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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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院子外面那歪脖树扶直了就不换人。教教,狗改不了吃屎,又不是打铁,能回炉。”狗仗人势就养了毛病出来,我家下人怎么就没那坏习气,得跟人,跟了我这谦逊恭和的主家到哪都一身好教养。

“随你!”兰陵握了握拳头,“你不是外人,这次就让你个先手。明年再没个好转我就拿你出气。”

“少来,明年没好转也怪不到我身上。不过嘛……”怪笑几声,“积压也不错,你内府不是跑外商吗?说不定到国外能混个好价钱。”这些天达莱常常要两张纸去熟悉汉字,不经意发现这丫头用纸用得节省,大字小字密密麻麻再都没空的加,不像是豪门大户出来的习性。问过才知道,高丽那边纸张短缺,大户人的娃娃家习字都很少用纸,大多是青石板,勤俭节约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好,”兰陵拍拍脑门,“灯下黑,这么打眼的事都没想到,亏你提醒。”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明过南山去不?今你撵我的事记下了,到那里和你一起结算。”

南山这行很疯狂,小半月操劳,再这么下去,恐怕有得贫血的危险。还好,野味多,进补及时,没有落下后遗症。这胸肌发达得,嘿嘿,世上总有匪夷所思的收获,功夫皇帝估计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啊打……

“夫君武艺精进不少啊。”颖朝我腱子肉上按了按,笑道:“一回来就显摆,有时间多养养,这说话又得忙活了。”

忙啊,颖早惦记着春耕了,今年俩庄子合并,开春农忙是颖头一次领衔这么大场面,蠢蠢欲动。可我就不同了,农学的差使想起来就头疼,一开春事情就来了,耕牛遍地走,全务农的。

常贵精心筛选的芥菜、油菜籽,仔细地围了块肥地,亲自驾辕翻耕,后按我的建议,拿麻绳拉了帷子,插了个标牌,上书几个大字:大白菜一号。我站旁边发笑,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先把名字叫出来了。

农学里大部分都自认是文化人,专家归专家,旁边指挥而已,农活还得专门雇佣的劳力干。刘仁轨认为这习惯容易败坏风气,跳出来自称年轻时候下过地,拉我一起亲自下手兴修水利,又在试验田里似模似样地监督规划,各地收缴的棉、麦、稻、糜等重要作物归类,按区域、品种精心划分地界,既然俩领导都放了架子沾手了,旁人再没有自持身份的理,挽起袖子试验田里干得热火朝天。

“学监真务过农?”水稻在关中地区种植得少,除过沿河边偶尔见几亩就数灌园多了。

“年轻时候,呵呵……”刘仁轨扶了扶腰,“多少年没碰过了,不象你们家里都有封地,少监在家里……”

“干,咋不干!”很专业地翻过铁锹把田里的大土疙瘩砸散,摆个庄稼汉的架势,“以农为本嘛,太宗在世没放下过农活,更别说在下。”指了指远处的常贵,“年前还专门把常校书郎请家里请教一番,爱好,干一行钻一行。活到老,学到老。”

“看不出来,”刘仁轨朝我抹汗的手上打量,“起泡了……”

“脚气,传手上,没事。”抠了抠,挤掉,“其实务农这活,您看,农学里人手本来就不够,大家手上还有活要干,不一定都得下地里,要不……”

“我知道,头一年,把勤劳奋进的风气养成最重要。既然开了这个头,往后就算你我不在这里任职,也要把这个学风传给下一任,流传下去。”刘仁轨扔下农具,一屁股坐在田坎上,“如今我大唐国力强盛,不乏良才。千里之堤,溃之蚁穴,多少后起之秀就因为一个‘懒’字,大好前程毁于一旦。”

“哦,”我点点并没有,“若有人明知故犯呢?知错不改那种。”

刘仁轨朝我看了看,笑道:“以少监的年龄看,能有如此学识,谈不上懒,或者是绝顶聪明。”

“这都被您看出来了,哈哈……”厚颜无耻地笑了起来。夸张的竖竖大拇指,看得出,大家的心情都不错。

确实,老刘的话没错,不管什么年代,懒人是没有前途的。可既勤劳又知错不改的人呢?站在庄后荒地上。哦如今已经不能叫荒地了,云丫头从我家雇了不少壮劳力,坡上果木还没出芽,除过几个园丁外,不需要太多人手,全给她了。看来云丫头嘴上恭敬,可心底对王家还是有怨气,怨气不小,已经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年前的忠告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我行我素不说,还变本加厉,看她挖的进水渠又宽又深,不象田间用的,到像是给河渠另开了个河道。怪不得要开河口,不开的话,凭现在的进水量,不全流她地里,别家就别用了。这丫头疯了,疯子,还是不去招惹为好,失去理智的女人比核武器更危险。

颖也纳闷,每天都跑去看几回,没事就汇报,“开荒开得奇怪,画得整整齐齐的田畦,牛犁一遍,土刚松就铲走夯到周围,又开始犁出露出来的硬土。说是垦荒,可怎么觉得是修墓呢,田垄间和打格子一样的锅底坑。”

“少管,主是挖墓也由她,地人家的。”心里正烦,达莱最近走马灯的招女工培训,全身心扑到织布机改造上,不过效果不明显,效率还是提不高。看来还得依*人海战术,谁叫我是个外行,一点忙也帮不上。悬赏,不悬赏不成,不刺激没就动力,找兰陵,她出钱我不心疼。

“头顶挂个棺材能把蜂引来?”颖见我不接云家这话,转移到南山学兰陵家养蜂上。

“不知道。”没养过蜂,也没和养蜂人接触过,见那东西害怕,轻易不*近。心里想着玄,一整根松木,竖劈两半,中间胡乱掏几个长槽子再合上拿铁圈箍起来挂到墙上就行,老远看着和棺材一样。不用朝里面塞蜜蜂,据可*消息,开春蜜蜂就自己找上门来,不可思议。“挂到饲料作坊那边去,咱家不许有那玩意,万一真来一窝就受罪了。饿了,吃饭。”

“嗯,”颖朝外招呼丫鬟送晚饭,笑道:“打春上就没点新鲜菜吃,昨天琪郡主派人送了两筐莲菜过来,是曲江上最后一拨挖的,礼可不轻呢。”

“莲菜多大个礼,说得严重。”不过也算初春唯一能现采现吃的蔬菜了,凉调起来脆脆甜甜,味道好极了,炒肉片也不错。

“听他们说在岭南多,可关中就值钱,您不是问价钱胡吃海塞,满长安就曲江和蓉池种,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到……”

“咱也种,又不是难事,有河有地的,挖几个池子……”池子,说到这,忽然背后冷飕飕的感觉,抬头发现颖面色数变,夫妻俩异口同声道:“池塘!”

“随我来!”翻身下炕,鞋都没来及勾上,拉了颖就朝云家荒地上跑。一口气飞奔,颖竟然能跟上我的步伐,来不及喘息,前后顺了荒地周围大致看过,仰头大喝:“*!”

以前按开荒注洗地的思路,怎么看都不顺眼,可现在当了修建池塘看就全顺当了,明明就是挖池塘放水的架势,明明就一直被蒙在鼓里!号称千年老鬼和精明强干的夫妻俩张大嘴猛喝西北风,瞪两双牛眼对望许久。

被个小丫头耍了,谁家丫头不好好管管,不干个针线活啥的,满大街不学好尽骗大人玩,狠劲朝才夯的土堤上踹上一脚,突然蹲地上笑了起来,抬头指着颖发青的小脸一直笑,笑得说不出话。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吃亏与占便宜

更新时间:2006-12-5 10:22:00 本章字数:5566

机关算尽啊,颖的表情让我久久不能忘怀,太经典了。突然觉得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视觉蒙骗了,小小的眼睛原来可以睁得那么大,掉出来怎么办?

云丫头,想想就有意思,我成天可怜人家个什么劲,什么叫农业商品化,什么叫传统农业经济化,活生生的例子,相比之下我才是不懂装懂的二半吊子。惊异过后是敬佩,打心底的敬佩,有这么个邻居在跟前,那生活就五彩缤纷得多了。

“其实有池塘蛮好的,想想,以前近千亩的荒地,多苍凉。往后荷花、荷叶比比皆是,出门就能看,说不定还能弄个关中九景啥的,咱也不用大老远朝曲江赏芙蓉了。”拍拍颖僵直的身躯,“别愣了,明你给云丫头说一声,三月间护城河捞点鱼苗放进去,往后我还能就近钓鱼,多好?”

“啊!”颖尖叫一声,脸然好多了,无力*我身上,“夫君,扶我回去,刚跑累了……”

“气软了吧?呵呵……”给颖架起来,“回去不许朝别人发气,今晚挨我睡,不能打二女。”

“胸前闷闷的,就想发气。”颖有气无力地贴我身上,声音也比原来小了许多,“不甘心,您说这丫头是不是就逃出去了?往后再都攥不往了?”

“是吧。”手搭在颖细腰上紧了紧,劝慰道:“别那么小心眼,云丫头又不是旺财,非得抓手心里当玩意才高兴。”

“妾身可不愿意。”颖细声细气表达自己的失落。“那咱家是不是让云家占了便宜,被欺负了?”

“……”很难回答,在这方面上各人理解不同,性别的差异更加模糊了词义。男性一般不愿意承认自己被某某先占便宜后欺负,哪怕自己一脸血污也要标榜揍了对方多少记重拳;可女性往往对这个概念扩大化,娇羞着说被占便宜和哭天抹泪的说被欺负是两码事,至于没占上人家便宜就说被人家欺负她也常有的现象,很笼统。

捅了捅我腰眼,“门口了,妾身自己走。”脱离我的掺扶,整理下仪容,下巴稍稍抬起,做了两个下深呼吸后,多少恢复了几分诰命夫人的风采,“夫君前头走。”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看颖怎么理解。坏消息是,请教过农学几位资深专家后得到准确数据。莲菜并不挑拣土质,保证水质水源的情况下,就是不派人手专门监管,亩产也在四千斤朝上,而作为冬季唯一能保证新鲜的蔬菜,关中尚未尝试大面积种植的大环境下,供不应求,又适逢新年,其售价是小麦的三倍有余。四千斤的产量已经是良田的十多倍。再乘个三,经济效益大约是良田的四十多翻,也就是云家连卖带换让其八百亩良田的产出相当于别家的三万多亩,还不算诸如莲子类的附加产出。

“好消息是?”颖听完就一脸痛苦状,按着自己太阳穴猛揉,一连串呻吟。

“好消息啊,近水楼台的,往后冬天不用愁莲菜吃了,秋天还能给你熬莲子稀饭,多好!”

“给妾身拉后院吊死吧……”

兰陵一直盯了我笑,笑得我想打人。“你从火里救的那丫头,可算是积德了,呵呵……”

“啥意思?我又没想法,凭空笑话啥?”对于云丫头,小小的嫉妒有一点,作为一个号称前知三千五百年,后知一千五百年的变异人士,竟然看不清一个小丫头的走向,的确丢人了,但不存在吃不上葡萄喊酸的心理。王家得了好地好庄子,有了持续发展的空间;云家则以农业转产迈向康庄大道,按照鲜藕现在的市价,两年就能崛起,是崛起。

“我高兴,敢说你没想法。”兰陵悠然自得的抓了几颗黄豆故意咬得“嘣嘣”做声,“叫你看不起人,还同情。我大唐能人比比皆是,小看个丫头片子都不行。在你家等了一天,走,带我看看人去,什么样的丫头能把精明强干的王夫人气得中午就喝两口稀饭,可得见识见识。”

工程进展得不错,看来是仔细规划的,今年没有那么多人手,只将*近河岸大约二百亩的地界划分成八个池塘的规模,先牛犁,人再铲了松土出来加高河堤,可以保证雨季上河水不至于漫过池塘冲了荷叶。既然工程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也没有保密的必要了,为了赶工期,云丫头专门加盖了一溜工棚,大肆招募进入长安找活路的流民,就地在工地上安排住宿伙食。

终于跳出王家的魔爪,瀛弱的小身板爆出惊人的能量,斗志昂扬的带领一群大老爷们朝夕赶工,毫无殷实人家里娇生惯养小闺女扭捏之态。

“多大了?”兰陵笑吟吟看着热火朝天的场景,随口道:“模样都没长出来,可怜的。”

“二女一般岁数吧,具体多大不清楚。”说起来也真可怜,父母双亡,待嫁的年龄上迎了早春酷寒里操劳,“不容易啊。”

“哦,十六岁上的样子,”扭头鄙视我一眼,“可不是让你家逼的吗?这会说得和真的一样。”

“胡说!要不是王家拉她一把,这会还不知道什么情形呢,帮她家顶两年债了。真要她家地,趁云家虚的时候,早两年动手不比现在利索?”十六岁,兰陵对外甥女的年龄肯定比我清楚,看来二女一直在虚报冒领,呵呵,鬼丫头。

“嗯,说得好听。当时你家真下手了,先不说地,趁人之危的坏名声就能臭到三代上,当我不知道你夫人打什么主意么?明明自家包藏鬼胎,还硬挺个脸朝上面贴金。”兰陵撮撮手,笑道:“你夫人的手段我清楚,不会就此罢休。你也别因为是个丫头就心存同情,尽管放手让你夫人折腾,我看看,这丫头到底有多大本事。”

“这才是鬼胎,”鄙视兰陵一眼,这婆娘什么心思瞒不过我,“好了,少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没一盏省油的灯,有点羡慕崔彰,那家伙成天抱怨他婆娘瓷笨。显摆的!

“呵呵,哈哈……”兰陵隐蔽地踢了一脚,“这才合了道理。吃穿不愁,没有后顾之忧的人就越活越弱,时间一长,连点应付突变的能力都没有。若不是遭了无妄之灾,没有你家这么咄咄逼人的挟迫,按这丫头的年龄,说不定正在哪个大户人家舒舒服服当小媳妇呢。”

“骂人呢?”

“不是,”兰陵摇摇头,“你想岔了。我在想啊,大唐身边有个吐蕃未必是坏事,而我们大军百战百胜的攻城略地也未必是好事,眼前就是例子,把那帮胡子逼到绝路上说不定就没法控制了。日久生变,豢养,我们时间不多了。”

“哦,还是骂人!”

前脚送走兰陵,后脚上老四和二女就进门了,颖一脸正气地端坐中间。二女老四缩眉凝眸地陷入沉思,整个房间气氛凝重,让人有进了梁山聚义堂的感觉。“瞌睡,不参与,你的商量,我明天还忙,先睡会。”摆明立场,滚炕上去了。

颖是聪明人,我不担心她会用出来非常规战术,主是觉得被耍了,一时气过了头,其实……我多少也有这种感觉,却又挑不出人家的毛病,这才是最窝火的。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吵醒了,好像是老四的笑声。仨女人不知道弄了什么点子出来,不过老四既然敢这么大声笑,又没有听见颖出言相斥,估计心情也好转了。揉揉眼睛,探头看了看,二女正横在颖怀里耍赖,老四头上多了几个簪子,嗯,看来烟消云散了。

“搞什么?人家可都是学者,学问人,又不是庄户农户的,想雇几个就有几个的,钱给得再多也不会来。”不知道她三个弄了个什么打算,想从农学里淘点有本事的回来帮工,异想天开。

“还不是庄稼把势?”颖凑我脸上不依不饶,“夫君可是学监呢,务农的人不朝庄稼地里跑去哪?”

“去,少贬低我的工作。说你不学无术吧,还嘴硬。朝廷里都挂了号的,大小是个官,跑咱家里帮工?不过……”转头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不说成雇佣,请人家过来指点指点未尝不可。常贵不是年上都请来了,好吃好喝好话都说上,读书人好面子,我堂堂伯爵这么礼贤下士,又是行政主管兼半个财务处长,他们也乐意攀这个关系。“嗯,不是帮工,是请人家指点,来了要尊敬。临了不能给酬劳,要堂堂正正行谢礼。你也要注意身子,别太操劳。自己又是小心眼,不吃不喝的我心疼又不好劝。”

“麻烦的,依您。”颖笑逐颜开,偎在我怀里磨蹭几下,“妾身只出面招呼,一切由管家去办,不为这事费心了。”说着拉过二女塞我怀里,“长时间没吃饱饭了,心一宽就发饿,得好好垫垫肚子。”说罢一个人宵夜去了。

颖刚出去,二女开始乱拱,“就十七了……”

“就个屁,”抬手朝翘翘的小臀部一下,揪了二女鼻子笑道:“扯谎。”

“您就当十七,就算虚岁呢。”二女将我扶正,塞了个大枕头*好,蜷缩我怀里。

“嗯,我又不固执,你着急?”拍拍二女脑袋。早都把抓髻改了,松散的堕在一边,一副少妇打扮。

二女仰着脸,皱了鼻子娇笑,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就提醒您,怕您把妾身忘记了。”将我手按到身上,脸色羞红,“趁手不?”

趁手,就是下不了这手。我不是善男信女,碰见好看的也满脑子不堪,色迷迷嘴脸。可抱了二女就怪怪的,如今这样子,要说不能怎么怎么样连自己都不相信,十七岁是给自己找个借口。不为别的,就为两人在一起时候那个感觉,很奇妙。二女估计也一样,嘴上急而已,小丫头和我在一起时候表情丰富,脸上就写出来了,很默契的交流。

其实两点一线的生活也不完全是乏味无聊,除了刺骨的寒风,相对懒在家里,农学还是有点乐趣的。或许懒散和时间太长了,偶尔变换一下生活方式也不错。随着春季里连续两次人员抽调,农学逐渐已经有学院的样子了。包括委派出去的人员,足足汇集了各地二百三十名农业专家,我这个少监终于有了底气,而学监大人则卯足了劲要把农学发扬光大,于是那张死人脸比以前显得更恶劣了。

午饭上,跑东门里称了点羊杂碎刚想偷偷躲办公室喝两口小酒。刘仁轨出现了,没点客套话,“少监,最近常有农学的人朝你家里去,能说明一下原委吗?”

“快,坐,学监别客气。”起身把刘仁轨拉到桌前坐好,把羊杂碎摊开,递了双筷子过去。“还有热乎劲,趁了吃。”

“不急,”刘仁轨摆摆手,拒绝筷子,“时辰还早。话说完再吃不迟。”面无表情地盯了我答复。

“这个……”我笑笑,“若说学术交流的话,您肯定不相信。家里有个荒坡,种了百十亩果树,也算是在农学之外给咱提供个下放锻炼的场所,毕竟就算是关内也有许多不适合耕种的地方,图费人力物力却没有产出的荒地颇多。在下努力找个最合理利用土地资源的方法出来,以不浪费我大唐每分土地为根本,用最有效的方式利用资源暂时还处于摸索期,为了不给学院和朝廷徒增负担,自家出钱搞的项目。”

刘仁轨沉思片刻,习惯性地敲击桌面,“也就是以权谋私?”

“事物总有自己两面性,这么大个罪过,在下实在担当不起。”笑着拱拱手。爱怎么理解都成,从刘仁轨嘴里就说不出好话,习惯了。

“有心得么?”刘仁轨不理我狡辩,“私下里我管不着,可应差时间将人放出去,少监自己觉得妥当么?”

“哦,这个您误会了。的确有心得,所以才出此下策。”私下里,成天早上来下午走,私下里谁有空跑我家指点?到我家提高业务水平有什么不好?“长安附近为例子,千百年来以土地肥沃著称,但总有几块地不合人意,放在那里不利用可惜地,利用了没产出可惜工夫……”将云家变废为宝的过程详述一遍,不同的是,云丫头暂时变成我一个远房亲戚,但事迹还是值得标榜的。“不一定非得种庄稼,蔬菜,果木都可行。得了这个启发,家里的荒坡就作为试验田,关内这样的荒坡荒地比比皆是,若都能如此利用的话,百姓的生活就能有所改观,食物种类丰富起来,粮食的需求量无形变小了,是这个道理吧?”

刘仁轨笑着点点头,“顾左右而言他,少监既然认为自己所述有理,就不该公私不分,若真为了百姓着想,完全可以一纸公文摆我桌面上探讨,私下里搞于人于己都有亏负。”

我不亏,想当年把单位的淘汰办公设备搬回家时候,大受老妈赞扬,习惯了。“是,谨尊学监训导,等时机成熟,在下一定……”

“不用等成熟,少监完全可以现在就将自己观点付之文字,待我批阅后直接送到户部。可以将眼光放宽广,不光是关中,我大唐疆域之内,随处可行。若得多数人认可的话,即便我就是有异议,也无话可说。”刘仁轨指了指桌面上的羊杂碎,“农学里既然供有餐饮,少监往后还是与同僚们一起用餐为好,虽说按你我的身份享有特供,但还是不开这个先例为好。”说罢起身就走。

开始以为刘仁轨是我滥用职权来的,可一扯到书面报告就不对劲了,刻意将大唐疆之内说得明确,隐隐在所指引。不知道他存了什么打算,若是提了大唐疆域,那就包括大西北资源开发。兰陵就是为这个事情委托我策动刘仁轨牵头,这老家伙却推托给我写报告,很麻烦啊。

“你就写,只写有关农业的部分,至于我提的那些全然不用表露。”兰陵鬼森森笑得阴险,“刘仁轨正在摇摆,觉得咱们的计划有理,却又不打算承认。一来在你个娃娃面前服软丢面子;二来虽说为官耿直,却是心机重重,他摸不清上面的意图,先用你所谓的纯学术文章作个试探,一旦被多数人接受,则可能在你的报告上以自己的名义加批注,含糊其词地表达一些额外的好处。用循序渐进的办法一步步获得认可,等到时机成熟后再透彻地抛出‘豢养’论调,其中给了他转圈的余地,也给了满朝文武理解的时间。”

“最后呢?”

“最后啊,知道你想什么。就算你的文章没人搭理,顶多让人家觉得你的学识尚欠火候,没什么亏损。成功的话,你也只扮演学究的角色,大家会认为刘仁轨果然有过人之处,从一篇普通农学文章里都总结出治国之道。到时候没人搭理你,功过都是他抗。”兰陵一合手,“可是送他个功劳,呵呵……”

“有一点,我不识字……”

“早知道,我帮你。”兰陵蔑视我一眼,“丢人现眼!”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缓兵之计?

更新时间:2006-12-5 10:25:00 本章字数:5468

兰陵早有准备,提笔就来,洋洋洒洒好几万字,完全是学究的套路,看得我眼花缭乱,不明所以。捧了一厚打作文,回家进颖喊来翻译。连续半个月,一句一句的译,用白话统统写出来,逐字逐句地反复推敲,确定真是个纯学术论文后才放心。

“夫君不放心兰陵公主?”颖认识兰陵的字体,翻译几天后就看出了我的谨慎,真到完工才忍不住问了出来。

“同样的东西,只有你写的我不去追究,”将桌上文纸收拾停当,觉得话严重了,笑了笑,“或许还有二女。”

“或许?”颖对我的话大为受用,笑眯眯将个枕头抱身上,“妾身没听懂呢。”

“呵呵,二女年龄还小,虽然知道她心思和年龄不符,可终究不能放心。是不放心,不是不信任。你少乱想。”朝颖额头弹一下,我承认自己在这点上分配得不公平,象老天发誓对二女没有戒心,可颖的模样让我觉得更亲近。岔过这个剖析自我心理阴暗面的话题,“成天让我从农学找人当帮工,都给领导敲打了,打算什么呢?”

“学啊,妾身这些天帮您识字断字的,学了不少东西呢。若说兰陵公主别的,妾身兴许还有不情愿的地方,可对人家这文章里的道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早能见了这说法,也不至于让云家占咱这么大便宜。”颖将抄写的白话部分仔细地收到箱子里,“往后夫君回来多传授些农学上的东西,妾身这心思跟不上用,这次让云丫头教个乖是好事,想事情比以往更活泛了。”

颖本来就是聪明人,就是固执点,这点尤其体现对土地的渴望上,俩人为这个还吵过嘴,没一点效果。这次云丫头的举动对颖的触动太大了。头几天人都有点不对劲。心里有气是一方面,但正统的思维方式在现实面前遭遇了挫折才最让人受不了。颖觉得自己落后了,还没有到与整个社会格格不入的地步。却起到了警示作用。

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败,比以前有进步。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才能补进的动力,这点上颖比我强,我就是喜欢打肿脸充胖子那种,煮熟的鸭子。不过我不打算改正,大部分男人都有这毛病,连刘仁轨都难免。

报告递上去,兰陵的字女性化特征少,铁画银钩的让刘仁轨赞叹不已。诵读后觉得文章写得朴实无华,文学功底更是难得,但始终没有对内容有评价,喊了半天好等于没喊。

滑头的清官?心计重重的耿直官员?自相矛盾啊,看来官场这混水还是少趟的好。相处这么长时间,相互间也有了大致了解,都不省油。伪君子和正人君子之间区别不大,两者我都佩服,所以不打算花时间去区分,一律按照伪君子看待。

或许因为我声名在外,或许有人暗中配合,论文送上去就引起重视,前后没十天工夫就被户部当作一项利民政策摆在了桌案上讨论。而朝中普遍对我的观点持赞成态度,其中也夹杂尖酸刻薄人士的反对声音,很正常的讨论氛围,看来李家兄妹俩一明一暗也配合很到位。

既然农学上的二把手提出了这个观点,作为一把手就有责任将农学的颜面和声望维护到底。刘仁轨声称一切是为了农学的利益,至于学术上的观点意见,在一至对外的同时,他保留自己的看法。

很有趣的场面,刘仁轨一面在朝会上依理凭据地和反对派逐句逐字地争论,私下里却没有放过我的打算。同我两人探讨时则站了反对立场寸土不让。看来这家伙深黯马列之道,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可行性上尚能两人平手,一旦扯到哲学上我就力有不殆,常常被杀个惨败。

最近被老刘搞得有点神经质,再和他混下去,恐怕我的人生观、世界观会发生扭曲。和兰陵预料结果相反,不是我在潜移默化刘仁轨,而是老刘有步骤地对我进行改造。要坚定立场,要厚颜无耻地闭关锁国,精心打制了个座右铭放在桌上,“大病初愈,请勿刺激,谢谢。”每当老刘出现,我就把铭牌冲外,只谈***,不谈公务。

天气越来越暖和,为减少和刘仁轨碰头的概率,我尽量躲在试验田里看油菜和芥菜演A片,同常贵等专家交谈起来舒服多了,还间接的树立自己礼贤下士的积极形象。当然,用毛刷对植物进行性骚扰的工作还是由以属下动手,我会远远地看着,蜜蜂显然不喜欢有人抢了它们的角色,冷不防扑上来报复一下很危险。

“那边一片荒的,滥草一大片,”正看得出神,豁然发现老刘突然到了跟前,赶紧打岔撤离,“怪浪费的,我去看个究竟。”说着就欲撤退。

“不是草药吗?”刘仁轨见我自言自语,拦住问道:“少监开春时候专门叮咛过的,有不妥?”

“噢!”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的笑笑,“忘记了,最近一忙,早就没了印象。”

“一天天的长,不知道这草药是个什么用法,少监还是明示下去为好,别过了季节一,坏了药力。”刘仁轨好奇,拉我去草药地里视察。

我没接触过草药,不知道从高原迁徒下来还能不能保证药效,也不懂什么时候药力最强,不过按现在这个模样看,应该够大了吧?“这个……在下没有深入地做过研究,还属于摸索阶段,有没有药效还不一定。”蹲下去拔了根叶子,想学吐蕃臭男的模样嚼了一嚼,还是算了,我没神农那么大命,万一因为换了地方良药变成毒药,有个三长两短这年代连个卖人寿保险的都没有。不过样子做出来又不能让一边的刘仁轨笑话,咬牙塞嘴里藏舌根底下一阵空嚼,豪壮道:“试药,牺牲我一人,幸福千万家!”

“嗯。”刘仁轨捻了短须微笑着看我做完吞咽的动作,才徐徐道:“少监鲁莽了。牵头羊来试试又未尝不可?我农学里懂草药的何止一两人。大可不必以身试险。”

这老家伙太坏了,若我真吃的话,现在已经有毒发身亡的危险。竟然还说得笑眯眯没事人一样。假装吐渣子给舌头下扣出来,“鲁莽了,为国心要,嘿嘿,哈哈……您在,在下去找行家辨识,告辞。”

将草药的成长期分成数个,不同阶段里有不同的药效,按阶段测试最合理。最终还得有经验的老军医长时间的临床效验得到广泛认可后才能投入使用,我问过了,不是广东籍,放心。这年代医生责任心普遍较高,不是随手抓些新研制没经过临床的药物拿广大患者当试验品的生化悍将。当然,农学作为生产商也没有给人家提供大把的推销提成费,我也没有热衷于临床报告上出现惊人疗效报有加官进爵的念头;慎重、医德、名声,都是值得尊敬的东西,功利化会引发灾难。

一切都刚刚起步,要慎重再慎重。作为唐帝国唯一的半文盲学者,能把农学从无到有,一手策建起来形成现在这个规模,太自豪了。颖也这么认为。她为我能取得今天这个成就而欢喜,认为我有能力再接再厉,给家里果园找来更有专业水准的园丁,并一直试图这么干。

“过年发的细粮呢?”晚饭上凉调的几盘野菜都不错,但被出现的荞麦饼子坏了胃口,“再穷也给凑合给口米饭吧?弄这玩意就过分了。”

“还操心过年发的细粮呢。”颖笑着将荞麦饼掰了块塞我嘴里,“就几小袋,早和咱家面缸、米缸掺一起了。荞面属阴,克油腻对肠胃好,周医生常把荞麦掺草料里喂牲口,开春比往年都壮实得多,油亮油亮,把云家比下去了。”

“……”这就对了,我妈当年常逼我吃荞面饸饹,现在娶个老婆又逼了吃荞面饼。我对杂粮没有偏见,从小不挑食好养活,可荞面除外。“打明就别让厨房麻烦了,咱一家三口到牲口棚里用饭多方便,”回头看了看正愁眉苦脸的二女,“是不?”

二女配合地点点头。

“不吃不行。”颖懒得讲道理,我和二女面前一人一块分配下来,“今年收了麦子咱家就补种一茬荞麦。农学上的大人说了,将良田一分为二,一半种荞麦,一半种黄豆,每年交换一次地界,能给来年麦子收成提高一成。”

“谁?谁这么缺德?”从打春后农学里手上没活的专家轮番朝家里指点,果树、农田、水利,什么专业都有,算算前后也来十几位了。“告诉我名字,扣他奖金!”

颖笑着打我一掌,“妾身只接待,地里、坡上都是管家前后的伺候着。不吃就不吃,好端端扣人家俸禄干什么。”

哦,怪不得,就说最近回来老远就看见田坎上怪怪的,原来是田亩中间的灌渠重新走了一遍。“乱折腾,以前不好好的?”

“以前咱家高云家低,灌地一直不趁,现在地都归了咱家,就得把这个弊病取了。”颖咬了口荞面饼嚼得皱眉,见我光吃菜,只好喊丫鬟换个主食,“果树都疏了,朝咱园子里挪了不少,过了植树的季节,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你自己折腾,反正咱家花园都毁过了,除过池塘和鸭脚树,别的爱咋咋。”

“就别提池塘。”颖小脸一扳,“云家朝挖的烂坑里放一天水,哗哗地糟践,还给清理的河泥都铺到自家池塘里,这可是两家的河,弄得和她云家独占了一样。”

“神经病,那么长河道,要泥咱不会自家挖,跟人家抢啥?放水就放水,又没耽搁咱灌溉,你还自来水公司的?明儿上门去收水费,看不给你吐出来。赶紧给你黑馍吃完,当我看不出来?根本就不爱吃,弄虚作假。”

“明就抢去,”颖拿了荞面饼骑虎难下,胡乱掰了几次,就再没动过一口,一门心思吃菜了,嘴硬道:“比縻子好吃,是吧?”

“比青砖也好吃。”二女已经憋笑憋个大红脸。颖忍不住笑了起来,朝我身上虚打几下。习惯了,挡都不挡。等打完起身招呼丫鬟让厨房下三碗面吃。“黑馍拿去喂鸡,下回敢让我吃这个咱俩就没完。”

蹲了河口看云家植莲菜,其他池塘水都放了半尺多高,单独将一个涝池(几乎没水,但稀泥很厚)作为育苗塘,关中人干这个不习惯,池塘里埋母藕的十几个帮工滚得和非洲人一个颜色。有意思,到处都是学问,看来云家丫头打莲菜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难得将栽培技术学得这么过硬。

忽然想起云家遭灾不久后和观柳的程初众人灞桥相遇那次,家里才闹灾,云丫头应该没有心情去观柳,而灞河、浐河交汇处就是长安著名的“蓉园”,长安最早种植莲藕的地方。天啊,使劲朝脑门拍了下,估计这丫头早就打莲菜的主意了,看来这几年一直偷偷学习种植技术。

可笑啊!我可怜的瓜婆娘,成天被云家几亩地勾得三迷五道,又想要地,又要名声,迂回两年,战略战术制定得周详,全家群策群力,连老四这个外援都收买一整,哪知道人家小丫头早有转产的打算。而附近就王家能一次拿出这么多现钱,就是不搞那么多小动作,只要债主再逼迫几次。云丫头说不定就主动找上门来,而这会这里应该已经荷塘月色了。

自作多情好多年啊,不禁大笑起来,太可笑了。

“王家姐夫为何发笑?这池塘有不妥之处么?”

正一个人笑得放肆,身后忽然传来云丫头的声音,笑声一时没收住,拔气门芯时的声响。“有!”我一脸严肃地扭脸过去,“不妥,很不妥!”

“哦?”云丫头撩了撩额头的流海,“望您指教。”

我干咳两声镇了镇嗓,“晚了。”

“晚了?”云丫头不自然地摸了摸头顶一俩抓髻,“是晚了,年上本来说得好好的,可临到引母藕的时候突然刁难,一直拖延,按理应该三月间就出芽,的确晚了一个月……”

我是想说她这工程晚开展了一年,没想到歪打正着,不由得意起来,摇头晃脑,一副学问大大的模样。

“可能蓉园怕小女这边和它一同出芽,荷花开后夺了它家的景致……”云丫头露出一丝焦虑,很快平复,小心翼翼地望我一眼,“王家姐夫是农学少监……”

丫头求我呢,嘿嘿。“这个……我确实不懂,的确帮不了忙。”实话,没办法,我没能力让她家的莲菜提前发芽。

“农学里的学究,姐夫能不能帮小女问问,若真错过去,就得耽搁整整一年,云家……”云丫头声音越来越小,脚在地上拧来拧去,看来还不习惯朝别人求助。

“问问可以,成不成就另一码事了。”年前从岭南调来几个专家,可能有熟悉的,再怎么说也都是邻居,连池子都挖了,早一年晚一年对王家没什么损失,我还没薄气到幸灾乐祸的地步。“尽力问问,尽力吧。”

“问也没用,”颖听我将云家困境一遍,得意地扬个下巴,“妾身早问过了,岭南二月间,咱们这三月间,四月间活是能活,可年底没多少产量,白白耽搁一年。呵呵,哈哈……”

“哦?”听颖这话,最近的确长了学问,笑道:“厉害,渊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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