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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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珏大吃一惊,道:“娘子在内室中用了迷药?”若冰道:“那是对身体无害的迷药,只会让人昏睡六个时辰以上。我这么做并无恶意,只是不想让小敏知道我的身份。”

张珏愈发吃惊,问道:“娘子原先并不认识小敏吗?”若冰道:“当然不认识。小张将军为何会这样问?”

张珏不便明言,只好道:“娘子一向不爱理人,我听说娘子特意留小敏在药师殿歇息一晚,还以为……”若冰道:“我只是看她很疲倦的样子,一时起了怜悯之心。”

张珏道:“那么娘子认为小敏会是大理派来的奸细吗?”他有意将主使者说成“大理”,而不是“高言”。

若冰道:“我可以肯定小敏是大理人,但她决不是高言派来的奸细。”

这一点,张珏已经可以完全确定——如果小敏是高言的奸细,高言怎么会昨夜跑来药师殿找她呢?那不是傻子吗?

若冰又道:“而且我也不认为她是奸细,她来钓鱼城,应该是另有目的。”

张珏道:“小敏在上天梯被我亲手捉住,还能有什么目的,当然是盗窃火器或是火药配方呢。她因为这个而来到钓鱼城,不是奸细是什么?”

若冰道:“我问过小敏,是不是高言派她到上天梯盗窃火药。她回答说:‘这个……我不能说。’我又问她都当着小张将军指证高言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她回答道:‘那是两码事,总之就是不能说。’”

原来刘霖、梅应春等人退出药师殿后,若冰留意到小敏脸上的红肿,问道:“敏娘脸上的伤,是被他们打的吗?”小敏道:“是被杨深将军打的。”

若冰冷笑道:“堂堂大理国将军,竟然对一个小女孩下如此重手。”又道:“你跟我到我房间,我给你上点药,片刻就能消肿。”

出来主殿,若冰先到龙眼井打了一桶水,提到房中,取了小半碗水,调上药粉,再取过一条汗巾,丢入碗中,让其浸透药水。

小敏道:“我跟娘子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若冰道:“我对谁好,对谁不好,不需要理由。你过来这边躺下,拿这块药巾敷在脸上。”

小敏接过药巾闻了一闻,道:“咦,这是无为寺的药吗?可谓十分珍贵了。不过最好是用救疫泉泉水做引子,井水只能将就了。”

若冰惊讶地“啊”了一声,道:“你还真是大理人。”小敏笑道:“当然了。我在大理出生,在大理长大,是地地道道的大理人。”

若冰道:“那么真是高言派你到上天梯盗窃火药的吗?”小敏道:“这个……我不能说。”

若冰道:“你都当着小张将军指证高言是主使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小敏道:“那是两码事,总之就是不能说。”又问道:“大理四季如春,风光如画,大宋则是战争不断,烽火连天。娘子为何要摒弃舒适安稳的生活,来钓鱼城这样的地方呢?”

若冰也不当回事,随口反问道:“你说呢?”小敏道:“嗯,一定是有什么比战乱让你觉得更可怕的事,所以你不得不离开大理。”

若冰一时愣住,出神好半晌才道:“你先敷药,我去打点水。”自到隔壁厨下瓮缸中打了一壶热水,等她回来房中时,小敏竟已歪在床上睡着了。

若冰叹了口气,拉过被子,轻轻为小敏盖上。自己则掩门出来,到药师殿院门前告知刘霖、梅应春等人,小敏确实是大理人。

张珏听了经过,奇道:“小敏当真这么回答吗?这可真奇怪。”若冰道:“我倒不觉得奇怪,我猜她本性纯真善良,是不愿意谎言欺骗我。”

张珏哑然失笑道:“小敏明明不是受高言大将军指使,她却当着我的面诬陷对方,娘子居然还说她本性纯真善良?居然还相信她不会对娘子说谎话?”

若冰道:“小敏之所以用谎言应付小张将军,只因你是她的对头。小张将军不妨将心比心,她一个少女,如何会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到钓鱼城?又冒着生命危险潜入上天梯这样的军事重地?一定是有什么事,逼迫她不得不这么做。”又想起小敏说自己离开大理缘由的那句话来——“一定是有什么比战乱让你觉得更可怕的事,所以你不得不离开大理”——对方只是随口一说,却是明心见性,言中了契机。

张珏见若冰神情落寞,显是推己及人,又由小敏联想到她自己。由此看来,若冰应该并不认识小敏。如果小敏真是大理段氏所派,她与若冰曾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如果知道若冰是大理公主的话,她肯定不会再向对方隐瞒实情,但她却坦白地告诉若冰说:“我不能说。”既然小敏不肯吐露真实身份,便表明要么她并不是大理段氏的奸细,要么她不认识若冰,不知其公主身份,要么两者兼而有之。小敏不知道若冰就是段霜公主一事几可确认无疑,那么她到底是不是大理段氏派来的呢?她如果不是段氏所派,为何要在上天梯上攀诬大将军高言呢?高言为何又会深夜赶来药师殿见小敏呢?

若冰似是猜到张珏的心思,道:“据我观察,高言起初来药师殿,应该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小敏。虽然那支芦管曲子令他想到了我,但《打歌》在大理颇为流行,就凭一支曲子,并不能确定我人就在钓鱼城中。

况且刘霖公子的芦管并非我所教,是在广州跟小龙女娘子学的,我想高言无论如何想不到我人就在药师殿中。”

张珏道:“嗯,我也相信高言大将军是为小敏而来。他如果猜到娘子就是药师殿女医师,大可直接声称来求医,而不必提及小敏的名字,徒然惹嫌疑上身。”又问道:“娘子可知道高言来找小敏做什么?”

若冰摇头道:“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谈及这个问题。高言进房坐下后,情绪很激动,说想不到会在钓鱼城见到我,要与我好好谈一谈。”

她叹了口气,再度回忆起昨夜与高言相对的情形——这个人是她的未婚夫,是她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伙伴,目下是执掌大理兵权的大将军,但她对这个人却是有恨无爱。尽管这么多年悬壶济世的行医生涯过去,恨意消退了不少,但离一个“爱”字,依然还差十万八千里。她不愿意见到这个人,直到永远。然而高言对她的爱恨交加却是不减当年,两人闷坐了许久后,终于开口交谈,高言刚开始还能勉强保持大将军风度,问了一些“过得可还好”之类的话,很快就原形毕露,指责若冰当年不该私自逃走、有负婚约,令高氏颜面失尽。她怒气顿生,忍不住嘲讽道:“大理国是你们高家的,连皇帝都被你们踩在脚下,我想不到高家原来还能有丢面子的事。”高言大怒,二人遂激烈争论起来。彼时小敏闻了薰香,在内室中昏睡;高睿藏身在药师殿主殿中,不敢出来;院外兵士听见了争吵声,因得过若冰嘱咐,也不敢进来。

张珏见若冰讲到关键之处时,却停了下来,忙催问道:“那么后来呢?”若冰道:“后来高言就动了手,上前扯住我的手,说要带我回大理成亲。我当然不同意。他是大将军,作威作福惯了,见我挣扎反抗,不肯就范,大怒下反拧了我手臂,将我往药案上压去,想将我反绑起来。

结果我额头撞上了案角,人就晕了过去。再后来……”

她轻叹了口气,续道,“我醒过来,人就已经在厢房中了。我勉强起身后,听到你们谈话,才知道高言昨夜被杀,小敏也失踪了。”

张珏有意问道:“那么娘子怎么看小敏失踪这件事?会不会是她杀了高言大将军,然后逃走了?”若冰道:“小敏失踪,我也觉得离奇,但决计不会是她杀人。之前我已经告诉过小张将军,我因为不愿意旁人得知过往恩怨,先进内室点了薰香,这香中混有迷药,可以令人昏睡到天亮。”张珏道:“可是……”

若冰神色忽然又变得冷峻起来,恢复了一贯的姿态,不再是适才那个感伤往事、楚楚可怜的女子,冷笑道:“怎么,小张将军是怀疑我的薰香药力不够吗?我敢说,我用的剂量足以放倒一头大象。”

她是大理人,言谈之间仍会不由自主地涉及家乡风物。张珏却根本不知道大象是什么,踌躇道:“有一句话,也许有些冒犯失礼,但我不得不问……”

若冰道:“张将军是想说我嫌疑最大吗?”张珏道:“不是……”料想对方冰雪聪明,一定看穿了自己心思,掩饰无益,便干脆承认道:“是。娘子也该知道,昨晚娘子房中有三个人,一人失踪,一人被杀,只有你一个人还活着。本来即使这样,也没有人会——包括我——会怀疑娘子。可适才娘子亲口讲述了跟高言大将军的一段恩怨,娘子遭遇固然值得同情,但也表明你有杀人动机。高大将军又不顾身份,对娘子动了粗,也许娘子情急之下动了手……抱歉,这只是我的推测,也许完全是错的。”

若冰道:“无妨。小张将军有什么话,不妨都直说出来。”

张珏道:“适才杨深将军一认出娘子,便认定是你杀了高大将军,也许正因为他知道娘子深恨高氏,还曾有行刺高言之举,所以……”

若冰道:“我明白。”既不接话,也不为自己辩解,只问道:“这件杀人案子发生在钓鱼城中,小张将军压力应该不小吧?”张珏道:“这是当然。高言大将军身份非比寻常,不能当作普通案件来处理。我目下第一要务,就是要找出真凶。娘子……”

若冰道:“我要好好想想这件事。小张将军,我累了,想歇息一下。”

张珏一愣,然对方即使不是大理公主身份,也是众人钦佩的医师,目下还没有实证证明是她杀人,不能硬来,只得应道:“是,娘子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若冰又道:“小张将军,请暂时不要对旁人提及我的公主身份。当然,你是军人,须得将案情及时上报王大帅和余相公,这我能理解,但请不要告诉刘霖、梅应春那些人。”

张珏料想杨深既认出了若冰,大概已将她真实身份告知了王坚,亦轮不到他上报了,便应道:“多谢娘子信任张某,将这些事告诉了我。娘子放心,不得军令,我绝不会对外泄露你的真实身份。”见若冰已侧身躺下,便退了出来,招手叫过部下张万,低声吩咐道:“你先带一队人在这里守着,稍后我再派人来换你。如果若冰娘子有什么需要,尽量帮她去办。有什么人来见她,或是她去了哪里,都要记下来向我报告。”

张万道:“遵命。”又问道,“杨深将军说的是真的吗,当真是若冰娘子杀了高言大将军?”张珏道:“你说呢?”张万挠挠头,道:“属下可说不好。不过就算是若冰娘子杀人,那也是那位高大将军该死。”显然内心深处极尊敬若冰。

张珏忙道:“这话可不能再说。总之,你要保护好若冰娘子。”

正要离开药师殿时,忽见部下赵安在一旁,张珏这才想起昨晚木叶传乐之事,走过去问道:“对了,昨晚捉到的吹木叶的人呢?对方可是大理人?”赵安道:“属下没有捉到人。”

张珏一愣,道:“你不是说……”赵安忙道:“属下是说已经找到吹木叶的人,人就在军营中,但没有捉到人。这是一件天大的怪事,小张将军怕是听到这件事后,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张珏皱眉道:“这一夜出的怪事还少吗?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安便大致叙述了经过——

他昨晚奉命去寻那吹木叶的人,一路循声寻去。过了薄刀岭后,听到那木叶乐声依然在响,一遍又一遍,心中不免疑惑更重——刘霖夜夜吹箫,是随韵寄情,这吹木叶的人反复吹奏,倒像是在给人指引方向。

一名兵士指着西北方向道:“似乎是从牢房那边传过来的。”赵安点点头,道:“去看看。”

就在赵安一行到达牢房时,乐声正好戛然而止。牢监闻声迎了出来,问道:“赵将军深夜到来,可是要提审谁?”赵安问道:“适才木叶吹出的曲子可是从这里传出来的?”牢监犹豫了一下,才答道:“是。”

赵安道:“是什么人在吹木叶?”牢监道:“下官也不知道。”

赵安道:“你不知道?不是牢里的囚犯吗?”牢监道:“是牢里的囚犯,但下官既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原来,不久前合州知州余大成亲自领人押了一名男子来到军营牢房,称对方是极其重要的犯人,让牢监好好看管,手足均要上重铐,但不得虐待,还要尽量满足他的需要。

赵安道:“我要见见这囚犯。”牢监道:“这下官可不敢做主。”

赵安当即斥道:“这里是兴戎司的牢房,我们又不受余知州节制,有什么敢不敢的?别忘了,你人在军营,吃的是军粮,怎么反倒胳膊肘朝外拐了?”牢监道:“是,是。可不光余知州交代了,余相公的大公子也亲自交代了,不能让旁人见他,任何人都不能跟他说话。”

余玠大公子名如孙,取辛弃疾诗“生子当如孙仲谋”之意。他也在父亲幕府任职,掌管机要文书。

赵安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神秘?偏偏还要关在我们兴戎司的牢房,一定是个重要人物。”牢监忙道:“这小的可不知道。本来余知州和余公子亲自送囚犯来牢房的事,下官也不该多嘴说出来的。告诉赵将军,已经是冒了天大的风险了。”

赵安虽可以不将合州知州余大成放在眼里,却不能不重视蜀帅余玠的独子余如孙,只得道:“那好,我也不让你为难,就不进去了。不过我是奉小张将军之命来寻那吹木叶者,今晚出了一些奇怪的事,小张将军怀疑不是巧合。为了回去好交差,我还得多问一句,那囚犯多大年纪?”

牢监道:“是位少年公子,看情形还不到二十岁。刚刚他就拿着一片叶子,就能吹出如此好听的曲子,依下官看,多半是世家子弟,来头不小。”

赵安听了,便引着兵士回来护国寺,欲向张珏禀报。哪知道张珏因惠恩受伤、小鲁被杀而滞留在山道,耽误了许久,后来更是发生了药师殿高言命案,折腾了一夜,赵安竟是到现在才得闲暇禀报。又道:“小张将军是知道的,余知州素来不管事,主持这件事的一定是余公子本人,不过是借余知州名头掩人耳目罢了。”

张珏听到远在重庆府的余公子居然也悄悄光顾过兴戎司牢房,不觉皱起了眉头。他心中自然极好奇那囚犯的来历和身份,可昨晚在将军府飞舄楼楼上时,上司王坚明明白白地交代过他:“若是最近见到余知州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先不要管他,一切等二位冉先生回来再说。”

余大成将神秘囚犯关押在兴戎司牢房,除了牢房位于军营、看守严密外,还因为合州州狱狭小,只有几间大牢房,挤满了犯人,他不愿意旁人知道神秘囚犯的身份。这本已是一件怪事,更有蜀帅余玠的独子余如孙牵涉其中。而更奇怪的是,兴戎司主帅王坚似乎也对这件事略微知情,不然何以事先交代张珏不要多管闲事?

赵安也是蠢蠢欲动,一心想知道神秘犯人到底是谁,忙问道:“现在要怎么办?王大帅去了重庆府,小张将军就是合州最高统帅,要不要属下用军令到牢房强行提那神秘犯人出来?”张珏道:“不必,先不要去管他。一切等王大帅回来后再说。”

赵安道:“但牢房是兴戎司的地盘,就算闹到余相公那里,我们也不理亏啊。为什么……”

张珏道:“不准再管这件事,这是王大帅的命令。”赵安只得应道:“遵令。”又说了刘霖、梅应春二人发现小敏缘绳逃出药师殿之事。

张珏心道:“小敏吸了薰香,人已经昏迷,哪里还能去爬墙?一定是有人缘绳进来过药师殿,带走了小敏。那人应该就是小敏的同伙了。小敏被我拿住后毫无惧怕之色,甚至有恃无恐,是不是因为她早知道同伙会来救她?”

按照若冰的说法,她撞伤昏晕之前,小敏尚在室内昏睡,那么那同伙一定是若冰晕倒之后才进来房中。如果若冰所言是实——事实上,张珏也认为她所言俱是事实,她不为自己辩护,是不屑争辩,符合她一贯的性格——那同伙会不会就是凶手?如果他跟小敏都是大理段氏派来的,便有杀死高言的动机。如此,便能够从旁佐证惠恩法师带来的大理段氏暗结蒙古的消息是对的——段氏为高氏所压,沦为傀儡,但这只是段氏皇族的不幸,且这不幸已经有一百多年,并非当今大理皇帝一人的屈辱。

高氏长期执掌大理军政大权,休生养息,对稳定国势起了重要作用。段氏忽然派人杀死高言,并没有动摇高氏根基,大权仍掌握在高言父亲相国高祥手里,但却由此令大理国丧失了一位良将,一旦强敌压境,军中定然会骚动,不战而乱,外敌便可轻松趁虚而入。而高言死在大宋境内,则可令大理高氏与大宋交恶,高氏孤立无援,在蒙古人的铁蹄下只能望风而逃。

正思虑凶手极可能是小敏同伙时,忽有兵士急奔而来,禀报道:“白秀才昨夜被人打晕了,捆了手脚扔在柴禾堆里。刘教授命小的请小张将军速速过去。”

第五章 人谋如旧

四川有“天府之国”之称,风光秀丽,物产丰富。又因有蜀道天险,易守难攻,自古以来,便极容易形成割据一方的独立王国。如唐朝覆灭后,王建、孟知祥先后在四川地区建立起前蜀、后蜀政权,分别历时十八年、三十一年。前蜀、后蜀采取休养生息政策,由于没被卷入逐鹿中原的战争,四川一度成为中国最为繁荣的地区。

被西风吹不断新愁,吾归欲安归。望秦云苍憺,蜀山渺渀,楚泽平漪。鸿雁依人正急,不奈稻粱稀。独立苍茫外,数遍群飞。   多少曹苻气势,只数舟燥苇,一局枯棋。更元颜何事,花玉困重围。算眼前、未知谁恃,恃苍天、终古限华夷。还须念,人谋如旧,天意难知。

——魏了翁《八声甘州》

刘霖和梅应春穿过琴泉茶肆时,只见茶客和两名伙计,既不见张如意,也不见白秀才。刘霖问道:“你们老板白秀才呢?”一名外号包子的伙计道:“一早就没见他。小的还到院子外喊了两声,也没人应。大概赶早出去,陪若冰娘子采药去了。”

他负责采买豆腐,所以每晚借住在山下打豆腐的人家里,一大早才担了豆腐来店里,尚不知道隔壁药师殿发生了大事。

梅应春忙问道:“白秀才经常陪若冰娘子去采药吗?”包子笑道:“当然了。老板总说,邻居要互相照应。”

梅应春冷笑道:“这也叫邻居?那他怎么不陪护国寺的和尚去念经?”

包子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得罪了对方,竟是动了怒的口吻。

刘霖忙问道:“那如意人呢?”包子道:“她去那边林子中去了,还有两名兵士跟着她。是出事了吗?”

刘霖道:“没事,你好好照顾茶肆。”拉了梅应春,径直往后院白秀才住处而来。

到院子外时,果见门窗紧闭,看似白秀才并不在家。刘霖便指着东面的房子道:“那边便是如意的家了,她和白秀才共用一个院子,倒也方便。”

忽听得有“呜呜”的怪叫声,转头一看,却是柴垛后发出来的。

刘霖奇道:“现在钓鱼山上的动物都不怕人吗?”梅应春道:“也许是白秀才养的猪之类的畜生,不用管它。”

刘霖走出几步,却听到那声音愈发大了起来,微觉奇怪,便回身寻过去——出声的却是白秀才。他四肢被绳索反缚住,手足绳索相连,身子成弓形侧歪在那里,嘴里塞了一团破布,哼哼唧唧喊个不停。

刘霖大吃一惊,忙上前挖出破布,问道:“出了什么事?”白秀才叫道:“痛……快解开我……痛死了……”

那绳结打得甚牢,刘霖怎么解也解不开,只得到厨下寻了刀来,割断绳索。白秀才被绑了半夜,身子早僵了,竟是站不起身来。刘霖与梅应春合力将他半搀半扶到房中,又到茶肆中叫了一名正在喝茶的兵士,命他速去护国寺叫张珏来。

张珏赶到时,白秀才刚囫囵吞下一碗热豆腐,冻得发青的尖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血色。他扶着桌子勉强站起来,便往厨下走去。

张珏忙道:“白秀才,你需要什么?我去给你拿。”白秀才摇头道:“这件事,小张将军帮不了,只能我自己去。”

张珏道:“你是要去茅厕吗?茅厕在外面。”白秀才道:“谁要去茅厕?

我是挨了一下,可人还没糊涂。”摸索着进了厨房,往火灶口坐了,伸手入灶,往柴灰中掏出一个布袋,打开看了一眼,这才重新绑好,收入怀中。

张珏不放心,跟了进来,问道:“你在做什么?”白秀才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看我的金砂还在不在。”

张珏摇了摇头,心道:“这白秀才当真是爱财如命,手脚一能动,第一个要看的就是钱还在不在。”

白秀才看出他的心思,道:“小张将军可别不以为然,这风云乱世,虚幻人生,只有金钱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张珏笑道:“我没说白秀才不对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好。”他虽长住军营,但毕竟张家、白家名义上算是邻居,又因为如意在茶肆多年,二人极为熟识。他也不多嘘寒问暖,直接问道:“白秀才,你怎么会被人绑起来?”

白秀才没好气地道:“我怎么会知道!昨天夜里出了好多怪事,我听到外面有好大的动静,还喊了一声,你妹妹如意说是她在赶老鼠。后来又过了一阵,外面总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就出来查看,什么都没看见,正要进屋时,脑后便挨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珏听了经过,并没有什么有用线索,不免有些失望。不料白秀才又接着道:“后来我醒了过来,就发现自己在柴垛后,像虾米一样被绑着,口中不知道塞了什么,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只听见东院墙下有人来回走动……”

张珏道:“你听到那边有人走动?”白秀才道:“是啊,从脚步声来看,应该有好几个人。还有人说话,因为声音压得低,我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其中肯定有个女子。”

张珏道:“女子声音?熟悉吗?”白秀才道:“我只听见有女子尖叫了一声,哪能分辨出熟不熟识!”

梅应春道:“不用说,这女子一定就是小敏。这些歹人是她的同伙,是来接应她逃出去的。”刘霖也连连称是。

张珏不愿意尚未查清楚的案情给白秀才这类开茶肆的人听到,便没接口,又问道:“后来呢?”白秀才道:“那之后,那些歹人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我可就惨了,被孤零零地绑在这里,冷得要命。”

张珏道:“往东是梅林,再是悬崖,无路可走。这些人要离开这里,必须经过琴泉茶肆,茶肆中总有兵士,应该有人看到。”招手叫过赵安,命他去寻昨夜滞留在琴泉茶肆过夜的兵士,看是否有人见到一群人出去。

刘霖道:“你店里伙计包子说他早上来叫过你,没人应声。”白秀才气呼呼地道:“我听到他在院子外叫我,拼命挣扎呼喊,他居然没听见,转身走了!”

张珏问道:“你昨晚出来查看究竟时,可看到我妹妹这边情形?”白秀才道:“灯早灭了,应该是睡着了。”

张珏道:“那些歹人应该是想借助我们白、张两家的院子潜入药师殿去。打晕你,又将你绑起来,是怕你觉察后叫喊,惊动其他人。但如意住的房间更靠近院墙,为何歹人没有对付她呢?”

白秀才道:“你妹妹睡觉死,没有被吵醒呗。”又愤愤道:“哼,我听到如意早上从院子里出去,我大声呼喊,她居然头也不回地走了,真是个聋子耳朵!”

梅应春道:“你口中被塞了那么一大团破布,还能大声喊叫吗,细声细气的,猪哼哼都不如,谁听得见!”

白秀才道:“哟,好你个梅秀才,拐弯抹角骂我呢。我怎么得罪你了?”梅应春道:“我哪有骂你,只是实话实说,是你自己倒霉,被人绑了扔在角落里,怎么还怪起别人了?”

张珏不明白这二人如何互相瞪上眼了,一语不和,便拌上了嘴,忙道:“好了,二位别争了,白秀才人没事就是万幸。”又沉吟道:“但那些歹人并不能确定如意是不是睡着了,而且不会被惊醒,他们不会冒这个险。连你白秀才都绑了,多对付一个女子不过是举手之事。”

刘霖道:“但今早如意还来药师殿了啊,看起来也没什么事。”张珏道:“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叫过一名兵士,命他去寻如意回来。

他见再也问不出更多线索,便让白秀才好好休息,自己领了刘霖等人回来自家院子。到东墙查看时,果见梯子还横在墙角下。自张家土墙往药师殿院墙一段,有一些凌乱的脚印,应该是高睿爬墙时留下的。

刘霖道:“这梯子上系着一条绳子,是做什么用的?”张珏道:“不知道。兴许是如意有什么用处吧,得问她才知道。”

刘霖仔细勘验一番,又发现了一道绳索磨痕,忙道:“我之前的推断错了,不是用的飞钩甩索,墙上没有钩爪的痕迹。应该是有人将绳索甩过院墙,这边有人使劲拉着,充当站桩。而且他们用的不是普通绳索,因为没有细毛留下,极可能是皮索。”又奇道:“不对啊,墙上没有脚印。就是猴子爬绳,也得手脚并用才行啊。”

梅应春道:“刘兄不是说,应该是有人在这边拉着绳子充当站桩吗?拉的当然是墙那边的人,这边墙上没脚印有什么奇怪的?”刘霖道:“梅兄,你在那边时,嫌味道不好闻,总捂着鼻子,所以现场看得不仔细,那边墙上也是没有脚印的!”

张珏道:“会不会是这样——有人借助土墙和梯子从那边爬上了药师殿高墙,然后走到这里,再将绳索系在腰间,垂吊下去?这样便不会在墙上留下脚印。”

刘霖道:“呀,还真是。张兄怎么想到的?”张珏道:“我们军营的兵士常常以垂吊作为游戏。”因钓鱼城是山城,悬崖峭壁极多,军中历来将垂吊作为训练科目,以备不时之需。

梅应春不解地道:“这些歹人既是来做坏事,身手应该都不差,至于那么弱吗,还要将绳索系在腰间,慢慢垂吊下去?”刘霖道:“或许是怕留下线索。”

张珏道:“梅秀才提醒了我,这些歹人应该都是身手不错的人。对于训练有素者而言,无须将绳索系在腰间,直接双手握绳,双脚盘圈在绳子上,便可以滑下去。从东面药师殿过来的话,跟前面两种情况一样,手上有劲者,仅凭双手便可以攀绳而上,但需要这边的人拉紧绳索。再不济者,便可将绳索系在腰间,自己不出力,直接由这边的人拉起来。再有人站在墙头接应,便轻松多了。你们看,这道磨痕很深,应该是用力拉动绳索时留下的。”

梅应春道:“小敏一定是将绳索系在腰间的人了,她原来是这么逃走的,亏我之前还以为她被人杀了灭口。”蓦然反应过来,问道:“杀死高言的凶手会不会是小敏的同伙?小敏为了逃走,指使同伙杀了高言,打晕了若冰?”

张珏道:“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二位,若冰为了让小敏安睡,在房中点了含有迷药的薰香,因而小敏对昨夜药师殿发生之事一无所知。而据若冰娘子自己说,打晕她的人是高言大将军。”当即说了若冰的叙述,只隐瞒了若冰大理公主身份及其过去故事。

梅应春登时大为欣慰,道:“如此,若冰应该不是凶手了。一定是高言冲进去要见小敏,若冰因其在睡觉,上前阻止,二人先是争吵,后来高言干脆动了手,将若冰打晕。正好小敏同伙翻墙到来,便夺刀杀了高言,然后带走了小敏。就是用的张将军说的将绳索系在腰间的法子,将她吊过墙去。”

刘霖道:“那为什么大理杨深将军一见到若冰,就指她为杀死高言的凶手呢?”梅应春道:“大概过去若冰在大理与高言有仇,偏偏高言死在若冰房中,昨晚药师殿中又只有寥寥几人,其他人嫌疑都被排除,只剩下了若冰。当时大家伙儿都想不到有人翻墙进来,这墙这么高,谁能想得到呢?杨深便误以为是若冰杀人。张将军,你说呢?”

张珏道:“我也认为很可能是接走小敏的歹人杀人,但这些人在这边搞这么大动静,绑了白秀才,却放过我妹妹,着实不合情理。”

刘霖道:“张兄,如意的房间在哪边?我去看看。”张珏便指了妹妹房间。

如意虽是女子,房间却甚是简朴,也不如何整洁,看起来灰扑扑。

除了床之外,只有一个柜子、一个箱子、一条几案,连梳妆台都没一个。

倒是几案上挂着一张大弓,甚是引人瞩目。

刘霖进房间转了一圈,来到窗前时,立即发现了异常,叫道:“张兄,这里!”

张珏忙赶过去,却见木窗底缝下有一段香灰,再赶去窗外,亦是如此,这才醒悟道:“原来歹人用了迷香。难怪有人在院子拉绳子,如意都惘然不知。”

事情终于开始水落石出起来。大致的经过应该是——张珏派人将小敏押送到护国寺时,她的同伙一直在暗中跟踪,预备设法营救。偏偏若冰对小敏生出了几分同情,将她留宿在药师殿中。半夜时,高睿离开张家,在张如意的帮助下翻入药师殿内,结果反而被困在那里。大理大将军高言闯进来找小敏,结果认出了若冰。若冰因不愿意旁人知道往事,先用薰香迷晕了小敏,后与高言发生争执,被高言打晕。而此时小敏同伙已经将隔壁白秀才打晕,又用迷药将张如意迷晕,由西院垂绳进入药师殿中,正好见到若冰为高言所伤一幕。高言曾告诉杨深,说小敏是其叔高和至交好友之女,而那位至交好友曾对大理国有大恩,那么极可能小敏和同伴都是大理段氏派来的人。高言身上没有防御伤口,大概也认识小敏同伙,不然以他的武功,不会被对方猝然夺过兵器,一刀杀死。

同伙随即进房抱走小敏,在同伴的帮助下,将其用绳子吊过高墙,自己随即缘绳逃走。既然小敏人已昏迷,那么白秀才听到的发出尖叫声的女子应该是另有其人了,也就是说,小敏同伙中,至少有一名女子。

凶手行凶的过程及身份来历基本有了眉目,剩下的疑问就是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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