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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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误会定是你刻意造成的,”没理会她解释,朝跟前草地上拍了拍,“坐过来说。起码我不怕别人误会。”张馥是我带出来的孩子,虽说年龄相仿,但既然担了这个头,就不能看他在外面被人当枪使。今既然见了云丫头,就得事先给她把话说清楚了才行。你要愿意就给张馥个表示,哪怕说不出口叫我带话也行,多少叫男方有个准备。要是根本不存在这想法就让人家心里有底,别老让张馥觉得门楣不般配而委屈了女方,没完没了地内疚,没这么折磨人的。

这边闷葫芦,一问三不吭,光摇头。

“搭个话,谁知道你摇头什么意思?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娃,再不好意思得能分个轻重,不能把人半路上吊着。”

“您误会了……”

“我误会不要紧,别让张馥误会就行。”

“那就是张学监误会了……”云丫头鼓足勇气打嗓子眼吐了几个字,哼哼唧唧地就打算离开。

我就知道)!“回来,话没问完就跑。从哪学的这些坏习气!”

云丫头彻底焉了,手足无措地站跟前蹭脚,没办法圆场:“王家大哥息怒,小女不是您想的那样,可……可……又不能那么个说法……”

还什么个说法,国公府的后起之秀被个乡下丫头放了鸽子,这都成笑话了,再解释都没个原由,只能说丫头起了坏心。

“您知道……”吭吭啊啊说不出所以然,我啥也不知道,看架势除了张馥发飙抢亲外再没别的解决办法了。

“张学监是好人,一等一的人才,相貌身家无可挑剔……”

还真没法挑剔,看来云丫头心里还明白。

“当年弟弟们跟了他求学,那是老天有眼,云家的福分,小女为这个高兴得整晚合不了眼。”

那是,你整晚不合眼是高兴,叫张学监死都不合眼就更高兴了。

“小女辛苦就是撑了这家,就是期盼弟弟们往后出息了能有个安心。当年那副情景您看眼里,就是叫小女这会死了给弟弟们换个好前景的心甘情愿。”

所以说可怜人总有可恨之处,该怜悯的怜悯,可不能因为自己报了死的心思就拖我表亲陪葬,这太没天理了。

“您知道张学监是个什么身份的人,能屈尊降贵地教授乡下人……小女这当姐姐的自当全心在跟前侍奉着,生怕让张学监受了委屈,一点都不敢。”

我也相信丫头全心全力地侍奉,张学监又是个身体健康的大龄青年,你逢迎得好不是错,可给人张老师弄得心猿意马就不对了。再说了,亏的是张馥这家教,要搁了咱初哥,早就黑头黑脸地变人狼了,到时候看你丫头怎么收场。

真好笑,盯了云丫头看了半晌,这丫头还真的委屈:“你就不知道什么叫日久生情?侍奉三、五天不要紧,三、五年上就觉不出人张学监的意思?这会意思出来了,朝我家去耍酒疯?我得罪谁了?”

“啊?”云丫头睁大眼睛,“张学监不是那种人啊。”

“你知道就好!”这丫头还真是铁打的心肠,按理孤男寡女的多少有点感情出来,两人相处这么久竟然没心没肺地说人家误会,“误会不早说,眼看弟弟要出成绩了就更不能说,免得人家一脑之下拂袖而去,多年的投入没了可靠的人撑着就亏大了,是吧?”

丫头瘪个嘴,半晌艰难地点点头,眼圈又红了。

这就通了,丫头开始没起什么心思,是咱张老师家访贯了没来由地发春,结果春到一定程度后自我感觉良好开始胡思乱想,这时候又是云家翻身计划的节骨眼上,咱这丫头大局观比较强,牺牲自我保全大局的精神和咱张老师周旋,然后又良心发现逐渐开始若有似无地疏远张学监,弄得咱学监大人酒醉不归在王府上耍无赖。

“也就是你作两手准备?”

“什么准备?”丫头被问楞了,不明所以。

“要咱张老师识时务的话就等成果推广后把话挑明;若张老师居功强求的话就半推半就进了张家自我牺牲,反正你刚才已经打算以死换弟弟前景了,得罪张学监就太不明智了。”

云丫头被我问得无言以对,青个脸气得哆嗦,用力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好,不管你心里想什么,但做法和我的道德观有冲突。按理这些事我管不着,但张王两家是表亲,张馥是我带出来的人,从名分上讲是我的学生,不能眼睁睁看自己的学生被我认为的好姑娘当桥段利用。

没别的要求,立刻去和张馥澄清这误会,将云家私下里搞的那么些名堂和他说清楚,记住,一定要说清楚,不然张馥不但会对你有看法。也会对自己青睐的学生产生看法,你不想弟弟们跟了你受埋怨吧?”

丫头摇摇头,拿不定主意,求救般地看着我。

“你放心,张馥心里比你痛苦,你这边先退一步他就松快许多。以诚相待,就照直了说,该道歉道歉,该诉苦诉苦,罪过全揽你身上也无妨;男人不怕你拒绝,就怕你骗他,说完尽释前嫌。往后两家依旧落个好相往,他依然会尽心尽力给你帮忙。”张馥是什么想法我最清楚,很理智个人。丫头婉言推辞才是个好台阶,他现在最痛苦的不是面对云丫头,而是自家那个杀人不见血的老娘。这边心里话一说,那边立刻松一口气,失望难免的,可总比两头没着落强得多。

云丫头想了又想,死盯了我点点头,“王家大哥,小女这命是您从火堆里拉回来的,您做主!”

“放心,张馥真恼的话,你这抽水机具的买卖我包了,不让你吃一分一毫的亏!”话说到这就开了,该谁是谁的,我是为他俩好,从没打过别的主意。

“不是买卖,云家没打算从里面赚钱……”

“赚名声也算买卖,别和我提大公无私,要大公无私不如送我得了。”面前这丫头是既惹人喜欢又狡猾狡猾。穷的时候想钱,有钱时候想名声,一点都不纯洁,谁娶了谁走运,“去,预备预备,我这就派人找张馥来,你俩说清楚,你松快也让别人松快。刚老远看见老钱带人回去,王家怕该到地方上重新报下地产了。等咱苏定芳大将军得胜回朝时候知道再吃不上你作的好饭菜,非得给我大卸八块不可。”

苏定芳还没得胜,咱钱叔先败下阵来。老头气得翻白眼,见我回来前后跟了诉苦,至于夫人如何如何就更别提了,这么个小事都没谈妥,老钱悲观地认为自己依然辜负了夫人的厚望,失宠就在眼前,活不成了。

“再卖力活两年,”拍拍老管家肩膀,笑着宽慰道:“怨我,还真不知道云家俩小子长了骨气,知道珍惜姐姐多年的成果了。”

挺好,挺好。俩小子头次遇见这阵仗,几句话下来就让老奸巨猾的钱伯伯占了先机,若不是云家那老管家撑着,早就一败涂地了。钱将军早该班师回朝,可中途就出了邪,一旁默不作声的老二给老三叫出去商议了老半天,俩人再坐了谈判桌上后态度忽然强硬起来,不卖了!

老钱一开始还以为俩小子耍花枪,很大度地涨了筹码,谁知人家是真的不干,最后老头没了底气,又身负这么神圣的责任而来,一再退让,由最初的咄咄逼人变得几近央求,最后人家来一句:我姐拼死拼活挣命的产业不能败了我俩手里,传云家千秋万代的榜样,再缺开销也要守住!最终被俩小子哄出家门。

老钱也算横行一方的强硬派,这灰头土脸地出来,即丢了面子又辜负夫人期望。临行前还夸下海口,谁知道叫俩毛小子折辱一番,自觉老脸丢尽了,本打算在庄前自刎谢罪,可身上又没带趁手的兵刃,只好回来见侯爷夫人小侯爷一干人等最后一面后,再赴黄泉。

这瞎话编的,纵然脸皮厚度莫测的我都有点反刍的先兆。不过就是个买卖,谈不成也不必要找趁手的兵刃了断,打坡上头下脚上地跳下来一样的结果。唯一难办的是云丫头回去能给俩弟弟骂个半死,得罪谁别得罪钱老不死啊,往后庄子上难混了。

看,刚说完云丫头就领了俩弟弟上门赔罪,咱钱老板皮笑肉不笑地站跟前把老架子扎得硬朗,这边丫头先上来陪不是。俩弟弟也听话,姐姐怎么说就跟了怎么念,搞得钱叔一副英雄气短的得意模样。

这才第一关,王家大夫人还后面等回话呢。颖今天志在必得,云家又早有话在先,今来这么一出明显是让王夫人下不来台,想从根本上平事就得过颖这一关。二话不说,先问地契呢?

我最乐意看这场面,早先回护云丫头是同情弱者,可明明就不是!这是远近百里唯一能和王家大夫人周旋十数年不落下风的硬角色。一个是韧性十足,不达目的不罢休,一个是柔中带刚,扬长避短心思万千。呼叫二女、老四前来观摩,俩人都好好学着点,BOSS战。

随后的情形让人失望,没有预想中的刀光剑影,云丫头先赔了罪埋怨俩弟弟不经事如何如何稚嫩,紧接着怀里掏出地契摆了桌子上,当了王家众人的面教训俩弟弟做人要讲信用,既然是云家先开的口,就没有把买主朝外赶的道理,还望夫人海涵云云。

颖一时没想到这么轻松就K.O对手,架势还没拉开就结局了,既然人家上来服软就没了较劲的道理,颇有点失望地回了笑脸,立刻传管家过来签字画押,这一手货一手钱的买卖颇显王家财大气粗的威武门风。

“姐!”这管家还没到跟前,云家老三冒失发话了,“不可!”

老二没等姐姐反应过来,一把给地契抓起来塞怀里,拧身便走。云丫头一把没拉住,差点被弟弟带个跟头,前脚还没站稳,厉声喝道:“站住!”

颖给云丫头一嗓子吓个哆嗦,搞不清对方什么路数,纳闷地朝我望过来请示,看要不要发飙。

赶紧冲颖摆摆手,心里已经明白了,看来云家俩小子今天动真格的,再继续纠缠下去弄不好出事,忙让丫鬟上去给气个半死的云丫头扶住。到底年轻,冲动过去就后悔,俩弟弟见姐姐这气得上不来气,赶紧回来围了左右。

“拿出来,”云丫头给扶她的丫鬟推开,捂了胸口瞪着俩弟弟,“别叫我说二遍。”

“姐!”老二手在怀里哆嗦,最后索性死死地攥了起来,“姐,咱不卖了,咱回去,俩弟弟卖不下去啊!小时不懂事,您拉扯着过来了,我和三弟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这哪是卖地,让兄弟俩把亲姐架出去卖了一般,是卖人啊!谁家没几个兄弟姐妹,可谁家兄弟姐妹都有爹有娘,唯独我兄弟俩只有一个当姐的,坐堂上您就是爹娘!每每回来看我俩用功您就喜欢,三九天出去熬那片莲菜池子您也喜欢;总给我俩拿莲菜池子比云家,说这是云家的地头,是拿不长草的荒地垦出来的宝贝,云家一把火烧成白地的时候谁能料到就翻身了呢?”说这里擦了下眼角,拉老三跪了丫头脚地下,“每次您这么比方的时候都是笑,冲我兄弟笑,冲下人笑,冲王家夫人笑,乡亲都知道您爱笑,脾性好;可谁知道这些年您辛苦,谁又知道他王家一句话鸡蛋太多该降价的话,您就蹲了鸡舍边上哭了一早?哪只鸡您都认识,一只接一只地杀,杀完您抹抹泪转身又是笑,笑给谁看呐!笑得我兄弟俩偷偷哭了一宿,割得人心里都是口子。那时您只当我俩小,其实早就明理了,装不知道罢了!”

云丫头早就哭得不成人型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老三站起来给姐姐扶住,“姐,咱回。咱啥都有了,要功名我兄弟俩去考,要名声我兄弟俩去奔,咱够了,哪怕明一早我兄弟俩打赤脚下池子摘莲菜都不丢人。谁说非得出将入相才算好光景,泥腿子也是人,云家现在就是好光景,求不到富贵人头上,咱回!”

眼圈湿湿的,老四抹着泪朝颖跟前去,颖偷偷给妹妹手拉住,捏了个巾子帮老四擦几下又给自己脸上抹几下,拍拍长椅的扶手让老四坐下。钱管家手里还提了纸笔,胖脸扭了一边上用力挤眼睛,不时提袖口蹭蹭;二女毫无表情地站我身后,看看颖和老四,又看看哭成一团的姐弟三人,用只有我才能发觉的声响叹了口气,紧接着小手紧紧地攥我肩膀上,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颖忽然用力清清嗓子,“云家不容易,我知道,庄子上的乡亲都知道;可既然坐了这堂面上就该说堂面的话,就只问一句,这地卖是不卖?”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逆转

更新时间:2007-12-1 11:30:24 本章字数:5603

若说这么些人里我最佩服谁,那就是我家颖了。这阵仗下来铁人都能哭化了,她也跟了哭,拉老四手一起哭,感人啊,我都差点吧哒俩眼泪下来,可哭完另是一副情形了,立场坚定,公私分明。

回头看看,刚还一脸木然的二女嘴角稍稍翘起个弧度,悲切带忧的眼神下竟然似有似无地挂着一丝笑意,除了二女,没人能做出这么诡异的表情来。一个边擦眼泪边问人家卖不卖地,一个是悲喜具行于色,只有老四傻愣傻愣的还吧哒眼睛,这边老泪纵横的钱管家已经爬了桌上开始起草字据了。

看着云丫头红肿的眼睛不禁摇摇头,或许这场面能打动阎王,可打不动王家女掌柜。也好,该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既然他云家是奔了卖地来的,凄凉悲切都是题外话,生意毕了再同情不迟。

别看云丫头哭得撕心裂肺,可正事不含糊,颖一落口就没带犹豫的,“卖!”

“姐!”兄弟俩异口同声地质问,扭头对颖道:“不卖!”

“奇了,这云家如今是谁做主?”颖大方地端了巾子擦眼角,哭腔还没过去就已经摆正心态,“怎么三个人倒出来俩结果,是该和谁画押?”扭脸朝钱管家道:“钱叔,字据先停了,这正主都分不出,往后官上都不敢收这凭据,先得垂询清楚。”

好了,不用看了,颖这一开口就把先机占尽;云家自个都没协调好还跑王家谈生意,早先求着人家买,如今又一个卖两个不卖的,传出去都是个笑话,该同情都没法同情。

俩小子嫩,感情丰富可以理解,可不明事理啊。到这个时候还和姐姐唱反调,你就是一百个不愿意也不该跑王家客堂上出丑。回身捏捏二女小手,朝老四递了个眼色,夫人已经控制局面了,闲杂人等统统撤退。

老四刚想挪身,颖忽然伸手给妹妹拽住就按了扶手上,一嗓子悲怆地长叹一声,“谁家都有兄弟姐妹。当姐的都明白这份难处,身上背的是家也好,背的是姐妹亲情也好,难得云姑娘这些年辛劳操持,也难得俩小的能体会当姐的这份艰酸,都不易。王家人宽和惯了,出援手上不求图报。多年上周围乡亲能帮一把的从不小气,最见不得这揪心的场面。”说着给老四揽跟前帮了擦鼻涕抹眼泪的,一脸溺爱地朝妹妹耳朵上揪一把,“多大个人还不知道整齐!云家妹子既然叫我一声姐,我就该有当姐的样子,在坐没外人,就说说云家城里的铺面多大个亏空,王家这边虽不宽裕,光景终究比云家强些,看能搭把手不。”

云丫头正寻思颖这话的意思,俩小子脸上的表情倒先缓和下来,二女在我身后一声轻笑,我则默契地拍拍二女手掌,王家观世音大夫人的嘴脸又来了。

云家打死都不能开口要这个钱,什么店面亏空全是对外人的说法,这钱一旦拿手里跑回去出了成绩,连见我的脸面都没有了,若让人给旧账翻出来,跑王家打了借口行骗的话,更别说往后想扬眉吐气的活人。

“也罢,”颖根本没给云丫头说话的机会,朝钱管家一招手,“钱叔,咱家赁云家池塘的租不用等到期头上,算算清楚,一并先交给云家妹子拿去渡难关;至于这卖地一事就先放放,多时和弟弟们商量定了多时再来找钱叔,他老人家作得了王家地主。”说罢悠悠起身给云丫头掺扶起来,长辈的口气吩咐云家俩小子,“一个个人高马大了,再别惹你姐姐哭,这些年操劳下身子骨虚,平时跟前多照应些。你俩春忙后就该成家,该顶了前面,让你姐好好歇歇,她能当爹娘拉扯你们,往后你的也该当爹娘孝顺。凡事替你姐多想想,有难处径直上王家来,别死撑着。好了,钱叔吩咐前院把我的马车备好,给云家妹子好生送家去,顺便把吐蕃送来的那个花花草草的补药也备一盒,看哭得站都站不稳了。”

云丫头彻底没话了,这哭也哭了,苦也诉了,真情也流露了,生意也黄了,还呈了王家这么大个情,只能千恩万谢下朝门外走。颖是仁至义尽,一气给丫头送出大门,硬推了车上才罢休,弄得老钱出门就哭天抹泪的说夫人大仁大义,自己在王家这么些年尽是得了侯爷、夫人的照料,朝哪找这么个菩萨去,死都得死到工作岗位上也不定能报答这恩情。

“停了!”见不得这老家伙朝天上拍马匹的嘴脸,这么老了心里什么不清楚,睁眼说瞎话都能眼泪汪汪,德行!

“侯爷,您说云家这么一来若打消了卖地的念头可不合算,您和夫人心太善了,老汉就怕这事上家里吃亏。”前脚擦干眼泪,后脚就不思量好事,其实我喜欢老头这一点,的确忠心耿耿地为祸一方。

云家进退两难啊,这下卖不卖都不占理。不卖钱从哪来?卖了也没人同情她,旁人只道是王家又帮了云家一把,何况颖估计也察觉到什么,瞬间就改变策略。

“不着急要了,”颖给老四兜跟前正姐妹情深呢,还回想刚刚云家姐弟那一幕,自称一想起来就受感动,就想抹眼泪,“平白无故卖什么地啊,就她家在城里那几个铺面,一把火烧干净也轮不到卖地找贴补,刚老四这醒提得及时。”

“知道你姐妹俩厉害。好了,就别搂一起恶心,老四跟我过去规划下明年的事项,二女尽快把南边的事筹划好,动作大了招人注意,动作小了打不下根基,你全权负责。”赶紧给这些事忙完,今年要有空的话全家到南山过个清闲年,九斤吵着要去山里打猎,二娘子都开始给爱徒制作小机关了。

“忘了!”颖一把给我揪住,“张馥在书房等您,这一打岔就全过去了。”

哦,是我早先叫来的,没想到出了这么一幕,自己也忘了。没办法给张馥解释,催说他去云家一趟,云丫头有些事要找他商议。

“小弟刚刚在客堂外站了一会,”张馥不着急,手里来回翻转个玉佩,漫不经心道:“云家逢什么难关,逼到卖池塘的境地?”

“城里店铺怎么周转不开了,谁知道。”端了茶碗顺了口,淡淡道:“你一会过去问问不就清楚了?”

“怎么以前没看出来?”张馥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她家几家藕粉、荸荠粉的生意都过得去,家里也一直从云家的店面买东西,就忽然要周转了?”

“你问我呢?”

张馥摇摇头,“乱想。来时候正听见他们姐弟争执,陪了外面还伤感那么一阵,”讪笑道:“看来云家姑娘从头到尾也没拿小弟当回事啊。这么大的动静都能求到王家,却从未对小弟有过只言片语。”

“要强个姑娘,正好你去她家里坐坐问问,知道得清楚些。”起身拍了拍张馥肩膀,“昨天没给舅母打死?”

“哈哈……”张馥起身大笑,“惭愧,下次可真不敢再拖累您了,今早还被俩堂兄嗤笑,丑丢大了。”说罢朝我一拱手,“昨晚那事后小弟也想通透,无论云家姑娘意愿如何,小弟这边得先偃旗息鼓。拖累您不耽良心,可拖累了人家好闺女就百死莫赎,小弟这就去云家致歉,往后还能留个相往。”

去吧,这多好,该是什么就是什么,除了云家没有卖掉池塘外,该解决的都正在解决。从王、云两家的过节来看,颖其实没有那么重的念想,可每次提了云丫头这个人身上就变得毫不相让,都和家族没关系了,个人恩怨,不知道哪来这么些个不满。

可能是发觉这丫头和自己是同一类人……“老四,你干啥!”我才出去几步,她就开始摆弄我鱼竿,颖跟前看着也不说阻拦,要命了。

“老四教教妾身用途,整日只见夫君钓,往后等收了云家的塘子,这满处都是咱王家地界,再都没那丫头出没的影子就心静了,也朝咱家鱼塘里钓上个三五天去。”颖最爱说咱家如何如何,咱家的庄子,咱家的庄户,甚至咱家的农学,可每每说起咱家的塘子就没了底气,今又耍了大牌,又当了菩萨,还以退为进地揪了云家筹钱的短处,这咱家鱼塘四个字说得中气十足。

“看你那点出息,问问二女就知道了,南边置办的产业都够你跑船的了,为这烂塘子叨咕多少年?”

“不,妾身就要塘子。银钱多的是,南边给兴庆洋置办下来都不稀罕,自家庄子都拿不全才膈应。虽不知道云家要钱干什么用,可妾身料定那丫头定然会再找上门来,大不了再陪她哭一场,哭完还得买卖。”颖悠闲地在炕上撑了鱼竿一晃一晃学了我起杆的动作,“还是夫君好眼力,这杆子用的就是服手,老四答应照原样送妾身一根呢。”

“那换个样子的好,为夫与娘子换着用,”高兴地在老四脸上搓两下,“要不一并送九斤一根,打算让他学钓鱼,你自己给自己也预备一根,咱一家子出去钓鱼多排场?二女,二女!你要不要?”

二女狂点头,老四脸都绿了,掰了指头计算后认定她是家里最穷的人,曾经的大笔私房钱被她姐拿去充了公,要了几次也没要回来,现在只能节衣缩食地过日子,手上有没有鱼塘可以卖,很凄苦。

“你不凄苦,云家那才一家子苦主,”颖笑着给妹妹鼻子上捏一把,伸手给鱼竿拆卸了,掏了干净巾子学着我的模样擦拭起来,一边享受清洁渔具的乐趣,一边若有所思道:“也别说我是铁石心肠,若搁了前两年的话,看见今客堂里那一幕说不定就呢撒把手,真筹钱给她渡难关了。可如今不比往年,不是咱王家为富不仁,是云家这事来得蹊跷,她什么个家底我心里有数,城里几个铺面?笑话!什么铺面这么值钱?当真是南晋昌的规模?你要钱借钱都好说,王家不缺那几亩地的开销,朝庄户上贴的都不止那个数,可满嘴不带实话的,指望从谁家那得怜悯?不是看不起她姓云的,也不是说丫头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关键她人活得不实在,这些年没有夫君一味地袒护,早就没这个姓了,还以为她真成了人物。”

“关我屁事!”一把给鱼竿夺过来,“擦都不会擦,有朝接头上桐油地方猛转的?小心给我油面打烂了。”

“妾身是什么性子,您最清楚。”颖笑着把手巾递给我,“不怕在外面逞能,就怕您心里结怨。妾身真在云家弄出个一二三来,夫君嘴上可能不说,可心里定对妾身多出点看法,是不?夫君是干大事的人,一胳膊轮过去百十个云家都灰飞烟灭了,可真要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的话,您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听得人长叹口气,感慨万千。不论颖是讽刺也好,衷心话也罢,可真是道理!我的同情心也只局限于眼皮底下了。王家现在随便一个手笔撒出去说不定就多少个小家子颠沛流离,在陇右的进项完全是靠喝人血维持。喝血都是轻的,真是吃骨头都不留渣;二女持掌的南晋昌多年来一直飞速壮大,每进一步就有多少小商家遭受冲击,敢说没有家破人亡的;就现如今心慈面善的朝南边投入都不算善举,想在新地方站住脚得恩威并重,善人笑脸都是作给外人看的,背后不知道得有多少恶心事。

除了点头只能点头,伸手顺顺颖头发,苦笑道:“记得家里才起来那阵么?赚点钱回来什么都敢想,修园子,买庄子,钱花出去即心疼又高兴;如今日日、月月进项不断,可光看了是个大数,至于这钱怎么来的都不想问,不敢思量,都知道家业大了好……”

颖笑着推我一把,“快收了这腔调,妾身就这么一说,夫君倒认真了。日间行路都不知道踩死多少虫虫蚂蚁,更别提夜里。云家是命好,就好比脚下真有只虫虫被看见了,赶紧收了脚跨过去,这就是善举,其他没看见的还得照踩不误。除非你不行路了,原地站着一辈子?庙里的和尚都做不到。”

咦,这么一解释心里就亮堂了……看来我不但脸皮够厚,心也变得够黑,又忙点头,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娘子真乃阎罗再世啊。一家子正其乐融融地展开厚黑学研讨大会,下人跑来通禀,张馥求见。

有够快的,还寻思张馥是不是在云家吃个分手饭,这看来晚餐得加双筷子了。

和结束恋情的雄性接触得小心,察言观色,只听不问,人家愿意说多少不能强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眉宇间的确有那么一丝忧伤,嘴角上多少挂了点凄凉,表情似乎有那么些失落,但让人欣慰的是步伐没有半分踉跄,看来打击是有,但不致命。

“说清楚了?”

“都清楚了。”

“喝一杯不?”

“得陈年佳酿。”

“就昨天那种?”

“就昨天那种!”

“少在我跟前耍深沉!”

“是!”

酒过三旬,张馥倒没一句埋怨,筷子一放下竟然笑了起来,指着自己鼻子问我,“小弟算是个人才吧?”

“少年才俊,他日前途无可限量。”

“多少有个家世吧?”

“你这是笑话我呢?”

“也知书达理吧?”

“多少认识几个字。”

“通晓事故不?”

“比我差那么一点。”

张馥一拍大腿,又一副不爽的模样,“可她云家不过是个土财主,按眼下这情形怕连财主俩字都不趁,怎么就叫她占了先机?”

了解,了解张馥意思了,他开口晚了,云丫头先把话说了,现在不是感情上有多大的挫折,是自尊心受到了挑战。同情地拍拍张馥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姑娘,你得让着人家。佛曰: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切勿再生执念,凡事亦随缘。”

“什么佛?”张馥听得新鲜,成天见我满嘴跑白话,今出来这么一句雅的,抽个嘴想笑。

“温州佛……你管那么多干嘛!我在慰籍你,多时轮到你考我了?”

“倒没听闻过这句,若无别人知晓的话,子豪兄将这句借与小弟,何如?”这是个厚脸皮的,刚被对象踹了都没痛苦完,又想把没主的雅句占为己有,实在可以成佛了。

我大方,如此这类的东西多了,自家兄弟,借就伤感情了,直接拿去。谈笑两句,也知道张馥是在努力调整心态,我也失恋过,乐观的男性失恋都这样,尽力营造个轻松的气氛来掩饰内心的伤痛,气氛起来了,伤痛也去得快些,一两日就烟消云散。

“想明白了。既然是好姑娘,小弟也钟情许久,即便是个土财主出身,也不能错过了这一遭。”说着回身找了个茶碗出来,一口气给酒斟满,不等我反应过来就咕咚咚干完,“这婚事就算应了!小弟这就回家和二老扳板道理,什么门当户对,邪气!”

我靠……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恶媒

更新时间:2007-12-1 11:31:10 本章字数:5764

这事闹大了!

一把给张馥脖领子拽住,“重说!”

张馥吓一跳,差点给还没到胃里的酒给翻出来,打着咯连咽了两口,“好酒!”

“谁占了先机?你不是去那啥的吗?”一松手,给张馥丢了塌上,这酒鬼才从刚刚的牛饮里清醒过来,一个劲拍胸膛压酒劲。

“是啊,小弟恼就恼这点,这婚事该是两厢情愿后又男子一方提出来,可就被个姑娘占了先机。小弟本打算是说清楚,可……”张馥说这里还兴奋地搓搓手,“峰回路转啊,幸亏是云姑娘先捅破窗户纸,要不就误了这大好良缘,险哉,险哉!”

理论上,云家也可以找别的买主商谈,但这只停留在理论上而已,挑地的同时更是挑邻居,处在王家包围下的地头都没落了王家手里,谁还敢来插这么一脚?厉害,厉害!看来云丫头真打算牺牲了,颖这么以退为进,一下将云家逼到了绝路上,只好出此下策。

“都说清楚了?”处于责任,我不得不先把话和张馥挑明,“云家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该是都明白了吧。”张馥不在意地笑笑,“说清楚了好,时间不长,话可没少说,从前往后该有的都有了,抽水机具而已,小弟也见了,说起来俩学生真下了功夫,若大的谷仓都摆满了。”

“你知道就好!那丫头就是为了这个卖地,明白?筹不到钱了,又眼看出成果了……”

张馥一摆手打断我,笑道:“卖不了地就卖人,说起来就这个道理吧?”

……我还没敢组织这么尖刻的措辞,看来张馥倒比我大度。

“子豪兄事前已经看出端倪,还专门找云家姑娘谈过这事,她都给小弟挑明了,还专程行了大礼致歉。”张馥毫不在意的转着茶碗。轻叹一声,“这事若搁了前几年,小弟定然会动怒,甚至刚刚也动了怒。不是为云家姑娘,这事上学生不该瞒了师长啊?可想想也明白了,在这俩学生心里,姐姐比这师尊来得重,尤其像云姑娘这样的姐姐。小弟也过过清苦日子,清楚朝不保夕的心境,一步步挨过来靠的是命硬,就好像早年爹娘间相互掺扶了挺着,为的不是自己,是家里这一群小的。”

“性质不同,说的是你,什么个意思,同情?”张馥比一般纨绔子弟要善良得多,虽说这些年在外面也见了不小的世面,可还没有到世故的地步,凡事多以感情为出发点,容易产生错觉。

“不同情。”张馥摇头,一字一板认真道:“一个孤苦无依的姑娘家能从片白地上挣出这份家业来,谁敢同情?是敬重。和深宅大院里那些闺秀不同,不是说想怎么就怎么的人,云家没这个本钱。藏着掖着,小心谨慎,说起来虚实难辨,可谁能为这个怪她?谁有底气要求这么个女子要步步实在,句句坦诚?”

没救了,连我话都听不懂,照这样下去八匹马都拉不住他,“停!云家怎么过来的我比你清楚,用不着死力维护。你现在不是说人家姑娘人品如何,是你俩若那啥了,你抱着什么心态和她过日子?这中间是生意还是感情,你敢确定这么在一起就能安省了?”

“哈哈……”张馥漫无目的地笑了几声,拧个眉毛胡寻思,脱口问道:“子豪兄与大嫂当年婚配前应该没见过面吧?”

“忘了……”

“说句冒失话,王、陈两家不般配吧?若深究起来,到底算生意还是感情?”张馥问得小心翼翼,问完立刻闪身朝后挪了挪,留出挨打闪避的空间。

“算了,改日抽你。今儿你脑子不够用,赦你无罪。”缓和下语速,尽量使用节奏感将张馥拉到自己的道德认可范围内,这孩子有些冲动,可以谅解,“我和你嫂子之间不同,没有可比性。就算理解为生意,也是陈、王两家的生意,我俩之间没有夹杂那么些怪东西。你与云丫头不同,张家首先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你父母一关都过不了;下来这生意是你和云丫头之间进行的,就是说在成婚前已经在感情上夹杂了太多不合拍的东西,你认不认可?”

张馥思量半晌,点头。

“以上只是其一。现在推开说,二老也同意,云丫头进了张家门,皆大欢喜不?还没有!她凭什么朝你家里(去,知道牺牲二字的含义不?咱换个字眼,捐躯,这能听懂了吧?”长长出了口气,苦笑道:“找情投意合的也好,指腹为婚也罢,哪怕撞婚逮谁是谁,这都能期盼个好日子过,唯独这捐躯太可怕了,视死如归啊,从内心里就没把你张家当自家看,进棺材而已。你指望她到你家里能和你嫂子进王家一样?丫头的立场根本不在张家身上,是为了云家往后有个好出头,是俩弟弟,是九泉下怎么向二老交代。”效果不错,张馥听的有些动容,再接再厉道:“你这是打算和谁过日子,是和心爱的姑娘呢,还是和云家的立场?嫁了你以为就能死心塌地的姓张了?信不信,我所认识的云丫头不是能轻易改变立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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