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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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八年十一月十二日与诸弟书 公元1858年12月16日)

【译文】

澄侯、沅甫,季洪老弟左右:

二十五日听说三河兵败的消息,派安七、玉四专程送信回家。三十日又由县局士兵顺便带回一信。初五又特派吉字营勇送九弟在湖口发的信,那时还希望温弟安然无恙,现在又过了八天,居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我温弟果真殉难了!呜呼恸哉!

温弟年少时性情高傲,缺少温和。因此我用温甫作为他的表字。咸丰六年时,在瑞州相见,因为看到他的性格有很大变化而感到非常高兴,那时相亲相友,欢乐和睦,舒畅快乐。去年在家里时,由于小事而引起矛盾,实在是因我气度不够大、意气用事而造成的,真有愧于长兄的称谓。千愧万悔,现在还可以再说什么呢?

自从去冬今春以来,我更加喜爱温弟的言谈议论了,他既能洞察形势,又能够概括要领。我这次外出以后,在兰溪相见,相亲相友、和睦欢畅又跟在江西瑞州的时候一样。八九月以后,几次通信,也都是平和稳定,不骄不躁。才觉得他跟迪庵在一起,合作非常的合适,以后功名和官位都会大有进步。没有想到竟然遭到这样的惨祸。迪庵那支军队,所向无敌,能够立于不败之地;不仅是我这样认为,就是连几个省的官员、乡绅及士兵、老百姓都是这样认为。这次大变,迪庵和温弟都没能找到遗骨收葬,伤心至极!

现在官制军、骆中丞都奏请派我军急赴江北,估计十五六日到月底可接到圣旨。如命令我到安徽湖北交界,我留下萧浚川一军防剿江闽一带,亲自率领张、吴、唐及吉字中营开赴安徽,必定要攻破三河敌营,收寻温弟遗骨,这样才能对得起我地下的亲人。如圣旨命令我留闽剿敌,那三河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派兵去,这样就更为哀痛。

九弟很长时间没有来信,估计是回家了;想到他经过蕲、黄等地,听到温弟殉难的确切消息,不知道他是多么的哀痛!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写一个字寄给我。从九江到长沙,水路有两千多里,水急风逆,不知道路途上如何愁闷。如果能早点到家,倒是一件快慰的事。

去年我们兄弟之间意见不合,现在碰到温弟阵亡的大变故。和气导致吉祥,乖戾导致祸害,果然有了明显的征兆。以后我们兄弟当以去年为戒,力求和睦。第一要安慰叔父跟六弟的妻妾。让纪泽、纪梁、纪鸿、纪渠、纪瑞等轮流到老屋长期居住,五十、大妹、二妹等也应当轮流常去。并请山先生经常住在白玉堂,以安慰他姐姐。二要改葬双亲。要是温弟殉难果真与二坟有关系,那么改葬就可以除凶化吉了;要是温弟之事与二坟没有关系,也应当改葬,以实现温弟生前的主张,来安慰他九泉之下的孝心。三要勤俭。我们家晚辈子女都越来越奢侈,享福太早,以后恐怕很难享福到老。以后所有子侄辈们在家要经常做些打扫庭院之类的活,出门不要坐轿子;所有女孩子要学会洗衣、做饭、烧茶:年轻的时候劳苦、老了安逸还可以,年轻时甜美、老了艰苦就觉得很难了。

至于家里的开支,不能不分开。只要是吃药、染布以及在省城在县城托人买货物,要是不分开,互相之间都会以多花钱为好,崇尚奢侈,一点也没有节制,这就是败家的征兆。求澄弟千万要分开开支,力求节省。我决不会在分开后私自往家里寄钱,只要是寄一文钱,都一定由澄弟经手。

温弟殉难之事,我准备另外上一奏折。九弟在湖北如得到温弟十日这一天的详细情形,望尽快告诉我,以便上奏。希庵有详细信来,我就先行上奏也行。纪寿侄儿目清眉耸,忠义之后,一定会有出息,全家人都应另眼看待。至嘱至嘱!

兄国藩手草

后辈诸儿须走路,不可坐轿骑马

澄侯、沅甫、季洪老弟左右:

然祸福由天主之,善恶由人主之。由天主者无可如何,只得听之;由人主者,尽得一分算一分,撑得一日算一日。吾兄弟断不可不洗心涤虑,以求力挽家运。

第一,贵兄弟和睦。去年兄弟不和,以至今冬三河之变,嗣后兄弟当以去年为戒。凡吾有过失,澄、沅、洪三弟各进箴规之言,余必力为惩改;三弟有过,亦当互相箴规而惩改之。

第二,贵体孝道。推祖父母之爱以爱叔父,推父母之爱以爱温弟之妻妾儿女及兰、蕙二家。又父母坟域必须改葬,请沅弟作主,澄弟不可过执。

第三,要实行勤俭二字。内间妯娌不可多事铺帐,后辈诸儿须走路,不可坐轿骑马,诸女莫太懒,宜学烧茶煮菜。书、蔬、鱼、猪,一家之生气;少睡多做,一人之生气。勤者生动之气,俭者收敛之气。有此二字,家运断无不兴之理。余去年在家,未将此二字切实做工夫,至今愧恨,是以谆谆言之。

(咸丰八年十一月廿三日与诸弟书 公元1858年12月27日)

【译文】

祸福由天作主,喜恶由人做主。由天做主的,人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由人做主的,能尽一分人力算一分,撑上一天算一天。我们兄弟决不可不洗心革面,以求力挽家运。

第一,贵在兄弟和睦。去年兄弟不和,以至于有今年冬天的三河之变。从今以后兄弟应当以去年为戒,只要是我有过失,澄、沅、洪三弟都应当规劝,我一定努力改正,三位弟弟有过,也应当互相规劝而改正。

第二,贵在尽孝道。由对祖父母的爱戴而爱戴叔父母,由对父母的爱戴而爱护温弟的妻妾儿女及兰、蕙两家。另外,父母的坟墓必须改葬。请沅弟做主,澄弟不要固执。

第三,要实行勤俭二字。家中妯娌不可以过多地铺张。各位子侄后辈出门要走路,不要坐轿骑马。家里妇女不要太懒,而要学习烧茶煮菜。读书、种菜、养鱼、养猪,这是一个家庭的生气;少睡多做这是一个人的生气。勤劳是生动之气,俭约是收敛之气。做到勤俭这两个字,家运绝对没有不兴盛的理由。我去年没能把这两个字切实做到,现在愧恨不已,所以谆谆教导你们。

治家八字要诀,早起为第一要事

字谕纪泽儿:

接尔十九、二十九日两禀,知喜事完毕,新妇能得尔母之欢,是即家庭之福。

我朝列圣相承,总是寅正即起,至今二百年不改。我家高曾祖考相传早起,吾得见竟希公、星冈公皆未明即起,冬寒起坐约一个时辰,始见天亮。吾父竹亭公亦甫黎明即起,有事则不待黎明,每夜必起看一二次不等,此尔所及见者也。余近亦黎明即起,思有以绍先人之家风。尔既冠授室,当以早起为第一先务。自力行之,亦率新妇力行之。

余生平坐无恒之弊,万事无成。德无成,业无成,已可深耻矣。逮办理军事,自矢靡他,中间本志变化,尤无恒之大者,用为内耻。尔欲稍有成就,须从有恒字下手。

余尝细观星冈公仪表绝人,全在一重字。余行路容止亦颇重厚,盖取法于星冈公。尔之容止甚轻,是一大弊病,以后宜时时留心,无论行坐,均须重厚。早起也,有恒也,重也,三者皆尔最要之务。早起是先人之家法,无恒是吾身之大耻,不重是尔身之短处,故特谆谆诫之。

(咸丰九年十月十四日与纪泽书 公元1859年11月8日)

【译文】

字谕纪泽儿:

收到你十九、二十九日两次来信,知道喜事已经办完。儿媳能得到你母亲的欢心,这是全家的福气。

我朝历代圣贤相传承的,总是寅正就起床,至今二百年不变。我家从高曾祖父就早起,我曾见过竟希公、星冈公全都是天没亮就起床,冬天起床大约坐一个时辰,天才亮。我父亲竹亭公也是黎明就起床,如果有事情还不到黎明就起床,每天夜里要起床到处看一两次,这是你曾看到的。我近年来也是黎明就起床,想必是继承先人的家风。你既然已成人结婚,也应以早起为第一要事,努力去做到它,也要让媳妇去努力做到它。

我一生的缺点是没恒心,万事无成。德无成,业无成,深感愧疚。直到操办军机事务,取代了其他志向,这中间我本来的志向发生了变化,更表现出缺乏恒心的大问题,内心更感耻辱。你想要有些成就,必须从“有恒”两字下手。

我曾经仔细观察星冈公仪表绝人,全在一个重字。我走路神情举止也较稳重敦实,就是从星冈公身上学来的。你的容颜举止很轻浮,这是一个大毛病,以后须时时注意。无论行走起坐,都要稳重。早起、有恒、稳重这三个方面是你目前最重要的。早起是先辈的家法,没有恒心是我的耻辱,不稳重是你的缺点,所以特别谆谆教导你把它们记在心上。

字谕纪泽:

初一日接尔十六日禀,澄叔已移寓新居,则黄金堂老宅,尔为一家之主矣。昔吾祖星冈公最讲治家之法,第一起早,第二打扫洁净,第三诚修祭祀,第四善待亲族邻里。凡亲族邻里来家,无不恭敬款接,有急必周济之,有讼必排解之,有喜必庆贺之,有疾必问,有丧必吊。此四事之外,于读书、种菜等事尤为刻刻留心,故余近写家信,常常提及书、蔬、鱼、猪四端者,盖祖父相传之定法也。

尔观读书无暇,此八事,纵不能一一亲自经理,而不可不识得此意,请朱运四先生细心经理,八者缺一不可。其诚修祭祀一端,则必须尔母随时留心。凡器皿第一等好者留作祭祀之用,饮食第一等好者亦备祭祀之需。凡人家不讲究祭祀,纵然兴旺,亦不久长。至要至要。

(咸丰十年闰三月初四日与纪泽书 公元1860年4月24日)

【译文】

字谕纪泽:

一日接到你十六日的来信,知道澄叔已搬到新房去居住了,那么黄金堂老房子,你就是一家之主了。过去我的祖父星冈公最讲究治家的方法,第一是早起,第二是把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第三是诚心诚意地祭祀,第四是善待亲族邻里。凡是亲戚邻居来家中,没有一个不恭恭敬敬地款待,有急事一定给他们以周济,有纠纷一定会去帮他们排解,有喜庆的事一定会去庆贺,有丧事一定会去吊唁。除了这四件事情之外,在读书、种菜等事上最是时时留心,所以我近段时间写信,时常提到书、蔬、鱼、猪这四件事,这是祖父传下来的家法。

你现在读书没有空余的时间,这八件事你不能件件都亲自料理,但是不能不理解此意。请朱运四先生悉心经营,这八个方面缺一不可。诚心诚意祭祀这件事,也必须叫你母亲时时放在心上。凡是最好的器皿必须留下来作为祭祀用,最好的食品也必须为祭祀准备。凡是不讲究祭祀的人家,即使兴旺,也不会很长久的。至关重要。

澄侯四弟左右:

余与沅弟论治家之道,一切以星冈公为法,大约有八个字诀,其四字即上年所称“书、蔬、鱼、猪”也;又四字则曰“早、扫、考、宝”。早者,起早也;扫者,扫屋也;考者,祖先祭祀,敬奉显考、王考、曾祖考,言考而妣可该也;宝者,亲族邻里,时时周旋,贺喜吊丧,问疾济急,星冈公常曰:“人待人,无价之宝也。”星冈公生平于此数端最为认真,故余戏述为八字诀曰“书、蔬、鱼、猪,早、扫、考、宝”也。此言虽涉谐谑,而拟即写屏上,以祝贤弟夫妇寿辰,使后世子孙知吾兄弟家教,亦知吾兄弟风趣也。弟以为然否?顺问近好。

(咸丰十年闰三月廿九日与四弟国潢书 公元1860年5月19日)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我同沅弟议论治家之道,一切以星冈公为榜样,大约有“八字要诀”。其中四字就是去年所说的“书、蔬、鱼、猪”,另外四字是“早、扫、考、宝”。早就是早起;扫就是扫屋;考是祭祀祖先,敬奉显考、王考、曾祖考,说考同时也包括妣;宝是指亲族邻里,时时来往,贺喜吊丧,问疾济急等,星冈公常说人待人是无价之宝。星冈公一生于这几个方面最认真。所以我戏述为八字诀:“书、蔬、鱼、猪、早、扫、考、宝”。这些话虽然有些开玩笑的味道,但我打算就写在条屏上,当做祝贺贤弟夫妇的寿辰,也让后世子孙知道我们的家教,知道我们兄弟的风趣。弟觉得对吗?顺问近好。

澄侯四弟左右:

前述祖父之德,以“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教弟,若不能尽行,但能行一早字,则家中子弟有所取法,是厚望也。

(咸丰十年四月十四日与四弟国潢书 公元1860年6月3日)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前次说到祖父的德行,以“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教弟,如果不能全做到,就只做到一“早”字,则家中子弟就有效法的榜样,这是我很大的期望。

除劳字俭字之外,别无安身之法

字谕纪泽、纪鸿儿:

余自从军以来,即怀见危授命之志。丁、戊年在家抱病,常恐溘逝牖下,渝我初志,失信于世。起复再出,意尤坚定。此次若遂不测,毫无牵恋。自念贫窭无知,官至一品,寿逾五十,薄有浮名,兼秉兵权,忝窃万分,夫复何憾!惟古文与诗,二者用力颇深,探索颇苦,而未能介然用之,独辟康庄。

古文尤确,若速先朝露,则寸心所得,遂成广陵之散。作字用功最浅,而近年亦略有入处。三者一无所成,不无耿耿。至行军本非余所长,兵贵奇而余太平,兵贵诈而余太直,岂能办此滔天之贼?即前此屡有克捷,已为侥幸,出于非望矣。尔等长大之后,切不可涉历兵间,此事难于见功,易于造孽,尤易于诒万世口实。余久处行间,日日如坐针毡,所差不负吾心,不负所学者,未尝须臾忘爱民之意耳。近来阅历愈多,深谙督师之苦。尔曹惟当一意读书,不可从军,亦不必作官。

吾教子弟不离八本、三致祥。八者曰:读古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养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少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治家以不不晏起为本,居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三者曰:孝致祥,勤致祥,恕致祥。吾父竹亭公之教人,则专重孝字。其少壮敬亲,暮年爱亲,出于至诚,故吾纂墓志,仅叙一事。

吾祖星冈公之教人,则有八字,三不信。八者,曰:考、宝、早、扫、书、蔬、鱼、猪。三者,曰僧巫,曰地仙,曰医药,皆不信也。处兹乱世,银钱愈少,则愈可免祸;用度愈省,则愈可养福。尔兄弟奉母,除劳字俭字之外,别无安身之法。吾当军事极危,辄将此二字叮嘱一遍,此外亦别无遗训之语,告诸叔及尔母无忘。

(咸丰十一年三月十三日与纪泽纪鸿书 公元1861年4月22日)

【译文】

字谕纪泽、纪鸿儿:

我自从军以来,就怀有临危授命的志向。丁戊年在家患病,经常担心死在家里,使我的最初志向得不到施展,失信于当世之人。病愈后再次出来,意志更加坚定。这次若遭遇不测,毫无牵挂。自认为贫寒无知:而官至一品,寿命已过了五十岁,徒有虚名,兼掌兵权,心中惭愧万分,还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只是古文与诗,两者用功都较深,苦苦探索过,却未能很好地发挥,而另辟蹊径。

尤其对古文确有心得,如果承蒙先人的营养滋润,则我心中所得,将成为如《广陵散》一样的绝唱了。写字用功最少,但近年也略有所悟。三者一无所成,难免耿耿于怀。至于行军打仗,本来不是我的长处,兵贵奇而我太平。兵贵诈而我太直,怎能对付那些滔天之敌?就是以前多次胜利,也算是侥幸,超乎我的预期了。你们长大之后,切不可从军,这事难以立功,易于造孽,更易于遗留给后世子孙以口实。我久处行伍中,天天如坐针毡,所忧虑的就是如何不辜负我的志向与平生所学,时刻不忘爱民的心意。近来阅历渐渐增多,深知指挥军队之苦。你们只当一心一意读书,不可从军,也不必做官。

我教育子弟不离“八本”,“三致祥”。八本是:读古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养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少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治家以不迟起为本,居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三致祥是:孝致祥,勤致祥,恕致祥。我父亲竹亭公教育人,则专门侧重于孝字。少壮时敬亲,暮年时爱亲,都是出于至诚,因此我撰写墓志,只叙述一件事。

我祖父星冈公教育人,则是八个字,三不信。八个字是:考、宝、早、扫、书、蔬、鱼、猪、三不信是:僧巫,地仙,医药全不信。处于乱世,银钱越少,越可免祸;用费越省,越可养福。你兄弟侍奉母亲,除了“劳俭‘二字之外,别无他法。我处于军事极危险的境地,就以此二字叮嘱一遍,此外也别无遗训之语,你们可禀告叔叔们及你母亲,不要忘了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名者,造物所珍重爱惜,不轻以予人者。余德薄能鲜,而享天下之大名,虽由高曾祖父累世积德所致,而自问总觉不称,故不敢稍涉骄奢。家中自父亲、叔父奉养宜隆外,凡诸弟及吾妻吾子吾侄吾诸女侄女辈,概愿俭于自奉,不可倚势骄人。古人谓无实而享大名者,必有奇祸。吾常常以此敬惧,故不能不详告贤弟,尤望贤弟时时教戒吾子吾侄也。

(咸丰四年十一月廿三日与诸弟书 公元1855年1月11日」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名望,是造物主所珍重爱惜的东西,不会轻易地给予人。我道德浅薄能力又小,却享有天下大名,虽然是因高曾祖父几代积德所致,但扪心自问,总觉得不配,因此不敢稍有骄奢。家中除父亲、叔父奉养要丰厚外,其余诸弟及我妻我子我侄我诸女及侄女等人,全都希望自我奉养要节约俭省,不可倚势骄人。古人说无实才却享盛名的人,一定有灾祸。我经常用这话警戒自己,所以不能不详告贤弟,尤其希望贤弟们时时教训告诫我的子侄辈们。

各家规模总嫌过于奢华

澄弟左右:

近与儿女辈道述家中琐事,知吾弟辛苦异常,凡关孝友根本之事,弟无不竭力经营。惟各家规模总嫌过于奢华。即如四轿一事,家中坐者太多,闻纪泽亦坐四桥,此断不可。弟曷不严加教责?即弟亦只可偶一坐之,常坐则不可。

篾结轿而远行,四抬则不可;呢轿而四抬则不可入县城、衡城,省城则尤不可。湖南现有总督四人,皆有子弟在家,皆与省城各署来往,未闻有坐四轿。余昔在省办团,亦未四抬也。以此一事推之,凡事皆当存一谨慎俭朴之见。

八侄女发嫁,兹寄去奁仪百两、套料裙料各一件。科三盖新移居,闻费钱颇多。兹寄去银百两,略为饮助。吾恐家中奢靡太惯,享受太过,故不肯多寄钱物回家,弟必久亮之矣。即问近好。

(同治二年十月十四日与四弟国潢书 公元1863年11月24日)

【译文】

澄弟左右:

近来与儿女们谈论起家务事,知道你非常辛苦,所有关于孝道友爱这类的重大事情,你全都尽心尽力加以经营。只是各家的规模太奢华了。比如说四人抬的轿子,家中人坐得太多了,听说连纪泽也坐起了四人抬的大轿,这是万万不行的。你什么不严加管教与责罚呢?就是你也只可偶尔坐坐,长期乘坐就不可以。

远行可以坐篾轿,坐四人抬的大轿却不许。坐四人抬的呢轿就不许进县城和衡阳城,更不许去省城。现在湖南籍的总督有四个,每家都有子弟留在家中,都与省城各衙门有来往,没有听说有坐四人抬的大轿的。我从前在省里办团练时,也从没坐四人抬的大轿。从这件事推论,做任何事都应该保存谨慎俭朴的作风。

八侄女出嫁,现在寄去一百两奁仪、套料一件、裙料一件。科三盖新房并迁居,听说花费了许多钱财。现也寄去一百两银子,略微帮助他一下。我担心家里人奢侈成了习惯,过分讲究享乐,所以不肯多寄银钱与财物回家,你必然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即问近好。

澄弟左右:

俭之一字,弟言时时用功,极慰极慰,然此事殊不易易。由既奢之后,而返之于俭,若登天然。即如雇夫赴县,昔年仅轿夫二名,挑夫一名,今已增至十余名,欲挽回仅用七八名且不可得,况挽回三四名乎?随处留心,牢记有减无增四字,便极好耳。

(同治三年二月廿四日与四弟国潢书 公元1864年3月21日)

【译文】

澄弟左右:

弟说要时刻注意“俭”字,很令我欣慰,但这并不是很容易的事。从奢侈到俭朴,像登天一样。例如雇民夫到县上,以前只有两名轿夫,挑夫一名,现在已增至十多名,想灰复到七八个人都很难做到,何况要恢复到仅有三四个人呢?随时都要牢记有减无增四个字,就很好了。

门第太盛,儿女辈惟以勤俭谦三字为主

澄弟左右:

余在金陵二十日起行,廿八日至安庆,内外大小平安。门第太盛,余教儿女辈惟以勤、俭、谦三字为主。

自安庆以至金陵,沿江六百里大小城隘,皆沅弟所攻取。余之幸得大名高爵,皆沅弟之所赠送也,皆高曾祖父之所留贻也。余欲上不愧先人,不下愧沅弟,惟以力教家中勤俭为主。余于俭字做到六七分,勤字则尚无五分工夫。弟与沅弟于勤字做到六七分,俭字则尚欠工夫。以后各勉其所长,各戒其所短。弟每用一钱,均须三思。至嘱。

(同治三年八月初四日与四弟国潢书 公元1864年9月4日)

【译文】

澄弟左右:

我二十日从金陵启程,二十八日到安庆,家宅内外孩子大人都平安。曾家一门太过昌盛,我教导儿女辈让他们以勤、俭、廉三字为主。

从安庆到金陵,沿江六百里内大大小小的城池关隘都是沅弟所攻占夺取。我有幸得享大名气和高爵都是沅弟赠送给我的,都是高祖、曾祖、祖父、父亲遗留的福气与恩赐。为了要上不致愧对先人,下不致愧对沅弟,只有努力教导家人以勤奋俭朴为主。俭朴这方面我大概做到六七分,而勤勉方面我可能还做不到五成。弟和沅弟在勤勉上能做到六七分,但俭朴方面却还有欠缺。以后咱们各勉励自己的长处,克服自己的短处。弟每花一文钱,都要三思而后行。至嘱。

字谕纪泽、纪鸿儿:

尔等奉母在寓,总以勤俭二字自惕,而接物出以谦慎。凡世家之不勤不俭者,验之于内眷而毕露。余在家深以妇女之奢逸为虑,尔二人立志撑持门户,亦宜自端内教始也。

(同治四年闰五月初九日与纪泽纪鸿书 公元1864年7月1日)

【译文】

字谕纪泽、纪鸿儿:

你们在金陵寓所侍奉母亲,总要以“勤俭”两个字来要求自己,待人接物要谦虚谨慎。 大凡世家子弟不勤俭的,从他们的家眷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我在家时就很担心家中妇女奢侈逸乐,你两人下决心要支撑曾家门户,也应该从严格家庭内部的教育开始。

第16章 做人篇(5)

五、乱世而居华屋广厦,尤非所宜

【题解】

本篇辑缀了曾国藩自咸丰九年正月至同治二年十一月写给弟弟的五封信中关于居乱世不宜太张扬的内容。

这些信有一个背景,就是乱世。值乱世如何居处,这是曾国藩特别在意的问题。除了本篇,还有另篇《居乱世宜藏之深山,不宜轻出门一步》。曾国藩给出的药方,简而言之,就是收敛二字,本篇表现在居住条件上的收敛,另篇则表现在行动空间上的收敛。

这里主要是针对九弟曾国荃和四弟曾国潢关于家中宅院、祠堂、书院乃至桥梁的建筑过于奢华、宏丽的问题,反复阐明自己的观点,即乱世而居华屋广厦,尤非所宜。一是考虑容易招人非议,更重要的难免被劫。他援引江西富户被焚的教训警醒弟弟,告诫弟弟曾家绝不可在奢华上面首开先例。他认为人力所能做到的只能是防止水患、蚁患和凶煞三件事,决不可以希求富贵荣华。甚至把话说得十分决绝:弟如果听我的,我便感谢你;弟如果不听我的,我便怨恨你。

兴造过于壮丽,恐劫数未满

澄侯,沅甫、季洪三弟左右:

沅弟所画屋样,余已批出,若作三代祠堂,则规模不妨闳大;若另起祠堂于雷家湾,而此仅作住屋,则不宜太宏丽。盖吾邑带勇诸公,置田起屋者甚少;峙衡家起屋,亦乡间结构耳。我家若太修造壮丽,则沅弟必为众人所指摘,且乱世而居华屋广厦,尤非所宜。望沅弟慎之慎之,再四思之。祠堂样子,余亦画一个付回,以备采择。

(咸丰九年正月初一日与诸弟书 公元1859年2月3日)

【译文】

沅弟画的新屋草样,我已经看过。如用作上三代的祠堂,那么规模不妨宏大一些,但要是在雷家湾外建祠堂,而这里仅仅作为住房,那就没必要太华丽了。在我这里统兵的将领买地建房的很少,峙衡家盖房也只是普通的结构。我家要是建得太壮丽,沅弟必然会被众人指责,况且在乱世居住华屋广厦更加不合适。希望沅弟谨慎行事,再三思之。祠堂的图样,我也画了一个送回,以供选择。

澄侯四弟左右:

八月廿四发去之信,至今未接复信,不知弟在县已回家否?余所改书院图已接到否?图系就九弟原稿改正,中间添一花园,以原图系“点文章,一个板板”也。

余所改规模太崇闳,当此大乱之世,兴造过于壮丽,殊非所宜,恐劫数未满,或有他虑,弟与邑中诸位贤绅熟商。去年沅弟起屋太大,余至今以为隐虑。此事又系沅弟与弟作主,不可不慎之于始。弟向来于盈虚消长之机颇知留心,此事亦当三思。至嘱至嘱。

鲍、张廿六进兵,廿九日获一胜仗,日内围扎休宁城外。祁门老营安稳,余身体亦好。惟京城信息甚坏,皖南军务无起色,且愧且愤。

家事有弟照料,甚可放心。但恐黄金堂买田起屋,以重余之罪戾,则寸心大为不安,不特生前做人不安,即死后做鬼也是不安。特此预告贤弟,切莫玉成黄金堂买田起屋。弟若听我,我便感激尔;弟若不听我,我便恨尔。但令世界略得太平,大局略有挽回,我家断不怕没饭吃。若大局难挽,劫数难逃,则田产愈多,指摘愈众,银钱愈多,抢劫愈甚,亦何益之有哉?嗣后黄金堂如添置田产,余即以公牍捐于湘乡宾兴堂,望贤弟千万无陷我于恶。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十月初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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