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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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九、六月初一连接弟三月初一、四月二十五、五月初一三次所发的信,及两篇八股文,文笔十分可爱。

信中谈到:“于兄弟则直达其隐,父子祖孙间不得不曲致其情。”这两句话蕴含了大道理。我做事,常常自认为出于至诚,可以天地为证,何妨直说直做。昨天收到四弟的信,才明白一家人虽是血缘之亲,有时也需要委婉行事,我错了,我错了!

香海为人最好,我虽未与他一起长久居住,但相互了解很深,你可把他当兄长看。丁秩臣、王衡臣两位,我都未见过,大概是可以做你的老师的。或当做老师,或当做朋友,由你们自己慎重决择。如果真是仪貌威严可以效法,涵养质朴淳厚,知识精专广博,可把他当做老师;如果仅仅是博雅善文,交个朋友就可以了。不管是当做老师还是朋友,都应常存敬畏之心,敬重人家,不应看做与自己同等,渐渐怠慢轻贱人家,那是不会得到别人的教益的。

你三月份来信中所定的课程太多,多了就不能专心,万万不可。后一封信说已向陈季牧借了《史记》,这是不能不熟读的书。你既看《史记》,就绝不能看其他书。研习学业没有固守的法则,但一定专一。我以前教各位弟弟,经常限定所学功课,近来感觉限定别人学啥课程,往往强人所难,倘若不是你们所愿意的,虽天天遵照执行,也还是没有益处。因此近来教弟弟的只有一个专字。专之外,又有几句话讲给弟弟,现特别用冷金笺写出,弟弟可以贴在座右,时时瞧看反省,并抄一副寄给家中三位弟弟。

香海说学时文须学《东莱博议》,很对。你先必须用笔从头到尾圈点一遍,然后自选几篇读熟。即便不读熟也可以,不论哪样的书,总是必须从头到尾通看一遍。不然,乱翻几页,摘抄几篇,而这本书的大概内容,以及好在哪里都茫然不知。

学诗从《中州集》入手也好。不过我认为看总集不如看专集。这事人人意见各异,嗜好不同。我的志趣,于五言古诗方面就喜爱读《文选》,于七言古诗方面就喜爱读韩昌黎集,于五言律诗方面就喜爱读杜甫的集子,七言律诗方面也最喜爱杜甫的诗。但苦于不能效仿, 因此也看元遗山集。我做诗最不擅长七律,其他诗体都有心得。可叹京城中没有可畅谈的。你要学诗,先必须看一家的诗集,不要东翻西看;先必须学一种体裁,不能同时学每种体裁。 因为懂得了一种体裁,别的体裁也便都明白了。凌笛舟最擅长作律诗,他若在省城,你可以前去请教拜访。

习字临《千字文》也可以,但必须要有恒心。每天临帖一百个字,千万不可间断,则几年之后必成书法家。陈季牧最喜欢谈论书法,且思考深入,悟性强。我见他寄给岱云的信,确实是懂得书法的,可爱可畏。你可以随他切磋。这样好学的朋友,越多越好。

来信要我寄诗回来,我今年身体不太好,不可过多费心,因此作诗极少,仅作感春诗七古五章,慷慨悲歌,自认为不在陈卧子之下,但语词太激烈,不敢让人看。其他的也仅作了应酬诗几首,没啥可看的。过两天我写二首诗发给贤弟,你看看觉得怎样?

京笔目前无法可寄,待到秋天再寄回,若现在没有笔用,暂且向陈季牧借一支,往后还他便可。

兄国藩手草

第3章 读书篇(2)

二、考试在即,未看完的书也不能丢下

【题解】

这一篇包括曾国藩所写的七封信,其中给弟弟四封,给儿子纪泽两封,还有一封是回复邓注琼的。

这七封信有一个共同的主题,即读书贵在有恒。

曾国藩所说的读书,绝不单指看书,而是看(看书)、读(朗诵)、写(写字)、作(作文)四方面兼行,这就将读书上升为一个系统,强调多渠道同行并进,在一种综合互动中,实现读书收效的最大化。不过,综合性还只是一个方面,也许实践性才是更重要的,这就是他一再地,反复地强调的有恒。他对弟弟们说:士人读书须讲三个字:志、识、恒。只是他认为:对于弟弟们而言,“识”字不能骤得,故此他要求弟弟们主要在志与恒上自勉。他不仅给自己制定了每日必做的课程,并将这一课程在信中告诉给弟弟们;他要求儿子看、读、写、作每天四方面一样都不能少。因为他懂得读书有成,需要日久年深的功夫,需要持之以恒的习惯。这种综合性与实践性的结合,就使曾国藩所谈的读书具备了很强的科学性。对于求学上进者来说,这是极其重要而有效的读书方法。

他还用“耐”字诀来解释有恒,强调一句没有弄懂,就不看下句;今天没有弄懂,明天再接着读;今年不精通,明年再读。他甚至将这种有恒强调到一种极端的程度:不能因考试在即,就将未看完的书放下;必须从头至尾,句句看完。当弟弟们科考不顺,科名迟至时,曾国藩叮嘱弟弟们千万不要就此灰颓,开导弟弟们人生的路不止科名一条,还有做学问一条,两条路哪一条有成都可以是父母的好儿子,自己作为兄长也同样欢喜,但是两条路有一个共同点:都不能放弃读书。

曾国藩还以别人和自己为参照,勉励弟弟们读书有恒。尤其是自己,目前已经功成名遂,仍在读书有恒,而且在京公务繁忙依旧课业有恒。并揭破弟弟们的遁辞,指出天破了自有女娲管,洪水大了自有禹王管,家里有事有堂上大人管,外事有自己管,弟弟们只管安心功课而已!因此严格要求弟弟们课业有恒,而且还要把所做课业按月在信中写明,由他在一旁监督。足见曾国藩企盼弟弟读书上进之心实在是太殷切了,其情可悯,有时他竟然使用了“伏愿”的字样,这简直就是乞求了。

在选取本文的材料时,我们尽量保持原信的整体风貌,就单一的主题而言,这当然难免有不够集中甚至芜杂之嫌,不过我们是考虑一旦经过删除,就失去了原信的生动与丰富,恐怕并不利于阅读。这样,除了读书有恒乃至读书的内容以外,我们还可读到许多东西。譬如曾氏在信中所谈的京中朋友,既是向弟弟们介绍京中的人文环境,又暗含对弟弟们发奋读书的诱引,同时让朋友们顺便领略一下京城文人以及寒士们的生活,以增加历史的温度,或许对我们不无益处。

此外信中还有几处耐人寻味之处,譬如他虚心接受六弟关于对弟弟们责备过多的批评,就此生发出彰显自己、贬低弟弟之弊的深入思考。再如他就六弟的信中“荒芜已久、甚无纪律”二语予以严厉批评。虽然查证不出到底六弟所言是指向四哥还是父亲,按后面曾国藩所说,恐怕是指后者,他说:做臣与子对于君上与双亲,只应该称扬善美,不可道及过错;只应该向亲人晓喻道理,不可非议小节;为兄从前常犯这样的大错,但还只是在心里非议,未曾形之笔墨。如今想来,不孝还有比这更大的吗?经常同阳牧云和九弟说到这事,以后愿与弟弟们痛加惩戒这样的大罪;六弟接到这封信,立即到父亲面前磕头,并代我磕头请罪。由此可见曾国藩的思想中极其道学的一面。

每日自立课程,须有日日不断之功

诸位贤弟足下:

九弟到家,遍走各亲戚家、必各有一番景况、何不详以告我?

四妹小产,以后生育颇难,然此事最大,断不可以人力勉强,劝渠家只须听其自然,不可过于矜持。又闻四妹起最晏,往往其姑反服侍他;此反常之事,最足折福,天下未有不孝之妇而可得好处者,诸弟必须时劝导之,晓之以大义。

诸弟在家读书,不审每日如何用功?余自十月初一日立志自新以来,虽懒惰如故,而每日楷书写日记,每日读史十页,每日记茶余偶谈一则,此三事,未尝一日间断。十月廿一日誓永戒吃水烟,洎今已两月不吃烟,已习惯成自然矣。予自立课程甚多,惟记茶余偶谈,读史十页,写日记楷本,此三事者,誓终身不间断也。诸弟每日自立课程,必须有日日不断之功,虽行船走路,俱须带在身边。予除此三事外,他课程不必能有成,而此三事者、将终身行之。

前立志作《曾氏家训》一部,曾与九弟详细道及,后因采择经史,若非经史烂熟胸中,则割裂零碎,毫无线索,至于采择诸子各家之言,尤为浩繁,虽抄数百卷,犹不能尽收,然后知古人作《大学衍义》、《衍义补》诸书,乃胸中自有条例,自有议论,而随便引书以证明之,非翻书而遍钞之也。然后知著书之难,故暂且不作《曾氏家训》。若将来胸中道理愈多,议论愈贯串、仍当为之。

现在朋友愈多,讲躬行心得者,则有镜海先生,艮峰前辈,吴竹如、窦兰泉、冯树堂;穷经知道者,则有吴子序、邵蕙西;讲诗、文、字而艺通于道者,则有何子贞;才气奔放,则有汤海秋;英气逼人,志大神静,则有黄子寿。又有王少鹤,名锡振,广西主事,年廿七岁,张筱浦之妹夫;朱廉甫,名琦,广西乙未翰林;吴莘畲,名尚志,广东人,吴抚台之世兄;庞作人名文寿,浙江人。此四君者,首闻予名而先来拜,虽所造有浅深,要皆有志之士,不甘居于庸碌者也。

京师为人文渊薮,不求则无之,愈求则愈出,近来闻好友甚多,予不欲先去拜别人,恐徒标榜虚声。盖求友以匡己之不逮,此大益也;标榜以盗虚名,是大损也。天下有益之事,即有足损者寓乎其中,不可不辨。

黄子寿近作《选将论》一篇,共六千余字,真奇才也!黄子寿戊戊年始作破题,而六年之中,遂成大学问;此天分独绝,万不可学而至,诸弟不必震而惊之。予不愿诸弟学他,但愿诸弟学吴世兄、何世兄。吴竹如之世兄,现亦学艮峰先生写日记,言有矩,动有法,其静气实实可爱!

何子贞之世兄,每日自朝至夕,总是温书,三百六十日,除作诗文时,无一刻不温书,真可谓有恒者矣。故予从前限功课教诸弟,近来写信寄弟,从不另开课程,但教诸弟有恒而已。盖士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有志则断不敢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观海,如井蛙之窥天,皆无识也。有恒则断无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诸弟此时惟有识不可以骤几,至于有志不恒,则诸弟勉之而已。

予身体甚弱,不能苦思,苦思则头晕,不耐久坐,久坐则倦乏,时时属望,惟诸弟而已。

明年正月,恭逢祖父大人七十大寿,京城以进十为正庆;予本拟在戏园设寿筵,窦兰泉及艮峰先生劝止之,故不复张筵。盖京城张筵唱戏,名曰庆寿,实而打把戏。兰泉之劝止,正以此故。现作寿屏两架,一架淳化笺四大幅,系何子贞撰文并书,字有茶碗口大。一架冷金笺八小幅,系吴子序撰文,予自书。淳化笺系内府用纸,纸厚如钱,光彩耀目,寻常琉璃厂无有也。昨日偶有之,因买四张。子贞字甚古雅,惜太大,万不能寄回,奈何,奈何!

侄儿甲三体胖而颇蠢,夜间小解知自报,不至于湿床褥。女儿体好,最易扶携,全不劳大人费心力。

今年冬间,贺耦庚先生寄卅金,李双圃先生寄廿金,其余尚有小进项。汤海秋又自言借百金与我用,计还清兰溪、寄云外,尚可宽裕过年。统计今年除借会馆房钱外,仅借百五十金,岱云则略多些。岱云言在京已该帐九百余金,家中亦有此数,将来正不易还。寒士出身,不知何日是了也!我在京该帐尚不过四百金,然苟不得差,则日见日紧矣!

书不能尽言,惟诸弟鉴察,国藩手草。

课程

主敬 整齐严肃,无时不惧。无事时心在腔子里,应事时专一不杂。

静坐 每日不拘何时,静坐一会,体验静极生阳来复之仁心,正位凝命,如鼎之镇。

早起 黎明即起,醒后勿沾恋。

读书不二 一书未点完,断不看他书。东翻西阅,都是徇外为人。

读史 二十三史每日读十页,虽有事不间断。

写日记 须端楷,凡日间过恶:身过、心过、口过,皆记出,终身不间断。

日知其所亡 每日记“茶余偶谈”一则,分德行门、学问门、经济门、艺术门。

月无忘所能 每月作诗文数首,以验积理之多寡,养气之盛否。

谨言 刻刻留心。

养气 无不可对人言之事,气藏丹田。

保身 谨遵大人手谕:节欲、节劳、节饮食。

作字 早饭后作字,凡笔墨应酬,当作自己功课。

夜不出门 旷功疲神,切戒切戒。

(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 公元1843年1月20日)

【译文】

诸位贤弟足下:

九弟到家,遍走各亲戚家,一定各有一番景况,为何不详细告诉我?

四妹小产,以后生育很难,然而这件事最大,绝不可以人力去勉强,要劝他家只须听其自然,不可过于固执。又听说四妹起床最迟,往往是他的婆婆反过来服侍她,这是反常的事情,最容易折福。天下没有不孝的媳妇而可以得好处的。弟弟们要时时劝导她,晓之以大义。

弟弟们在家读书,不知道每天是如何用功的?我自十月初一日立志自新以来,虽然懒惰仍如往日,而每天用楷书写日记,每天读史书十页,每天记茶余偶读一则,这三件事,没有一天间断过。十月二十一日,发誓永远戒掉吃水烟,至今已经两个月不吃,习惯成自然了。我自己设的课程很多,惟有记茶余偶谈,读史十页,写日记楷本,这三件事,发誓终身不间断。弟弟们每人自己设立课程,必须有天天不间断的功夫,即使行船走路,也须带在身边。我除这三件事以外,其他课程不一定求其有成,而这三件,将终身实行。

以前我立志作《曾氏家训》一部,曾经与九弟详细说到过。后来因为采择经史,如果不是经史烂熟胸中,那么会割裂零碎,毫无线索;至于采择诸子各家的言论,尤为浩繁,虽然抄几百卷,还是不能尽收。然后才知道古人作《大学衍义》、《衍义补》这些书,胸中自有条例,自有议论,而随意引证,绝不是翻书而遍抄的,然后才知道著书的难处,所以暂时不作《曾氏家训》。如果将来胸中道理多了,议论贯通了,仍应该去作。

现在朋友愈多,讲求躬行心得的,有镜海先生,艮峰前辈,吴竹如、窦兰泉、冯树堂;穷经悟道的,有吴子序、邵惠西;讲诗、文、字而艺通于道的,则有何子贞;才气奔放,则有汤海秋;英气逼人,志大神静的,则有黄子寿。又有王少鹤,名锡振,广西主事,年二十六岁,张筱浦的妹夫;朱廉甫,名琦,广西乙未翰林;吴莘畲,名尚志,广东人,吴抚台的世兄;庞作人,名文寿,浙江人,这四位,都是闻我的名先来拜访。虽说他们的学问有深浅,总的说来都是有志之士,不甘居于庸碌之辈的。

京城是人文荟萃之地,不去探求便没有,越去探求就越多。近来听说好朋友很多,我不想先去拜访别人,恐怕徒然标榜虚名。求友用以匡正自己的不足,这是大益;标榜以盗虚名,则为大损。天下有获益的事,便有亏损的事包含其中,不可不加辨别。

黄子寿近作《选将论》一篇,共六千多字,真是奇才。黄子寿戊戊年开始破题,而六年之中,便成就了大学问,这种天分独一无二,是万不能通过学习而达到的,弟弟们不必因此感到震惊。我不愿弟弟们学他,但愿弟弟们学吴世兄、何世兄。吴竹如的世兄,现在也学艮峰先生记日记,言有规矩,行有法则,其沉静之气实在可爱!

何子贞的世兄,每天从早到晚,总是温习读过的书。三百六十天,除了做诗文外,无一刻不在温书,真可谓有恒之人。所以我从前限定你们的功课,近来写信从不另开课程,都是要你们有恒而已。因为士人读书,第一要有志气;第二要有见识;第三要有恒心。有志气就决不甘居下游;有见识就明白学无止境,不敢以一得自满自足,如河伯观海、井蛙窥天,都是没有见识的;有恒心就决没有不成功的事。这三个方面,缺一不可。弟弟们现在只有见识不是立马就可以得到,至于有志有恒,弟弟则自加勉励吧!

我身体很弱,不能苦想,苦想便头晕;不耐久坐,久坐便倦乏。时刻所盼望的,只有几位弟弟而已。

明年正月,恭逢祖父大人七十大寿。京城以进十为正庆。我本准备在戏园设寿筵,窦兰泉和艮峰先生劝止。所以不准备办。因京城张筵唱戏,名叫庆寿,实际上是打把戏。兰泉之所以劝止,就是这个缘故,现在作了寿屏两架,一架是淳化笺四大幅,是何子贞撰文并书,字有茶碗口大;一架冷金笺八小幅,是吴子序撰文,我自己写字。淳化笺是内府用纸,纸厚如钱币,光彩夺目,平常琉璃厂没有,昨天偶尔有了,因此买了四张。子贞的字很古雅,可昔太大,万不能寄回,奈何?

侄儿甲三身体肥胖而有些蠢,夜间小解知道自己报告,不至于尿湿床褥。女儿身体好,最容易扶携,全不劳大人费心力。

今年冬天,贺耦庚先生寄来三十两银子,李双圃先生寄来二十两,其余还有小的进项。汤海秋又自己说借一百两银子给我用,计算着还清兰溪、寄云外,还可宽裕过年。统计今年除借会馆房钱外,仅借银一百五十两,岱云略多些。岱云言在京已该帐九百多两,家中的欠帐也有这个数,将来是很不容易偿还的。寒士出身,不知何日是了!我在京该帐还不过四百两,然而倘得不到差事,就会一天比一天吃紧!

书不尽言,惟请弟弟鉴察。兄国藩手草。

课程

一、崇尚严于律己(自我要求整齐严肃,时刻存有戒惧心理。无事时心在肚子里,应对事务时专一不杂乱)。

二、静坐(每天无论什么时候,静坐一会儿,体验沉静到极致时阳刚诞生、仁义之心回归。端坐凝神,像宝鼎镇地)。

三、早起(天一亮就起床,醒来后不留恋床席)。

四、读书专一(一本书未有圈点完,绝对不读别的书。东翻西看,都是受外力驱使等于为他人看了)。

五、读史书(二十三史要每天看十页,即使有事也不停顿)。

六、写日记(必须用正楷,凡是白天自己的过错,不论行为错、思想错、言语错,都要记录下来。终身不间断)。

七、每天都获得自己缺乏的知识(每天写《茶余偶谈》一篇。分为德行、学问、经营管理、艺术四个门类)。

八、每月都不放弃已有的本领(每月作诗与文章几篇,以检查自己获得的道理的多少,培养的浩然之气是不是强盛)。

九、慎重言谈(每时每刻都要留心)。

十、涵养气质(没有不可对人讲的事,气藏于丹田)。

十一、保重身体(严格遵守父亲的教诲:节欲、节劳、节饮食)。

十二、练字(早饭后习字,凡是笔墨方面的往来接待,都当作是自己练字的机会)。

十三、夜不出门(夜间外出会耽搁学业,使精神疲乏,千万要注意终止)。

一句不通,不看下句

诸位老弟足下:

正月十五日接到四弟六弟九弟十二月初五日所发家信,四弟之信三页,语语平实,责我待人不恕,甚为切当。谓“月月书信,徒以空言责弟辈,却又不能实有好消息,令堂上阅兄之书,疑弟辈粗俗庸碌,使弟辈无地可容”云云,此数语,兄读之不觉汗下。我去年曾与九弟闲谈云:“为人子者,若使父母见得我好些,谓诸兄弟俱不及我,这便是不孝;若使族党称道我好些,谓诸兄弟俱不如我,这便是不悌。何也?盖使父母心中有贤愚之分,使族党口中有贤愚之分,则必其平日有讨好底意思,暗用机计,使自己得好名声,而使兄弟得坏名声,必其后日之嫌隙由此而生也。刘大爷、刘三爷,兄弟皆想做好人,卒至视如仇雠,因刘三爷得好名声于父母族党之间,而刘大爷得坏名声故也。”今四弟之所责我者,正是此道理,我所以读之汗下。但愿兄弟五人,各各明白这道理彼此互相原凉,兄以弟得坏名为忧,弟以兄得好名为快。兄不能使弟尽道得令名,是兄之罪;弟不能使兄尽道得令名,是弟之罪。若各各如此存心,则亿万年无纤芥之嫌矣。

至于家塾读书之说,我亦知其甚难,曾与九弟面谈及数十次矣。但四弟前次来书,言欲找馆出外教书,兄意教馆之荒功误事,较之家塾为尤甚,与其出而教馆,不如静坐家塾。若云一出家塾便有明师益友,则我境之所谓明师益友者我皆知之,且已夙夜熟筹之矣,惟汪觉庵师及阳沧溟先生,是兄意中所信为可师者。

然衡阳风俗,只有冬学要紧,自五月以后,师弟皆奉行故事而已。同学之人,类皆庸鄙无志者,又最好讪笑人。(其笑法不一,总之不离乎轻薄而已。四弟若到衡阳去,必以翰林之弟相笑,薄俗可恶。)乡间无朋友,实是第一恨事,不惟无益,且大有损,习俗染人,所谓与鲍鱼处,亦与之俱化也。兄常与九弟道及,谓衡阳不可以读书,涟滨不可以读书,为损友太多故也。

今四弟意必从觉庵师游,则千万听兄嘱咐,但取明师之益,无受损友之损也。

接到此信,立即率厚二到觉庵师处受业。其束修今年谨具钱十挂,兄于八月准付回,不至累及家中,非不欲从丰,实不能耳。兄所最虑者,同学之人,无志嘻游,端节以后,放散不事事,恐弟与厚二效尤耳,切戒切戒!凡从师必久而后可以获益,四弟与季弟,今年从觉庵师,若地方相安,则明年仍可从游,若一年换一处,是即无恒者见异思迁也,欲求长进难矣。

以上答四弟信之大略也。

六弟之信,乃一篇绝妙古文,排奡似昌黎,拗狠似半山,予论古文,总须有倔强不驯之气,愈拗愈深之意,故于太史公外,独取昌黎半山两家。论诗亦取傲兀不群者,论字亦然,每蓄此意而不轻谈。近得何子贞,意见极相合,偶谈一二句,两人相视而笑。不知六弟乃生成有此一枝妙笔,往时见弟文亦无大奇特者,今观此信,然后知吾弟真不羁才也,欢喜无极!欢喜无极!凡兄所有志而力不能为者,吾弟皆为之可矣。

信中言兄与诸君子讲学,恐其渐成朋党,所见甚是。然弟尽可放心,兄最怕标榜,常存暗然尚絧之意,断不至有所谓门户自表者也。信中言四弟浮躁不虚心,亦切中四弟之病,四弟当视为良友药石之言。信中又有“荒芜已久、甚无纪律”二语,此甚不是。臣子与君亲,但当称扬善美,不可道及过错;但当喻亲于道,不可疵议细节。兄从前常犯此大恶,但尚是腹诽,未曾形之笔墨,如今思之,不孝孰大乎是?常与欧阳牧云并九弟言及之,以后愿与诸弟痛惩此大罪。六弟接到此信,立即至父亲前磕头,并代我磕头请罪。

信中又言:“弟之牢骚,非小人之热中,乃志士之惜阴。”读至此,不胜惘然!恨不得生两翅忽飞到家,将老弟劝慰一番,纵谈数日乃快。然向使诸弟已入学,则谣言必谓学院做情,众口铄金,何从辨起?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科名迟早,实有前定,虽惜阴念切,正不必以虚名萦怀耳。

来信言《礼记疏》一本半,浩浩茫茫,苦无所得,今已尽弃,不敢复阅,现读《朱子纲目》,日十余页云云;说到此处,不胜悔恨!恨早岁不曾用功,如今虽欲教弟,譬盲者而欲导人之迷途也,求其不误难矣。然兄最好苦思,又得诸益友相质证,于读书之道,有必不可易者数端:穷经必专一经,不可泛骛。读经以研寻义理为本,考据名物为末,读经有一“耐”字诀,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通,明年再读,此所谓耐也。读史之法,莫妙于设身处地,每看一处,如我便与当时之人,酬酢笑语于其间。不必人人皆能记也,但记一人,则恍如接其人,不必事事皆能记也,但记一事,则恍如亲其事。经以穷理,史以考事,舍此二者,更别无学矣。

盖自西汉以至于今,识字之儒,约有三途:曰义理之学,曰考据之学,曰词章之学,各执一途,互相诋毁。兄之私意,以为义理之学最大。义理明则躬行有要,而经济有本;词章之学,亦所以发挥义理者也;考据之学,吾无取焉矣。此三途者,皆从事经史,各有门径,吾以为欲读经史,但当研究义理,则心一而不纷。是故经则专守一经,史则专熟一代,读经史则主义理。此皆守约之道,确乎不可易者也。

若夫经史而外,诸子百家,汗牛充栋,或欲阅之,但当读一人之专集,不当东翻西阅,如读昌黎集,则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无非昌黎,以为天地间除昌黎集而外,更无别书也。此一集未读完,断断不换他集,亦专字诀也。六弟谨记之。

读经读史读专集,讲义理之学,此有志者万不可易者也,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然此亦仅为有大志者言之,若夫为科名之学,则要读四书文,读试律赋,头绪甚多。四弟九弟厚二弟天资较低,必须为科名之学,六弟既有大志,虽不科名可也。但当守一耐字诀耳。观来信言读《礼记疏》,似不能耐者,勉之勉之!

兄少时天分不甚低,厥后日与庸鄙者处,全无所闻,窍被茅塞久矣。及乙未到京后,始有志学诗古文,并作字之法,亦苦无良友。近年寻一二良友,知有所谓经学者、经济者,有所谓躬行实践者,始知范、韩可学而至也,马迁、韩愈亦可学而至也,程、朱亦可学而至也。慨然思尽涤前日之污,以为更生之人,以为父母之肖子,以为诸弟之先导。无如体气本弱,耳鸣不止,稍稍用心,便觉劳顿。每日思念,天既限我以不能苦思,是天不欲成我之学问也。故近日以来,意颇疏散。计今年若可得一差,能还一切旧债,则将归田养亲,不复恋恋于利禄矣!粗识几字,不敢为非以蹈大戾已耳,不复有志于先哲矣。吾第一以保身为要,我所以无大志愿者,恐用心太过,足以疲神也。弟亦须时时以保身为念,无忽,无忽!

来信又驳我前书,谓“必须博雅有才而后可明理有用”,所见极是。兄前书之意,盖以躬行为重,即子夏“贤贤易色”章之意,以为博雅者不足贵,惟明理者乃有用,特其立论过激耳。六弟信中之意,以不博雅多闻,安能明理有用?立论极精。但弟须力行之,不可徒与兄辩驳见长耳。

来信又言四弟与季弟从游觉庵师,六弟九弟仍来京中,或肄业城南云云。兄欲得老弟共住京中也,其情如孤雁之求曹也。自九弟辛丑秋思归,兄百计挽留,九弟当能言之。及至去秋决计南归,兄实无可如何,只得听其自便。若九弟今年复来,则一岁之内,忽去忽来,不特堂上诸大人不肯,即旁观亦且笑我兄弟轻举妄动。且两弟同来,途费须得八十金,此时实难措办,六弟言“能自为什”,则兄窃不信。曹西垣去冬已到京,郭云仙明年始起程,目下亦无好伴,惟城南肄业之说,则甚为得计。兄于二月间准付银二十两至金竺虔家,以为六弟九弟省城读书之用。竺虔于二月起身南旋,其银四月初可到。

弟接到此信,立即下省肄业。省城中兄相好的如郭云仙、凌笛舟、孙芝房,皆在别处坐书院;贺蔗农、俞岱青、陈尧农、陈庆覃诸先生皆官场中人,不能伏案用功矣。惟闻有丁君者(名叙忠,号秩臣,长沙廪生),学问切实,践履笃诚,兄虽未曾见面,而稔知其可师。凡我相好者,皆极力称道丁君。两弟到省,先到城南住斋,立即去拜丁君,执贽受业。凡人必有师,若无师则严惮之心不生,即以丁君为师。此外择友,则慎之又慎。昌黎曰:“善不吾与,吾强与之附;不善不吾恶,吾强与之拒。”一生之成败,皆关乎朋友之贤否,不可不慎也。

来信以进京为上策,以肄业城南为次策。兄非不欲从上策,因九弟去来太速,不好写信禀堂上,不特九弟形迹矛盾,即我禀堂上亦必自相矛盾也。又目下实难办途费,六弟言“能自为计”,亦未历甘苦之言耳。若我今年能得一差,则两弟今冬与朱啸山同来甚好。如六弟不以为然,则再写信来商议可也。

此答六弟信之大略也。

九弟之信,写家事详细,惜话说太短,兄则每每太长,以后截长补短为妙!尧阶若有大事,诸弟随去一人,帮他几天。牧云接我长信,何以全无回信?毋乃嫌我话大直乎?扶乩之事,全不足信。九弟总须立志读书,不必想及此等事。季弟一切,皆须听诸兄话。

此次折差走甚急,不暇抄日记本。余容后告。

(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 公元1843年2月15日)

【译文】

诸位老弟足下:

正月十五日接到四弟,六弟、九弟十二月初五日所发的家信。四弟的信三页,句句话平实,责备我待人不讲宽容非常对。说“每月写信,徒然用空洞的言语责备弟弟,却又不能有实在的好消息,叫堂上大人读到兄长的信,怀疑弟弟们粗俗庸碌,使弟弟们无地自容。”这几句话,为兄的看了不觉汗下。我去年曾经和九弟闲谈,说过:“为人子的,如果使父母看见我好些,其他兄弟都不及我,这便是不孝,如果使族党称赞我好,其他兄弟都不如我,这便不悌。为什么?因为会使父母心中有贤愚之分,使族党口中有贤愚之分,那么一定是平日就有讨好的念头,在暗中用心术,使自己得到好名声,而使其它兄弟得坏名声,那以后的嫌隙,便由这里产生。刘大爷、刘三爷,兄弟都想做好人,最后变为仇敌,因刘三爷得好名声于父母族党之中,而刘大爷得坏名声的缘故。”今天四弟所以责备我的,正是这个道理,我所以读了以后汗颜。但愿我们兄弟五个,都明白这个道理,彼此互相原谅。兄长以弟弟得坏名声为忧,弟弟以兄长得好名声为乐。兄长不能尽道义上的责任,使弟弟得好名声、是兄长的罪过,弟弟不能尽道义上的责任,使兄长得好名声,是弟弟的罪过,如果都这么想,那么一万年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嫌隙了。

至于在家塾读书的观点,我也知它很难,曾与九弟面谈达几十次。但四弟前次来书,说想找馆出外教书,为兄觉得在教馆的荒功误事,较家塾更厉害。与其外出寻馆教书,不如静坐家塾而读。如果说一出家塾便有明师益友,那么家乡堪称明师益友的我都知道,而且我都已经日夜盘算好了,只有汪觉庵师及阳沧溟先生,是为兄心目中相信可以做为老师的。

然而衡阳的风俗,只有冬学要紧。自五月以后,老师、弟子都是奉行旧例各自回家而已。同学的人,都是庸碌鄙俗没有志向的人,又最喜欢讥讽人(他们取笑的方法不一样,总之离不开轻薄二字。四弟如果到衡阳去,他们必定会笑你是翰林的弟弟,其刻薄之俗实在可恶。)。乡间没有朋友,实在是第一恨事。不仅没有益处,而且大有害处。习俗传染人,就是说入鲍鱼之室,久而不闻其臭,慢慢同化了。为兄常和九弟提到,说衡阳不可以读书,涟滨不可以读书,是损友太多了的缘故。

现在四弟的意思一定要跟觉庵老师学,那千万要听为兄的嘱咐,但学明师的益处,不受损友之害。接到这封信,立即带厚二到觉庵老师处受业。学费今年谨预备钱十挂,为兄在八月保证付回,不至于连累到家里。不是不想丰厚一点,实在是做不到。为兄最感忧虑的是:同学的人,没有志气而一味嬉游。端午节以后放散不干正事,担心弟弟和厚二也效仿他们,切戒,切戒!凡属从师受业,一定要历时长久然后可以获益。四弟与季弟,今年从觉庵老师,如果地方相安,明年还可继续;如果一年换一个地方,那便是没有恒心,见异思迁,想求得进步,难呀!

以上是回复四弟信的大致内容。

六弟的信,是一篇绝妙的古文,矫健像韩昌黎,深拗像王安石。我评论古文,总要有倔强不驯的气概,越拗越深的思想,所以在太史公以外,独取昌黎、半山两家。论诗也赞许傲兀不群的,论书法也一样。每每含有这种观点,却不轻易谈出。近来得与何子贞意见非常合拍,偶尔谈一两句,两个便相视而笑。不知六弟竟生成这一枝妙笔,过去时常看见你的文章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今天看了这封信,才知道弟弟真是无所羁勒的才子,欢喜无限!凡属为兄有其志而力不能的,我弟都可以做到。

信中说兄长与诸位君子讲学,恐怕日久渐渐成了朋党,所见很是,但是弟弟尽可放心,兄长最怕标榜,常常悄悄掩饰,决不至于有所谓门户的表露。

信中说四弟浮躁不虚心,也切中了四弟的毛病,四弟应当看作良友医病之言。信中又有“荒芜已久、甚无纪律”二语,这很不对。做臣与子对于君上与双亲,只应该称扬善美,不可道及过错;只应该向亲人晓喻道理,不可非议小节。为兄从前常犯这样的大错,但还只是在心里非议,未曾形之笔墨。如今想来,不孝还有比这更大的吗?经常同阳牧云和九弟说到这事,以后愿与弟弟们痛加惩戒这样的大罪。六弟接到这封信,立即到父亲面前磕头,并代我磕头请罪。

信中又说弟弟的牢骚,不是小人的热衷于此,而是志士仁人的爱惜光阴。读到这里,不禁惘然有失!恨不得生出两个翅膀飞到家里,将老弟劝慰一番,纵谈几天才快活。然而即使弟弟都入了学,那些谣言又一定会说学院徇了情,众口烁金,从何去辩解?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科名迟早,实在是前生注定。虽说是爱惜光阴的念头很迫切,却不必为了那个虚名而耿耿于怀。

来信说看了《礼记疏》一本半,浩浩茫茫,苦无所得,今已尽弃,不敢再读,现读《朱子纲目》,每天十多页等等。说到这里,为兄不胜悔恨,恨早年不曾用功,如今虽想教弟弟,好比瞎子为人指点迷津,要求不错,难啊!但为兄最喜欢苦思,又得几位益友相互质问证实,对于读书的道理,一定有不可改变的几个方面:穷究经典必须专攻一经,不可以广泛务求。读经典以研求义理为根本,考证名物为末梢。读经典有一个耐字诀窍:一句没有弄懂,就不看下句;今天没有弄懂,明天再接着读;今年不精通,明年再读。这就是所谓的耐。读史书的方法,最妙的在于设身处地。每读一处,如同与当时的人在一起交流谈笑。不必每一个人都要记住,只是记住一个人,就好像接待这个人;不必每件事要记住,只是记住一件事,则好像亲身参与这件事。经典在于穷究义理,史书在于考察事物,离开这两项,再没有别的学问了。

从西汉到如今,读书人大抵有三条路:叫做义理之学,叫做考据之学,叫做词章之学,各坚持一路,互相诋毁。为兄私下以为义理之学最重要。义理明了然后亲身实践从而掌握要领,那么经国济世就有了根本。词章之学,也就是对义理作阐述发挥。考据之学,我没有涉及。这三条道路,都是从事经与史的研究,各有门径。我认为要想读经与史,就应当研究义理,那么心专一而不纷杂,所以读经典则专守一经,读史书则精熟一个朝代。读经典与史书,则专以义理为主。这都是坚守简约的方法,的确是不可改变的。

至于经史之外的诸子百家,汗牛充栋,倘若想读,也只应当读一人的专集,不要东翻西阅。譬如读韩愈韩昌黎的集子,则眼睛看的,耳朵听的,无非昌黎,以为天地之间除昌黎集外再没有别的书。这一个集子没有读完,断不换另外的集子,这也叫做专字秘诀。六弟对这些一定要谨记在心。

读经典,读史书,读专集,讲求义理之学,这是有志者万万不可改变的,即使圣人从地下重新站起来,也必定会赞同我这句话。然而,这也仅仅为有大志的人而言。假若说到攻科名之学,则要读四书文,读试帖、律赋,头绪很多。四弟九弟厚二弟天资较低,必须做科名的学问。六弟既然有大志,不图科名可以,但要守一耐字诀。看来信说读《礼记疏》,似乎不能耐,勉之勉之!

为兄少时天分不低,以后天天与庸碌鄙俗的人相处,完全没有见闻,窍孔被闭塞很久。直至乙未年到京城后,开始有志学诗、古文和书法,只惜至今没有良友。近年寻得一两个良友,才知道有所谓研究经学的、研究经国济世的,有所谓亲身实践的,才知道范仲淹、韩琦可以通过学习而能够达到他们的境界的,司马迁、韩愈及程颢、程颐与朱熹也是一样。不禁慨然想到:彻底洗去从前的污秽,而成为重生的新人,而成为父母的孝子,而成为弟弟们的先导。无奈体气太弱,耳鸣不止,稍稍用心,便感劳累。每天思念,老天既限制我不能苦思,那是天不要成就我的学问。所以近日以来意志很是疏散。盘算今年若可以得到一个差事,能还清一切旧债,则将归田养亲,不再留恋于利禄了!只粗识几字,懂得不敢做自己做不了以致于铸成大错的而已,不再有志于仿效先哲了。我辈第一以保身为要,我之所以没有大志愿,怕的是用心太过,致使精神疲备。弟弟们也必须时时以保身为念,千万不要忽视,不要忽视

来信又驳我前信,说:“必须博雅有才,而后方可明理有用”,所见极是。为兄前信的意思,是以亲身践行为重,即子夏“贤贤易色”(重视道德如同重视容貌)章的意思,认为博雅者不足贵,惟有明理者才有用,只是立论过于偏激而已。六弟信中的意思,认为不博雅多闻,怎能明理有用?立论极精。但弟必须努力践行,不能只是与为兄辩驳争论高低。

来信又说“四弟与季弟从觉庵老师受业,六弟九弟仍然来京,或肄业城南”等等,为兄早想同弟弟共住京城,这种感情好比孤雁的求群。自从九弟辛丑秋想回家,为兄百计挽留,九弟应该说到这点。及至去年秋天决计南归,为兄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听他自便。如果九弟今年再来,则一年之内,忽去忽来,不仅堂上大人不肯,就是旁观者也会笑我兄弟轻举妄动。并且两弟同来,路费要花银八十两,现在实在难以措办,六弟说能够自己解决,而为兄心里不信。曹西垣去冬已到京,郭云仙明年始起程,目下也没有好伴。惟赴城南研习学业的想法,则觉得很可行。为兄于二月间保证付银二十两至金竺虔家,以作为六弟九弟省城读书的费用。竺虔于二月起身南归,由他带的银子四月初可到。弟接到此信,立即赴省城研习学业。省城中为兄相好的如郭云仙、凌笛舟、孙芝房,皆在别处坐书院。贺蔗农、俞岱青、陈尧农、陈庆覃诸位先生都是官场中人,不能伏案用功。惟听说有一位丁君(名叙忠,号秩臣,长沙廪生),学问切实,践行笃诚,为兄虽未曾见面,而熟知他可以师从。所有和我关系好的,都极力称道丁君。两弟到省,先到城南安置住所,立即去拜丁君,奉贽礼受业。凡人一定要有老师,如果没有老师,那么畏惧之心就不会产生,就拜丁君为师。此外择友,则应该慎之又慎。韩昌黎说:“品质好的人没有同我交往,我坚决同他交往;品质不好的人并不讨厌我,我则坚决拒绝他。”人一生的成败,都关系到朋友的贤德与否,不可不慎。

来信以进京为上策,以习业城南为次策。为兄不是不想采纳上策,因九弟去来太快,不好写信禀告堂上大人,不只九弟形迹前后矛盾,就是我禀明堂上也一定自相矛盾。况且目前实难筹办路费,六弟说能自行筹措,也不过是没历甘苦的话而已。倘若我今年能得到一份差事,那两位弟弟今冬与朱啸山同来更好。如六弟不以为然,那么可以再来信商议。

这是回复六弟信的大致内容。

九弟的信,写家事详细,可惜话说得太短。为兄写信往往太长,以后截长补短为好。尧阶如果有大事,弟弟中随去一人,帮他几天,牧云接我长信,为何没有回信?是不是嫌我的话太直了?扶乩的事,完全不可信。九弟总要立志读书,不必想这样的事。季弟一切,都须听诸位哥哥的话,这次信差走得很急,没来及抄日记本。其余的事容我以后再告知。

学问之道无穷,总以有恒为主

四位老弟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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