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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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成都,已是下午,先投客店;彭华略略安顿,随即换了官服,到督署辕门投手本”禀到”;这就像外省大员,进京先到”宫门请安”一样,是一道例行手续,投帖以后,复回客店。不旋踵间,小余儿来了,是奉勒姨太太差遣,来接大青去见面。

这一去,直到深夜,才由小余儿带领戈什哈,打着总督衙门的大灯笼送了回来;大青满脸笑容,神采飞扬,是遇见很得意的事了。

等打发了小余儿等人,她笑着说道:”恭喜老爷!要当知府了。”

“这,”彭华愕然,”这话从何而来?”

“你真得谢谢勒姨太太;一半也是机会凑巧——”

原来自从方维甸专程到成都,商定派彭华进京之事以后,勒姨太太怕彭华一完了婚,正室不容偏房,不准彭华来接大青,岂不尴尬?因此坚决要求勒保准许彭华携妾同行。

“我是无所谓。不过这一来只怕害了彭仲实;都老爷参上一本,我可回护他不得。这话,我要跟你说在前面。”

“那,我倒请问,他要怎么样,才能带大青同走呢?”

“除非卸任。”说到这里,勒保突然眼前一亮,”现在倒是有个机会,河南、山东黄河决口,河工上要花大钱,捐例放宽了,现任州县正印官,可以加捐知府,就不知道彭仲实有钱没有。”勒保又说:”恐怕没有,他也总算是个清官。”

“捐知府要花多少银子?”

“总得四五千,他未见得拿得出。”

“他拿不出,我拿得出。”勒姨太太说:”我那两万银子是他帮我捡回来的。”

原来勒姨太太的那两万银子私房,经彭华写信给张四官查问以后,不但将本金要了回来,而且还加了利息;张四官在信中说:加息是为了彭华,藉此见好于勒姨太太,以期宦途顺利。

但彭华并未将这话告诉任何人;只将小余儿找了来,告知有此一事;同时让他去问勒姨太太,这笔款子如何交付?

这又是一个难题,两万多银子当然不能运到四川,但京中亲友虽多,只以勒保身为总督,经常有几十万的军饷在手里,要避嫌疑,无可委托。最后仍是彭华跟张四官函札往来,转存在崇文门外祝家;这姓祝的是浙江绍兴人,在前明就是工部的胥吏,入清以后,康熙年间因为承办军米运输,发了大财,人称”米祝”,是京师有名的殷实人家;勒姨太太的私房存在他那里,是再稳当不过的事。为此勒姨太太一直念着彭华的好处,如今得有此机会,稍通人情,即便是为了大青,也是很值得做的一件事。

话虽如此,彭华仍旧觉得心有未安;而且传出去说勒姨太太斥私房为他捐的官,名声也不大好听。可是手头虽有数千银子,到京尚须花用;幸好他手边还有些京中带来的珍宝,检点了四样首饰,命大青送给勒姨太太,作为补偿。

第二天到辕门禀见,随班”堂参”,勒保并没有说甚么;等他退出官厅,小余儿凑到他身边,悄悄说道:”大人留饭!”

跟着小余儿由侧门进了督署的西花园,有个丫头等在那里,是来引领他去见勒姨太太的;她住的是西花园最胜之处的”锦帆楼”,一共三层,最上一层供起居休憩之用,凭栏西眺,大江中风帆片片,秋阴漠漠,彭华不由得想起两句唐诗:”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正在吟哦着,听得楼梯声响,回头一看,是大青匆匆而来,从她的脚步与眼神中显示,是有话要抢在勒姨太太前面关照他。

“回头你要跟太太道喜。”她说:”大少爷从京里来信,称呼是’继母大人’,我们也都改口称太太了。”

原来勒姨太太扶正,已获”大少爷”同意。这自然是应该道贺的大喜事;但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改口?如果改口称”太太”,就得磕头,自觉迹近谄媚,所以当机立断,作了个决定。

“我先装作不知道。你赶紧下去,回头也别提这件事。等勒大人告诉我以后,再作道理。”

大青略想一想,猜到了他的心思;点点头,匆匆而去,不久复又陪着勒姨太太上楼。彭华一如往时,只打千请安,称呼亦一仍旧贯。

“多谢姨太太栽培,为我花那么多钱,真正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别那么说!你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倒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还有你那个姓张的朋友,我也应该有一点谢意才是。”

“小事、小事。”彭华答说:”说不定他将来有事求勒大人,那时候请姨太太从旁说一两句话,受惠就不浅了。”

“好,一言为定。他有甚么事求我家大人,我一定帮他的忙。”

“是。”

“仲实,”勒姨太太问道:”我听说你这趟回去是要完婚?”

这一下,又碰上彭华的难言之隐了,勒姨太太及大青都只知道,他已定下一门亲事,此外甚么都不知道。大青倒是试探着问过几回,而每一回都让彭华顾而言他地闪避了;这一回也只是淡淡地向大青说了一句:”女家催得很急,事情不能不办了。”大青想细问时,依旧是一番支吾,不得要领。

如今是勒姨太太当面问到,自然不容闪避,老老实实地答一个:”是。”

“我问大青,她说从没有听你提过这门亲事。”勒姨太太问:”是那一家的小姐?”

“姓吴。”

“想来是宦官人家的小姐?”

彭华心想,自己的出身,勒姨太太是知道的,宦家之女许配寒士的很多,却不会嫁一个身分不相配的书僮;她这一问,是否有意试探,虽还看不出来,但如含糊应答,再追问下去,就无以为答了。

这原是不难回答的一问,而这沈吟未答,便显得事有蹊跷;转念到此,越发窘急。而一急之下,倒急出一个计较,只说一半真话。

“原是吴姨太娘家的侄女儿。”

“这么说,是吴姨太替你定的亲?”

“是。”

“甚么时候?”

这就更像是盘问的语气,彭华心想,吴卿怜未死的秘密,只有罗思举知道;据罗思举说,他已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方维甸;而方维甸这回到成都来看勒保,是否亦透露了这个秘密,颇成疑问。如果勒保已知其事,勒姨太太当然也知道了;人都是好奇的,勒姨太太一定先会谈这件事。照这样推论,方维甸并未透露这个秘密。

看准了这一点,就容易回答了;”是很早的事。”他说:”在和中堂未出事以前。”

“呃,”勒姨太太又问:”吴小姐现在住那里?”

“吴江。”

“是邻近苏州的吴江吗?”

“是。”

“那么你这趟回去,打算在那里办喜事?”

“吴江。”

“你不是河西人吗?”勒姨太太问:”怎么在吴江办喜事呢?”

话中又出现了漏洞,不过还不难弥补,彭华想了一下说:”吴姨太太留了一座房子在吴江,是座别墅,叫做’望湖小筑’。我打算行了礼以后,就住在吴江。”

“吴江算是你太太的娘家?”

“也可以这么说。”

“你在岳家办喜事,又长住岳家,不成了招赘了吗?”

赘婿每易为人轻视,勒姨太太怀疑他的完婚其实是入赘;带了先进门的姬妾去作赘婿,在她从未听说过,因此表情在好奇之中,带些忧虑,自然是为大青的将来担心。

察言观色,猜到她的心事,彭华觉得不能不有一番交代,”那座别墅,风景很好,是两层楼房,将来我想让内人跟大青各占一层。”他略停一下又说:”内人很明白事理,大青也是很识大体的人,我想,她们会相处得很和睦。”

终于说了让勒姨太太跟大青都觉得很安慰的话,勒姨太太的脸色顿时不同了,”家和万事兴,巴不得如此。”她又笑道:”我家大人如果能调两江,我一定到你的望湖小筑去住一阵子,也享几天清福。”

衣锦归娶—二十三

正在谈着,丫头传报,请彭华入席,到得花厅一看,大感意外,宾主连他一共三人,另一位客人竟是刘清。

彼此见过了礼,勒保说道:”仲实,只怕你还不知道,天一升了臬司了。”

于是,彭华又向刘清贺喜,顺口问道:”那天接印?”

“不能接印。”刘清答说:”我丁忧了;见了勒大人,回家就得成服。”

彭华未及答话,勒保已语气急促地说:”天一,你别固执,墨绖从戎,古今皆有,何况你丁的是继母之忧。”

“继母亦是斩衰三年。如今大功已成,墨绖从戎在礼上是说不过去的。”

“大功虽已告成,但善后事宜,千头万绪,尤其是臬司,有多少受裹胁的良民,系在狱中等候发落,你不能为礼法所拘牵。”勒保又说:”我请你来,是告诉你一声;奏请’夺情’的折底已经拟好了,明天就可以拜发。”

“大人千万不能这么办!贪位忘亲,罪名甚重,必有都老爷参上一本;卑职落个革职的处分,固属咎由自取,只怕连大人都会蒙严旨谴责,那就更增卑职的咎戾了。”

“不会。”勒保答说:”我的折子说得非常委婉,皇上一定知道,我之此请,纯为大局着想,必邀俞允。”

刘清仍是坚执不允,因此入席以后,还是争论不休。一旁静听的彭华心想,这件事在前朝,只要和珅讲一句话,不但奉旨照准,而且还会温谕嘉奖。但现在没有”权相”,事很难说;如果不准,则必遭严谴,反而害了刘清,应该想个调停的办法。

盘算了一会,找个他们谈话的空隙,插嘴说道:”两位大人,卑职在想,乾隆末年,福中堂老太太在京去世,福中堂正由安南回京,奉到上谕,在任守制。父母之丧,汉人守制二十七个月,旗人穿孝百日。勒大人是不是可以援引福中堂之例,让刘夫人先回贵州办丧事,百日以后,到任守制,这样公私似乎都顾到了。”

“妙极,妙极!”勒保击节称赏,”这样子办,就面面俱到了。天一,你不会再反对了吧?”

“只要站稳了脚步,我岂敢有意违逆大人的意思,落个不识抬举之讥。不过……”刘清说道:”援福中堂之例,似乎可以不提。”

“当然,当然,一提反而会弄巧成拙。”勒保转脸问道:”仲实你总明白我的意思吧?”

彭华自然明白。当今皇帝最痛恨的人,第一个是和珅,第二个便是福康安。不提他还好,一提他,皇帝就会生气,明明很好的事,应该照准而且嘉奖,只为”逢君之恶”,反落得申斥不准。

“是,是!卑职明白。”

正在此时,听得辕门炮响,时已过午,不会是”午炮”;勒保立即吩咐听差:”去看看,是不是’拜折’?赶紧追回来,折子要改。”

果然,是为”拜折”放炮,等把”折盒”追了回来,勒保亲自解开黄丝绦,在折盒中看清楚原折仍在,方始放心。

“本来你不必开缺,亦不必派人代理,如今,”勒保说道:”既有百日丧假,应该派首府署理:你先回雅州办一个交代,派首府署理的公事,随后再送。”

“是。”刘清答说,”办了交代,我就从雅州由水路到重庆,起旱回贵州,不再跟大人来辞行了。”

“好、好!反正三个月工夫,一晃眼就过去了。”勒保转脸问彭华:”你呢,怎么走法?”

“卑职打算由陆路走。”

“陆路出剑阁,经栈道入陕,太辛苦了;路上也不安宁,还是水路出川吧!”

“是的。”刘清也说:”水路为妙;而且还可以在重庆跟罗天鹏一叙离衷。”

“怎么?”彭华觉得他的话费解。

“原来你还不知道,罗天鹏调署重庆镇总兵,已经在署任途中了。”

“那好!”彭华很高兴地说:”我决定先到重庆,再出三峡,咱们在重庆会面。”

在成都领受了指示,彭华带着大青,以及一张藩司衙门所掣给的捐纳知府的”实收”,由陆路到重庆;在江津遇见罗桂鑫,他旦奉罗思举之命,特地来迎接的。

“刘青天到重庆了没有?”

“已经到了,在重庆专等老叔。”

“啊!”彭华不安地说:”耽误他奔丧了。”

“耽误几天也不要紧。”罗桂鑫答说:”他的继母并不是后母——。”

原来刘清的继母本是他的伯母,刘清过继给人之后;他的继母从小待他就不好,母子之间,感情极淡,刘清只是照礼法行事,内心并非如何哀戚,反正已经在任上成了服,并且早就派了人到原籍去料理丧事,所以并不急着奔丧。

听得这一说,彭华方始释然。到得重庆,径投总兵衙门;罗思举已经备好公馆,与刘清住在一起。

当夜就在刘清所住的前院中,置酒纵谈,谈的是时事,刘清与罗思举各有见闻,而彭华只是小小一名县令,又在僻地,相形之下,孤陋寡闻,就只有把杯静听了。

听到的大都是可诧可叹之事,最骇人听闻的是,来自伊犁的消息。宁陕叛兵蒲大芳等人到了回疆,伊犁将军将他们分开来安置,蒲大芳在塔尔巴哈台,其余党羽马友元等人,分遣天山南路各城,先有杨芳相助约束,平安无事;不久,德楞泰上了一道密折,请赦回杨芳,奉旨照准,以千总录用,分发广东差遣。这一来,蒲大芳渐有不稳的迹象,松筠大举搜捕,捉了五十多人,一律处决。

第二年春天,檄调马友元率领部下一百余人到伊犁垦殖,中途埋伏了一支军队,包围逮捕,尽斩无余。事后以谋逆擒斩奏报,上谕责备松筠”未鞫而杀,有失政体”,降职为喀什噶尔参赞大臣。

“松公性子很直,不过,向来宽厚,像这样的事,”刘清迟疑着说:”似乎不像他做的。”

“就是这话啰!”罗思举接口。”所以有个说法,似乎可信。这个说法是,皇上始终认为宁陕叛兵罪无可赦,有密谕给松公,要他这样子处置。”

“那不是失信于民了吗?”彭华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刘清与罗思举相视不语;好半天,刘清叹口气说:”朝廷失信于民的事,也不止这一桩;教匪虽平,民心不平,大局着实可忧。”

“文官武将,能都像两位这样,大局亦不足为忧。不过,”彭华摇摇头,”这是奢望。”

“唉!”刘清有些心烦,”莫谈国事了!商量商量自己的正事,亲丧在身,我不能再耽搁了,打算一两天就动身南下。仲实,你不妨在重庆多住几天。”

“是。我实在舍不得走。”彭华停了一下又说:”禄官临终不能见一面诀别,临走想到她坟上哭一场,亦不能如愿;再回想在京的遭遇,真正世事无常,那时候每天晚上失眠,想遁入空门,以求解脱,几次下了决心又推翻,只为富贵荣华看得开,想到朋友的情义,我的心就软了。”

刘清与罗思举都动容了,但却无言以慰;安慰的话是有,但泛泛之词,还是不说的好。

“江南有句话:’少不入广,老不入川’,因为蜀道艰难,老了入川,只怕出川不容易,作了他乡之鬼。”彭华紧接着说:”说实话,这回方大人替我写了信给铁制台,到两江大概已成定局,不过在两江候补的道府最多,补缺不知道那一年?我虽不老,不怕入川,可是回川的机会,恐怕很渺茫;跟两位这一分手,不知何年何月,再能见面;教我怎么割舍得下?”说着,眼圈都红了。

“你虽不能入川,我们出川的机会是有的,尤其是天一;勒大人如果到两江,一定会请调天一。”罗思举又说:”江南的风景,向往已久,我亦会想办法,找个机会去看你。”

“但愿如此。”彭华的神情显得宽慰了些。

就这样离情依依地,一直谈到夜深人静,方始散去。第二天近午时分,罗思举派罗桂鑫来接彭华与大青到总兵衙门;由于罗思举虽为署理,业已奏请真除,与实任无异,所以眷属亦接在任上,大青被送至内宅见礼,接受款待。花厅上只得宾主二人。

“天一访友去了,待一会会来。”罗思举说:”咱们先谈一件事,你舍不得朋友的情形,我跟我侄子谈了,他说,朋友既然如此投契,何不就换个帖。我觉得这话很不错,问天一的意思,他也很赞成;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

彭华喜出望外,愣了一会,方始答说:”只怕我高攀不上。”

“别说这话!如果你也赞成,咱们今天先改了称呼,天一居长,你是老么。后天过中秋,咱们到北碚温泉寺去逛一天,就在温泉寺的国联殿一起磕头,你看如何?”

里面也谈得很投机。大青照官称,叫女主人”罗太太”;女主人称大青为”妹妹”。一见面就投缘,有个很特殊的原因,罗太太出身蓬门,未曾裹足;每遇应酬,第一次见面的官太太都会打量她那双脚,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这回看到大青也是一双天足,不由得就很亲切了。

罗太太很健谈,性情也跟她丈夫一样坦率,不知道甚么事是要隐晦的,亦不讳言罗思举做过强盗,谈了他好些劫富济贫,以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故事。

但罗思举从不曾因为个人贫困而为盗,”我先觉得天鹏的想法很怪,譬如说,大把银子帮穷朋友的忙,就从不肯拈一块碎银子,割两斤肉,孝敬我公公跟婆婆。有一回我实在忍不住了,我说:’你只会讲义,就不知道甚么叫孝。’妹妹,”罗太太说:”你道他怎么回答我?

他说:’为朋友两胁插刀是义气;不能从正途上赚钱来养父母,那才是真正的不孝。’听了他的话,我把一支金簪子从头上拔下来还给他;我说:’我也不要戴这支来路不清白的簪子。’他哈哈大笑,连连夸说我有志气。”

“真是,有其夫必有其妻。”大青答说:”罗二爷能有今天,一半就因为有你这位贤内助之故。”

“贤是不贤,内助倒是有的。养公公婆婆,靠我这双手;日子虽苦,总还过得去,怕的是一有病痛就傻眼了。”

罗思举的父母体弱多病,延医服药,不但要花钱,而且罗思举夫妇一定会亲侍汤药,误了正业——罗思举无恒业,帮人打杂,甚么卖气力的事都干;罗太太靠十指做女红负担家计,闲个一两天还不要紧,十天八天不做工,就得闹亏空,因此两老一遇病痛,每每隐忍不言,强自支持。

“两位老人家是体恤小辈,其实,那一来更坏;小病变成大病,钱花得更多,好几回病得医生都不肯开方子了,天鹏没有办法,只好割股,割了还不止一回。”

“原来是孝子!”大青失声说道,”常言说是,求忠臣于孝子之门,这话真是不假。”

正在谈得起劲,外面传进来消息,说刘清也来了,三个人正在商量换帖;罗太太亲自走到花厅,隔着屏风问罗思举证实了这个消息,已经先换了称呼。

大青心想,她跟罗太太的称呼也得改一改;沈吟了一下,守着分寸,老老实实称之为”二太太”,不敢用妯娌相称”二嫂”。罗太太也改了口,在”妹妹”上面加了一个字,叫她”三妹妹”。

“三妹妹,他们哥儿三个,后天到北碚去逛温泉寺,白天行礼,晚上赏月,附带替刘大爷饯行——。”

“喔!”大青插嘴问说:”刘大爷回贵州?”

“对了!十六就走。”罗太太又说:”他们逛他们的,我们在家过节,好好儿叙几天。”

重庆是嘉陵江与长江交汇之处,隔着东西走向的长江,有南北两温泉;北温泉又名北碚。本来小阜叫做碚,但北碚之东却是一座大山,名为昆嵝山,山上有一座缙云寺,所以本地人称之为缙云山。

缙云山高十里,山势峻秀,林木深幽,号称”小峨眉”,是避暑的胜地。山有九峰,各具特色;九峰胜处的缙云寺建于南朝宋少帝景平元年,是蜀中第一古剎,明末流寇之乱,缙云寺毁于兵火;入清到了康熙二十二年,方始重建。这天,刘清、罗思举、彭华是先瞻礼了缙云寺,再转往西面的温泉寺。

温泉寺东负缙云山,西临嘉陵江,溶岩深壑,清泉瀑布,又是一番曲折幽秀的风景;这座寺亦建在南北朝,几经兴废,原寺早已不存,如今的温泉寺,建于明朝,比缙云寺幸运的是,并未毁于兵火,入清以后,又陆续扩充,规模益见宏伟,最早的一座殿,名为大佛殿,建于明朝宣德年间;其次是接引殿,为景泰年间所建,此外还有供奉观音的铁瓦殿;以及塑有关圣帝君神像的关圣殿——桃园结义,艳传古今,刘、罗、彭义结金兰,便在此殿行礼。

殿中早由罗桂鑫布置,红烛高烧,芸香馥郁,供桌上除了香花素果以外,最触目的便是供着三份”兰帖”。

罗桂鑫办事很周到,还特地请人选了时辰,吉时是夕阳将下的申时;到了表指四点,罗桂鑫燃好了一束线香,递到刘清手中,说一声:”刘大叔,吉时已到,请上香吧!”

于是刘清上了香,退回到红毡条后面,看一看右首的罗思举、左首的彭华,示意一起下跪,行了八拜之礼,再行兄弟之礼,先是罗思举与彭华向刘清磕头;再是彭华向罗思举磕头,最后是罗桂鑫向”三位老叔”行礼,一样也是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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