要有靠得住的证据。”郑四说:”这条’赤练蛇’毒得很,打蛇不能打在七寸上,让他反咬一口,不得了。凤翔县前两任的县官,桂大爷革了他的代书,后来搞得好惨。”

原来前两任的凤翔知县桂慰慈,到任不久,有一次照例”放告”,收到一张状子,事由是”伤天害理,活杀母子”,桂慰慈大吃一惊,再看状子内容是有人偷了邻家一条有孕的母猪,私宰出售。如此而已。桂慰慈认为这样子危言耸听,足见是个讼棍;再看写状的代书,名叫余子中,当即批了个”刁讼之风不可长,该代书余子中着即革退,戳记收缴。”

为人写状的代书,照例须经考试,考上以后,发给戳记,钤于状尾;若无此戳记,名为”白禀”,例不受理。代书有定额,一般多是六名;凭此戳记,一个月为人写个两三张状子,就足够开销了。收缴余子中的戳记,等于断了他的生路;因而将桂慰慈恨之入骨,但表面声色不动,暗中在查访桂慰慈的劣迹,打算一举将他扳倒。

无奈桂慰慈是个清官,并无贪赃枉法的把柄,可以让他抓到。但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桂慰慈的家乡,却找到了他的一个批漏,而且牵连到桂老太太。

桂慰慈的父亲是绿营武官,作战阵亡,他的妻子第二年生下一个遗腹子,就是桂慰慈。及至桂慰慈中了进士,同乡因为他的寡母抚孤守节二十余年,教子成名,特地联名为她呈请旌表,建立一座牌坊。哪知桂慰慈的年岁上出了麻烦。

桂慰慈是十六岁中的秀才;向例童生报考时,未成年的”幼童”及白发苍苍的”老童”,常能获得学政的矜怜,易于取中,所以桂慰慈当时少报了两岁,变成十四岁的”幼童”。以后中举人、成进士,因为有档册在案,一直比实际年龄少了两岁。

于是余子中写了好几封匿名信,分投桂慰慈家乡曾为请旌的绅士,指出照桂慰慈的年龄计算,出生在他父亲阵亡后两年,不但不是遗腹子,而且亦不姓桂;你们不察事实,捏词请旌,不知其心何居?倘此事不作补救,他要”京控”,告那些绅士欺罔之罪。另外给当年在桂慰慈家乡当巡抚及学政,现已分别升任为大学士及礼部尚书的两名朝贵,施以同样的威胁,因为地方绅士具呈请旌表节妇,照例须由督抚及学政,会同查察题奏,所以欺罔之罪,亦脱不得干系。

这一下掀起了轩然大波,糟糕的是,不知道这封匿名信是谁所写,无从疏通;更糟糕的是被迎养在县衙门的桂老太太得知此事,气出一场大病,药石无灵,一瞑不视,桂慰慈丁忧罢官,而麻烦未了,两名朝贵都行文到桂慰慈家乡的地方官,饬查真相,桂慰慈只好自行检举,当年少报年龄的原因。吏部原有”定检举之法,以宽过失,凡事已行得更正者,则准其检举”的明文规定,只是考功清吏司的查办,有意刁难,要他提出确有少报年岁的证明,须当年为他接生的稳婆出具切结。

稳婆早已身故多年,切结从何而来?少不得还须在考功司花了钱,才准了他的检举。

检举虽准而事要”更正”,这一来花费更大了,因为本县、本府、学校衙门、礼部都有他赴考的档册;新中进士以后,先是授职内阁中书,后来升任兵部主事、调任刑部、升工部员外,因为过失处分,降调为凤翔知县,六部之中除了户部,亦都有他的档册,年岁一一更正,到处都打点,几乎倾家荡产。

“那末,这位倒楣的桂大老爷,知道不知道他是让’赤练蛇’咬了一口呢?”蔡德山问。

“先不知道,后来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是余子中自己说破的?”

“不是。”郑四答说,”不过桂大老爷有点疑心,派家人来,要我查访。我说,这容易,你把他写给你们那里绅士的匿名信拿两封来。等他拿来以后,我请刑房的弟兄,把余子中代书的状子调出来,一对笔迹,果不其然!”

“照此看来,荷姑背后的人,十之八九就是余子中;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奸情?”

“就算有奸情,本夫已死,家里又吃了官司,没有人能干预。”郑四又说:”而且余子中心计极深,做事一定格外小心,不会让人看出来的。”

郑四看错了!照暗桩的报告,余子中不但白天公然登门,甚至停眠整宿,毫无忌惮。蔡德山心想,”引蛇出洞”倒是做到了;可是这条”赤练蛇”出了洞又如何呢?算了半天,有了计较,将郑四请了来商议。

“四哥,我在想,余子中跟荷姑睡在一床,枕头上一定有许多私话讲,如果能听到他们讲些甚么,办案就会顺利得多。”

“是啊!”郑四笑道:”倘或听他人在讲砒霜的来源,那就好比中了’白鸽票’了。”

“那末,四哥你看该怎么下手呢?”

“老法子。而且我手里正有一个人。”

捕快办案,为了刺探隐私、搜集证据;或者做坏事栽赃,每每利用惯窃,郑四所说的”老法子”,就是指此而言。他”手里的一个人”,外号”一溜烟”,刚刚出狱,是惯窃中的高手;郑四是指使得动的。

那知事情并不顺利,一溜烟明白了他的任务以后,面有难色,”郑头,”他说:”你老的交派,我本来不敢多放一句屁;不过,我楣运刚刚走完,第一回出手,就钻到人家床底下,听奸夫淫妇鬼打架,你老想想,我那里还有再走运的日子?这样,这回你老放我一马,下回我再效劳。”

郑四想想,这也在情理上,只好另外找人,无奈有的表示”技艺”不高,没有把握;有的听说是算计”赤练蛇”吓得连连摇手,以致物色了三天,仍无结果。

到第四天,蔡德山来催问了,郑四如实相告;蔡德山略一沈吟,便即说道:”四哥!你能不能把他找来,我有话说动他。”

“好!我马上就派人去找。”

这一溜烟生得十分短小,但精悍之气,溢于词色,手脚更是俐落非凡;而且耳朵极灵,目光极利,一进门就注视土匟下面的一个小洞,指顾之间,一只老鼠沿壁而过,他早就发现了。

“这是长安县来的蔡头。”郑四引见着说:”是我们这一行的老大哥。”

“蔡头,你好!”一溜烟抱拳作了个揖。

“少礼!少礼!老弟你是先吃菜,后吃酒;还是马上就吃酒?”

“我不会吃酒,菜也不必费事。”一溜烟看着郑四说:”蔡头有话,就请说好了。”

“是这样的,兄弟,我要请你做一件积大阴功的事,只要你肯发慈悲,李朱氏谋杀亲夫的嫌疑就可以洗刷了。你看怎么样?”

一溜烟愕然不知所对,看着郑四问道:”郑头,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呃,我忘了告诉你了。”

其实不是忘记,是故意不告诉他,以防泄漏,此刻蔡德山自己提到,便不妨实说;一溜烟听他讲完,脸上就不是先前那种漠然的神色,显得有点兴趣了。

“兄弟,皇帝不差饿兵,我有十两银子送你。钱不是我的,是我们长安县孙大老爷的赏格。”蔡德山又说:”兄弟,我们要劝劝你,走一条正路;十两银子可以做个小生意。如果不愿意呢,还有一个办法,你跟我到省城里,我请孙大老爷把你补一个名字,跟我在一起。”

一溜烟心想,俗话说的”捕快贼出身”,做贼做得当了捕快,那是修成正果了。当即欣然答道:”蔡头提拔我,我不能不识抬举,今天晚上我先去探探路。”

“好!马到成功!”蔡德山取出来十两银子,”这个,你先收了。”

“不,不!”一溜烟摇摇手说:”等事情办成功了,再来领赏。”

一溜烟告辞而去,却一直没有消息,郑四派人去找,亦遍寻无着;正在气恼头上,一溜烟笑嘻嘻地来了。

“你小子到那里去了?”郑四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靠不住,所以当初不肯把案情告诉你;如今人家蔡头把一件大事托付给你,你竟人影都不见了,你想想对不对得起人家,连我的面子都让你扫光了!”

一溜烟静静地听他骂完,从身上掏出一个纸包,”郑头,我给你看东西。”说着去把窗户关上,”今天风很大,要小心,吹飞了不得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郑四一看惊喜,”这,这是砒霜,”他急急问说:”你那里弄来的?”

“偷来的。”一溜烟答说:”郑头,我正因为蔡头格外看得起我,再要给你老做面子,所以心里起了个主意,不过当时没有把握,所以不敢说破。”

原来一溜烟的想法是,命案最要紧的证据是凶器,就看证实了余子中供给的砒霜,他如果抵死不认,就不能定谳治罪,所以釜底抽薪之计,是去把砒霜找出来——他相信余子中手里一定还有,只是收藏之处,必然非常隐秘,能知道藏在何处,就易于下手了。

惯窃都是有联络的,他找到一个曾在余子中家行窃过的同道,细问余家的情形,问来问去问出一点因头来了。

“有一回我半夜里到他那里去,灯还亮着,我到窗子底下,找到破洞,朝里一望,看他跟客人不知在谈甚么。后来那客人从身上摸出来一张像田地房契那样的纸头,交了给他;他凑到灯光下面看了半天说:’这张单据是要紧的,等我来改动一两个字,你的官司就准赢不输了。’随后拿来一个福建漆的皮枕箱,打开了锁,把那样纸头塞了进去,拿枕箱送回床上。”

“喔!”一溜烟想了一下问道:”那天是甚么天气?冬天还是夏天?”

“冬至前后。”

一溜烟心里在说:”有路了!”枕箱又称漆枕,牛皮所制,外用黑漆褪光;枕头一端有个可以启闭的小门,可贮不足为外人见的隐私之物,如秘戏图、春药之类。但漆枕通常为夏天所用,取其凉爽光滑,冬天而用漆枕,可见所重者不在表面的凉爽光滑,而是内贮之物,极关重要,只有枕在项下,方能放心。

“李家我也去过几趟,前两天赤练蛇没有去,有一回赤练蛇去了,说了句:’今天晚上我不住在这里;我要赶夜工。’随后两个人上床’办事’,事完走路。直到昨天晚上,我看赤练蛇先是喝酒调情;上了床帐子晃了半天不晃了,我不敢耽搁,赶到余家把枕箱拿了出来,打开来伸手一摸,摸到了这包东西,一看不错,随即又把枕箱锁好,送回原处。郑头。”一溜烟得意地说:”我没有把你老的面子扫光吧?”

“好小子,真有你的!”郑四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走!”

两人到了蔡德山下处,闭门密谈;蔡德山又惊又喜,将一溜烟大大地夸奖了一番,然后商量下一个步骤。

“兄弟,”蔡德山说:”我看你还得辛苦一趟。”

“喔!”一溜烟答应着,等候他的下文。

“还得将东西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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