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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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庄因为小小的帐务问题受到了一定的惩处,正大光明地交纳了罚款后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许业证书,得远大于失,心满意足;银监府和户部也满意而归,几个协办官员能当众挑内府的毛病无形中给自己获得了政治资本,也给银监、户部两个部门挣得不小的威信。尤其银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部门能顶了压力,惩处有皇家背景的机构,说来这的确是很露脸的事情,私下也是人家给足了颜面。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这点威信足够了,哪怕外人知道是演双簧,可能和内府下辖的部门演双簧也得有一定的实力才行。银监府的实力就在于与众不同的银监。李义府和王修,很冷门的组合。

说起来我现在的位置很有意思,农学的刘仁轨和煞监府的李义府两个不共戴天的仇敌却都能和我搭挡得平安无事,这和我为人处事的原则分不开,当然,也从侧面反应出我惊人的协调能力和特有的人格魅力?

刘仁轨看似走阳刚路数,拳来如猛虎下山,脚往似蛟龙兴波,一路施压威猛绝伦。不了解他的往往站远远怕被他刚猛劲风误伤,其实第家伙大开大阖的招数不过是遮人耳目,你一旦避开才中他下怀,真正的杀招就在这距离之间一把袖里藏针就给死不瞑目了。别人还以为他真有隔山打牛的本事,更怕了。

李义府却恰恰相反,招出奇险如灵蛇吐信,身化魅影无迹可寻,看似阴柔却饱含内劲,抗打击能力超乎想像。不平不息缠斗于左右。不给对方喘息之机,也不惧正硬硬拼。一旦和老李对上手这不光是身体上的打击,心理也备受摧残,由内至外的憔悴生不如死。

这就合该两人纠缠这么多年仍不分胜负。刘仁轨强势中不得其法从大理寺重臣命案到力查许、李集团官员舞弊都屡在斩获,但难指对方七寸;李义府看似弱势却次次险中求存,从吐谷浑战事中谈判代表到现在银监府总监,别辟蹊径得以踹息,看似回避锋芒但从给刘仁轨有懈怠的间隙,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手的黑心主。

若说夹在比拼内力正值紧要关头的两大高手中间不受波及是不可能。这不是靠运气能化解的。讲究的是分寸,拿捏的是距离,这么多年混下来早就对两人的脾性有个掌控。老刘越是刚猛你越不能规避,还得次次迎了招势顶风上前,这就对了。他认为至少从某些立场上你和他一伙的,一旦部分获得认可,就会暗地里回护你,时间一长这种回护演化成护短。和老刘甚至偶尔能说说心里话。虽然对他没好感,可越恶劣的心里话越让老刘觉得你不防备他,百试百灵。像我这吊儿郎当少监的考评可是一年比一年出色,这全出自刘仁轨之手。

李义府则不同,不能靠得太近,看似感情丰富细腻,心里却没有舍不下的情谊。在一起时候比亲兄弟还贴心,比亲娘都会关心人,一厅里吃饭,不管席上人什么身份,哪怕都泥腿子他都一路起身八十回给大伙斟酒,随便个枯燥乏味的话题到他嘴进而就能润成美文妙句还离奇典故百出,有老李的场合,大家总是乐趣无穷到流连忘返,三两天不见他都想得慌,有时候感觉李义府比大姑娘都吸引人,真的。先用独特的魅力把身边人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通过高超的交游手腕拿住你的思绪,不知不觉地渗透到你的心肝脾肺肾,最后一切尽在他掌握,贴心时候恨不得……一定要拿住自己心态,交往再频繁啥话都能说就是不说有用的话,啥底都能交就是不交实底,让彼此都感觉相互关系有一道恰到好处的间隙。

所以说距离产生美,和李义府无关,是指哪一望无际的菊海。站在崇楼顶端居高临下地看着层峦的菊花,或淡粉如烟似霞,或璨若金波浩淼,或皑皑白雪铺天盖地,或晨紫东来心旷神怡。

秋菊,长安秋日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于往年不同的是这气势,这手笔,无非是钱庄正式挂牌营业,弄了这么大动静出来。马鞍状的“憨过台”(相传凹陷的低塬曾经是条波涛汹涌的大江,周文王回岐山时在此失足堕马被滔天江水吓晕过去。危机时刻一条巨鳢越江而出化为蛟龙背负文王过江并讨要过江费用,文王回过神装傻推托前面事情全然忘记,抵赖资费不说还乱开空头支票骗人畜生,随后着急回家造反将此事忘记。蛟龙脑子简单这里等了几百年周朝垮台才明白被骗,没地方诉苦,一气三杯给江水干了,只留下个两边翘中间平的美妙景观,得名憨过台……故事很长,足以写几万字,老多下本书里有涉及,摘自地方志),千十亩的园区都满满堂堂的植满菊花。

赏花者不计身份不论贫贱、国籍,欢迎随来随看,开门相宾。还给有吟诗作对恶习的各路才子随手预备印有钱庄徽标的纸笺。无论作品质量如何都请写上名号留在菊下任游人评阅提表。花季过后将会根据游客的品评逐一排号,入围者二十人均获得钱庄提供的精品文具,而选出魁首佳作则起特大幅表悬挂于憨过台顶端的崇楼内收藏。往后这菊展年年举办,诗作年年评选,钱庄年年那啥。

这就对了,咱算是给这盛大菊会有重大贡献,崇楼留出来就是给我这种人预备的,一家子占了最好的位置东看西看,颖乐得比菊花还俏丽些,诰命夫人的派势坐了楼台上和几家相熟的闺中姐妹扔牌子转酒。今这一层就算是王家主场,能请的都来了。连常不出门的郑家夫人也喜气洋洋地串个角搭伴。秦家夫人不愧是程家出来的,这夫君一回京满世界就她最高兴,隔了屏风都能听见吆喝声,又是这个赖酒,又是那个耍刁,反正她这监令的声音让这边刚有吟诗冲动的秦钰张口结舌没了意境。郑弘不管这个,提了菊花酒和崔彰俩谈笑风生,只有程初最感性,摊开领口朝日头下晒胸肌,还特深沉。

席面上都是大夫人大小姐,小字号的上不了场面,二女回了闺女的装束打算和老四跑下楼去人流里近距离观花沉文,秦钰后面想叫,没说出口,我这边马上会意道:“别顾了自己跑,捎了吴……秦夫人一道。”说着拍了二女脑门一下,让她过去给九斤接过来。当娘的闹得高兴,放任孩子满桌子撒野,已经隐约听见里面有夸王家小侯爷酒量有其父风范,听得怪吓人的。虽说招待女宾的葡萄酒下了蜜汁,可也不能由了人来疯的小屁孩胡来变成酒鬼,还是放我这边看了放心。

这边抱来小人还不高兴,打了醉拳满四处嚷嚷,一帮子爷们跟前最没办法管教。崔彰俊脸在表现爱意时多了两排指痕后大伙就彻底见识这王家小侯爷的功力。不到两岁个孩子懂啥?打完骂过也不知道自己错哪,照旧;没破相算崔美人走运。

“大伙先闹着,我给这臭孩子搂下逛逛,折腾几下睡了再回来。”这年头没发现爷们带孩子的,给九斤架脖子上准备下楼。大家表示理解,程初很恶劣地朝哥几个怪脸抽几下被秦钰及时制止,崔彰则在我身后报复地领头哄笑起来,弄得女宾那边几颗脑袋从屏风缝隙偷看,很没面子。

一下来又是别一番心境,菊花单闻了不觉香,可这万千聚集一起就能感觉出那种独特的清新,带了甜味,稍有点辛辣却有透着清凉,很耐闻,也很挤。九斤当然没有这份鉴赏力,花在台子上早就看腻了,达达达达地揪我头发试图掌控方向,看来这小子以后肯定骑术上有造诣,扯得人生疼。

“不许下来!”指头扣我眼皮上就朝前面翻,被我及时制止。这么多人三五下看不严实丢了朝哪找去?小子手上用劲,抓得脸疼,反手朝屁股上抽两下也没多大作用。

达达达达……

这哪是娃,和顶个爷一样,不过这岁数上知道大、小便叫人就很不简单了。三拐两拐下了斜坡朝后面花少人少的地方跑去,转过两丛万年青给九斤取下来扔了中间的草地上,又扯回来帮脱了裤子重新扔一遍。颖也是,开裆的多方便,出来还非得换个连裆的,好像臭小子鸡鸡多值钱一样。

“快啊,”小子蹲得扎实,正气沉丹田,我也歇歇,随便就在万年青边上靠了枝丛蹲下了,怀里随身老有纸,孩子肉嫩,蹲着给纸搓揉起来。这也是,起背风给味道朝我这边吹,小子吃啥吃的这么臭!

“哦……”刚想挪个地方就发现对面花台子中间露出个脸来,粉嘟嘟个小脸上圆溜溜俩大眼睛惊愕地看着我,是个半大丫头,眼神里鄙夷鄙视鄙那啥都占全了,看得我不自然……

哎呀,怪不得,才发现我这姿势有点不合适,蹲着,下半身半靠了枝丛里对面看不清楚,手里不揉着纸,还有味道配合……

“嘿嘿,哈哈……”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摇摇手上的纸,指指完好的衣衫,表示与我无关。另有其人。

“在里面?”小脸问话了,指指我,表情变得更加古怪。

“对,里面。”点点头,又反应过来,忙摇头解释:“不是里面,不是衣衫里面!是草丛里面……”

“那就是在里面喽?”

这谁家的古怪孩子,也没人管管!跑出来拿大人开玩笑,不去是理她,扭头看看九斤舒服地哼哼叽叽,喝道:“快点!”

“里面也有人,你俩一起?”丫头对这种事很感兴趣。一次发现俩比较有成就。

这边没人,就个小丫头而已,恶劣道:“嗯!俩一起,我还在里面!”谁愿意理你,跳进去给九斤翻了腿上清洁,弄完朝屁股上给了一记。儿了拉屎老子背黑锅,该打。

小丫头还没走,从台子后面跳出来打量我父子俩,这才看清楚,有钱人家的闺女,一身粉色的精绣缎袄缎裙,两个大抓髻缠在头顶上,杨木的长命簪松垮垮地斜掉在耳畔,一看就是在枝丛里钻来钻去挂的,前后望望竟然没一个大人在跟前。

家长也太粗心了,这场合给孩子跑丢了可不容易打。挟了九斤也不好走,蹲了旁边看着,看能不能等家长来领人。

“是你的孩子?”丫头见我抱了昏昏欲睡的九斤在一旁坐下了,也不认生,站了跟前打量得仔细。

点点头,没心思理这丫头,就盼过来个人给领走,上面还等我饮酒呢。

“不象,和你不象。”

“咋?”应付地答了句,从怀里掏个九斤必备的山楂丸递给她,“就着等着,等你家大人来。”

“你想拐我?”丫头轻轻朝后趔了趔,看我的目光变得警惕起来,指了指怀里的九斤,“这个也是你拐的?”

无力地叹口气,老大个人被个小丫头弄得没脾气,站起来朝远处人多地方看了看,不行就得带到显眼的地方,这边谁能找得过来。

“你有同伙?”

“对!今专门来拐娃的,团伙作案!我怀里是第三个,你是第四个!”说着把九手交到左手,一把给丫头扯住,拉了手朝崇楼扯去。先带回去再说,不行就给钱庄招待打个招呼让帮忙找,这么大园子,我可没这闲工夫。

一拉一扯丫头咯咯笑起来,后面用力顶了劲和我拔河,到底个半大丫头能有几把力气,拖着就过来了。“前面人多时候你赶紧喊,不喊就没机会了!”

光笑,人流里还绕了走两步,一到楼梯口上又开始较劲,九斤被我挟着没了瞌睡,看得高兴,心底比较偏向我,见我给这丫头拽得一下一下的很威猛,啊呀啊呀地给我鼓劲。

王家侯爷带回个走失的丫头,这一下成了新闻,里面女人都跑出来看。丫头长得精致讨人喜欢,母爱泛滥的给围了中间东问西问,没二话,指我拐她,指九斤说已经拐了仨,蹲偏僻丛子里不干好事,弄了一裤子云云。

这臭孩子!才学话几天就这么能掰掰,弄得我灰头土脸竟然还有人爬耳朵问啥弄一裤子,这一肘过去程初哎呀半天,崔彰满心高兴地蹭着脸上抓痕乐,秦钰和郑弘不是军阵中培养出的性情,明明看得很高兴还是做出一幅淡漠的表情。

赶紧找失主,围我看啥?吩咐下去满园子找。这丫头满嘴没个实话,一会说十岁,一会又改十二,就是不说姓啥,一会工夫就和众夫人坐了屏风后面玩得热闹,混熟了,开始喝葡萄酒,天杀的!瞎眼的人贩子才拐这种。

颖笑吟吟地走出来,走了里间口上给我打了个眼神,召唤。俩人假装叫奶妈带九斤回去的模样一前一后走进去,身形未定颖已经给里间帘子扯下来逼身近前,“夫君知道这丫头多大岁数?”

“我咋知道?”问得怪,神经病!

“怕有七、八岁?”颖嘴上估摸岁数,眼下却直瞄我,看得我莫名其妙。

“啊,有七、八岁的样子吧,说不定小点。粉色衬人,显老色。”

“噢,”颖点点头,“您肯定是走失的?不是来找咱的?”

“啊,是啊,咋?”

“哪即便是今找不到家里,也是送了官府,不是领了咱家?”

“啊,当然是要找到家里,你想啥呢?”回味过来,使劲给她脑门来一记,“犯病!还真能拉扯,信不信当大家面拾掇你?”

“哪说不来,”颖拨了帘子朝外看了眼,“这事怪的,您明晃晃拉个丫头上来就笑嘻嘻跟一起了?谁家丫头不朝人多地方喊?您街上重拉个试试,不咬人才怪。”

啊,是啊!我也纳闷,这就笑嘻嘻拉上来了?谁家丫头这么胆大,就不怕我是老流氓?七、八岁上的年纪也差不了多少,算算倒是有可能,若真是颖猜测的那样,我可跳黄河洗不清了!这得找失主,大力找,挖地三尺也给刨出来,这秦钰在跟前,调点军兵来?拍了拍脑门,这都乱想啥呢!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失主

更新时间:2007-5-12 1:17:00 本章字数:5494

郑弘和秦钰为人都很低调,一般不被逼问是不会在人前显摆军中的威风。我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情听他们讲述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和种种奇遇,可程初和崔彰明显难以感受我此刻的心境,照吃照喝照打听,这边多挖一点往后在别处就多几份谈资。毕竟近距离按触著名战斗英雄的机会不是天天都有,关系越亲密得到的资料就越真实,尤其这自称自己十至十二岁的小丫头最有当战地记者的天赋,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女宾席上跑过来的。

“那郑叔叔当时杀了许多吐蕃人喽?”

自来熟,郑叔叔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辈分,楞楞的点点头,沉痛道:“吐蕃人作战勇猛,我们也没少死人……”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面对的是个小丫头,挤出个和善的笑脸,“快去那边和婶婶、姐姐玩闹,女娃家不要听这些事。”

“那阵前怕不怕?”小丫头粉脸高举,一幅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纯真模样。

郑弘僵硬的摇摇头,不自然的环顾下旁边的人,一脸老实道:“杀起来就不怕了,女娃问这些干什么?”

“之前呢,杀起来之前呢?”丫头没有因为郑弘的尴尬而放弃采访,还很自然的朝程初腿上拍了拍,程初乐呵呵的给她抱起来放腿上举着,能看出来在场的都对这丫头的伶俐劲有好感,而问题也提得有意思,除郑弘外没人打算让丫头闭嘴。

“杀起来前……赶路,怕去得晚了错过战机。”郑弘与其说是回答小丫头的问题不如说是满足周围人的好奇心,毕竟在个丫头跟前说话要诚实许多,惭愧的摇摇头,“其实心中难免忐忑,算是害怕吧。”

秦钰看出郑弘的艰难。理解的点点头,圆场道:“蝼蚁尚且偷生。不在意生死谁也做不到,只是尽量不去想罢了。此时想想也后怕,阵前凭的不过是口气,事后泄了气,也是魂魄出窍般的脱力。”

郑弘感激地看了秦钰一眼、欠欠身子算做答谢,不住的朝门上望望,看意思迫切希望出现遗失招领的人。

小丫头思路别具一格,小大人模样点点头。朝我望过来,“那这位王家叔叔定是没有上过沙场了?

“啊,咋?”我对她不用客气,人都拐来了,该诬陷的也诬陷过了,瞪了她那双充满童真的圆眼睛对视。

“这就对了。”童真一闪既没,圆眼睛便作了月牙笑的精巧,红嘟:嘟小嘴一瘪出现几个小牙洞。“这里就您看上去最厉害,秦叔叔、郑叔叔还有程叔叔,崔叔叔这些阵前建功的人都谦和和斯文。您与他们不同。”

秦叔叔与郑叔叔则罢了,程叔叔和崔叔叔竟然无耻地点点头,好像真从沙场下来的样子,一下给我排队在英雄***外。变成唯一外强中干的酒囊饭袋。

臭丫头,十二岁才换到虎牙,发育还真够晚的。瞎话随口就来,找到失主得好好看看父母是什么模样,能把孩子管教成这样也真不容易。

丫头回身和程初对望一眼。又看看桌子中间的果盘。程初马上给拉到近前。小手还没石榴大,两只手捧了递给崔美人,“崔叔叔,您比拐人的王叔叔俊朗多了,和画里的一样,一今天上一个地下。要是刚底下遇得您,定欣喜跟着您,就不必被拉的拽节酥,连果子都剥不开。”

一样的话,从个换牙的丫头嘴里说出来效果就截然不同。崔彰一直香丽,难得俊朗一次,老天爷也忒不开眼了。果然,幽怨的眼神看得我想抽他,这老爷们对个小丫头用强本不是光彩事,再说出去没准还会传成虐持,竟被人妖这么个眼神怪罪。也不用用脑子,石榴是什么果子,这小点丫头若没从娘胎开始练大力金刚指,就是指头不酥也剥不开,至于怪罪我么?内府的办事效率太低了,掐算也个把时辰没音讯,难不成真要我给这妖精领回去作怪?

“小妹妹,您贵姓?”龇牙笑着,为这个表情已经很努力了。适得其反,关键从没和这岁数女性交往的经验,笑得可能有点那哈,被郑弘在内的一群男士群嘲,至少从大家眼神上看得出。

“王叔叔一定是饿了,”丫头取过崔彰剖开的石榴递了一瓣过来,“秋日里的韭菜吃了涨气,不经饱。”

“是么?”刚的确多吃了几口韭菜炒鸡蛋,下意识胡乱剔了几下缝……靠,耍我!“小心这边请官差来,到时候给你塞韭菜窝里!”

“吓着孩子!”秦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给丫头抱过去,还安慰道:“咱们过去,不和这边待,杀人放火的事闺女家少听。”

涨气,有点。俯身朝楼下看看,游人往来依旧,一派祥和,没一个像丢了孩子的模样。就好像石头缝里又蹦一个雌的出来,老天心里都没数。

从换牙的情况看,六岁,最多七岁打死!这我放心了,肯定不是王修以前在外面造下的风流孽,这模样、打扮、性情来看,绝不是一般人家的闺女。郑弘的名字在长安广为流传,妇孺皆知,治疗小儿夜啼不止有特效;程初的模样抵达个打扮就是响马,捉鬼的钟馗也自惭于色,一般成年人也未必能从容面对,这丫头却没半分惧意,能从容面对这俩人之余还驱使崔彰剥石榴的孩子在世上……三九以后可以,甘蔗也有潜力,可这到底哪个府上的千金?

“对面阁上今天来了些什么人?”马鞍状的憨过台一边是崇楼,一边是燕翅台,分列于两鞍头上遥相呼应。忽然反应过来,赶紧派人过去打听打听,这丫头是个有出身的,底下游客里若找不出失主的话,对面台上的可能性最大。

“回侯爷,本应是庭内留与福王殿下。不知殿下为何迟迟未到,倒是三省里的几位大人……”

未等内府侍从话音落地,我急迫道:“去对面问,赶紧!别犹豫,八成就是那边跑出来的!”

孩子丢了没个着急的,我这外人倒是下力气,事都颠倒过来了。两杯酒的工夫就来了音讯,的确有丢了孩子的,不问他都不知道自己孙女失踪了,还吟诗呢。而且老熟人,常来家里传旨的上官伯伯。

“赶紧给送去!”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谁不好捡,捡上官家孙女,明就该捡太平公主了!赶紧还回去,老头心大,这都多把时辰没见人还吟诗,这幸亏我拾了,等老头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血洗憨过台呢。发觉自己话说得失礼了,又加了句。“别让老人家着急。”

“上官大人有话,既然跑这边就不着急送过去,说老人家的地方娃娃不喜欢,这边陪了姐姐、婶婶照料的放心。等大家尽兴散席时候他自然会过来于侯爷您致谢。”内府侍从乖巧的传了上官老伯口喻,扭身吩咐杂役们给酒水果品伺候齐备,不知道从哪又弄来几篓晚香瓜弄得楼里甜香扑鼻。

“伶俐的,可说呢,半晌是上官大人的孙女。”颖是最高兴的。对这小丫头的好感倍增,一群女人亲呢的给扶在左右,首饰摸出来插了一脑袋,和个展示台一样晃眼。

这一下没了禁忌,丫头两边席上受欢迎,除了我谁都能叫去问两句,看样子心里对我有意见,嫌拆穿的她的底细,前后左右的不说我好话,老拿些刁钻的问题找我。正和了大伙下怀。

罢,平时外面落的好话太多了,今来个刁难的也无所谓,找了失主心情大好,反正后晌就送走了,还没和黄毛丫头计较的本事。

“程叔叔武艺超群,万夫莫挡。”程初大乐,怀里摸半天一块精美的墨玉小佩挂了丫头脖子上。

“崔叔叔自不必说,论才论貌,京城无人能出其方,是为魁首。”崔彰有点脸红,不过还是很矜持地笑笑,喜欢得紧,指头上飞快退下个戒指……想想不妥,怀里取了粒打磨楞整的宝石戒面塞了她小荷包里,手下的石榴剥得卖力。

“郑叔叔威名小女学步时就如雷贯耳,军中勇者无数,唯您事迹耳熟能详,可谓勇冠三军。”郑弘无奈一笑,摸索身上半天也没合适的赠品,爽气的将一把精美的贴身短刺交了丫头手里。看得我只心疼,从纹路做工都是极品,怕是陪伴郑弘多年的宝贝,这就被个丫头打劫了。

到底是西突厥王族,域外民族豪爽情情依旧,可俺不是爽快人,等下打劫到我跟前就给她香瓜,其他就别想了。

秦叔叔有眼色,没等丫头开口就给腰上的香木佩饰塞了过去,笑着摆摆手,眼神却好事的朝我这边挤挤,示意不用夸他,想听听丫头怎么说我。

“王叔叔!”臭女子猛的跳我面前,“王叔叔劲最大,小女莫敌!”

众人立刻憋红个脸,程初当众一口酒喷出来溅的满桌子都是,秦钰哎呀一拍手,“这盛会难得啊,难得。”说着扭身扶了把手朝楼下俯瞰,郑弘崔彰也同出一辙的排在秦钰两边,肩头耸动的抽筋一样。

“知道为啥拐你不?因为我能打过你。”就知道她没好话,预备好的超大香瓜强塞她怀里,小身子一个趔趄,“拿着,拿好,等你爷爷过来接你。”

上官丫头瘪瘪嘴,掂了脚尖朝我耳边尖声道:“王叔叔换过衫子了?”

一本正轻的点点,“嗯,换了,要不味道太大。”

“无趣!”丫头没收敛,换个眉眼问道:“爷爷常夸您是奇才,全才呢……”

“那是,全才的意思就是啥都不全,你就当我啥都不会好了。”正应付着,二女和老四转够了回来,招呼道:“二女,给这小妹妹拉一边照顾,你俩肯定投缘。”

像这样的就得有个克制,二女刚好有这方面的天赋,房家爷爷在世的时候可比现在的上官爷爷显赫的多,一对眼就发现对方不同之处,俩人有交集。很干脆的被二女领走了,老四一脸诧异。

上官仪来的时候这边耍得正热闹,没了丫头打搅,我这一桌子上吆五喝六的斗起了天门,郑弘刚送的礼物最重,所以这时候手气最旺,反之,我已经输了几车香瓜的赌资出去,荷包里就剩俩银镍子压低了。

赂桌上多了个老头而已,都较劲呢。老头明显是行家,三圈下来给小辈们劫掠个干净。颖有眼色的,派遣老四偷偷送了几次赌资,相对从容些;秦、程二位吃不消,夫人那边置若罔闻,毕竟游戏而已,又拉不下脸朝那边婆娘要,找佩饰的找佩饰,借债的借债。老头丝毫没有放过吃夜草的机会,不留一点情面的卷包汇了。

“你几家都是财主,不趁了时候取点可对不起良心。”上官仪老脸笑得随和,一五一十地将一堆战利品搅到装香瓜的筐蓝里交拾内府侍从。“给老夫送家去,问起来就说是老夫今日大杀四方,小辈们孝敬的,哈哈,哈哈……”

“爷爷,还有呢!”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跟前。给脑门上的饰品腕子上的镯子怀里的珠子还有我送的香瓜一股脑扔于笸篮里,唯独留了郑弘的短刺在身上,朝郑弘甜甜一笑。指了笸篮里老大的香瓜道:“这个是王叔叔送的!”

“哦?”上官仪一脸溺爱的拾孙女抱起来放腿上,赞道:“比爷爷还有本事,人小胃口不小。这可不亏来钱庄办的菊会,来时候送,去的时候也满满腾腾,往后这场面可得常办多办,大伙都要来啊!”

不是来致谢嘛,怎么变了打劫的?一老一少俩劫匪喜笑眼的道了别。你一句我一句的下楼去了,留下一帮穷鬼面面相觑。

崔彰先笑起来,然后一片哄笑。郑弘不知怎么,笑的最开心,还不舍的朝楼下看了几眼,“想不到,都说养娃子,总归多个闰女才是好的。”

“也就上官家有这本事,老郑就算了。”程初拍拍瘪瘪的荷包笑意不减,“上官大人不错。若说养儿子,上官庭芝可没才如闺女活泛,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这可能应了一代强一代弱的话,上官仪太强,儿子上官庭芝就弱,这到了三代上又变强悍起来。往后这上官小丫头可不是凡人啊,飞扬跋扈的女尚书可不是人人都能接近的,今这香瓜送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自打回来,一车里都兴高来烈,唯独二女仿佛变了个人,默默坐了旁边不笑不闹的,老四挑衅过来歪个头就进过去了,颖以为她冲了岁,回来还喊了把势来烧了几把符驱驱。

二女起心事,我明白其中关键。看了上官家的爷爷孙女想起自己以前了,可能二女小时候一般的精灵吧,房爷爷也一样的溺爱;领着,随着,肩膀上抗着,偎爷爷怀里撒娇,跟爷爷诉说委屈,跑爷爷跟前寻求庇护。几乎所有的父母都认为自己是世上最好的父母,而大部分人心中却执着的认为自己的爷爷是天下最好的爷爷;世间最短暂、最幸辐、最甜蜜、最值得留恋的就是隔代亲情;和父母子女间不同,相互间几乎没有责任和义务的滞绊,只有那发自肺腑的真诚。

内心深处永远都留下一块空缺,难以弥补,难以替代,存满的只有童年那甜蜜的回忆,每每翻出的却是怀念和遗憾。想抛开一切倒退回去,看看爷爷那只对自己绽放的笑意,触摸那张满怀关切的老脸,藏起那根油光发亮的老拐杖看老人家着急的样子,跌跌撞撞在前面奔跑时身后传来那熟悉而焦急的招呼声,“慢点,慢点!别绊倒。”

我羡慕过程初,就像二女羡慕上官丫头一样。许多事情不经想,俗事缠身的时候没心思想,人前不好意思去想,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一个人笑,一个人哭,一个人感慨,一个悲切,不愿意有第二个人分享,哪怕是最亲近的人。

二女此刻就是这种心情,独自坐了园子深处陷入思绪中,脸上表情不住地变幻着,或笑容中泪水娑娑而下,或凄凉中轻声呜咽。那是属于她自己的空间,我没有权利参与,远远的看着,直到天色见晚。

“好点了?”一袭长衫披到二女身上,“若没有胃口用晚饭就再坐坐,我去池子那边转转。”

二女拉住我袖口朝身边拽拽,悠悠的靠上来枕在我肩上,一片静默中感受二女那均匀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肩膀麻木到暂无知觉,二女才站起身来贴我额头上亲昵道:“谢谢您。”

“不客气,”轻轻抚弄二女脸庞,少了份刁钻,多了份往日难得的醇和,很美。活动活动肩膀,“饿了吧?想吃啥,让他们弄的丰盛点。”

二女用力的点点头,一脸清爽地挽了我指指渐圆的明月,任性的语调道:“月饼!现在就要。”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虫会

更新时间:2007-5-13 9:36:00 本章字数:5523

朝二女打劫了几贯花销,又把几个上好蛐蛐罐作价抵让给老四这个黑心财主,这才勉强筹备点中秋蛐蛐盛会上的赌资,可还是不太丰足。都是上官仪那个老赌棍害的,菊会上赢走我大笔零用钱不说,颖那边还暗地给垫付了数次,实在不好意思再为赌博朝婆娘伸手,只好暗地里混钱。

达莱就算了,虽说如今有俩钱,可实在不好意思朝她那种模样的姑娘下手,太没人性了。摸了怀里几个内府行贿的山楂丸,“嗨,老四,过来。”

高档货,曾经一颗二百贯的开价被老四鄙视了一整天,这眼看就到日子了,实在不行贱卖了,等赢了钱再高价赎回来。

“五百文?”老四对了光线照照,就打算揣怀里取钱。

“拿来!”劈手夺过宝石。开这价不嫌糟蹋了名声,五百文,光打磨费用都不止这价钱,好意思开口。

“那您说,”老四这两天明显被二女手上头上的大颗宝石晃红了眼,有机会弄个当然不能放过。

“二十?”我底气不足,咱这是当钱不是换钱,主要面对自家人下不了生手,“大约这么多就够了,你看了给。”

“好,就这么,十二!”老四比较豪爽,账算得也简单明了,连数字都不带改的,就颠倒下顺序而已。

够了,若一场不赢的话也能支撑大半天时间。排兵布阵这是门学问,会排人没啥希罕,我周围干这行的多了,关键能排虫虫蚂蚁的才见功力。重中之重啊,谁有啥特长谁有啥缺点我这统帅心里得有谱,遇见哪种敌手得派什么样的将领迎敌对我能力是个考验,不能马虎!

鼓舞三军士气,异性最重要,但不能过分。三尾的投放次数得讲究科学依据,色大伤身。老四不懂这个,临阵猛练兵,抓来就咬。一天十多场是常事,谁赢得多选谁,一看就是富有铁血精神的女将领,忒不人道了。

苏定芳最近来得频繁。从我这拿了不少好货色。号称要给程老不死的弄倾家荡产。五成熟的羊肝猛喂,说是荤腥壮胆提神。蛐蛐一个个喂得和螃蟹般横着走,很替苏家的财产担心啊,再这么下去还有大幅缩水的可能。

据说这次举办得比较盛大,不光纨绔子弟,纨绔家长也来不少。大多是军武里的骨干人员,受程、苏二位老爷子影响比较大的,不光自己生活方式比较血腥,也喜欢参与些竞技类游戏。建议去的时侯顶盔冠甲,免得有输红眼的大杀四方危机无辜。

重在参与,博彩倒在其次。既修身养性又娱教一体的健康休闲活动需要极力、大力提倡,有助于国民素质的整体提升。虫文化属于中华文明里一颗璀璨的明珠,就算和四大发明并列也毫不逊色,在我看来后世若不将其列入文化遗产范畴内真是可惜了。相对于几幅破画几首诗歌几间破房烂窑就成为文艺复兴的里程碑的说法,若不加入蟋蟀元素在内的话,是单调滴,乏味滴,徒有其表滴,没有内涵滴!

只代表个人看法,反动派是没办法听懂这些道理。比方说刘仁轨,这老不死就对我的文艺复兴构想持不同观点,张口闭口文恬武嬉烂根基,荒嫖滥赌坏风气,你说人不抽他抽谁?

喜宴上飞乌鸦,汤锅里掉蛤蟆,朝堂就是因为有了刘仁轨这种没眼色少情趣的外星人才死气沉沉,歌舞升平时侯他一旁挑眉毛竖眼睛,一派祥和时侯他指了新娘骂婆婆,有这种官员戳着是上级的不幸,同僚的悲哀,下级的灾难……

到处掰掰,没人愿意理他,再长的理也论不到程老爷子头上,皇家排得上号的都得喊人一声程叔叔,你一个三省上的官员算哪棵葱?狗都不啃他刘家的骨头。

什么叫赌博?凭手气杀运气。耍蛐蛐是技术活,要的是真本事,根本和赌博拉不到一起。看程老爷子乐的,战场上勇猛不及这斗罐里的蛐蛐给他长脸面,领军时侯战无不胜,斗蟋蟀的场子上也丝毫不差半分,十多场下来竟无一合之将,金银不雅观,这场面上不吃来,想上场得朝后堂上兑换竹筹,程老爷子跟前的笸箩里已经快塞满了。

“老苏!老苏跑哪了?定是怕了。”叫阵,程老爷子今瞅准了苏定芳,牛眼顶了脑门上干喊,对旁人更是不屑一顾。

“没死!”苏老爷子就站了旁边,一见程老杀才目中无人的样子就恨得想抽佩刀。老头今天有点背,上来连吃败仗,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在跟前待。

老四就不管那个,和程老爷子有抢东西的缘分,一进门就扑了程老爷子的点将台上找她的罐子,老爷子要不防备就差点给大将放跑了。大伙起先看得惊奇,毕竟满场子除了下人没见过闺女打扮的选手,身后拉了满满一车罐子霸占个点将台还一边和程老战神打架,纷纷打听由来,弄得我有点下不来台。

“陈家四姑娘啊,怪不得,怪不得。”一位瞎眉失眼的还朝我问,“这陈家是谁家来着?”“水灵灵个俏闺女,敢抢程老将军瓦罐的,怕不是常人家出身。”没等我解释,这边有审美观独特的兄弟搭话了,“看打扮又不是官家,定是谁家郡王带了女儿回京来了,不好穿得惹眼,乱顶个姓混热闹。”

我赶紧点点头,附和道:“这位仁兄分析得有道理,有道理。定是如此!”

“这可不能错过了,”这问话的仁兄身材健硕,理理衣襟,独自调整下二头肌的厚度,身后的台子上左挑右挑选了一罐,掀开盖子斜对了阳光,很内行的从耳朵下取了黄鼠狼毫子朝蛐蛐拨了两个开牙,朝我显摆道:“仁兄以为如何?”

我不好判断,具体看模样的话我一般捉了这种的直接喂鸡,身长腿细,头扁牙短,毛疵水钳带花拉尾,一开牙还唱两声,跟喝了二斤硫酸的感觉。真要抓个比这更难看的还真不容易。看来虫迷的整体素质有待提高。

点点头,“难得,难得!”

“要的就是这股子猛劲,替兄弟瞭阵如何?”说着一袋银饼交给随从全换了竹筹准备和老四对杀。看来这仁兄凶多吉少。

“王家小子,来,过秤!”苏老爷子气急败坏地给我喊过去。正式比赛,选手都是分级别对抗,这一条规则自古有之,蛐蛐也不例外。苏老爷子的羊肝猛喂战术显然吃了大亏,一个个肚大腰圆的超标超量,难免被判到大级别对抗行列,这让苏定芳有点不爽,就为这个已经连败数场,弄得程老爷子那边人气高涨。他这边的铁杆战友一个个脸色发青,都输不少了,只好给我叫来当裁判指望挽回局面。

“的确是大了点,”实话实说,“要不您换个小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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