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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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敏同伙是因为要救小敏不得已杀了高言,还是本来就是为行刺高言而来,在药师殿遇到不过是个巧合?如果是后者,那么段氏暗结蒙古一事很可能是真的了。

张珏思虑一番,极为忧虑——按照现场情形来判断,来救小敏的至少有四人,两人拉绳,一人背负小敏,一人在墙头接应。想来这些陌生人进来钓鱼城已有一段时日,而守城巡逻兵士却没有人发现异常,这可算是重大失误了。而从小敏曾潜入上天梯来看,这些人即使是为了高言来到钓鱼城,但还另有目的,小敏未能得手,必然还有后续行动。

刘霖又提了一个疑问,道:“为什么这些人要将白秀才打晕绑起来,而用迷药对付如意呢?”梅应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白秀才听见动静出来,先遭了歹人暗算。歹人再去隔壁,见如意娘子已经睡着,无须动粗,便用了迷香。”

张珏见刘霖还是连连摇头,忙问道:“有什么不对吗?梅秀才说的有道理啊。”刘霖道:“嗯,梅兄说的是不错。但宋慈宋相公说过,人行为都是有既定的习惯模式,一旦出现异常,便是有问题。可惜我太过愚笨,竟看不出来问题在哪里。”

梅应春哈哈笑道:“刘兄的问题就在于想得太多了!宋相公的心得多是经验,但人不能读死书,而要随机应变。况且这些歹人都训练有素,更懂得灵活机动了。也许他们本来也是想用迷香迷倒白秀才的,可偏偏他自己先出来了。”

张珏却得到了某种提示,忙找了一张草纸,到窗下将香灰小心刮下,包了起来。

刘霖跟出来问道:“怎么了?”张珏道:“这香灰,跟我在若冰娘子房中见到的薰香灰……”他本想说一模一样,但转念想到自己并不是刘霖那样勘验现场、物证的行家,便改口道:“很像。”

刘霖道:“这倒是重大发现了。走,我们再去药师殿看看。”

张珏掩好房门出来,经过白秀才门前,见他正坐在堂屋中翻阅账本,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便招呼了一声,道:“白秀才,我们走了。”白秀才道:“好走,不送。”忽然重重一拍桌子,道:“都怪这交子越来越不值钱,上个月又亏本了。”

白秀才以吝啬爱财著名,旁人看到他在堂中时,十之八九是在数钱或是算账。他又叫道:“喂,张将军,下次你见到余相公得跟他说,这交子实在贬值得厉害,他该想想法子了。”

张珏忽然“呀”了一声,倒吓了刘霖一跳。刘霖问道:“怎么了?”

张珏道:“白秀才倒是提醒我了,小敏这些人来到钓鱼城,总是要吃要喝要花钱……”

虽同是大宋领土,四川货币不同于别处,官方货币是交子。

梅应春道:“呀,我也想到了,他们一群人,来钓鱼城必定要吃饭住店,不是蜀人,手里没有交子,多半是金银交易。”

张珏道:“正是如此。”便将香灰交给刘霖,让他和梅应春先去药师殿,自己则预备先回官署。

正好兵士回来禀报道:“如意娘子不肯回来。”张珏道:“她人在哪里?”

兵士道:“在那边梅林的悬崖边坐着。不过小张将军放心,有两名兵士看着她,出不了事。”

张珏想了想,便命兵士多召集人手,到城中各处打听,看最近有没有外来的人用金银等现钱付过食宿钱,或是用金银换过交子。

那兵士道:“现在世道不太平,交子不值钱,没有人愿意收,行商、旅客都是用金银支付,怕是城里能找到许多这样的人。”张珏道:“这是一伙人,至少有四五个人,应该会武艺。你通知下去,暗中查访,不要惊扰百姓,有了线索便来禀报。”兵士应命而去。

张珏便赶来梅花林中,果见张如意坐在悬崖边的一块大石上发呆,两名兵士站在她身后不远地方。他招手叫过兵士,道:“你们跟了我一日一夜啦,先回军营歇息吧。”

一名兵士道:“小张将军不也是从昨日早上忙到现在都没有歇息过吗?小的们不累。”张珏道:“我跟如意说过话后,就会回自己家歇会儿。

你们去吧。”兵士道:“那好,小的们先走了。一会儿叫换班的人来这里寻将军。”

张珏道:“甚好。”等两名兵士走远,这才走过去叫道:“如意。”张如意道:“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张珏径直在她身边坐下,道:“如意,你可知你昨晚一直身处险境?”

大致说了昨夜有人用迷香迷晕她之事。

张如意惊道:“有这等事?难怪我早上起床时晕乎乎的,我还以为是昨晚睡落了枕。”随即大怒道:“到底是什么人?敢用迷香害姑奶奶我。

给我知道是谁,绝饶不了他。”

张珏道:“我已经派人去搜寻这伙子歹人了。有件事,我要问问你。”

张如意立即道:“哥,我不想跟你谈高睿的事。”

张珏道:“不是高睿的事。我是想问你昨天晚上的事,你送走高睿前后,可有听到什么异常动静?”张如意愈发生气,道:“哥,是你说出了高睿的真实身份,又任凭王大帅带走了他,还说要将他押送重庆府。现在你只顾破你的案子,完全不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张珏道:“说出高睿的身份,我也是迫于无奈,哥哥给你赔礼了。高睿虽为蒙古人效力,却是高智耀之子,在天下读书人中名气极大,对大宋又没有劣迹,不至于有性命之虞。况且余相公为人最……”

张如意道:“哥哥来钓鱼城十年,还不知道余相公不择手段的做派么?”张珏愕然道:“什么不择手段?”

张如意道:“那好,我问你,那对名气很大的夫妇……就是前蜀帅安相公的儿子和那个蒙古总帅的妹妹。”

张珏道:“你是说安乙仲和汪红蓼吗?”张如意道:“对,就是他们两个。他们对大宋也没有劣迹,还是安相公的儿子,余相公不一样利用他们两个的名义,杀了汪红蓼的父亲汪世显吗?高睿落入余相公手里,他一定会故伎重演。”

张珏道:“就算余相公打算故伎重施,对高睿也不会如何。”

张如意道:“哥,你真是个笨人,亏你在军中这么多年。余相公要对付的又不是高睿的父亲,他正有心出奇计刺杀蒙古皇子阔端,好再立功勋,扭转目下对他的不利局面。高睿是阔端宠臣,不正是大好机会吗?

行刺者若是冒充高睿使者刺杀阔端,无论阔端是死是伤,他们高家还有人能活命吗?全家老幼都会被蒙古人处死。你觉得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不杀他,高睿还能独活吗?”

张珏脸色渐渐严肃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怎么知道余相公正有心出奇计刺杀蒙古皇子阔端?”张如意脸色一变,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听茶肆中的人说的。”

张珏抓住妹妹的手,问道:“如意,我再问你一遍,你说实话,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张如意道:“快些放手,你弄痛我了!当真是从茶肆中听到的。”挣脱张珏掌握,起身跑开。

张珏知道妹妹不善于撒谎,她此刻赶快避开,是怕经不起盘问说漏了嘴,忙起身去追。不想刚抬脚跨出一步,便是头昏眼花,一阵晕眩。

他从昨天早上一直忙到现在,体力消耗极大,早上又没有进过食,竟是饿得有些晕了。

张如意奔出一段,转头见到兄长蹙眉抚头,颇为痛苦,微一犹豫,又折返回来,问道:“哥,你怎么了?”张珏道:“没事,我就是有点饿。”

张如意道:“你跟我来。”张珏道:“去哪里?”张如意道:“当然是回家了,我给你做些好吃的。不准拒绝!人是铁,饭是钢,你要保家卫国,也得先吃饭睡觉吧?今日你放假一天,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王大帅要是怪罪,就叫他来找我。”

张珏道:“我现在是兴戎司代都统,官署还不知道有多少军务等我去处理。”张如意道:“现在又没有打仗,能有多少军务?你一天不在官署,钓鱼城就会塌吗?哥,你干吗总是把军务放在第一位?难道家人对你来说就不重要吗?”

张珏心中一凛,勉强笑道:“那好,我就跟你回家去。”又道:“不过如意,别怪哥哥说你,你那厨艺可真说不上好吃。”

张如意道:“你多久没回过家吃饭了?”张珏道:“嗯,这个……”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有多久没有回家吃过饭了,一年,两年,还是几年?难怪妹妹当面责怪数落他。

张如意道:“说不上来吧?那你还敢说我的厨艺不好。”张珏笑道:“那好,我等着尝我妹妹的厨艺。”

兄妹二人出来梅林,正好遇到兴戎司都统王坚的心腹幕僚阮思聪。

不等对方开口,张如意先道:“阮先生,我哥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了。

说好了,他今天要放假一天,我要带他回家吃饭洗澡睡觉。”

阮思聪奇道:“谁给小张将军放的假?”张如意道:“我。怎么,阮先生有意见吗?”

阮思聪见张珏满脸苦笑,忙道:“没有没有。我就有几句话要对张将军说,说完就走。”张如意道:“不行,这口子不能开,不然后面军务就没完没了地来了。”

阮思聪道:“我就说几句话,而且我保证我走后,再没人到你家来找小张将军办事。”

张如意道:“先生当真能保证?”阮思聪道:“保证。”

张如意这才勉强让开,道:“哥,我先回家烧水做饭,你快些回来。

可别耽搁太久。”张珏道:“好。”

等张如意走远,阮思聪才道:“王大帅已经赶赴重庆府。他让我留下来,助将军处理事务。”

张珏道:“多谢。杨深将军人呢?”阮思聪道:“王大帅派人将他送回了寅宾馆,软禁在房间内。杨深已经将若冰娘子的真实身份告知王大帅,原来她是大理国的公主。”见张珏并不惊讶,反而自己吃了一惊,问道:“小张将军已经知道了?”

张珏点点头,道:“若冰娘子自己已经告诉我了,不过她特别交代过不要泄露出去。”

阮思聪沉吟道:“杨深将军也是这么对王大帅说的。或许这是他们大理皇室内部的丑闻,他也不愿意旁人知道堂堂大理公主竟然在大宋做医师。我们既然知道了若冰娘子身份,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对她了。

等王大帅去重庆请示过余相公,再看要如何处置若冰。小张将军,药师殿那边……”

张珏忙道:“阮先生放心,我派了人留在药师殿,一是保护若冰娘子,二来也可以顺便监视,看是否能从她身上追查到小敏下落。”又大致说了昨夜有人自药师殿救走小敏之事。

阮思聪皱紧眉头,好半晌才道:“想不到这其中竟如此曲折。那小敏,很可能是大理段氏派来的。但她与若冰单独相处时,为何不表白身份呢?”

张珏道:“这一点我也想过,若冰离开大理已经有十多年,以小敏的年纪,不可能认识若冰,应该也不知道她是大理公主。毕竟若冰失踪已久,大理人不会想到她会在钓鱼城当医师。”顿了顿,又道:“其实所有事情都是由小敏而起,只要找到她,一切疑问便能迎刃而解。”

阮思聪道:“既然事情已经有了眉目,那么小张将军就在家里好好休息。现在满城都贴着小敏的画像告示,她不可能逃出钓鱼城去。我先回去官署,如果有重要公文,我再来向小张将军请示。”

张珏道:“是,多谢。”又说了赵安在军营牢房中发现的怪事。

阮思聪道:“之前王大帅得到消息,说余相公的公子来钓鱼城,就住在州府后衙,但却没有声张,每日深居简出。”

张珏道:“连王大帅都没有知会吗?”阮思聪摇摇头,道:“没有。这件事,刚好发生在余相公将两位冉先生派去阆州之后,王大帅怀疑余公子也许在执行余相公的秘密任务,不愿意旁人知道,所以之前特别交代了小张将军一句。”

张珏奇道:“王大帅是兴戎司统帅,也是余相公最为倚重的大将,有什么秘密任务,还不能让他知道?”阮思聪道:“小张将军也不是外人,我便直言了,将军可有听过暗帅与暗探的传闻吗?”张珏道:“我听刘霖提过几次。”

四川有“天府之国”之称,风光秀丽,物产丰富。又因有蜀道天险,易守难攻,自古以来,便极容易形成割据一方的独立亡国。如东汉末年,刘焉、刘璋父子割据蜀地,后为刘备所夺,刘备在成都称帝,史称“蜀汉”。又如唐朝覆灭后,王建、孟知祥先后在四川地区建立起前蜀、后蜀政权,分别历时十八年、三十一年。前蜀、后蜀前期都采取休养生息政策,由于没被卷入逐鹿中原的战争,四川一度成为中国最为繁荣的地区。

南宋立国以来,吴玠、吴璘兄弟坐镇四川,吴家军从此成为朝廷的肉中刺。后来吴璘之孙吴曦更是叛宋投金,自立为“蜀王”。吴曦被杀后,吴氏旧部安丙接任蜀帅一职,但朝廷对其并不放心。自安丙起,便有了“暗帅”及“暗探”一说。暗帅即是朝廷委派的四川地方官员,直接听命于皇帝,奉有密诏,负责监视蜀帅,一旦发生吴曦那样叛变自立的事件,暗帅可自行发兵,杀死蜀帅,继任为四川最高行政长官。暗帅最著名者,当属刘霖曾祖父刘甲。暗探则是指朝廷选派的皇城司密探,以各种身份秘密进入四川,充作朝廷耳目,暗中监视四川军政要员,防止有变。

而当今四川制置使余玠主蜀以来,由于行事作风独断专行,朝中有人比其为唐朝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某些政敌亦攻击其有自立为四川王之心。传闻朝廷早已选好了暗帅,随时可以取代余玠。但这很可能是有心人有意放出的风声,因为四川地方官员多是余玠亲自任命的心腹——除了自任为利戎司都统的姚世安外。因而蜀地最近有流言说,姚世安是朝廷选中的暗帅。正因为背后有皇帝支持,他才如此放肆,敢于公开陈兵与余玠对抗。

张珏曾听刘霖悄悄议过此事,忽听到阮思聪提及暗帅与暗探一事,暗探倒也罢了,暗帅又能跟余相公公子余如孙来到钓鱼城有什么关系呢?

不解地问道:“余公子到底来钓鱼城做什么?”

阮思聪道:“自从出了王夔事件后,朝中有重臣要对余相公不利,暗帅一事大概也是真的。既然是暗帅,肯定是目下在四川任职的地方官员。

小张将军觉得谁最有可能被朝廷选中?”

张珏道:“这我可说不好。”蓦然醒悟过来,多半是因为兴戎司于驻军中地位最重,余玠怀疑王坚是暗帅,所以派了儿子余如孙来调查,好作出对策。自刘甲以来,历任利东安抚使都曾被怀疑是暗帅人选,王坚以兴戎司主帅身份兼任利东安抚使,被余玠怀疑,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阮思聪道:“本来有谣传说利戎司擅自举代的都统姚世安是朝廷选中的暗帅,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四川守将中,以王大帅威名最高,军功最大,而且兴戎司是最靠近重庆的屯驻大军,因而……”他没有说完,下面的话显然是“王坚才是最有可能的暗帅人选”。又补充道:“但这是我个人的猜测,未必就是真有其事。这件事,我只对小张将军一个人说过,连王大帅也没有提过。”

张珏道:“阮先生放心,我决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阮思聪道:“或许余公子是因为别事来到钓鱼城也说不准,譬如因为军营牢房中的那名神秘囚犯。王大帅问过负责保护女道士的王立,他也不知道余公子来了钓鱼城。目下小敏失踪,既然那支木叶乐曲曾令她极度紧张,或许神秘囚犯是一条有用的线索。牢房是兴戎司地盘,将军哪天进去巡视,即使无意中看到什么,就算余相公、余公子知道,也不能多说什么。”

张珏会意,道:“是,我明白了,多谢阮先生提醒。”又问道:“那么住在寅宾馆中的女道士呢?”

阮思聪道:“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王立将军也不肯说。依我个人浅见,能令余相公如此兴师动众,派出自己的亲兵来保护的,只可能是朝廷派来的探子,或是秘使。”轻轻冷笑一声,拱手告辞。

送走阮思聪,张珏本想立即赶去兴戎司牢房,但一想到如意那张失望的脸,便先回来自己家中,预备跟妹妹交代一声。走到院子时,见到屋顶炊烟袅袅升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久违的温暖感觉,心道:“我不能再失信于如意。就依她所言,放一天假吧,晚上再回军营不迟。”遂大踏步进来。

张如意听到脚步声,叫道:“哥,我热了一碗豆腐,就放在桌上,你先垫垫肚子。一会儿水烧开,你就去洗澡,等你洗完,就可以开饭了。”

张珏道:“好。”几口将豆腐吃了,自己去院中打了几桶井水,倒入浴桶。

张如意提了热水到房间,又道:“石头应该也烧热了,在火灶里。”

张珏便拿火盆盛了石头,再将石头尽数倒入木桶中。“滋滋”一阵乱响,白气冒出,再伸手一探,水已十分热了。他便脱了衣服,跳入木桶中。肌肤被热水一烫,毛孔舒张,格外舒服。他也懒得动手,只静静坐着,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忽听见如意叫道:“哥,你醒醒!”张珏这才清醒过来,原来自己竟坐在浴桶中睡着了,忙问道:“我睡了多久?”张如意道:“有好大一会儿了。要不是担心水凉了,我也不忍心叫你。快穿好衣服出来吃饭。我给你新拿了一套内衣,就放在浴桶边上,你试试。”

张珏应了一声。忽听见外面有人叫道:“小张将军人在里面吗?属下有要事禀报。”却是赵安的声音。

张珏道:“我在……”却听见张如意问道:“什么要事?是蒙古人打到钓鱼城了吗?”赵安道:“当然不是。”

张如意道:“是有人死了吗?”赵安道:“也不是。”张如意道:“那就不要来找我哥。他今天放假。”

张珏道:“如意,别胡闹,快让赵安进来。”张如意笑道:“哥,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准你出去,也不会让旁人进我家的门。”

赵安见她倚门而立,巧笑嫣然,却又凛然不可侵犯,怔了好半晌,才隔窗喊道:“将军派属下去问昨夜可有人见过一群人从茶肆出去,是有人见过四五个山农模样的人进来,后来又出去。这些人进来时背着柴禾、米肉、菜等物品,旁人还以为他们是往茶肆送货的,也未多加留意。离开时,还有个人对着后堂喊了一声:‘白秀才,我们走了。’愈发没有人起疑了。”

张珏问道:“那么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赵安道:“往护国寺方向去了,上山不可能,应该是往飞檐洞方向去了。属下已派人往那边搜寻,又找了画师,看能不能画出那几个人的样貌。”

自护国寺往上,多是官署之地。而飞檐洞以东,则有大片民居,譬如带杨深回家喝酒的兵士龙井便住在那一带。

张珏道:“你做得很好。”

张如意道:“怎么,你们两个当我说话是放屁吗?居然还这喊起话来了。”

张珏道:“我再问一句。那些人出去时,可有背着一名女子?”赵安道:“没有。就是四五个山农走了出去。”

张珏心道:“这些人既是为救小敏而来,她又中了迷香,应该是被人背负着才对啊。”又问道:“那么这些人中可有女子?”赵安道:“没有。至少没有人留意到。”

张如意道:“不准再问啦。哥,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张珏只得道:“我知道了。赵安,你先回去歇息,晚上我回军营找你。”赵安道:“遵命。”

张珏穿好衣服出来,桌上已经摆了六盘菜肴,居然还有一盘牛肉、一盘羊肉、半只烧鸡。

张如意道:“咦,这身衣服还蛮合身的。”张珏道:“嗯,我觉得也还不错。应该不是你做的吧?”

张如意道:“是婶婶在世时为你做的,可惜她没能亲眼看到你穿它的样子。”顿了顿,又笑道:“不说这个了。哥,你过来这边坐下。因为不知道哥哥今天会回家吃饭,没什么准备,鸡是我找白秀才借的,肉是我从店里拿的。奇怪,昨夜有人莫名其妙送了许多菜来茶肆,店里根本就没有订过这些。”

张珏坐下来,道:“应该就是那伙歹人用来作掩饰的。”

张如意道:“就是用迷香迷晕我的歹人吗?哎呀,早知道……嗯,反正是歹人白送的,不要钱,不吃白不吃。”又问道:“昨晚隔壁药师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当真是若冰娘子杀人吗?”

张如意虽是张珏至亲,他却不能跟她谈及案情内幕,只简短地道:“目前案情还没有完全查清楚,应该不是若冰杀人。”

张如意道:“好了,不谈这些让哥心烦的事了。每样菜都尝尝看,就算不好吃,你也先对付着填饱肚子。”

张珏笑道:“这可比军营里的饭菜丰盛多了。”当真每样都尝了一口,赞道:“如意,你的厨艺当真进步不小。”忽见妹妹坐在对面,双手撑着脸庞,巴巴地看着自己吃饭,心中一动,放下筷子,叹道:“好像我们兄妹好久没有这样在一起吃饭了。”张如意道:“哥知道就好。”

张珏道:“如意,我知道,是哥哥不好,自从翁大娘……算了,不说这个,好不容易我们兄妹坐一起吃个饭,我们今天就开开心心地吃饭,争取把这满桌的菜消灭干净,如何?”张如意笑道:“那实在再好不过了。”

吃到一半时,张如意忽道:“哥,我有件事想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家娶亲,给我找个嫂子啊?”

张珏一怔,半晌才道:“忽然没来由的说这个做什么?”张如意道:“将来我总要离开你,那时候你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再没有人照顾你,我放心不下。钓鱼城那么多未婚女子,一大半都对我们小张将军仰慕得紧,你没一个看得上吗?”张珏大为窘迫,道:“嗯,这个……哪有的事!可千万别瞎说。”

张如意道:“没瞎说啊。哥哥是四川最年轻的统兵大将,年青有为,又武艺高强,箭术无双,那些女子不喜欢你,不是瞎了眼吗?我是你妹妹,你有什么可害羞的?哥,我问你,你觉得若冰娘子怎么样?”

张珏大吃一惊,忙道:“你胡说什么?若冰娘子她可是……”忽想到若冰的大理公主身份绝不能泄露,忙及时收住下面的话。

张如意道:“可是什么?我瞧得出来,若冰娘子对你有好感。每次她来茶肆买豆腐,都会问起你。你看白秀才、梅秀才那些人,在她跟前,马屁拍得山响,她也从来没主动问过半个字。”

张珏还是头一次听说,道:“真的吗?若冰娘子每次都会问我?”张如意道:“当然是真的啦。今日在药师殿中有那么多人,她不是指名只叫你一个人进去吗?难道你自己一点都感觉不到?”

张珏一时默然无语。他生平接触的女子不多,十八岁前,只有娘亲、翁大娘和如意三人,十八岁到钓鱼城投军后,几乎日日在军营中,竟是连翁大娘和如意也疏远了。因为若冰半个军医的身份,他倒是偶尔会与她打交道,还去药师殿看过几次外伤。由于对方的医师职业和精湛医术,他一直很尊敬她。而今知道了她的过往及身份,又多了几分同情。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念头。要说亲近,他生平最亲近的女子,便是那为人救走的小敏了。一想到昨晚他搜她身上时,无意中触碰到她乳房,心跳不由得加快起来。忽见妹妹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似是看穿了自己心事,不由得脸色一红。

张如意笑道:“哥哥喜欢若冰娘子,对吧?瞧你脸都红了。”张珏忙摆手道:“不是的。”料想也解释不清楚,便及时转换话题,问道:“尽在说哥哥了。那么如意你呢?你也到了嫁人的年龄了。唉,都怪哥哥,一直顾不上家里的事,更不要提你的终身大事了。既然今天好不容易坐一起吃饭,你跟哥哥说心里话,你可有喜欢的男子?”

张如意笑道:“我喜欢哥哥你啊,还有王大帅。”

张珏道:“那不是一回事。我是问,你心中可有爱慕的男子?”张如意叹了口气,放下筷子,道:“我自然有自己倾心爱慕的男子,可他心中永远不会有我的位置。”

张珏本生怕妹妹说出高睿的名字来,听了这话,才长舒一口气。高睿为了她万里迢迢追来钓鱼城,又宁死不肯说出半夜从她家离开的事,用情不可谓不深,她却说喜欢的男子心中没有她的位置,那么那人显然不是高睿了。忙问道:“他是谁?”

张如意道:“我不想说。既然明知道不可能,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张珏心道:“如意极少离开茶肆,她喜欢的男子,必是来过茶肆的。

她说‘明知道不可能’,或许是因为我们张家出身寒微,而对方门第高贵,她自觉得门不当户不对。难道是余相公的公子?余公子每次来钓鱼城公干,都会特意到琴泉茶肆坐上一坐,还总是指名让如意泡茶。如意茶技不及白秀才十分之一,余公子如此,不过是要找机会跟她说话罢了。难道如意因此而对余公子生出好感来,却又自知高攀不上?”

张如意又道:“虽然我名字叫如意,其实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你看天底下的那些夫妻,能有几个像安乙仲和汪红蓼那样两情相悦,至死不渝?不幸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在我而言,一厢情愿的事,不提也罢。如果一定要我嫁,我就嫁给高睿。就算我不爱他,他也爱我,肯为我死,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张珏道:“如意,你该知道,高睿才是那个‘明知道不可能’的人。”见妹妹神色郁郁,便道:“我其实也不希望高睿有事,甚至我希望他能平安离开宋境,回去蒙古,继续做他的宠臣。要不然这样,我派人赶去重庆府……”

张如意断然道:“不,我不要哥哥你为难。你也不用再管高睿,随他去吧。若是余相公杀了他,那是他的命。若是蒙古人杀了高氏全家,那也是他们高家的命。早晚有一天,我也会随他们去的。”

张珏心中陡然生起一丝不祥的感觉来,问道:“你干吗这么说?你是我最心爱的妹妹,只要有我在,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张如意道:“哥,你不懂的。”张珏道:“你告诉哥哥,我不就懂了吗?”

张如意道:“啊,我是说,人都会死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对不对?”张珏道:“话是如此,可是……你是不是还在怪哥哥说出了高睿身份?”张如意道:“当然不是。我已经想明白了,你是大宋将军,合州副帅,必须那么做。”

张珏道:“那么你也不会鲁莽地偷跑去重庆救高睿了?”张如意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当然不会了。我从来没去过重庆,还不知道路怎么去呢。”又意兴阑珊地道:“况且高睿落在了余相公手里,一定被关押帅府中,我能救得了他吗?”

张珏这才略略放心,道:“你知道就好。”

张如意道:“哥,我知道你还有很多话想说,我有些累了,回头再说吧。你先回房睡觉,如果再有人来找你,我就放你走,这样总可以了吧?”

张珏道:“好,我们一言为定。”当真回房和衣睡下。他自认为有很多心事,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不想这一倒下,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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