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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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7-11-30 10:25:24 本章字数:5572

从兰陵府上回来时总会经过庄子后面那片池塘,几乎每次都能看见云丫头忙碌的身影。清塘、放水、晒塘泥,十多个老爷们在塘边上蹿下跳,丫头与云府上的管事则站一旁指挥,不时调换下人手什么的。

按云家如今的家底,只要不是逢上大忙,云丫头完全可以在家里享享清福,外面的事情交给下人办就好。腊月天站了塘边有够受罪,即便日头低下都能感觉到阴侧侧的过塘风,吹身上和小刀子拉过去一般。

每每看到这些,不禁觉得云家俩小子太不懂事。按理说,别家的事我不该过问,可俩壮实小青年窝家里吃喝拉撒,天寒地冻的叫个赢弱女子出来受罪,不像话!亲姐姐啊,含辛茹苦这些年给俩弟弟拉扯大,这些苦楚别人不知道,当弟弟的还不清楚?

好不容易长大了,家业也起来了,该出来给姐姐分担些,争口气的时候,怎么就不长点良心?怪不得老四看不过眼去,连颖偶尔都私下里为云丫头抱个不平。当然,颖觉得不平的时候,钱管家立刻会对云家未来的接班人产生看法,什么事一经钱管家的嘴里出去就变了味道,云家好吃懒做的俩没良心小子如今臭名远扬。

“可惜啊,这丫头若是个男丁,云家早前几年上就发达了。”钱管家正带了地方上几个人丈地,见我过来立刻指了塘边的云丫头当了地方官吏的面开始抱不平,朝众人道:“几位老弟不知道,这多年前云家遭了天火,父母双亡家产全无还背了一身债。那么点个小丫头拉扯俩弟弟是个什么情形?苦啊!若不是侯爷、夫人帮衬还了债,早让上门的债主卖了,哪有今天的风光?”

钱管家是地方上的头脸人物,一翻话让几个小吏对我一阵乱礼,什么文成武德、泽福苍生之类的屁话滚滚,弄得我心头大喜,吩咐好生招待几位无品大员。这是该当的,王家再显赫,地方上的关系一定要处好,众口铄金,不能在乡里摆架子叫人落了口实。

这边刚脱身,塘口的小道上转过个弯子就被云丫头发现了,一边卖力朝我挥手,一边小跑过来。刚想喊你忙你的……想起这台词被张馥剽窃了。想换个问候语,丫头已经到了跟前。

“腊月天里也不歇着?”

丫头脸上被塘风吹成暗红色,还提个装几节鲜藕的篮子朝我手里送。云丫头有意思,地里出荸荠的季节她送荸荠,产莲菜的日子她又送莲菜,总是自家地里的出产,乡里相亲用不着客套,和彼此身份无关。

“说话开春,放不下。小女忙惯了,家里坐不住,说出来看看,一看就是一天。”云丫头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挑了挑额前的乱发大方地笑了笑,“您才下差?”

“哦,谈不上差不差的。”随手将篮子放了地上,没话找话道:“弟弟们婚事年后办?”

“春忙上过去就办,”云丫头满脸欢喜朝自家方向望了望,小心翼翼问道:“到时候不知道王家大哥……”

“去,一定去,我和夫人都去。这可是咱庄子大喜事,不能耽搁。弟弟们这一成家,你身上这担子就能放下了。该是轻快的时候,这些年不容易,也该找个合适人家享清福了。”说着下意识朝塘边一群老爷们里找了找,谢宝这白痴果然在,正蹲了塘角上不知道干什么,看样子在躲我。

云丫头被我说得不好意思,暗红个脸蛋窘得发紫,尴尬道:“王家大哥说笑了,没边的事。都这把年纪,没敢攀人家合适的,总归还姓云。弟弟们学业忙,不敢叫他俩分心,没过门的俩弟媳都是好人家的闺女,抛头露面的事她们作不来,家业上能帮一时是一时,别的还不敢想。”

什么叫好人家的闺女?云丫头这样的才是好人家的闺女,远近再挑不出第二个出来。年岁不是问题,身边就俩待选的,这些年风吹日晒的早就脱了闺秀的稚嫩,不娇气不做作,朴实大方又能干,谁娶回去谁享福,这么好女孩哪找去?

笑着摇摇头,“该给自己想想了。家里的事也该交给他们管了,没有让姐姐劳一辈子的道理,不合情理。”

云丫头摇头,赶忙解释道:“您误会,误会了。各忙各的事……”正说着,帅哥张馥人模马样地出现在道上,云丫头立我旁边又开始挥手。

“你忙你的,不过来!”张馥这白痴脑子不够用,我和云丫头明明都在道上站着,他还煞有介事地来这么一嗓子,弄得云丫头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笑。

“过来!”好歹和我是亲戚,就这智商真配不起这一身行头,丢人啊。地上拾起莲菜篮子扔给张馥,“送家里去,书房等我。”

张馥无奈朝云丫头抽抽嘴角,指手画脚道:“小弟正朝云家去,俩学生还等着,与云家小姐还有要事相商……”

“商啥?”看看云丫头,又看看张馥,几天没留意都发展到登堂入室的地步了?这边都有要事了,谢宝哪二傻子还塘角上扮劳力,造孽啊。

“小玩意,”张馥见我表情古怪,云丫头还百日咳般地咳嗽,赶紧解释,“抽水的玩意,和您想的不同。”

“我想啥?抽谁家水?”还学会打掩护了,满池子都是水,跑人云家抽个什么劲,狗屁不通。

云丫头大窘,忙打断张馥的解释,“王家姐夫又误会了,的确是抽水的机具。”指了东边一片荷塘道:“北高东低,春日灌水时候容易,可冬初排水时候难,尤其东头几十亩塘子就算走了灌渠也把水排不干净,大冬天踩了齐膝的水清塘费力劳神,时间长了还容易害病。前年冬天,弟弟们随了张先生去工学里开眼界时见了舟船上使用的抽水机具得了想法,就想仿制一套帮了家里的荷塘排水。”

“什么机具?”云丫头这么一解释,可信度立即提高。瞅张馥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好不好用?”王家也有不少荷塘,虽然管理的没云家细致,可有了抽水的什么东东多少能提高效率,尽量少让农户在水里泡,周医生就常提醒要谨防关节病。

张馥松了口气,“小玩意,是走航运的那帮人从海那边什么小邦带回来的机具,本是舟船远航时候抽船舱积水用的,但大唐的远海舟船庞大,那外邦造的小机关虽精巧,可放了大船上犹如杯水车薪,所以打算照样子改良一翻。”

“我不懂,你再说清楚些。”好胜心战胜好奇心,张馥是我教出来的,现在拿了样怪东西来蒙老师就不行,就算比我强也得我许可后才行,不声不响地就属于大逆不道。

“小玩意,说不上有没有用。”和新型弩机相比,这种小机具明显不是张馥关心的重点,要不人家航海的都拿回来几年了都没个动静。如今却扔给云家俩吃奶的小子去摆弄,“经过几番改良,倒是比以前好用了,不过想给这么大池子的水抽干净的话,怕不容易。”说着看看云丫头,小动作比划几下。

云丫头会意,忙邀请我去她家帮忙指教指教,一来避嫌,二来也去除了弟弟们无所事事的谣言,一举两得。

看看也好,身为远洋商队的股东之一,多一点改进就多一分利润,这是责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手摇的,俩小子都一膀子力气,见我来越加兴奋,澡盆子一般的抽水机放了云家的小水塘里卖力地摇,水顺了桶沿上的过水槽哗哗地流出来,若把过水槽加长些就能给水运到远处,还蛮神奇的。

给俩小子拨拉开,亲自上阵试试。手感将就,因为力气有限,摇起来比较吃力,从上面望去,木桶里面是用木板斜穿起来的螺旋桨叶,不存在密封之类的高精密度问题,就是靠高速转动用桨叶,利用水进入容器时瞬间产生的压力来完成整套工作,有点离心式水泵的意思,所以得疯狂地摇把手,一旦慢下来的话,水就会倒流回去。

“这在船上怎么用?”现在我只关心这个,至于云家荷塘有没有水和我无关。

“小船好说,大船就难办了。”张馥在抽水机跟前蹲下来,用力将木桶放倒,“关键是作不大。”说着摇了木柄空转起来,随了转动速度加快,里面的木板击打桶壁轰隆作响,“不耐用,木头泡水里时间长了容易朽,一旦离了水又容易干裂。小点还好说,越大越容易出问题。”

“把域外带回来的原型给我看看,我想知道这玩意在船上是怎么工作的。”面前这玩意明显是给他家荷塘量身设计的,看起来很吊,可放了船上不一定比现有的排水手段强,还得看人家专业产品。

张馥很纳闷,见我迫切又不好推辞,当晚就亲自带人将个大家伙拉了王府里,往院子里一摆和口棺材似的。

研究半天,没什么新意,唯一不同就是这棺材里的几处传动装置是金属零件,也有限得很,能比木头的耐磨些。

“要换成铜件的话是不是耐用些?”叫下人点了圈灯拢照明,吩咐张馥带来的几个人帮忙把抽水机拆开,“摇臂和这条主轴换成铜件该不是太难吧?”

张馥皱眉摇头,“一旦着手改良,又打算换了铜件上去的话,怕不是个小开销。现在工学里人手有限,军备上几处都是大开销,实在没多余的精力来搞抽水的玩意。”

“这有什么难的……”话一出口赶紧打住,语气过分了。这不是二十一世纪,以现在的条件搞这个的确费力,不光是换几根金属零件的问题,一旦用了船舶上就是救命的机械,不反复测试个千百次没法定型。这不但要开销,筹工筹料就够工学里忙活一阵。看张馥有点闷闷的,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失态了。帮我作个规划,看需要多少合适的人手,大约预计个开销出来,不行就放了东边航海学院那边搞。”

张馥立马变得不好意思,回礼道:“不敢,不敢。既然是送了工学来的,那就没理由再推给别家。人手嘛,您既然这么看重,小弟不妨亲自负责,云家俩学生正好能跟了小弟在工学里开个眼界。至于开销,您知道腊月前已经将明年的预算报上去了……”

这没问题,我和张馥都在同一个老板手下混饭吃,咱兰老板有个好处,钱多。张馥赶紧回去整理追加预算备案,我去兰老板家里通关节,至于劳工谢宝嘛,懒得看他,由他自生自灭算了,这家伙不需要人权。

要人权有啥用,抵不上抽水机来得实在。从多年前失事的两条大船上得到的教训,大舰有大舰的好处,可相应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一个是舰体构造的改进,再就是提高排水的效率。

早在隋朝时候,就已经采用半密封分仓结构的船体来提高舰船的安全性,随之而来就是在遇见大风浪时排水不及时的话会导致船体难以保持平稳,排水问题成了造船业一大瓶颈。若能加装更高效抽水机具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船体会造得更大,有能力行驶到更远的地方。而这远洋收益也更丰厚,丰厚的回报会刺激造船业高速发展,而王家……当然,内府会变得更加贪得无厌,良性循环又开始了。

经过我一番循循善诱,张馥终于明白抽水机的价值所在,频频点头,不住赞叹,总之表现得很热切,至少让我觉得他在努力让自己热切起来。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我先笑了,抬手给他斟上一杯,“说起来好听,细想想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至少大多数人还体会不到海这东西带来的好处。”

张馥一饮而尽,点点头,“至少小弟就感受不到。虽说这些年外洋里带回来不少稀罕物件,跑海运的一个个都肥得流油……”说这里赶紧朝嘴上一堵,尴尬地咳嗽起来。

“咳嗽什么?又没说错。王家就是靠这个才起来的,满世界都知道。”摆摆手,笑道:“没大道理解释,就如今来看,除了赚钱没别的用途。抽水机具自然没有那个劲弩来得扎实,别说你看不上,连我都看不上。可过些年就不同了,一百年两百年说得久,五十年上就知道厉害,往后张馥这名字得千秋万代地受人膜拜,不光大唐的人,是人都膜拜。”

“啊!”这话让张馥一个机灵,表情就好像一泡尿憋到半路上忽然失控,即爽又难受,难以面对后果又想假装不认识自己的样子,“您说笑了,小弟何德何能……”

举杯闷了口,“全当我说笑。哦,对了,你水性如何?”

张馥摇摇头,又觉得否定得过于仓促,小心问道:“小时候掉池塘里算不算?小弟是自己爬上来的。”

“也算吧,你的航海之梦就是从那个小池塘里开始的吧?后人写《张馥传》的时候得给人家些素材,这样才能写得精彩。”

“什么梦?”张馥有点跟不上节奏,老实道:“自从掉那么一次后,倒是老作噩梦,每次醒来……醒来……都有水……”

“这么看来你水性的确过人,的确有漂洋过海的雄心。最近不做这梦了吧?”

“……”张馥感觉自己被耍了,一脸委屈地笑了起来。

“别笑,八字没一撇就乐成这样,”伸手作了个收的动作,转了转酒杯,缓缓问道:“你和云丫头到什么地步了?”

“啊?”张馥张着嘴,像塞了块青砖进去。

“有没有进一步的打算?年龄都不小了,姑娘要不那啥的话,你打算怎么安置人家?”不是我八卦,对云家也没那么大好感,可云丫头到底是我从火海里救出来的,看了她一天天长大,就冲那声王家大哥都不能看了姑娘受罪。

“没想过……”张馥有点焉,不甘道:“其实也想过。”

“到底想不想?你想,还是人家姑娘也想?”

“想啊,我想啊。”张馥懊恼地给酒壶端过去,对了壶嘴猛吹几口,“可不能不顾人死活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进了张家哪还有她的活路?云姑娘爱朝田坎上跑,爱站了风里雨里朝河沿上望,日头底下连巾子都不扎的人,到张家穹了院子里听我娘训导么?”

“丫头是什么意思?”见张馥失态,拍拍他肩膀安慰道:“这得看人家丫头是不是愿意和你回去过发霉的日子。你不能因为爱惜人家就搞得自个多有牺牲精神一样,人家要愿意到张家呢?愿意听训导呢?”这不是胡说,的确有愿意这么干的人,还不少。毕竟能嫁到张家是个荣光耀祖的事,在国公府里当媳妇,娘家几代人都跟了沾光,连云家被烧死的俩老家伙都能在黄土下得个相应的封头。

张馥苦笑起来,“云姑娘怕是有过这想法。她真愿意的话,小弟也拼了这些年的孝顺名声打算和二老扳扳这道理,可……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暗度陈仓

更新时间:2007-11-30 10:25:58 本章字数:5851

张馥是个好青年。品相好,上进心足,才华出众,家世显赫,除过这些鲜明的优点外还有更吸引未婚女子的地方,比方说会制造浪漫气息,虽不那么露骨,倒也深得风花雪月的精髓,至少不像我那么随便,街上称二斤羊杂碎就算浪漫了。

不得不承认,世家出身的人整体素质就是比平头百姓稍微高点,在我眼里衡量,若不把张家老娘这因素考虑在内的话,我倒希望云丫头和张馥在一起,说不上般配,但的确让人放心。

这恰恰也是我鄙视张馥的主要原因。煮熟的鸭子嘴不烂,口口声声只要人家姑娘愿意,他敢怎么怎么和二老扳扳道理云云,我保证他这么想过,我也保证他绝对不敢这么干,不过是现在觉得云丫头对他没有那么迫切的意思了,才一副誓死砸烂封建婚姻枷锁的革命青年嘴脸。

反正嘴硬完后他感觉挺爽的,猛干掉我几壶陈年佳酿,酒劲一上来走不了了,留宿吧!派人去张家通报,就说张学监要在王学监家彻夜探讨学问,赶紧给这死猪拉寝室埋了,没点出息。

客房才归置好,去张家报信的人回来了,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后面还跟了张家管家。一来先见礼,再道歉,说明来意,总之是张馥老娘派过来的,说老夫人能掐会算,要给醉酒后还探讨学问的儿子领回去过堂之类,还望王家给于全力配合。

知子莫若母啊,拿回去就拿回去吧,我给于全方位理解。不过这老太太的行径有点过于跋扈了,就算拿自己儿子也该适当考虑下王家的脸面,没这么耍横的,好像偌大个侯爵府连你家孩子都照料不起,在我家留宿就好像掉了身份的感觉。

我不过想想,颖这边已经发作了,当了人管家的面就开始数落,弄得人老头下不来台,一个劲朝我陪不是,三句话不离海涵。

“什么东西,国公府上的规矩定了咱家头上,是王家伺候不起个学监?”嘴就不带停的,人家都出门老远了,颖还按不住火,“当年张家背运的时候是什么个模样?没有咱拉他一把,还学监,怕是连锅都揭不开吧!”

“行了。”给这丢人婆娘拽屋里,“人家求咱拉了?小事情,嘟囔个没完,消停!”

“有没有良心,”颖还一脸不忿,三两下蹭了鞋靠了炕角上闷气,“说出去是咱王家低三下四,死皮赖脸地攀亲戚。这不,连话柄都落下了,大半夜朝府上来拿人,要来她为啥不亲自来?叫几个下人过来是谁家道理?”

听得我笑了,回身朝颖鼻梁上刮了下,“亏得是下人,真要是老夫人来了,你怕连大气都不敢喘。”这年代身份压死人,有钱有权不一定有那份气势。别说是长辈,就凭人娘家的出身,和皇后娘娘面对面坐着都能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来。

颖恼火地哼了一声,半晌无奈点点头,“怕是。说起来这张馥怪可怜的,还好妾身出身低微,要不九斤可怎么活啊。”

“你都没想想我怎么活,还九斤。”这四舅的变态性格八成是被夫人百般折磨所致。用程老爷子的话说,娶超级世家出来的女子压根不用挑剔长相,往那一坐就是神佛,周身盛气凌人那种邪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三五十年不知道自家夫人长什么模样,想想就不寒而栗。

能让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杀才不寒而栗的女性,着实惊人。像我这种就直接了断了干脆,亏得王修老爹有见识,谢天谢地。

“干脆撮合云丫头和张馥得了,”颖不放弃,张馥老母的威慑力让她很满意。

“多嘴小心我抽你,出身低就少发言!”这就是好处啊,这话四舅可不敢常说吧,哇哈哈……

颖早就不在意这些,悠闲地挥挥手算是应答,“今张馥拉来那东西什么个用途?手舞足蹈地喝个大醉的,为个木箱子?”

“你不懂,说了白说。看吧,不一定有用处,现在只是想想而已。”也不怕张馥不尽心,抽水机原型现在我家里,实在不成的话这改良经费王家出了,万把贯钱要搞不定的话,到时候再讹诈那帮股东不迟。

颖最不喜欢我敷衍她,好奇心又比寻常人强烈,死缠烂打地追问,不得不给她解释一遍,没解释完了我就困了,喊二女铺床。

“别急,”颖炕上滚出点地方让二女干活,爬我脸上翻我眼皮,折腾得人没法打瞌睡,“您是说院子里那堆木头能抽水?”

“啊,是啊给颖的手打开,翻个身将脸藏起来,“瞌睡了,明再说。”

“云家俩小子在家里都摆弄两年了?”颖掐了我脖子努力想让我保持清醒,“两年时间都没人知道?”

“啊,小玩意,就是知道也不上心,张馥根本没拿这当回事。”头塞在枕头里都被颖搬出来,一贴凉毛巾又捂了上来,弄人一哆嗦,张口就骂。

二女在炕角上坏笑,颖手里的毛巾又准备捂上来,赶紧抵挡。

“醒了就好,”颖给毛巾扔给二女,盘腿在我身旁坐下,安抚道:“夫君别动怒,你们男人家粗心,该想的想不到,妾身就帮您提个醒。”

“狗屁,赔我的瞌睡!”伸手朝脸上搓几下,完了,没状态了,一时半会睡不着了,恼道:“说!”

颖沉吟一阵,“云丫头前几年还指望弟弟们读书得个功名,是吧?”

“屁话,人丫头受苦受累这些年,还不是指望俩弟弟得个出息。我还指望九斤得功名呢!”没好气,没一句值钱话。

“可这两年就偃旗息鼓了。记得有一阵她还提到能不能让俩弟弟跟您去农学里学些东西,再没提过吧?”颖戳着自己的尖下巴装深沉,可惜没胡子,要不就更像了。

“俩小子如今是张馥的学生,工学学监的高枝总比咱家好攀多了,免得看你脸色。”这不难理解,我是云丫头也会这么想,放了年轻烂漫的张馥不用实在可惜,至少比求王家这黑心邻居好得多。

“那也说的过去,可既然有张馥的门路,早该进工学高就了,怎么多年还在家里待着?既不去应考,也不去工学,宁愿背个一无是处的坏名声在家里靠姐姐养活?”颖说到这里猛一击掌,“就是这抽水的机具!”

“胡说八道!”这婆娘有失心疯,脑子进水的那种。人家孩子就想解决自家荷塘的放水问题,再说机具我也亲眼见过,不过是按原理仿制而已,谈不上重大革新。

“一定是,”颖一把拽过二女,勒令道:“说,是不是!”

二女委屈地点点头,一副二傻子模样。

不和她理论,找被子睡,成天没名堂地乱猜忌。

“那您歪着,妾身给您讲其中的道理。”颖见我没心思和她破案,主动妥协了。三两下脱了衣衫钻我被窝里很亲密地分析道:“张馥是什么出身?即便张家蒙冤受屈多年,该有的家教都没缺过,他再聪颖也脱不开世家子弟的习气。就好比您知道抽水机具重要,可他偏偏看不到眼里,因为见识不同,权衡一个物件的价值也不同。”

“是,这可不代表张馥没见识,人家工学里忙军备抽不开人,谁还理会个远洋舟船上用的小玩意?”易地而处,我同样会先完成眼下最紧迫的任务。朝廷现在需要的不是抽水机,而是高质高效的锻造技术和武备改良。

“没说张馥少见识。不过保不住云家就朝别的地方想。您刚说了,云家俩小子本就知道这抽水机具是外邦舟船上用的,如今这海商又是暴利,德昭在东边海战之功路人皆知,舟船的用处不比从前了,是一天大似一天。”颖列举证据,掰了指头盘算道:“张馥不用琢磨这些,可云家定会朝这层面上用心思。云丫头是什么经历?从鸡蛋到莲菜,别看都是些不起眼的生计,可那个不是先早早计算到前面的?那可不是一般的丫头,真若是抽水机具得了大用,谁的头功?不光朝廷对他云家另眼看待,像咱们这些航运股东也不会亏待了他,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照颖这么一圆,还真是合情合理了。这么说云家那俩小子给我看的不过是个假冒伪劣产品?两年,两年时间里光为个莲菜池子排水的话有点得不偿失,说起来能糊弄,可经不住想,大好年华就浪费到莲菜池子里那点水上真说不过去。

靠,云家缺钱!才和张馥大概计算了抽水机项目的开销,不是小数目,以云家的进项支撑不了这么大的投入。全醒了,没一点睡意,一定是缺钱,云丫头先后问过我和颖卖的地事,以丫头的禀性绝对不会打没把握的仗,绝不会把自家赖以生存的根本压到个子无须有的发明创造上,这只能说明俩小子就要成功了,已经有把握了,而这个时候经费紧缺,云丫头才横下心来出售自家好不容易垦下的池塘。

***!不由自主握拳在炕头上砸了两把,吓颖个机灵。笑,狂笑,服了!那么个小丫头,红扑扑小脸,提了篮莲菜亲切地跑跟前叫王家大哥,叫人打心眼里冒好感,家长里短地和你诉苦说心里话,都没法不喜欢她,连风度偏偏的张馥都产生和父母掰掰道理的想法,一身的本事都恨不得教给云家俩苦孩子。这也是丫头拉拢张馥的另一个目的。有了张馥的名望和家世,俩学生的成果会很快受到旁人注意,又和工学无关,纯粹是云家自己的成果,投资很快就会收回来,而赚头非常惊人,名利双收了,全都被这丫头耍了。

没天理了还,笑过又笑,踢腾地颖坐起来胡紧张,以为我又失心疯了。

“别怕,没事,想到些有趣的事。”披了衣衫坐起来,想想抽水机的结构图还在书房扔着,罢了,不用惊扰别人去拿了,这会用功也迟了。

“夫君想什么?”颖见我笑的脑门冒汗,心疼地在我额头擦拭着,让二女下炕端杯热茶伺候,“无缘无故笑得害怕,可别吓人。”

“你不是想要云家的地么?”

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夫君又笑话了,可毕竟是咱王家的地界上,别人撑那么大块好地终究不舒服。再说了,那以前是咱家的产业,却被旁人拿去当了进项,心病,入土都不好给过世的二老交代。”

“你还真不谦虚,”满意地伸手在颖脑门上拍了一把。好婆娘都这样,只算自家地,不算别人的。持家有道的典范,“去,明叫管家过去谈,该是多少你叫云家开,保证便宜。”急用钱的人不在乎便宜贵贱。若张馥真打算亲自挂帅搞抽水机具改良的话,云家几年的努力就会大打折扣,头功肯定不会落在俩名不经传的小子身上,所以她急于在工学项目展开之前拿出成果来。

“啊?”这是我头次支持她干坏事,还表达得这么干脆,颖有点不敢相信,“您又笑话妾身?”

“去吧,把价钱压低了,不叫她云家得一文便宜。钱管家指望这事不是一两年了,交给他肯定万无一失。”搓搓腕子又想笑,给颖揽怀里温言道:“你收了云家的地就达成心愿了,云家拿了咱家钱也满心喜欢了,两全其美的事,乐得成全。”

“嗯!”颖欢喜一点头,爬身上狠狠亲我两口,“抽水机具的事也不能叫他家得逞,既然您打算工学搞,那咱家农学也起个这项目才是。又不是光船上要这东西,农田里缺水更用地上,巧立个名目就行,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自然不能让云家得了这好处去。”

公私不分啊,农学啥时候成咱家的了?也不问问刘仁轨答不答应,咱这婆娘还真不是一般人,连点子都出得阴损,就是恐怕有点晚了。

午上站了路口上朝塘子那边望,钱管家一早欢喜雀跃地带人过去了,这片池塘不久就会易主,怕是再也看不到云丫头站了塘边的模样,没人提了篮子跑过来喊王家大哥了,不禁有些遗憾。

丫头操劳了这么些年,在这边成千上万遍地走,这河,这以前的荒地,如今都成了农家的大出产,庄上的人一提起莲菜就情不自禁说起云家大小姐的好处,如今都成了王家的产业,红扑扑的小脸怕真该退居二线了吧。

“王家大哥!”正寻思着,云丫头的身影从池塘另一头出现了,依旧那副轻快的模样小跑过来。

“不过来,你忙你的!”冲了丫头摆手,往后怕是没机会喊这话了。

丫头没理会,说话就到了跟前,朝自家指了指,“钱叔一早就带人去家里了,小女没法接待,叫弟弟学了和钱叔打擂台,自己跑出来看看。”说着轻叹了一声,瞬间又绽放出燦烂的笑容,“能把地交给王家大哥,有王家嫂子那么干练的人操持,总是个好交代呢。”

“舍不得吧?”丫头的语气模样让人心里不舒服,是人都不舍得!当命一样的照料多年,如今却要为几个钱变卖掉的时候,那真是拿刀子在心头刺的滋味。

“嗯!”丫头毫不掩饰地点点头,“舍不得。一早就出来了,就这么一圈圈地走下来,好多遍记不得,记不得了。”说这里声音发颤,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想给个笑脸出来,可挡不住眼泪吧嗒地掉,扭头不好意思地擦了起来。

不愿看到丫头发窘,稍稍离开两步在坡头蹲下来,等她稍微好些才道:“都要强,和你嫂子一样个人。”顺手捡了颗石子扔出去老远,笑道:“知道早先王家是什么情形么?没有她里外操持早就败了。你也一样,还记得你带了俩弟弟来王家道谢时候的情景,磕完头拧身就走,当时记得你也这么笑的,可一把糖葫芦都不叫孩子吃,那时你才多大?”

云丫头背个身咯咯笑了两声,轻声道:“记不得了。您救火时候给小女捆了车上,自个带了朝院里去,好些人跟了后面听您分派呢。”

“该当的,过去多年了,在说就没意思。”扭头打量云丫头,群边裤脚都被霜打湿了,怕一早就这么在塘边走,走到正午都没干,“日头下站站,晒会暖和。”

“嗯,”丫头朝我跟前挪了两步,顺势就枯草上坐下来,腿直直地伸在前面拔了个懒腰,“停下来才觉得困了,都没瞧见出日头。今云家趁了嫂子的意,往后怕是能给小女个好脸了。”

“别指望,”俩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一山不容二虎,这庄子上放不下俩厉害女人。其实这么些年里你嫂子还是照顾云家的时候多,承的是个乡情。”

“嗯,嫂子好面子个人,说起来多亏大哥多年的维护了。”说着拧头朝我一笑,“往后再不敢和嫂子对阵,小女也该在家里找个清闲,弟弟们念我这姐姐的情,小女也得让他俩尽心。”

“尽心是对的。我还是那句话,找个好人家嫁了,你是远近闻名的好闺女,不愁没下家。若真等这卖地的钱见了效益才放心的话,怕还得个两三年。”话说开了就没太多顾忌,钱到手就该有动作了,早一时晚一时区别不大,“凡是不求人啊,这脾性可不好。”

云丫头一惊,双眼圆圆地瞪过来,“什么卖地的受益?是城里店面上缺那么一笔,转圜一下而已。”

“也算是个借口,”笑了,“不过老得把画好的图样朝工匠铺子里送可是个大开销,你家城里连铁匠铺子的生意都有了?”

云丫头脸色骤变,立即起身,“王家姐夫说笑了,小女听不明白。不知道他们谈的怎么样了,得赶回去看看,弟弟们可斗不过钱叔呢。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情

更新时间:2007-11-30 10:26:46 本章字数:5500

丫头脑子还转不过弯,受了惊吓的模样,就这么回去的话就算卖地得了钱都不踏实。

“且慢,”硬生生给她叫住,“你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还嘴硬,站老远一副和我评理的架势,“又没作亏心事!”

“那就对了。”笑着一摆手,“回去告诉俩小子,拿了钱别磨蹭,抓紧定型,若迟了就麻烦了。工学一旦搞起来,效率可比他俩高多了,说不定农学也要参与,到时候慢那么一步就白费了这么好的池塘。”

一翻话下来给云丫头说得动摇西晃,可怜楚楚地就地蹲了下来,一言不发。

“闹得,谁抽你筋一样。该是什么进展就是什么进展,你以为老钱是受了谁差遣去买地的?”嘿嘿笑了两声,给足了运筹帷幄的意境,“小聪明耍一次可以,多了总该露馅。好端端个事,总东算西算的,弄得自个和别人都紧张。”

云丫头抬头斜我一眼,总之不情愿,头次见她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很有趣,这才像个姑娘样子了。

“既然都翻不了供了,就给我说说是个什么想法。”和蔼一笑,朝前方荷塘指了指,“地也卖了,钱就有了,抽水机具也眼看大功告成了,即便和王家多年恩怨也到头了,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你放心,张馥当年是我带出来的,他脾性我了解,好人,热心肠,又是为学生好。只要机具有功效,准会不遗余力地将云家的功绩报上去,是吧?”

话说到这就是我不爽了,丫头是好丫头,就是身份低微,身边找不到可靠的人在不占云家便宜的情况下将这抽水机推广出去。但一码归一码,可不该将张馥当了桥段利用,弄得这表亲颠三倒四朝王家醉酒不归,说不定这会还在老娘跟前罚跪呢。

听我带了讽刺的腔调,云丫头眼神立刻暗淡下来,轻声呢喃道:“您又误会了,不是您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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